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jié)
這,這屋內(nèi)的公子當(dāng)真有什么大來頭不成? 昭陽滿心以為是自己的過錯,那晚明明皇帝已經(jīng)很不舒服了,她卻聽了他的話,并未連夜去請大夫,還由著他硬生生捱過了一整晚。眼見著皇帝臉色蒼白,臥病在床,她眼巴巴地瞧著又束手無策,只能不斷趁著他休息的當(dāng)頭跑到床邊去請罪。 “主子,您罰我吧,好歹打我一頓板子出出氣?!彼郎I眼汪汪地瞧著他,那平素里紅潤光澤的嘴唇都失去了顏色,真是可憐,“都是小的不懂事,您要洗冷水澡,我居然縱著您去了,還讓您捱了一整夜都沒去請大夫。您這病可都賴我,您就罰我吧,我一定老老實(shí)實(shí)任打任罵,絕不吭一聲?!?/br> 皇帝沒什么力氣,聽她這么嘮叨一堆,沒得好笑,抬眼瞧瞧她,喲,這還抹起眼淚珠子了,姑娘家當(dāng)真矯情。他這也就是受了點(diǎn)涼,她這么哭喪著臉,他險些以為自己命不久矣了。 看著這丫頭,他從薄被里慢條斯理地伸出手來,又挑眉問她一句:“當(dāng)真不吭一聲?” 昭陽淚眼模糊地點(diǎn)頭,信誓旦旦的,就差沒舉手發(fā)誓:“您打我吧,我但凡吭了一聲,這輩子就改跟您姓!” 皇帝險些笑出聲來,手指微曲,關(guān)節(jié)不清不重地在她腦門兒上叩了一下:“你倒是想得美,跟我姓?你知道什么人才能跟我姓嗎?” 她捧著腦袋呆呆地望著他,片刻后小臉漲得通紅。這,這真是口誤,天下間的姑娘要想跟男子一個姓,那可不得嫁給對方?冠夫姓吶。 她胡亂瞟著床幔,就是不看他,嘴里一個勁說:“小的腦子愚鈍,一時間沒轉(zhuǎn)過彎來,主子,主子您別跟我計較……” 皇帝倒想跟她計較,可清楚她壓根沒那個念頭,只得又笑了一陣。這一笑不打緊,嗓子癢,他又劇烈地咳嗽起來,停都停不下來。昭陽慌慌張張地又是倒水又是喂他,還伸手替他一下一下抹著背,只盼他別這么難受。 皇帝吞下水,片刻后才消停了,面頰因這陣咳嗽浮起兩朵淡淡的紅暈,襯著他白皙的容顏怎么看怎么俊。 昭陽接過空水杯往桌上放,低著頭老老實(shí)實(shí)地告訴自己: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空即是色。 待皇帝的病好些時,他便開始看書,偶爾會見趙孟言和方淮,畢竟政務(wù)不可放,放下了便會堆積成山,來日可有得累。昭陽倒是去灶房里變著法子給他做好吃的,主子身子不好,至少多吃些也能長些氣力,早些康復(fù)。 只是不知為何,那夜陳二姑娘那么大鬧一通,皇帝至今也沒有半點(diǎn)表示。這是打算既往不咎了?她摸不著頭腦,但君心難測,她看不透也就懶得去看,橫豎這事跟她沒關(guān)系。只是心頭到底還揣著件事,不知何時方便講給皇帝聽,那夜她只說了陳二姑娘與陸姑爺有私情,可還沒提她肚子里那塊rou呢! 眼見著皇帝病著,若是知道自己險些當(dāng)了冤大頭、便宜爹,說不定又要動怒了。昭陽告訴自己,待皇帝病好之后,她一定第一時間回稟此事。 可就在皇帝還有些咳嗽,身子并未大好時,某個清晨天還不亮,他就起了個大早。昭陽這些日子一直守著他,夜里也是歇在主屋的軟塌上,聽見動靜,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來,發(fā)覺外面還漆黑一片,皇帝卻已經(jīng)換好了衣裳。 她于是也坐起身來,茫然地問:“主子,您今兒怎么起這么早?” 皇帝說:“今日是個特殊的日子,朕要去見一位非常重要的故人?!?/br> “可您的身子骨還沒好全,這咳嗽一直沒止住,外面天還冷著,您這么出門可不大好?!闭殃栔保老麓瞾砀O窸窣窣把外衣籠上,“要不,您再歇兩日?等病好了再去看看那個故人啊,既然是重要的人,想必也會體諒您身子不好的?!?/br> 皇帝笑了兩聲,輕聲道:“歇不得了,一年只這一天,錯過了便沒有意義了?!彼纯凑殃?,忽然莞爾,“前一陣你病了,后來朕又病了,悶了這么些時日,你可想出去走走?” 昭陽一頓:“可以嗎?” 他微微頷首:“快些去打理一下,今日你就與朕同去好了?!?/br> “那,咱們可要把方統(tǒng)領(lǐng)和趙大人也叫上?”她還是擔(dān)憂皇帝的安危。 皇帝卻搖搖頭:“朕那位故人素來不愛喧嘩,去的人多了,沒得嫌咱們鬧騰,那可就要怪罪于朕了?!?/br> 昭陽一邊急匆匆地趕去洗漱,一邊困惑不已,這位故人好大的來頭,竟然能怪罪皇帝!到底是誰呢?難不成是皇帝的情人?她又笑出了聲,一面洗臉一面罵自己,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 這是昭陽第二次與皇帝一同出門,沒別的人伴隨左右,只他兩人而已。 出門時,天色還暗著,江南水鄉(xiāng)的巷子胡同一路曲曲折折蜿向遠(yuǎn)方,大紅燈籠還在略帶寒意的風(fēng)里晃晃悠悠。昭陽跟在皇帝身側(cè),不時左顧右盼,周遭太寂靜,腳步聲回蕩在深巷里偶爾就像是有人跟在他們后面,她膽子小,總有些心頭毛毛的。 皇帝明明對路不太熟悉,不知怎的,這回竟好像做足了功課,輕車熟路地帶著她往前走,左拐一個彎,又轉(zhuǎn)一條街。 昭陽忍不住出聲問他:“主子,您認(rèn)得路?” 他也沒否認(rèn),只說:“來了這么些日子,前陣子成日在外奔波,把方向大致也摸透了?!?/br> 她有些肅然起敬,這明君吶就是不一樣,只是在嘉興待了小半月而已,竟然把路都給摸了個七七八八?;实蹧]聽見她出聲,側(cè)頭一看,就看見她鼓著圓溜溜的眼睛望著他,眼神里有那么點(diǎn)狗腿子的意味。 他沒忍住,嘴角忽的彎起,伸手戳戳她的腦袋瓜子,也不說話,只覺得心情莫名愉悅。 做生意的人倒是起得早,一路上也有些鋪?zhàn)娱_門了,他知道柳家巷里有家油條鋪?zhàn)油Τ雒模@消息還是前些時日趙孟言打聽來的。正巧去山上的路會經(jīng)過那巷子,他便帶著昭陽拐了進(jìn)去。 “先用早飯?!彼钢覆贿h(yuǎn)處那家亮起燈來的小鋪?zhàn)印?/br> 那狹小的門口擺了一溜小桌小凳,清晨的薄霧還彌漫在空氣里,鋪?zhàn)永锏臒艋痣m明亮,但看起來朦朦朧朧的,不甚真切,卻分外溫暖。 昭陽知道皇帝愛干凈,便在第一時間掏出方手帕,替他仔細(xì)擦了擦凳子,又對著他面前的那處桌面使勁兒擦了擦,這才安安心心坐在他身旁。 店家是對中年夫婦,男人在炸油條,女人走過來笑著問候:“兩位客官,早啊,要幾根油條?小店的豆?jié){都是昨兒半夜里現(xiàn)磨的,現(xiàn)在還熱乎著?!?/br> 皇帝想了想,要了十根油條,兩豌豆?jié){,他與昭陽對半分。 女人的表情很奇妙,詫異道:“十,十根?” 皇帝點(diǎn)頭,她也不便多言,只道今日碰見了奇人,這一男一女看上去年紀(jì)輕輕、身材苗條,怎的胃口這樣大?這么想著,她回鋪?zhàn)永锏苟節(jié){去了。 昭陽鬼鬼祟祟地湊到皇帝面前:“主子,您從前也吃過這等子?xùn)|西?” 他可是九五之尊吶,宮中才沒有這種廉價吃食呢。反正據(jù)她所知,他應(yīng)當(dāng)是沒吃過的,她也沒吃過。京里也不興這東西。 所以兩個完全沒吃過豆?jié){油條的人就這么老神在在地點(diǎn)了十根油條,當(dāng)?shù)曛鞫酥鴥纱蟊P足有昭陽小臂長短的油條過來時,兩人眼睛都直了。 甭說十根了,就是一人兩根也該撐肚皮了,這么十根擺在這兒……昭陽看看皇帝,皇帝也看看昭陽,一時竟無言。 店主瞧著他們也是沒吃過豆?jié){油條的,聽口音約莫是外地人,便笑著指點(diǎn)說:“這油條可以單吃,也可掰成一節(jié)一節(jié)的,泡在豆?jié){里吃。直接吃比較酥脆,泡著吃更軟和?!?/br> 昭陽決定身先士卒,伸手就掰了根油條,一節(jié)一節(jié)扔進(jìn)碗里泡著,然后拿了雙筷子嘗了一口,眼睛一亮。 “好吃嗎?”皇帝很緊張。 她眉頭舒展,笑嘻嘻地點(diǎn)頭:“好吃!” 皇帝也心動了,拿起筷子夾了根油條,但這東西油膩膩的,他有些不知從何下手。要像昭陽那樣去掰嗎?弄得一手油。昭陽也跟在他身邊那么久了,當(dāng)下看出了他的顧慮,皇帝愛干凈呀,她是知道的,便伸手接過那根油條,靈巧地撕成條放進(jìn)他碗里,最后燦然一笑:“好啦,可以吃了。” 皇帝沒吱聲,低頭喝了一口豆?jié){,又夾了塊軟乎乎的油條放入口中。油條很香,豆?jié){有種淡淡的甜,混合在一起叫人覺得心生暖意。 左手邊是埋頭吃得很香的小宮女,右手邊的小鋪?zhàn)永锸钦谡ㄓ蜅l的中年夫婦,店門口的燈籠晃晃悠悠,從門內(nèi)一陣一陣飄出來些許油煙??纱丝痰挠蜔熕坪跻膊荒敲慈侨松鷧捔?,比起宮中從來都纖塵不染、莊嚴(yán)肅穆的場景,這樣的小巷只會叫人想到四個字。 人間煙火。 皇帝慢慢地喝著豆?jié){,那種暖意似乎隨著豆?jié){一同流入胃里,然后逐漸蔓延到四肢百骸。有那么一刻,他覺得此刻的自己不是皇上,只是個普普通通在路邊吃早飯的百姓。 他忽然有些神往,到底有多少年了,多少年來沒有人叫過他的名字了?他們都叫著他皇上,叫著他主子,誰還記得他的名字呢? 記憶中的某個清晨,年幼的孩童在太明湖邊嬉笑打鬧,那時候母后是叫過他的名字的。她叫他子之,似乎有些繞口的名字,他牙牙學(xué)語時總也咬不對,會說成止之,又或者子資,沒得引人發(fā)笑。 那時候,年輕的女人穿著艷麗的宮裝,滿臉笑容地朝他伸出手來:“子之,到母親這里來。” 很多年后,他登上皇位,她卻只能坐在慈寧宮里叫他一句皇帝。 皇帝的思緒飄了很遠(yuǎn),再喝一口豆?jié){時,眼中已然濕潤。他想,這樣的一刻對他來說大概今生都難再有了,看一眼面前的人,她是唯一的見證者與陪伴者。 此刻,他是與她平起平坐的友人,可以與她談笑,可以與她共飲,可以無所顧慮地對她彎起嘴角,可以放任自己去感受這一刻的風(fēng),這一刻的霧,還有這一刻天邊微微泛起的魚肚白。 他忽然喚她的名字:“昭陽?!?/br> 她茫然抬頭:“嗯?” 瞧這傻愣愣的樣子,他忍不住一再發(fā)笑,最后竟爽朗地大笑起來。昭陽很困惑,什么事這么好笑?她不解地去摸自己的嘴角,還以為有殘渣留在上頭,這樣的舉動卻叫皇帝笑得更厲害了。 ☆、第36章 雨中屋 第三十六章 用過早飯后,昭陽將那剩下的六根油條交給老板娘包了起來,拎著油紙包與皇帝一同上路了。 天色逐漸亮了,越往前走,鋪面越少,最后到了山腳之下,道旁已然沒有住戶。 昭陽心中生疑,忍不住問皇帝:“主子,咱們這是往哪兒走?。磕皇侨ヒ娨晃还嗜藛??這故人……難不成住在山上?” 皇帝點(diǎn)頭,挑眉問她:“怎么,不想爬山?” “沒,沒沒沒?!彼琶[手,“小的只是覺得納悶,按理說您的故人怎么著也該是達(dá)官顯貴,怎么會住在山上吶?” “他喜愛清凈,朕也不愿把他拘在京城的鬧市之中?!?/br> 昭陽歪著腦袋,咧嘴一笑:“我知道,您是惜才之人,不肯強(qiáng)人所難。只是這京城離嘉興天遠(yuǎn)地遠(yuǎn)的,您要想見他一面可真是不容易?!?/br> 皇帝沒說話。何止是不容易,他今生今世都無法再見到太傅的音容笑貌了。 上山途中,昭陽想起件事,又開口主動說話了:“主子,關(guān)于陳二姑娘,小的還有件事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br> “朕平生最討厭別人賣這種關(guān)子了?!被实坌毖劭此?,“若是不當(dāng)講,就不該開這個頭。既然開了,管它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都合該說下去?!?/br> 昭陽訕訕一笑,點(diǎn)頭應(yīng)聲是,才把那日在假山后撞見和聽見的陰私給說了出來。當(dāng)然,她一個大姑娘家沒好意思把話說得那么露骨,只委婉說:“小的撞見她與陸姑爺在那假山后不知在做些什么,但聽他們口中所說,那陳二姑娘應(yīng)當(dāng)是有了身孕……” 她又心虛地抬頭看了看皇帝,怕他龍顏大怒,見他只是神情有些冷淡,還好,便繼續(xù)說:“聽陸姑爺言下之意,似乎是想讓陳二姑娘來親近您,最好,最好——” “最好能哄得朕將她帶入京城,納入后宮。”皇帝替她接了下去。 昭陽臉上一紅,忙不迭狗腿了那么一下:“主子神機(jī)妙算,小的佩服?!?/br> 山間林木蒼翠,翠微伴云,兩人一左一右走著,途中只聞清脆鳥鳴,步伐整齊?;实塾行┮馀d闌珊,抬頭望了眼滿眼的春光山色,說:“你可是好奇朕這幾日為何沒有治那陳二姑娘的罪?” “小的不敢好奇。”她說是這么說,眼神里可全然不是這么回事。 皇帝語重心長地教育她:“你長了張伶俐的嘴,會賣乖會討巧,這不是壞事。壞就壞在你這心里想什么都擺在臉上,叫人一看就知道是不是在說謊。” 昭陽訕訕的,硬著脖子不吭聲,假裝沒聽見。這臉皮子上表露什么,又不是她能控制住的,怪只怪爹娘將她生得太實(shí)誠,心地善良不說謊。當(dāng)然,這話她沒敢往皇帝跟前說,怕皇帝嘲笑她。 見她有些窘迫,皇帝又收回視線,聲色平靜地說:“不是不跟她算賬,是時候未到。上回去包粽子的路上,朕同你說過,朕這一路走得不輕松,很多次都險些被人拉下太子之位,若是沒有得到某些至關(guān)重要的助力,恐怕今日這大興的江山就輪不到朕來坐了?!?/br> 她也是有所耳聞的,當(dāng)年祖父可不就是幫著四皇子奪儲君之位,跟皇帝拼得個魚死網(wǎng)破嗎?要不也不會牽連陸家滿門了。那四皇子就是當(dāng)今的淮北王,宮里頭的人私下議論時,都說他氣度狹小,容不得人,還飛揚(yáng)跋扈的,肚中空空只會賣弄嘴皮。 她是不解皇帝為什么忽然提到這個,好端端的,不是在討論陳二姑娘的事嗎? 卻聽皇帝說:“你知道陳明坤為何一代清官,卻遠(yuǎn)離京城,在這小小的嘉興做刺史嗎?” 她當(dāng)然不可能知道,所以他接著說了下去:“因為當(dāng)初先皇一心要廢朕這太子,改立四弟為儲君,陳明坤不顧一切拼死進(jìn)諫,說四弟既無治國之才,又無容人之心,實(shí)難擔(dān)此重任。那時候滿朝文武都明白君心所向,哪怕心中有異議,卻無一人挺身而出為朕說話,他們都怕死,也都一心求個好前程。唯有陳明坤拋卻了前程,只為說一句良心話。他那么一鬧,很多大臣都有所動容,紛紛附議。先皇一氣之下就將他調(diào)離京城,來這江南當(dāng)刺史,可那么多人都站在陳明坤的立場上,廢太子之事終究還是未能下旨,畢竟朕那些年也并沒有做錯過什么,錯只錯在朕不如四弟那么討人喜歡,太后也沒當(dāng)初的靜安皇貴妃那么得先皇眷顧?!?/br> 皇帝說,陳明坤于他有恩,他不可興師動眾問罪于陳二姑娘,否則陳明坤顏面蕩然無存,以他那性子,不當(dāng)著皇帝的面把女兒處置得鐵面無私便會有愧于心。 “處置了,他痛心。不處置,他愧為忠臣。他這輩子就只得一子二女,看那陳二姑娘的性子也知自小到大是被捧在手心里的,朕若是這個節(jié)骨眼上把事情挑明,他只會左右為難,最后仍得壯士斷腕。朕不是不念舊情之人,再有幾日也要離開嘉興了,此事先擱置在那,臨走時就當(dāng)提個醒,讓陳明坤自己處理家務(wù)事吧?!?/br> 昭陽怔怔地望著他,天邊有金光透過云層投了下來,漫山遍野都染上了一絲暖黃色,包括皇帝的側(cè)臉。 她最終還是喃喃地說了出來:“都說自古帝王多薄情,可小的瞧著您不是那樣的人。” 皇帝笑了:“那你說說,朕是哪樣的人?” 她又說不上來了,只失神地看著他,半天才說了句:“您很有人情味?!?/br> 他覺得好笑,這算是夸獎嗎?敢情從前在她的想象中,他這個皇帝都該是鐵面無私、不通情理的。這么想著,半山腰到了,一塊斑駁的石碑靜靜地立在那里,四周荒草叢生,寂靜荒蕪,那個在朝為官數(shù)十載的老人如今就躺在這樣無人問津的地方,唯有鳥叫蟲鳴為伴。 皇帝忽然止住了腳步,停了下來。 昭陽不解,抬頭一瞧,驀地瞧見了那塊墓碑,心中一驚。難道,難道皇帝說的故人竟是……她倏地扭頭去看身側(c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