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節(jié)
笑畢,她飛快地說道:“既然不愿意進宮,那當(dāng)然也不能進牢獄,我們只能外逃。” 江星月的目光略帶一絲茫然:“我不確定要逃向何方?!?/br> 桐月手指著遼闊的水面說道:“大海?!?/br> 江星月略一沉吟,便點頭道:“好,那就逃向大海?!?/br> 桐月接著便說了自己來之前做好的準(zhǔn)備:“jiejie和兩個孩子已經(jīng)被送到黃石島上了?!秉S石島就是荷月先前呆的那個島嶼,因為上面到處都是黃色的石頭所以眾人都稱它為黃石島。 “我已經(jīng)派人去接伯母了。等到人一聚集,咱們就登上大船,逃向深海,就憑朝廷的水軍是奈何不了我們的。” 江星月點頭道:“我先向看過一個西洋人繪的地圖,在大海中有不少島嶼,咱們選一個最宜居住的島去安家也好。” “好。那就這樣?!眱扇说恼Z氣歡欣雀躍,充滿了向往。 柳棲白見兩人聊得如此投入,不得不讓人提醒她們后面有船追來了。 他們回頭一看,只見后面有兩條大船,船頭旗幟飄揚,甲板上士兵林立,一看勢頭就不好。 船頭立著一個中年將士,他命人大聲喊話:“江大人,前方不太平,末將奉命來護送江大人?!?/br> 接著,他又親自喊話柳棲白:“柳公子,且行個方便。在下只是奉命行事?!?/br> 柳棲白一言不發(fā),也命船工稍稍放慢速度,借此機會將船橫亙在兩條大船之間,江家的船憑著這會功夫,又與追兵拉開了一些距離。 江星月一面命人答話一面吩咐眾船工趕緊開船。然而他們和后面那條大船隔得很近,柳棲白的阻攔也無濟于事。 荷月見狀心急,便要帶領(lǐng)眾兄弟上前拼命。 江星月卻制止住了她。很明顯,對方船上有四五百個士兵,一旦交手,他們必將陷入被動。 桐月和江星月并肩而立,兩人都在飛快地盤算著計策。 柳棲白與那條船幾乎齊頭并進,他好像在跟他們商量著什么,他應(yīng)該是在說情,但對方看上去沒有被說動。 兩人幾乎同時想到一個主義,那就是擒賊先擒王,只要他們捉住這個頭領(lǐng)當(dāng)人質(zhì),便可以一路通行了。這個艱巨的任務(wù)當(dāng)然只能交給荷月來完成。 桐月招手叫過荷月,低聲囑咐了她幾句。 荷月帶著幾個水性最好的兄弟,跳上小船,本來,她打算沖那位武將去,突然,她想到什么,臨時改了主意。徑直沖柳大的大船而去。 小船像箭一般地沖到柳家的船邊,船上的人對她也沒有防備,只見,她順手一拽,輕輕松松地就把柳棲白拽到了自己船來,她刷地抽出一把砍刀置于柳棲白脖子上,大聲對那個武將喊道:“船上那誰你給老娘聽著,你要是再追我們,我就宰了這個小白臉,到時看你怎么向他爹交代,看你怎么向太子復(fù)命?識相的快快撤離,否則我就動手了。” 中年武將先是一愣,接著又開始權(quán)衡利弊。的確,上峰只是命令讓他攔住江星月,并將她護送到京城。他若是因此傷了柳棲白那可如何是好?如今秦相已經(jīng)倒臺,柳大人因為最先帶頭彈劾秦家父子,在朝野收獲一個剛直不阿、不畏權(quán)勢的清名,再加上他又是新太子的老師,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若是得罪了柳大人,他還有命在嗎? 他越是權(quán)衡越是顧慮叢叢。 這時,柳棲白也喘著氣吩咐他:“快后退!” 那人思前想后,只得放慢了追擊速度。 這時江家的眾船工一齊用力劃槳,正好江上又起了風(fēng),船帆灌滿了風(fēng),行得飛快。兩船的距離越來越遠。 荷月把柳棲白押送到了大船上,江星月十分抱歉地沖柳棲白拱手:“柳兄,真是難為你了?!?/br> 桐月無語地看著荷月,荷月得意地笑著,大聲說道:“我也是給你們一個道別的機會呀。我們打算要逃向海外,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見了?!?/br> 柳棲白看看江星月,似乎在向她確認,江星月緩緩點頭,表示是的。 他的目光從江星月身上移開又落在了桐月身上,然后又極快地收回。 最后,不知誰了受誰的提示,甲板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找借口離開,最后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然而兩人仍舊無話可說。 最后還是柳棲白先發(fā)起的問話:“你也跟著她一起走嗎?” 桐月點頭:“當(dāng)然?!?/br> 柳棲白低頭看著船下的流水,用一種難以描述的口吻說道:“你不像馬夫和農(nóng)夫的女兒,你是船夫的女兒?!闭f完,他又低低地補充一句:“因為你的身上有一種飄零之感?!?/br> 桐月猛地看了他一眼,隨即又自嘲地笑起來:“他說得真對,她可不是一直都是飄零者嗎?這個時代的飄零者。” 他見桐月似乎認同了自己的想法,又低聲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其實我也是?!?/br> 桐月笑道:“我信,你覺得自己是就是?!?/br> 說完這番話,兩人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令人奇怪的是,這種沉默并不讓人尷尬。 桐月望著這個男人,他是她兩輩子以來唯一主動喜歡的人,而且是一見鐘情。他們認識這么久,而且共過患難,她好像一直沒有試圖去走進柳棲白的內(nèi)心,因為她怕他的內(nèi)心和靈魂讓她失望,她經(jīng)歷的失望太多了,她的父親林老實自不用提,她對楊東子這個淳樸善良的鄉(xiāng)村少年失望過,對高大健壯、看似正常的杏月的丈夫也失望過,對白佑林這個來自現(xiàn)代的男人更為失望,她對這個時代已經(jīng)失望透頂,又怕因為對柳棲白的失望加劇這種失望。 這時候,她突然記起在哪本書上看到一段話: 不管你對多少異性失望,你都沒有理由對愛情失望。因為愛情本身就是希望,永遠是生命的一種希望。愛情是你自己的品質(zhì),是你自己的心魄,是你自己的處境,與別人無關(guān)。愛情不是個名詞,而是一個動詞,永遠的動詞,無窮動。 盡管,她對那么異性失望,但沒有理由對愛情失望。它是疲憊凡庸的生活一個夢想。 在即將離別的這種時刻,她突然有些后悔,她為什么不肯向前多走一步,為什么不試著多去了解一些。為什么,她那么懼怕愛情?是不是在她的潛意識里覺得愛,特別是主動去愛,代表著軟弱和沒有姿態(tài)? 她知道做為人質(zhì),柳棲白很快就要下船了。他們一旦分別,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見了。 桐月望著他,一直望著。柳棲白微微側(cè)臉,任她望著。 她慢慢地走過去,柳棲白靜靜地看著她。 “我一會有話給你說?!彼笭栆恍?,轉(zhuǎn)身進了艙房,約有一刻鐘后,她重新走了出來。 柳棲白這才意識到她方才去做什么去了。她進去換了一身更合體更好看的衣裳,藍色的衣裙,像天空又像江水的顏色。她的臉上薄施脂粉,唇色紅潤。 她的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緩緩走向他,在他前面站定:“你可能早就從荷月嘴里聽說過,今天我想親口告訴你,因為今日一別,我們后會無期,我想在離開之前,做完所有沒做完的事,說完所有沒來及說的話。” 柳棲白掩飾著自己的震驚之意,盡力維持著淡然的神色。靜靜地聽桐月往下說。 桐月緩緩道來:“初次見你,是在京城的一個酒樓上,我上樓上,你在樓上。我那時對你一見傾心。這于我是不可思議的,我曾經(jīng)抵制過自己,但最后還是承認了。你的外貌滿足了我對一人男人的所有幻想,但我不敢深入你的心靈?!?/br> 柳棲白帶著笑意專注地看著她,看了又看,突然自嘲地道:“我身上最純潔的是心靈,最臟污的是我的血,我的父親一直嫌惡它。” 桐月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 她坦然笑道:“我是在作最后的剖白?!?/br> 柳棲白低頭回道:“我是在做最初的剖白?!?/br> …… 船艙下面,像壁虎似的貼著兩個人。 那是荷月和他的一個叫二虎的兄弟。 荷月一頭霧水地問:“二虎,你聽明白沒?” 二虎搖頭:“俺只念了兩年書,聽不懂?!?/br> 荷月真心誠意地說道:“你以后找媳婦千萬別找文藝青年?!?/br> 二虎反問道:“文藝青年是啥?” “我姐這樣的?!?/br> “老大,你又開玩笑了,大小姐這樣的人怎么可能看上我這種的。想娶也娶不著啊。” 荷月一想也是。 她接著又說道:“我也不找文藝青年?!?/br> 二虎嘴賤地回道:“老大,你想多了?!?/br> “滾?!?/br> 兩人發(fā)生內(nèi)訌的結(jié)果就是,被上面的兩人發(fā)現(xiàn)了。 桐月無言地看著荷月,柳棲白笑而不語。 荷月見被人發(fā)現(xiàn),絲毫沒有愧疚感,張嘴說瞎話:“我正貼在船上釣魚呢,哈哈。你們繼續(xù)?!?/br> 然而,桐月此時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她說這些話純粹是了卻一樁未了的心愿,結(jié)果如何根本不重要,而且這種時候又何來結(jié)果? 船行三日后,便到了河流入???。旁邊早有一搜新造的大船等在那里。那是來接應(yīng)他們的大船。 江星月對柳棲白說道:“這一路辛苦柳兄了,請柳兄下船吧?!?/br> 柳棲白站著不動,他深深地凝望著桐月。 一個人在離別時驟然覺得不舍,他不知道這是不是愛?如果是,它是否又值得自己拋卻一切踏上未知的征程? ☆、第一百一十一章 美麗新世界(下) 柳棲白在遲疑著、猶豫著,他到底是下還是不下? 桐月告白完畢,仿佛完成一個不可能的任務(wù)似的,先是覺得一身輕松,隨即又有些悵然若失。 江星月并不清楚兩人發(fā)生了什么,她正在讓人準(zhǔn)備解開那條小船的纜繩,讓幾個艄公把柳棲白送上岸,過不了多久,后面的追兵就該來了。 荷月看得心里起急,不過,她只能幫jiejie到這種地步了。 約有一刻鐘的功夫,小船上的人員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江星月難過而又不舍地說道:“柳兄,請吧?!?/br> 柳棲白像是沒聽見她的話似,仍然立著不動,望著遠方浩淼的水面,那無邊無盡的大海,海的盡頭是天。 那是一個新奇而干凈的世界,沒有岸上的蠅營狗茍、卑污骯臟,沒有父父子子、君君臣臣。還有一個女子,就在他身后。 幾名梢公已上跳上小船,齊刷刷地看著柳棲白,專等著他下來。 柳棲白從無盡的思緒中恍然醒悟,只是一瞬間的時間,他就下定了決心,他淡淡說道:“讓他們上來,我不走了。” 江星月像是沒聽明白似的,不確定地問道:“你說什么?” 柳棲白的聲音不大,但卻異常清晰堅定:“我跟你們一起走?!?/br> 江星月怔怔地看著他,一臉困惑不解。這時荷月走過來,悄悄地拽拽她的袖子,再用手指指桐月,江星月想起來剛才荷月的確是找借口把他們都支開,只留下柳棲白和桐月在甲板上。她不禁啞然失笑,就那這么一會兒功夫,桐月就說服了柳棲白嗎?也不一定是,從京城到明州的路上,他們一路同行且又共過患難,想必那時早已情根深種也未可知。 還有,不光是感情的問題,柳棲白早有出世之心,記得他曾無意中提過,他對官場沒有興趣涉入,就連科舉考試,也是興之所至,偶而一試。當(dāng)時,他這話是出于真心,但卻不小心讓秦世容聽到了,秦世容頓時滿臉陰沉。因為即便柳棲白是興之所至,名次也仍高于他。要知道,秦世容也是苦讀詩書,廣延名師,考試前雖未曾作弊,但也請了許多幕僚和前科學(xué)子詳細揣摩猜測可能會出的考題,殿試的考題等等。江星月當(dāng)時就察覺出,秦世容妒忌柳棲白,而且還遠不止妒忌這么簡單。他們兩個總是形成鮮明的對比:秦世容用力過猛,柳棲白心不在焉,他又只是心不在焉而已,又沒有像別人那樣游戲人間。她與他認識幾年,只知道他是個值得交往的君子,但從不了解他。兩人也從未交心,他似乎跟誰也沒交過心。 但既然他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她也沒有再勸,便微微一笑,故作輕松地說:“柳兄愿意同行也好,這次是做上賓而不是人質(zhì)?!?/br> 柳棲白淺淺一笑算是回答。 這時,大船已經(jīng)駛來了。兩船漸漸靠近,大船上的人把他們一個個拉上去,再把東西和行李搬上去,江家那條空船還有桐月坐的那條小船一起被棄在海中,任其飄蕩,還能迷惑追兵。 新造的大船堅固而結(jié)實,共有三層,這是桐月花了大量的銀錢督造的,里面的東西一應(yīng)俱全,裝有糧食、米面、種子、淡水、指南針、耐放的蔬菜、還有種植蔬菜的裝著土的箱子等等,另外還有弓箭、□□、大刀、鳥統(tǒng)等各式武器。 大船像一條鯨魚似的,帶著他們在大海中乘風(fēng)破浪,快速地向黃石島駛?cè)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