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因?yàn)樗鼈兪翘焐系男切亲儊淼??!彼麖埧诤f。 她盯著他濕漉漉黑漆漆的眼珠,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半天才嘆口氣:“是,它們是天上的星星變來的?!?/br> 亮得奪目,亮得耀眼。 他卻又反駁了先前的話,一下子翻身躺在了她的身側(cè),輕聲說:“不,你才是天上的星星變來的。” 她側(cè)過頭去看他,笑了:“因?yàn)槲乙埠軤N爛奪目?” “因?yàn)槟阒挥幸粋€(gè)?!彼穆曇艉茌p很輕,“天上的星辰有無數(shù)顆,可每一顆都是獨(dú)一無二的,每一顆都有它存在的意義。你就是天上的萬千星辰之一,夜里的星星那么多,我卻只愛這一顆?!?/br> 她垂眸:“會愛多久?” “愛到你消失不見的那一天?!?/br> “星星的壽命很長,偶爾一見會覺得耀眼,可看久了,那么多星星都長得一模一樣,哪一顆在身邊好像都沒所謂了。” 皇帝沉默許久,然后才慢慢開口:“星星的壽命也許很長,可凡人的壽命卻很短,于你而言那是漫長的一生,于我而言卻只是滄海一粟。” 他笑了,伸手替她理著耳畔的碎發(fā):“我愛你,只嫌一輩子時(shí)間太短,不能再看你閃耀一千年,一萬年。從前那些騙人的狗東西在朝堂上高呼著皇上萬歲,我都當(dāng)他們在放屁,可眼下到了你這里,我還真想活個(gè)一千歲一萬歲,想就這么看著你,就算變成一只萬年老王八也不要緊。” 她紅了眼,卻笑著瞥他:“我這么美的一顆星星,才不會喜歡一只萬年老王八!” 他也彎起唇角,大言不慚:“可就算是老王八,朕也是天底下最好看最俊俏的那一只?!?/br> “那也是老王八!” “放肆,膽子越來越大,敢直呼朕是老王八了!” “干什么?你要打我不成?你小心點(diǎn),你打我,我就打你兒子!”她高高舉起纖細(xì)瑩潤的手掌。 皇帝一把捉住那只手,湊到嘴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 她哇哇大叫著,邊笑邊叫:“老王八咬人了!” 大殿外頭的宮人還惶恐地跪著呢,猛然間聽見那清脆嬌俏的聲音高呼著這么一句,都是面面相覷。 媽呀,這位果然名不虛傳,不知道是哪里來的道行高深的老妖精,居然能直呼皇帝是老王八了…… 這么一想,大家的膝蓋都更堅(jiān)實(shí)了,跪在地上的姿勢也更加標(biāo)準(zhǔn),更加虔誠。 作者有話要說: 甜到?jīng)]盆友喔! :)邊寫邊哭,真是虐死我了,我到底是為什么要寫這種虐狗文虐我自己…… ☆、第106章 見分曉 第一百零六章 一切都塵埃落定后,日子又回到了宮變之前,昭陽還是待在皇帝的宮里,皇帝早出晚歸忙政務(wù),除了她的身體漸漸有了孕婦的樣子以外,日子似乎沒有什么兩樣。 說是歲月靜好也不為過,只是略顯俗氣。 立皇后的事還沒有確定下來,皇帝是鐵了心,可這事畢竟出格了點(diǎn)。且不提昭陽的身份是罪人之后,光說老四那頭不也下了詔書,要立她為皇后嗎?老四是不成了,可她這名聲也壞了。 小春子很會說話,總是湊在昭陽耳朵旁邊遞些小道消息:“今兒皇上又發(fā)脾氣了,說是禮部侍郎黃忠則跪在朝堂上拿祖宗說事兒,硬是要皇上打消立后的念頭?!?/br> “剛才中書省的折子又來了,說哪哪兒又有官員聯(lián)名上書什么的?!?/br> …… 他的消息來自哪里,這太明顯。德安是皇帝身邊的人,早朝也好,批折子也好,他總在左右。但他是御前大總管,這些話是不能夠親自來跟昭陽說的。可小春子是他徒弟,是他干兒子,被皇帝知道,頂多說一頓對底下人管束不力,不至于落下個(gè)私傳話柄的罪名。 昭陽倒是不急。 “當(dāng)不當(dāng)皇后的,有什么兩樣呢?” “哎喲我的祖宗喂,這可是小的這輩子聽到最離奇的話了。”小春子砸砸嘴,“還沒什么兩樣呢,您這話到哪兒去說都說不過去吶!皇后和宮女,這得什么天壤之別??!宮女多如牛毛,皇后可只有一個(gè)!您也真是奇了,不當(dāng)娘娘,甘當(dāng)宮女!” 昭陽自有打算,只似笑非笑瞧他一眼,啐了一口:“你這才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恰好皇帝從外頭走進(jìn)來,剛跨過門檻呢,明黃色的衣袍在身后晃晃悠悠的:“誰說皇帝不急了?朕急得要命?!?/br> 昭陽立馬站了起來,吩咐小春子:“去,去把煨著的那碗銀耳蓮子羹端過來。” “你坐著,沒事不要cao勞?!被实蹘撞阶叩剿砼?,按著她的肩要她坐下去。 “哪兒那么金貴呢,我又不是瓷娃娃?!彼ь^沖他笑,“知道你這幾日在前頭忙,火氣也大,我讓司膳司那邊做了點(diǎn)下火的東西來。那銀耳蓮子羹不甜,我特意囑咐了不要放糖,免得你不愛喝?!?/br> 說著,她又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你是主子,可嬌貴著呢!特別是那張嘴,挑得不行。” 皇帝把話茬接過來,煞有介事地點(diǎn)點(diǎn)頭:“是,是挑,尤其是眼光?!?/br> 她也不說話,拿眼瞧他,斜斜的,又嬌憨又機(jī)靈。 他沒忍住,伸手把弄著她腦門后面的那根小辮子,低聲說:“要不怎么挑上你了呢?我有昭陽,天下皆知?!?/br> 昭陽由著他把玩她的小辮子,只慢慢地嘆口氣:“您這又是何必呢?立不立皇后,我也沒那么在意,橫豎知道您心里只有我,旁的都沒那么緊要了。您要是因?yàn)槲遥驗(yàn)檫@個(gè),被天下人嘲笑指摘,那我可成了千古罪人?!?/br> “你忘了么,我在江南就跟你說過的,我不會讓你做妾?!彼穆曇糨p飄飄的,卻很踏實(shí)地落在心口上,熨帖又溫柔,“君子一言,駟馬難追?!?/br> 昭陽抬頭沖他笑:“可我倒是盼著晚些立后,晚些得到名分。那詔書一下來,我就沒法在你這兒待著了。坤寧宮好是好,可離你這兒還有那么段距離,再也不能抬頭低頭都看到了?!?/br> 他頓了頓,很有決斷地說:“那我就日日召你來侍寢。” 昭陽:“……” 這話剛好落入小春子耳朵里,他正端著托盤往大殿里走呢,冷不丁聽見這種有顏色的情話,腳下也是頓了頓。但他是誰啊,德安□□出來的人,那可是人中人,俗稱人精!他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走到桌子前頭,把托盤那么一放。 “主子,銀耳蓮子羹?!彼暁鈨嚎珊榱林兀稽c(diǎn)沒有什么不自在。 昭陽有點(diǎn)臉紅,可再看看皇帝,看看小春子,主仆倆都一臉老神在在的。 得,這乾清宮里的人都是厚臉皮的主,她可自嘆不如! *** 老四一直被軟禁在玉華宮里,那玉華宮從前是靜安皇貴妃住過的地方,如今老四被軟禁在里頭,也是皇帝安排的。 他這個(gè)四弟一心要他肝顫寸斷,要他痛失所有,皇帝雖不見得會狠毒到殺了手足至親的地步,可也要讓他知道,日子不會好過了。 淮北的日子雖然不如這宮中氣候宜人,但皇帝心里是清楚的,老四在那邊完全是個(gè)土皇帝,極盡奢侈,夜夜笙歌。 他沒管過,只要那位安安分分待在淮北,他可以讓他做個(gè)瀟灑的富貴王爺。 可如今出事了,他也不會再讓老四過那種舒坦日子。 老四那個(gè)性格,陰狠暴戾,最記仇了,讓他住在那玉華宮里,時(shí)時(shí)刻刻提醒著他他的慘敗,不管是當(dāng)初靜安皇貴妃還在的時(shí)候,還是如今他卷土重來的這一次,輸就是輸,再來一百次也是同樣的下場。 皇帝把前朝的事都處理完了,在某個(gè)云淡風(fēng)輕的春日里親自去了一趟玉華宮。 那位容貌俊美的四王爺如今已經(jīng)失去了昔日風(fēng)采,胡子拉碴,衣衫不整。他坐在地上喝酒,一地亂七八糟的酒壇子把路都給堵了,零零散散還有些壇子的碎片,顯然這位脾氣不好的主兒心情不好時(shí),把它們給摔了個(gè)粉碎。 皇帝繞過那堆酒壇子,走到老四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平靜地問了句:“醉了還是醒著?” 老四抬眼,冷冷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但那眼神說明了一切,恨意是清醒的證據(jù)。 皇帝隨手拎了把凳子擺在跟前,舒舒坦坦地坐了上去,看著老四那樣子,語氣里竟有幾分愉悅:“看你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我心里舒服多了?!?/br> 老四握住酒壇子邊沿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指尖泛白。 “你是知道我為什么把你弄到這玉華宮來的,看你不辜負(fù)我的一片苦心,成全我折磨你的心情,我就知道咱倆畢竟還是兄弟一場?!彼f的話可是句句誅心,故意要人不好過。 幾乎是一瞬間,老四手里的酒壇子朝著他砸過來。 皇帝早有防備,伸手一把奪過那酒壇子,往地上一扔,閃電般握住老四的手腕,微微一使力,把他又給拎到地上去了。 “病成這個(gè)樣子,還日日酗酒,你以為你還有力氣跟我過招?”皇帝淡淡地問。 老四終于開口了,嗓音低沉陰冷得不像話,竟有些不像是這人間發(fā)出來的聲音,而是來自地獄的修羅:“是啊,我沒力氣跟你過招的,但那跟酗不酗酒沒關(guān)系。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對手,不是嗎?” 生來帶著病,病在骨子里,吃再多補(bǔ)藥也依然無濟(jì)于事,他根本就是老天遺棄的廢人。 皇帝盯著他,他的長相大部分來源于顧家的血脈,可也帶著靜安皇貴妃的艷麗與精致。他看著更秀氣,更柔弱,也更像上天精心雕作的作品。 “人人生來不同,各有所長,理應(yīng)各司其職。你到今日落到這個(gè)下場,不要怨天怨人,更不該怨我。你不善騎射,卻自小要跟我比騎馬射箭,結(jié)果每每看到我圍獵時(shí)碩果累累,就恨不得一箭射死我;你身子骨弱,卻不甘示弱非得學(xué)我去兵營帶兵cao練,那不是你的強(qiáng)項(xiàng),天寒地凍去一次,回來得臥床大半個(gè)月;你明明通音律,善丹青,可非得把那些兵書政理給堆在書房里逼自己咽進(jìn)肚子里去,你痛苦,痛苦之余還要我跟著你一起痛苦。” 他很少說這么多話,更是多年不曾與老四說過這樣多的話。 事實(shí)上自打老四八歲之后,靜安皇貴妃破壞了兩人最后的一點(diǎn)手足之情,他就再也沒有和老四交過心了。 如今,一人為王,一人為寇,終于是時(shí)候把那些年的恩怨都了結(jié)了。 皇帝平靜地盯著那個(gè)和自己有一半相像的人:“你非要比,輸了卻又不服氣,你不覺得這一輩子都活得很痛苦嗎?” 老四忽然間哈哈大笑:“我非要比?是我非要比嗎?你當(dāng)然這樣說了!你什么都有了!你有健康的身體,有太傅的跟隨,有朝臣的支持,你是太子,什么都有,你當(dāng)然不會像我這也活在陰影之下,什么都是輸了!你應(yīng)有盡有,你有什么比不過我的?” 面對他的歇斯底里,皇帝站起身來,慢慢地說了一句:“你錯(cuò)了?!?/br> 在這陰冷的大殿里,他似乎看見了很多年前的一幕,當(dāng)母后病了,那夜宮中當(dāng)值的太醫(yī)卻在這玉華宮里給靜安皇貴妃請脈。 他,堂堂太子,驚慌失措地要來請?zhí)t(yī),卻只聽見守在皇貴妃身邊的父皇不耐煩地對前去通傳的太監(jiān)說:“滾!都滾出去!貴妃不舒服,太醫(yī)哪里都不去!” 那小太監(jiān)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在地上:“可是,可是皇上,皇后娘娘她病得厲害,太子殿下?lián)鷳n不已,實(shí)在無法,才,才——” 靜安皇貴妃一聲一聲輕輕地呼喊著,像是疼得厲害。 “都聽不懂朕的話是不是?”里頭的人一下子暴怒了,“朕不管什么皇后不皇后,你讓太子回去!皇后就是病死了,太醫(yī)也得先給朕把貴妃治好了!” 先帝早就不愛皇后了,甚至是痛恨皇后?;屎缶褪撬懒耍撬蟾乓仓粫氖纸泻?,對他的真愛靜安皇貴妃笑著說一句:“朕終于可以立你為后了!” 那一年,尚為太子的當(dāng)今皇帝就這樣站在門外,將先帝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就在這玉華宮外,就在那石階之下。 皇帝看著老四,慢慢地說:“你有父皇的疼愛,有皇貴妃的陪伴,曾經(jīng)承歡膝下,甚至父皇臨死都還在為你與皇貴妃做打算?!?/br> 他低低地笑了兩聲,那笑里帶著些凄涼的意味:“我什么都有?健康,朝臣,太子之位……你不知道,我曾經(jīng)有多想跟你換一換。我不稀罕當(dāng)什么太子,特別是被父皇忌憚的太子。” “一直以來,我只想像你一樣,有疼愛我的父母,有揮霍童年的權(quán)利。” 可他畢竟沒有得到過那些,不管想得多厲害,不管整顆心都快要碎掉了,他就連先帝死時(shí)也沒能得到過他的正眼相看。 皇帝起身走了。 “老四,成王敗寇,你這輩子終究還是輸給了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