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進宮干嘛?還用想,自然是給皇帝做臉。 當時城門外的那一幕早已成了燕王逆天而行的證明,皇帝又拿著神貓和白虎覲見的名頭好一番宣揚,力證大義天道都在己方,很快就將京畿惶惶的人心安撫了下去。 謝小蠻想想,真覺得這種事再荒謬不過。只是百姓大多愚昧,連讀書人里都有不少巴著什么天道氣運之說不放的,自然對此深信不疑。 謝小蠻又出了好大一場風頭,名氣已經(jīng)傳揚到了大江南北。好在她到底是只貓,頂破天也干不成什么壞事,也沒人說什么妖貓禍國之類的。況且如今還在打仗,能用這種省事的法子安撫民心,朝中上下都樂見其成。 在宮里折騰了一整天,白虎被留在了御苑,謝小蠻則被送回了顧家。 到家之后才知道顧昭在程府養(yǎng)傷,送她回來的內(nèi)侍趕緊又小心翼翼地把她送到程家。這可是貓祖宗,得像真祖宗一樣供著! 真祖宗謝小蠻被送到了顧昭床邊,養(yǎng)了兩天的傷,顧昭的精神頭已經(jīng)好了很多,雖然還是不能挪動,索性就歪在床上看書。 浩浩蕩蕩的一群人把謝小蠻送進來,顧昭不可能沒聽到聲音,但他半倚在大迎枕上八風不動,拿著書的手穩(wěn)穩(wěn)當當?shù)?。謝小蠻是偎在他身邊喵嗚喵嗚也好,拿爪子蹭他也好,耍賴打滾也好,他一律當做沒看見。 一見這樣兒,謝小蠻還有什么不明白的,鏟屎官真生氣了。 顧昭之氣,一氣她孤身一人北上,將自己送入險地。二嘛,氣的自然就是那女賊的事了。不,不能說是女賊,兩年間面貌絲毫不變,要說沒什么門道,顧昭是決計不信的。 他不信鬼神之說,對自家這個不省心的小混蛋冠上的神貓之名,心知是各方勢力推動之下的結(jié)果。但謝小蠻并非凡物,至少她的智慧,早就超過了一般的貓貓狗狗。 在謝小蠻進宮的時候,顧昭已經(jīng)把所有的事都梳理了一遍。 變故是從七年前,饅頭在行宮里遇到那只白虎后開始的。之后她突然失蹤,并且和一個女人有關(guān)。五年之后,她又一次失蹤,同樣也是和一個女人有關(guān)。 七年前,被人看到的那個女子據(jù)說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因著年齡的原因,那時候所有人都沒把此人聯(lián)系到兩年前闖進顧家的偷貓少女身上??墒穷櫿严氲侥巧倥拿嫒莘趾廖锤?,雖然心中驚詫,還是不得不推測,恐怕兩次出現(xiàn)的偷貓賊,就是同一個人。 這個賊救了自己,顯然還和謝小蠻關(guān)系匪淺。 此時,胖貓兒已經(jīng)在床上打了十來個滾了。顧昭雖然有氣,到底還是心疼她。把書一卷,將謝小蠻拎在手里:“說?!?/br> 好好好,說說說,謝小蠻心知這次混不過去,老老實實把自己早就盤算好的借口丟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一貫表現(xiàn)的不似凡物,所以就把事情往神異的方向說。 只說那少女是與白虎同時出現(xiàn)的,當時自己受她感召,原本要追隨她而去,又想到家中舍不得,所以被她送了回來。那少女又道她若有難,定會幫她,至于少女是什么身份,謝小蠻可不知道。 顧昭聽了,面上只是淡淡。胖貓兒蹲在床上,眨巴著眼睛看他,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過了好半晌,他才伸出手來把謝小蠻摟進懷里,顯見是不再追究。 謝小蠻暗自松了口氣,還好還好,糊弄過去了。 她自以為事情就這么平了,如今待在顧昭身邊,立刻就萬事不cao心,憨吃憨睡起來。只是有了半夜變?nèi)说捏@悚經(jīng)歷,無論顧昭怎么說,都不肯再和顧昭睡在一處。 顧昭只好給她弄了個窩,就擺在自己的屋子里。又派人送信給杜桐娘,讓她不用擔心,雖然傷早就好了,每天只待在家里養(yǎng)病。 謝小蠻巴不得他不出去蹚渾水,皇帝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地道,雖然對顧昭有心結(jié),可顧昭如今無權(quán)無勢的,他忙著平叛的事,派了人來問候過幾次,賞賜了些東西,也就丟開了手。 程宗輔知道了,又跑過來把顧昭罵了個狗血淋頭,氣哼哼地道:“我當初是怎么說的,你又是怎么答的?” 顧昭心知自己確實做錯了,恭恭敬敬地挨罵:“是學生淺薄,勞先生教誨?!?/br> 他老實認錯,程宗輔是個老好人,自然不好再說什么,只道:“我看著,那位怕是不成了?!?/br> 顧昭吃了一驚,皇帝明目張膽地算計他,他自然是恨的,但眼看著燕王一日不如一日,只能忍氣吞聲。燕王不成事,老師又何出此言? “千里之堤,潰于蟻xue,”程宗輔淡淡道,“不過是一個口子,便是那百獸之王,也有被鬣狗分食的時候,一個人,怎么抵的過人人都來咬他?!?/br> 顧昭一聽,心里就有了計較??磥硎茄嗤跗鹗?,把其他幾個藩王的想頭都勾了起來。皇帝登基的時日也不算太長,遠不到先帝在位時那般穩(wěn)當?shù)臅r候。況且藩王們在封地也經(jīng)營日久,皇帝不動還好,既然露了削藩的意思,誰愿意把嘴里的權(quán)力吐出來。好幾個藩王,可都是有兵的。 “這也只是我的推測,”程宗輔又加了一句,“誰都說不了明天的話?!?/br> 顧昭點點頭,知道老師這是在提點自己不要冒進,他深以為然,如今自己正可借著受傷的機會蟄伏。 師徒倆說了會話,送走了程宗輔,顧昭這才回房一看,謝小蠻已經(jīng)趴在窩里睡著了。 他走過去摸了摸貓兒毛茸茸的小腦袋,雖然謝小蠻死活不肯和他一起睡,手邊一時摸不到那個毛團子,顧昭還不習慣。所以他又把胖貓兒抱回被窩里,收拾了一番也寬衣躺下。 其實謝小蠻在窩里團著也不舒服,她習慣了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如今縮手縮腳的,睡得都不沉。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感覺腰間沉沉的,有什么東西壓著。摸索著碰了碰,抓到了一只手。 那手骨節(jié)分明,修長溫潤,指腹還帶著薄繭,謝小蠻一摸,就知道是顧昭的手。 她當時就被嚇醒了,硬生生地把尖叫卡在喉嚨里,發(fā)現(xiàn)自己裸身躺在顧昭懷里,頓時急出了一身汗。 這次可不比上次,顧昭的胳膊還壓在她腰上。她只好屏息凝神,小心翼翼地把那條胳膊挪開,又一點一點往床邊蹭,半息聲響都不敢發(fā)出。 萬萬沒想到,顧昭恰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屋子里雖然暗,但謝小蠻的夜視能力出眾,一眼就看出了顧昭眼神迷蒙,平日里黑沉沉的瞳子帶著茫然,顯然還在半夢半醒間。 果不其然,他伸手捏了捏懷中少女的臉,自言自語地呢喃:“怎么又做這種夢,難道真如阿曈所說,是平日憋得狠了?” 臥槽!謝小蠻大怒,顧黑你給本喵老實交代,你都做了什么亂七八糟的夢! 顧昭因為前段時間受傷,最近又忙著布局籌謀,勞心勞力,一連幾天睡得不好,所以才糊里糊涂地連夢和現(xiàn)實都沒分清。 他又盯著謝小蠻看了半晌,視線下移,只見映入眼簾的雪膩膩一片,還沒看清,后脖子上突然挨了一下,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脖子火辣辣的疼,對著鏡子一看,好大三條貓爪印。顧昭以為是自己昨晚壓到了謝小蠻,又見胖貓兒一整天都不理自己,還賠禮道歉了好一會兒。 謝小蠻這邊氣了個半死,又不能發(fā)火,只好把自己憋成了只氣鼓鼓的河豚??上F(xiàn)在連生悶氣的精力都沒有,她恢復人身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有時候吃著吃著飯,嗖一下就跑回屋子里躲了起來。 在京城不比顧家,顧家地方大,杜桐娘又忙的很,不能時時處處看著謝小蠻。如今顧昭住的地方就那幾間屋子,他又窩在家里裝病,謝小蠻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顧昭本來就是再聰明不過的人,況且這會兒就算是傻子,也能察覺到謝小蠻的不對勁。 他偏偏不問,氣定神閑地吃著飯,等過了大半個時辰,胖貓兒偷偷摸摸地溜出來,他只看了謝小蠻一眼,把挾好的飯菜推到她面前:“我讓廚房給你溫著了,快吃吧?!?/br> 唉,謝小蠻無精打采,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瞞不住了。怎么辦,坦白從寬?還是逃之夭夭。 到了如今,她早就有了離開顧家生活的能力,眼看家里蒸蒸日上,她也沒什么不放心的。可是……她真舍得一走了之嗎? 如果她舍得,就不會千里迢迢從123言情趕到京城。如果她舍得,就不會陪著當初一窮二白的顧昭生活了這么多年,不管之后結(jié)識了什么大人物,也不曾想過要改換門庭。 可是她要如何開口,說自己不是貓,其實是個人?之前總總都是在欺騙顧昭,而且一騙就是十年。 她最舍不得的,便是對顧昭的那份毫無隔閡的信任和依賴。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在顧昭面前表現(xiàn)出神異時,顧昭沒有任何猶豫就接納了她。那時候謝小蠻就想,自己在這個世界本是無根飄萍,最親最重者,唯有顧昭。 這份感情到底該如何形容,謝小蠻自己也說不清,但她肯定是舍不得走的,所以日日憂愁,愁得都開始掉毛了。 這邊廂她一顆心像在油鍋里煎,另一邊的顧昭雖然表現(xiàn)淡然,心里也是疑竇叢叢。 當初謝小蠻編的那些借口明顯就是來忽悠他的,顧昭又不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的那些書呆子,稍稍一想,就知道謝小蠻在騙他。 他知道問也沒用,所以自己開始查。 寄到123言情的信已經(jīng)有了回音,杜桐娘問了幾個素日照顧謝小蠻的丫鬟,發(fā)現(xiàn)她的屋子里有年輕女子的衣物。還有一次巧蕊伺候謝小蠻洗澡,半途被謝小蠻趕了出去,不妨荷包掉了,所以悄悄進去拿,隔著屏風竟看到了女子裊娜的身影。當時巧蕊還以為自己眼花了,也就按下沒說。 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著,顧昭細細思量。那個少女在人前出現(xiàn)過三次,每一次,謝小蠻都沒有同時在場。雖說第二次出現(xiàn)的時候她懷里抱著東西,連顧昭都以為她是來偷貓的,但也沒人確實看清。 更重要的是,她曾經(jīng)在自己的夢里出現(xiàn)過。 謝小蠻不知此事,所以才會編出那樣的借口。顧昭可沒覺得自己有什么能耐被女仙給看上了,況且那到底是夢,還是真實? 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前幾日晚上,當時那少女可是……“咳。”雖然屋里壓根沒旁人,顧昭還是故作鎮(zhèn)定地清了清嗓子,連灌三口茶,才把耳上的熱意給散了下去。 細細想來,其實他很早之前就憧憬過,要是饅頭是個小娘子該多好。 貓不比人,哪能看出太大的美丑來,但顧昭一直就覺得饅頭生的美,又可愛,又聰明,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她還好的小娘子。 他心里壓根就沒把謝小蠻當做動物,打小的時候就跟她說話,有什么事都跟她商量,聽說杜桐娘要把隔壁劉家的蠢貓介紹給謝小蠻,還生了老大一會兒氣。 饅頭這么好,誰能配的上她。那時候顧昭就想,她若是個人,誰還敢輕看她。 如今的種種跡象都表現(xiàn),他心里一直以來的妄想竟然可能成真。顧昭一下子覺得自己異想天開,一下子又心跳如擂鼓。 正巧謝小蠻耷拉著尾巴走進來,忽然被顧昭拎起來放在了桌上。 干,干嘛。謝小蠻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見顧昭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心里一陣陣發(fā)虛。 “饅頭,”眼前的少年眉目清朗,本是再溫潤不過的模樣,勾起唇角眉眼含笑時,卻又有一股風流韻致。謝小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家的鏟屎官長的可真俊,還沒來的及花癡,顧昭的下一句話差點沒把她嚇趴,“你說貓是不是能變成人?” 我我我,我不知道,謝小蠻瞪著眼睛裝傻。 顧昭也沒指望她回答,只是微笑地看著她,越看,謝小蠻的心跳得越快。 不得了,顧黑要干什么?耳朵里全都是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謝小蠻知道自己絕對不是害怕,是緊張??墒?,也不是要被拆穿的那種緊張,而是對著顧昭的眼睛,她,她…… 她沒想明白,顧昭忽然低下頭,吻在了她嘴上。 “……” 然后謝小蠻就當機了,石化一般的呆愣著。顧昭抬起頭,回味了一下方才那蜻蜓點水的一觸,想了想,說道:“一嘴毛?!?/br> 臥槽!顧黑你信不信本喵揍你! ☆、第66章 陸拾陸 內(nèi)心已經(jīng)是咆哮的狀態(tài)了,謝小蠻蹲在桌子上,整只喵卻是懵逼的。 反倒是顧昭施施然地把她拎起來,還拍了拍她的腦袋:“餓了吧,也到了吃飯的時候?!闭f罷就讓下人擺飯。 等,等等,謝小蠻眨巴眨巴眼睛,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剛剛那事兒,就這么算了?!顯然,她低估了顧昭的無恥程度。 氣定神閑地吃完了飯,其間照舊對她呵護備至,又是夾菜又是倒茶,收獲了丫鬟們無數(shù)道“郎君對神貓可真好”、“不愧是神貓,就是受寵”等等滿含歆羨的眼神。 然后顧昭揮揮手,就把給胖貓兒洗澡的活計重新拿了回來。丫鬟們心領(lǐng)神會,再次感概不已。謝小蠻被他按在木盆里動彈不得,內(nèi)心把顧昭罵了個狗血淋頭,流氓!色胚!這家伙肯定已經(jīng)確認她可以變成了人,之所以要這么折騰她,就是要她老老實實地吐露真相。 謝小蠻想的不錯,否則,顧昭也不會突然對著一只貓來那么一下子呀。 可惜謝小蠻也是個倔強的性子,咬緊了牙關(guān)就是不松口。 她打從小奶貓開始就被家里的兩個人寵上了天,杜桐娘還好,時不時還會罵她兩句,顧昭可連句重話都沒說過,最多嗔她是小混蛋,還次次都要跟在她的屁股后頭背鍋。向來只有顧昭給她出主意坑別人的,哪有顧昭親自坑她的。 所以謝小蠻真是又氣又愧,氣的是這小子一肚子壞水,自己被他捉住把柄,以后可再不能翻身了。 愧的自然是自己欺騙在先,況且謝小蠻又不是傻子,顧昭如此作為,顯然是對自己,咳咳……可她現(xiàn)在人不人貓不貓的,哪里能向顧昭保證什么,一天不能徹底恢復人身,她就連個能擺到明面上的身份都沒有。 再說,謝小蠻被擦干凈了身上的毛放到床上,拿微妙的眼神看向顧昭。她變成人身在顧昭面前露出行跡也就是這幾年的事,顧黑到底是什么時候有這種心思的,難不成……這家伙是個重口的人.獸play愛好者…… 謝小蠻就這么默默地思維發(fā)散著,不停地東想西想,才把她那顆拼命撲騰,都要跳到嗓子眼的心給按了回去。 到了睡覺的時候,謝小蠻自然也被顧昭攏在懷里掙脫不得。顧昭如今頗有一點無賴耍橫的架勢,硬挺著不承認是吧,沒關(guān)系,那我就寸步不離地跟著你,總會等到你露餡的時候。 謝小蠻就這么多了一條走到哪跟到哪的“尾巴”,家里人人還以為顧昭是對她關(guān)懷到了極點,生怕她磕碰了,所以要時時跟著才放心。謝小蠻真是苦不堪言,只想仰天長嘯,連本喵出恭你都跟著,你還是不是人! 連蕭曈來看望顧昭,看胖貓兒被他放在腿上緊緊抱著,都忍不住道:“你如今年紀漸長,倒是越來越寵她了。” 顧昭笑瞇瞇地答:“那是自然,我可是要寵她一輩子的?!?/br> 胖貓兒原來在顧昭懷里左扭扭右蹭蹭,一副極不安分的樣子,聞言渾身一僵,立刻乖巧地耷拉著尾巴老實了。顧昭心底暗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你如今貴人事忙,怎么有時間來看我這個閑人?!?/br> “你可別打趣我了,”蕭曈在朝中歷練數(shù)年,當初年幼時那些表露于外的驕矜早已消失,而是換上了一副成熟溫文的模樣,也只在顧昭這個兒時好友面前才露出點憊懶來,“我現(xiàn)在是個什么樣子,你還不清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