第97節(jié)
“哎呀,安生著?!?/br> 他一把握住那小手,抓到口邊,正要張嘴,忽覺不對,指肚反復(fù)撫摸才覺那細(xì)滑之上一道淺淺的疤痕,他立刻蹙了眉,翻身起來,“丫頭!你的手怎么了?” 她也不遮掩,委屈道,“還不是你扔那鏈子,燙著我了?!?/br> 嘶!回想那日怒火燒干,滿眼血紅,什么都不記得,卻記得那guntang的銅爐,暴怒之下,他把自己扔進火中,豈料她竟是……此刻想來更覺心驚,一把將她攬進懷里,握著小手貼在唇邊細(xì)細(xì)吻啄,那疤痕卻再也抹不去,心疼得仿佛剜了自己的rou,“唉……” 看他擰了眉,一聲長嘆好是悵然,她抽回手,環(huán)了他,“早就不疼了呢?!毕胝f等你能看著了你瞧瞧,也不難看呢,卻想起明日的分別,心一酸,貼進他懷里,不再吭聲。 “丫頭,” “……嗯,” “你知道你我的上輩究竟是何淵源么?” “不知道,是怎樣?” “你娘與我老父自幼相識,長起來又訂了親,卻因著那一場禍?zhǔn)虏坏貌环珠_。你娘后來嫁了你爹爹,一家也算圓滿。可我老父……我小的時候就記得他總是住在書房,如今想來,是一天一夜地熬,念了一輩子?!?/br> “啊……” “原本我也覺他愚,覺得都是太太多心,如今,才知厲害。” “厲害?” “你啊,你與你娘一樣牽扯人的心腸。老父尚且能忍,我卻更沒出息了?!闭f著,他低頭,狠狠啄在她額頭,“你知道么,那日回來,我殺了譚沐秋的心都有了……” 他的話狠,字字都真,她怕,怕得心發(fā)顫,忙抱緊了他,“都是我的不是……相公……”想起那天他的決絕,眼中又有了淚,“可我的心也碎了呢……你不曾好好兒娶我,倒實實在在地寫了兩回休書……” 他笑了,抱著她輕輕搖晃,“那可怎么辦?如今你相公我莫說再娶你一次,就是想補個交杯酒也不能夠了?!?/br> 她抬頭看著,大眼睛忽閃忽閃的,恍然道,“怎的不能?王爺給備了食盒,說不準(zhǔn)有酒呢?!?/br> 脫開他的懷抱,她坐起身打開食盒,果然,里頭是各色點心,還有一小壺酒,欣喜道,“真的有呢!” 齊天睿笑笑,怎會沒有?那是最后備給死囚的斷頭酒…… 莞初欣欣然斟了兩小盅,滿滿地遞了一杯給他,托起他的手臂,兩廂環(huán)繞,“相公,來,咱們喝交杯酒。” “丫頭,你不能喝酒。” “怕什么,橫豎……”話未盡,她輕輕咬了唇。 他看不到,也沒著意,只道,“好吧。不過酒涼,我先喝,你抿著暖暖再咽?!?/br> “嗯?!?/br> 兩人同飲,他一口飲下,她把酒抿在了口中。正是要咽,見他探了身過來,眼睛看不到,卻是尋到她的唇,輕輕貼了,“來,給我?!?/br> 她怔了一下,聽話地啟了唇瓣,那醇香的酒液便慢慢流進他口中,留給她滿口余香…… 咽下,他滿意地抿抿唇。她放下酒杯鉆進他懷里,再也顧不得什么禁忌,心酸道,“相公……來生,你要好好兒地娶我……” “你還想嫁給我???我可不想要你了?!?/br> “我下輩子……一定托生個好身子,不會再……” 小聲兒含淚,哽咽得再也說不下去,他抱了,吻在她額頭,“那你得答應(yīng)我要好好兒地聽相公的話,再也不許瞞著我,哄我,騙我?!?/br> 她忙點頭,小雞啄米一般,“嗯嗯,相公,那你應(yīng)下我,你應(yīng)下我?!?/br> “好,我應(yīng)下你。下輩子,你還叫曉初,我一定,在你六歲的時候就找到你,再不放手。” 淚滑落,落得他滿懷,幸好,他看不到…… …… 夜深了,風(fēng)呼嘯,天寒地凍,牢中暖暖的鴛鴦被下,兩人再不敢睡…… “丫頭,我聽從夕兄說,你寫了好多譜子給我,哼來聽聽?!?/br> “嗯,”她乖乖地點頭,又道,“我從未寫過這種曲子……你莫笑!” “好。” 清凌凌的小聲兒在懷中起,杜仲子從來都是山林水澗,小小玩趣,此刻卻似一縷薄紗,那么輕,那么軟,纏在他心上,相思,纏綿,小女兒的心思羞得無處訴,癡癡念郎,聽得他心軟如水,低頭,“丫頭……我齊天睿此生無憾,就是舍不得我的妻……” “相公,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一起做鬼?” “不是你說,做了鬼又是夫妻……” 他笑了,翻身,將她緊緊裹在懷中…… …… 天亮了…… 聽著頭頂厚重的牢門打開,哐啷啷的鐵鎖伴著嘈雜的腳步,一聲聲都似砸在心頭,莞初死死地抱著他的腰,頭都不肯抬,唇早已咬出了咸咸的血珠兒,也不知覺。 一排火把照得通明,景同款款而來,依舊是昨日一身雙金滾邊的雪白箭袖,負(fù)手立在牢門前,“jiejie,出來吧。” 齊天睿低頭,握了她的肩,“丫頭,聽話?!?/br> “不……相公,我不!” 眼看那淚水就要泛濫,一對人兒生離死別,景同咧了咧嘴,“哎呀,行了,分不開,就一起出來吧。” 莞初哪里聽得到,只管埋在他懷里,齊天睿愣了一下,“王爺,您說什么??” 景同笑,身邊跟著府衙典獄長粗聲道,“齊天睿一案,現(xiàn)查明《金橋圖》系肅王爺所贈,與窩藏犯官財產(chǎn)案并無牽涉,欽差大人親自批赦。這是公文,你畫個押,可以走了?!?/br> …… 夫妻二人攙扶著出到府衙牢外,一夜狂風(fēng)吹散了烏云,天放晴,日頭高懸。齊天睿眼前一片白光,模模糊糊中看到許多人影聚攏來,聽那聲音,親朋摯友皆在。 只聞大哥齊天佑躬身道謝,“多謝王爺搭救,齊家老小感激不盡!” 景同擺擺手,“將將給朝廷立了大功,卻為著一幅破畫就要砍頭,天理何在?!莫說那畫不是齊二叔拿的,就是他拿的又怎么樣?為我大周存下這敢以自己身家性命保黎民蒼生之人,這樁罪,本王頂了!”又轉(zhuǎn)身看著齊天睿,“待我回宮奏明太后,干脆把這幅畫給你要下,往后就是九州行的鎮(zhèn)店之寶,如何?” 齊天睿忙施禮,“草民不敢!” “有何不敢?一個貪官老匹夫能掛著炫耀,正經(jīng)功臣倒不成了?冒了那么大的風(fēng)險,險些傾家蕩產(chǎn)、人頭落地,賞了幾畝田就了事,玄宗老人家都要氣活了!” 齊天睿聞言蹙了蹙眉,“王爺,這畫是圣上御賜,王爺這么攔下,太后若是怪罪下來,恐連累王爺?!?/br> “放心?!闭f著,景同傾了身子,低聲道,“我阿爸賜我瓦剌汗國金頂一字王時,為保我安危,太后也親賜金牌?!?/br> 齊天睿這才松了口氣,“那草民謝過王爺救命之恩!” 說罷這廂,景同又看向莞初,此刻攙扶著相公依舊心不在焉,小臉上滿是淚痕,知道她又犯了心思,便道,“jiejie,你是個聰明人,卻做出這種糊涂事。你瞅瞅,他又瘸又瞎,為的誰?那幅畫溜出他眼皮子底下,又是因為誰?到頭來,心疼的還不是你?” 莞初聞言,輕輕點點頭,日頭下,淺淺的水眸淚光點點……大手覆上,握緊了她…… 景同笑了,拱手與眾人辭別,翻身上馬,握起韁繩,“本王守了一夜牢也累了,先回去好好兒睡一覺。齊二叔,jiejie,咱們是鄰居,改天到你家討酒吃!” 送走小王爺?shù)氖绦l(wèi)隊,人們聚攏在小夫妻身邊,齊天佑給兄弟披了衣裳,“回府么?” “回家?!?/br> 說著,齊天睿彎腰將身邊的人兒打橫抱起,莞初嚇了一跳,“你能看見了?” “看不清。你給我指路。” “嗯?!?/br> 她低頭,軟軟地窩在他頸窩…… ☆、第124章 …… 已是深冬時候,自那一場雪凈后,天氣驟寒。金陵城中有湖,城外環(huán)河,一年四季都難脫水汽,即便是日頭高懸也是撇不開的濕潮,讓這冷更入骨髓。 澤軒裝有地龍,火道一天到晚都燒得熱,日頭透進玻璃窗照在房中,干燥溫暖。自莞初搬回來,齊天睿命人將澤軒右?guī)亩鄬氶w撤掉,遮了四季玉屏,后頭隔出個小間做了浴房,省了她來回走動。浴房里一應(yīng)物什齊全,浴桶正在地龍上,水溫著的時候長些,依然怕不夠暖和,另添了一只暖爐。 原本在素芳苑都是夜里沐浴,他不忙時就總是一起,戲耍逗弄,總要耽擱得一次一次換水到水涼了為止。 如今,不能夠了…… 心力難撐,她沐浴一次要好久,再后來,沒有艾葉兒已經(jīng)不能把自己洗干凈了。怕他擔(dān)心,總是在他回來前就都收拾好。 半后晌,外頭日頭淡,房中霧氣冉冉,溫暖如春。莞初頭歪在浴桶邊,蒸在一片白霧中,看著不遠(yuǎn)處冬季屏上白雪覆蓋的松林,一只飛翔的鳥兒,清冷,高卓。瞇了眼,虛軟的身體仿佛附上那鳥兒的翅膀上,凈白天地,自由自在…… 越飛越高,越飛越遠(yuǎn),飛到那繁雜的西城大街,幾回盤旋…… 心跳,弱得似那琴弦余韻的顫音,熱熱的水汽中慢慢地波動,慢慢消失,忽地心慌,胸口一股悶濁,握了桶壁努力撐起來,將將趴在桶沿,背一弓,口中終是涌上那腥咸的熱。 身子軟軟地趴著,目光怔怔地,看著雪白的手巾上黑紅的污漬…… 屏風(fēng)處有了腳步聲,無力抬頭,趴在桶沿上抬眼,人已近前。不及她遮掩,他俯下身,輕輕地從那僵硬的小手中拽出手巾,低頭仔細(xì)地擦著唇邊的血跡。 這么近,像洞房那日沾了水給她擦洗,只是這一回,他沒有皺眉頭,那重見光明的眼睛里盛不下的溫柔,毫無遮攔地落在她眼中,仿佛那污濁的血跡只是牢中她口邊香甜的酒漬;手輕柔,柔得她幾乎覺不出,心受不得,怦怦跳了幾下,慌張無力…… 從未在他面前嘔過血,他卻這么平靜,靜得她悄悄地把那想遮掩的尷尬都放了下來。他起身,從一旁的小茶桌上倒了水遞在她口邊,就著他的手漱了口,莞初方輕聲問,“你今兒怎的回來這么早?” “都安置好了。” 浴房熱,他擱了茶盅,隨手把自己的外袍脫下扔在了架子上,又解開中衣的領(lǐng)口,回身坐在浴桶邊的圓凳上,挽起袖子,大手輕輕攏著她半潮的發(fā),“來,躺好。” “相公,我自己能洗……” “嗯。”他一邊應(yīng)著,一邊將手伸進水中握了她的肩穩(wěn)穩(wěn)地轉(zhuǎn)過來,墊了厚厚的手巾,將她安置躺下,低頭膩在她耳邊,“想你呢,讓我來?!?/br> “相公……” “聽話。” 他坐在浴桶邊,兩臂攏在她頭兩側(cè),人便攏在懷中。大手第一次解女人的發(fā)髻,雖說結(jié)得松,卻一時不得章法,他倒不臊得慌,低頭,看得好是仔細(xì)。 枕在桶沿兒上,他的臉這么近,她稍稍一抬下巴就能親到他;解了腰帶的中衣兒松松地落在她的脖頸處,領(lǐng)口里飄來他身子的溫暖,男人的味道,她小心地嗅著,那熱水蒸起的心慌慢慢平復(fù),口鼻中只有他…… 發(fā)髻解開,他小心地攏順,發(fā)柔細(xì),男人的指頭粗,兩廂纏繞,弄得她癢癢,看他的神情像是在裕安祥做著最關(guān)鍵的帳,她有些癡。 仔細(xì)著再沒有打結(jié)之處這才放入水盆中,他撩了水輕輕揉洗。原先,她給他洗,手小,攏男人粗壯的發(fā)有些忙亂;如今,他給她洗,大手一把就能握住,許是他常頭痛最知道那頭上的經(jīng)絡(luò),力道輕重緩急拿捏得那么舒服,揉得她迷迷糊糊的,氣息輕輕呵在她臉上,瞇了眼,他的味道里攙進了花露的薄荷清香,那么適宜…… 洗好頭,握干,他攏了攏開始給她盤發(fā),濕發(fā)難纏,怕弄痛她,笨拙的大手左右不得法。她抿嘴兒笑,任他一個人折騰,好一會兒才盤起來,扎好簪子,他歪頭看,小臉被水汽蒸得白里透紅,發(fā)髻壘在頭頂,額頭露了出來,像只嫩嫩出水的小蓮蓬,他笑了,滿意地捏捏她的臉蛋。 撤了水盆,他蹲下//身,袖子挽到肩膀處,手臂全部伸入水中,從身后攏著她。順著那瘦得凸顯的鎖骨,輕輕揉捏浴湯下雪白的胴//體。 她低頭握了他的手,“相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