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蕭錯時不時停下腳步,有時是幫誠哥兒摘下位于梅花樹高處的梅花,有時則是讓誠哥兒自己親手摘下看著開得好的梅花。 誠哥兒忽閃著亮晶晶的大眼睛,歡快的小鳥一般,與蕭錯絮絮地說著話。 蕭錯時不時被誠哥兒童真的言語引得展顏一笑,俊美的容顏在冬日特有的蕭瑟氛圍中煥發(fā)著光彩,竟有著令人因之感覺周遭一切都變得明朗的感染力。 這一幕,裴羽以前不曾憧憬、奢望,這一刻,卻實實在在地呈現(xiàn)在她視野之中。 她有片刻的恍惚,止步凝望片刻,才可確定所見一切都是真。 她含著微笑上前去。 誠哥兒瞥見她,興高采烈地道:“姑姑,你看我和姑父摘的花兒,好不好看?” 裴羽看向小廝捧著的梅花,自然是要捧場的,認真地打量片刻,點頭道:“很好看,等會兒送到祖母、娘親房里?!?/br> 誠哥兒用力點頭,“嗯!” 裴羽對父親、大哥頷首一笑,又問誠哥兒:“要不要姑姑抱?” “嗯……”誠哥兒考慮著,小胳膊卻摟住了蕭錯的脖子,“姑姑力氣小,抱著我會累?!本故呛芪竦赝妻o。 裴羽與蕭錯不由相視一笑。 誠哥兒又看著蕭錯,關(guān)心地問:“姑父累不累?要是累,我下地走?!?/br> “不累。”蕭錯笑道,“你自己走的話,也摘不到梅花?!?/br> 誠哥兒綻放出喜悅的笑容,“嗯!姑父真好?!?/br> 小孩子有著那般軟綿綿的語調(diào),說的又是那般暖心的言語,讓蕭錯的心弦溫柔地牽動著,目光亦變得分外柔和。 誠哥兒的注意力很快回到自己之前的樂趣上,仰著小臉兒,小手指著高處的一枝梅花,“姑父,要那個?!?/br> “哪個?”蕭錯順著他指著的方向望過去。 “我想自己摘。”誠哥兒道。 “行啊?!笔掑e估量一下距離,讓誠哥兒坐在自己肩頭,“別劃傷自己?!?/br> “好!”誠哥兒顯得有點兒興奮,抬手將梅花枝折下,動作是謹慎的,因著姑父的提醒。在以前,高處的花都是他只能看不能親手摘的——父親白日沒工夫陪他,母親或祖母陪著他,卻是既夠不到高處的花枝,又沒力氣幫他如愿。 裴羽看著這一幕,莞爾一笑。小孩子的喜悅,真是特別單純且簡單的。 誠哥兒將花枝遞向裴羽,“姑姑,這個給你。” “誠哥兒真乖。”裴羽欣然接受,將花枝送到鼻端聞了聞,“好香呢?!?/br> 誠哥兒笑得現(xiàn)出小白牙。 隨后,蕭錯就讓誠哥兒坐在自己肩頭往前走,一大一小,竟是相處得其樂融融。 蕭錯這孩子緣兒是不是太好了些?裴羽在心里笑著,轉(zhuǎn)到裴大老爺和裴洛近前,三個人慢悠悠地走在林間,偶爾停下腳步說話。 蕭錯與誠哥兒走出去好一段之后,裴洛對父親、meimei說起了東大街上、靜香茶樓門前的那場爭端——蕭錯命隨行之人輕而易舉地打發(fā)走了崔家兄妹,他一頭霧水,總要派人尾隨崔家的馬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裴大老爺與裴羽聽了,俱是好笑不已,隨后,前者為著避免兒女多思多慮,道:“這事情到此為止,不會有下文。其中周折我們還不清楚,但是對于蕭家、張家來說,收拾崔家那三個人易如反掌?!?/br> “正是?!迸崧甯胶偷?,“這類事情比起官場上的明爭暗斗,不足掛齒。崔毅性情暴烈卻沒腦子,連崔賀、崔鴻都比不了,只能吃下這個虧?!?/br> 裴羽知道,父親、兄長的話都是說給她聽的,便笑著點頭說了句“那就好”。其實,她一點兒都不擔心——現(xiàn)在的局面是蕭錯剛打了一條毒蛇的七寸,怎么可能一轉(zhuǎn)頭就被個蝎子蟄到。她心里真正留意到的是張二小姐。上次見面時,倒是沒看出那女孩子骨子里的烈性、膽色。 意識到這一點,她挺高興的。蕭錯跟她提過一句,說張放的兩個兒子是可塑之才,眼下張二小姐也有著將門之女的風骨、城府,足以證明文安縣主只是個特例,張府的前景只能越來越好。蕭錯戰(zhàn)友的日子越順心,他的煩擾就越少。 ** 當晚,蕭錯與裴羽應了裴家人的挽留,留下來用晚膳。 這次,為著說話能夠沒有顧忌,裴大老爺讓女婿、長子隨自己到外院的暖閣用飯。 為此,誠哥兒便有了自己的小煩惱:他想和姑姑一起吃飯,可又很喜歡姑父,并且,如意、吉祥一定會跟著姑父到外院。 是以,裴大奶奶笑著詢問他去哪兒吃飯的時候,他忽閃著大眼睛,依偎在裴羽懷里,躊躇起來。 裴羽給誠哥兒解圍,柔聲道:“你在哪兒用飯都無妨,過兩日去找我玩兒就是了?!?/br> 誠哥兒因此歡喜起來,“那……我跟姑姑一起吃飯?!?/br> 在場的幾個人都笑起來,隨后,三個男子起身披上大氅,出門去往外院。 如意、吉祥看著裴羽、誠哥兒猶豫片刻,便顛兒顛兒地出門去尋蕭錯。 誠哥兒眼巴巴地看著,小臉兒上寫著滿滿的不舍。 裴羽看著怪不落忍的,“去外院用飯吧。等你到我那兒,我再給你做飯吃?!?/br> 誠哥兒立時高興起來,欣然點頭,“好啊!”說著從裴羽膝上滑到地上,剛要往外跑,又想起了一樁事,“姑父給我的帶骨鮑螺呢?” 裴夫人笑道:“放心,晚間一定讓你吃到?!?/br> “嗯!我和姑父一起吃!”誠哥兒說著,已經(jīng)往門外跑去。 “慢點兒慢點兒……”裴夫人、裴大奶奶和裴羽異口同聲,都怕孩子摔倒,匆匆起身,和誠哥兒的奶娘、丫鬟一同追出門外。 廊下的白紗燈籠將院中景致映照得清清楚楚。 此刻,誠哥兒已經(jīng)跑向緩步走在前面的三位長輩,“姑父,等等我!” 蕭錯即刻回眸,笑容柔軟,“改主意了?” “嗯!” 誠哥兒歡快地笑著跑向他。 蕭錯緊走兩步,伸出手臂,將到了跟前的誠哥兒撈起來,用大氅裹住,又對裴夫人、裴大奶奶、裴羽頷首一笑,隨即轉(zhuǎn)身,抱著誠哥兒往外走去。 “這是……”裴夫人不由訝然,“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誠哥兒何時與蕭錯這樣親昵的?方才顧不上,這會兒才意識到。 裴大奶奶與裴羽相視一笑,前者應道:“小孩子可不就是這樣,喜歡誰、厭煩誰,打看第一眼就知道了。我們誠哥兒喜歡好看的人?!?/br> 裴夫人頷首,轉(zhuǎn)身進門時,卻攜了裴羽的手,用力地握了握,眼神里有著心安、欣慰。 小孩子最是單純、敏感,是最易哄的,卻也是最不容敷衍的。 ** 當晚,裴羽和蕭錯回到府里的時候,天色已晚,夜色昏黑,空中寒星閃爍著點點璀璨的光。 清風、益明哄著如意、吉祥去了自己的房里,給如意的傷爪換藥——玩兒了一下午,不換藥的話,明日它就又得一瘸一拐的。 蕭錯和裴羽回到房里,分頭沐浴更衣。 蕭錯回到寢室,走向床榻的時候,對上了小妻子溫柔似水的視線。 裴羽此刻在想的,是離開娘家時的情形:誠哥兒打著呵欠,還是依偎在他懷里,小胳膊箍著他的脖子,滿滿的不舍;大哥、大嫂滿臉無奈又欣喜的笑意;站在她身邊的父親說“真是我裴家的良婿”,母親頷首表示贊同。 她為此動容。 對于至親之人,蕭錯是特別好打發(fā)的一個人,只要你循規(guī)蹈矩,他就會以數(shù)倍的好回饋你。 對于裴家,他不可能毫無心結(jié),但從不提及。正因此,她反倒不敢確定他的心跡,始終有些擔心,這會成為他與她娘家之間永遠的隔膜。 他用事實告訴她,那是多余的擔憂。 蕭錯到了床前,對她微微揚眉,繼而又笑,“今晚像是看著我挺順眼?” “嗯?!迸嵊鹦恼f:一直都很順眼,只是你笨,到這會兒都不知道。 他就俯身親了她一下,“該賞吧?” “嗯?!迸嵊鹣乱豢滩帕粢獾剿臉幼佑悬c兒壞,不由睜大眼睛,“嗯?” 蕭錯輕輕地笑,熄了床頭的羊角宮燈,寬衣歇下。 溫暖的懷抱將她包裹,灼熱的親吻落下來,徘徊的手掌存著需索的意味。 “你……就不累么?”裴羽只好奇這一點。 蕭錯不答反問:“你很累?” “有一點兒……吧?”午間他在寢室、她在暖閣小憩,他是怎樣她不了解,只知道自己的疲憊緩解了不少。 蕭錯失笑。她這種說話的方式,若是換個人,換了衙門、外院之類的場合,他真受不了。可她不一樣,讓他只覺著有趣?!啊幸稽c兒’就不算事?!?/br> 他說完,手勢放肆了些。 裴羽呼吸一滯,下一刻,則展開雙臂,輕輕環(huán)抱住他,嘴里說的卻是煞風景的話:“今晚也不看書了?” “嗯。”他一面應著她的話,一面除掉彼此那些累贅的束縛,“等我看完書,你早睡著了?!?/br> “……”她不知如何回應,亦是被他轉(zhuǎn)移了注意力,忙著去捉他的手,“你早間才說過下不為例?!?/br> “我的話你也能信?” “……”裴羽去掐他的臉,“幾時變得這么無賴的?” “下不為例。” “……”裴羽啼笑皆非。 “你還沒說呢,今日怎么看我更順眼了些?”在這種時刻,蕭錯通常都是岔開話題,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 “嗯……”她沒法子阻止他的探尋,也不能在這回事上豁出去撩回去,只得強忍著他輕柔手勢帶來的感觸,忽略掉自己發(fā)燒的面頰,“因為……混賬!……因為爹娘、兄嫂和誠哥兒都很喜歡你?!?/br> “一家人,不需說這些?!彼Z帶笑意,“你再說一句‘混賬’試試?” 裴羽當然不敢試,只敢用力地掐他一下。 “我們家兔子再胖點兒就好了。” “你想都別想?!迸嵊饸夤墓牡模制怂幌?,“誰是兔子了?你再說……再說我可就咬你了?!?/br> “你來?!彼Z氣里的笑意更濃,撈起她膝彎。 裴羽心里氣呼呼的,別轉(zhuǎn)臉,無意間碰到他的耳垂,真就張嘴去咬了。只是,她對這男人發(fā)不了狠,牙齒碰觸到他耳垂時便已心軟,力道變得甚是輕微。 “嗯!”兩個人在同一刻的反應相同。 她輕哼出聲,源于遇到的頂撞。 他亦輕哼一聲,源于她那個舉動。 “阿羽?!彼崧晢局暹^她的臉索吻。 她因著柔腸百轉(zhuǎn),回應著他,徹底軟化在他懷里,終究是隨他去。 他的吻,焦灼,時時透著急切,可也只是親吻如此。他待她依然存著鄭重的憐惜、珍惜,不肯讓她吃痛,不肯讓她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