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姐妹兩個再不敢隱瞞,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末了,崔容娘小聲強(qiáng)調(diào)道:“那兄妹兩個是存心將我們騙到人多之處羞辱的。娘,您一定要請皇后娘娘給我們做主,張旭顏二話不說就當(dāng)眾掌摑官家閨秀,誰給她的資格?我們便是告到官府去,也是她尋釁滋事……” “閉嘴!”崔夫人冷聲打斷二女兒的話,蹙眉思忖多時,問道,“真是他們下帖子要你們?nèi)レo香茶樓的?” “是!”崔儷娘語氣斬釘截鐵,“帖子上的言辭就是字字句句挑釁、羞辱!” “帖子呢?”崔夫人道,“拿來我看?!?/br> “帖子……”姐妹兩個對視一眼,隨后斂目思索。 “帖子不在我們手里?!贝奕菽锸暤?,“離開裴府之前,那名小廝把帖子拿回去了……” 崔儷娘聽了,也想到了那個細(xì)節(jié),氣得身形直抖,切齒道:“那小廝是蕭錯的人……一定是得了蕭錯的吩咐。又是他!老天爺怎么還不把他收了?!” 崔夫人一聽此事與蕭錯有關(guān),當(dāng)即眼神一黯,道:“回房去,找大夫看看臉上的傷?!?/br> “娘!”姐妹兩個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您這是什么意思,難不成不想給我們做主?” “我怎么給你們做主?!”崔夫人的火氣瞬時躥升,“要是有帖子為證,我還可以說是張家兄妹無事生非羞辱了我們崔家的人,沒有帖子,便是空口無憑!我跟皇后娘娘說什么? “說你們五哥被人打傷?誰相信?習(xí)武之人當(dāng)街過招,多少百姓都看到了,有損傷也只是一句沒收住力道便能敷衍過去的事兒。 “說你們?nèi)齻€帶著護(hù)衛(wèi)尋到茶樓門前去?還是說你們口出不遜,詆毀、詛咒文安縣主和張國公? “文安縣主出家的原由是楚王妃詆毀她的名節(jié),這位縣主在人們眼中是貞潔烈女??赡銈兤饺张c人胡說過什么?是不是說過她惦記蕭錯那檔子事?這與楚王妃的話有何不同?她與張放一樣,殊榮、地位都是皇上親自賞賜的,你們在她出家之后亂講是非,還當(dāng)著張旭顏的面兒說張國公活不過臘月…… “蠢貨!你們這是在逞口舌之利,還是在變著法子說皇上看人的眼光太差? “要我去跟皇后娘娘告狀?也行啊,但你們得先以死謝罪!” 崔儷娘與崔容娘聽完母親這一番話,無從辯駁,身形搖搖欲墜。 “回房去?!贝薹蛉死渎暦愿赖?,“禁足一個月。哪一個再偷偷離府,我就打斷她的腿!” 崔儷娘、崔容娘見母親當(dāng)真要發(fā)狠的樣子,忙諾諾稱是,腳步虛浮地退出門去。 崔夫人看著天色,想到自家老爺與長子進(jìn)宮這么久還沒回來,又是一陣患得患失:皇帝是在與老爺暢談,還是在長篇大論地訓(xùn)斥?——都不像是皇帝能做得出的事兒。這一點,她并沒料錯。 她的夫君崔耀祖遲遲不能得到說法帶長子回府,是因為申時才見到皇帝。 進(jìn)宮之后,崔鑫便笑呵呵地到了他們面前,“皇上正在御書房與幾位朝臣議事,實在是不得空。您與大公子隨我來,先找個地方歇歇,喝幾杯茶,用點兒茶點?!?/br> 委婉地告訴崔耀祖,他要等的時間怕是不短。 崔耀祖自是聽得出這話里的意思,哪里敢不從,當(dāng)即隨崔鑫到了偏殿,等候皇帝召見。 這一等就等到了申時。幸好崔鑫對皇帝的吩咐從來不敢馬虎,大事小情都照辦,命小太監(jiān)好茶好點心地照應(yīng)著,不然,他干等不說,還要饑腸轆轆,更受罪。 期間崔鑫到他面前晃了幾回,都是說皇帝被大臣纏住了,實在脫不開身。 便有小太監(jiān)奉承道:“說起來,兩位同姓,五百年前可是一家啊。” 崔耀祖剛要說話,崔鑫已道:“五百年前的事兒,別說沒有,就算是有,現(xiàn)在提起又有何用?”又笑著欠一欠身,“崔大人再等等,我還得去皇上跟前兒伺候著。貴府大公子乏了,在太醫(yī)院睡著呢,不用記掛。” 崔耀祖知道,崔鑫是任何人都巴結(jié)不上的,休想他在宮里明里暗里行方便。也不是崔鑫高不可攀,是他自己不敢與任何官員有牽扯。想想也是,年紀(jì)不小了,眼下求的應(yīng)該只是保住晚節(jié)。 申時,崔耀祖走進(jìn)御書房。 皇帝坐在書案后的龍椅上,在批閱奏折。 崔耀祖上前行禮參拜。 皇帝神色平靜,吩咐小太監(jiān)賜座,卻并沒放下手里的奏折,“只管說你的事情?!?/br> 崔耀祖連忙起身稱是,將崔賀的事情稟明,末了自然要說幾句危言聳聽的話,試試能否引得皇帝重視:“事發(fā)之處,距離京城只有區(qū)區(qū)二三百里路,犬子的隨從無一生還,他則已是個廢人。如此膽大包天,又行事利落、不留證據(jù),滿朝文武,只有三兩人能做到。今日是崔家,明日呢?臣請皇上詳查此事。若是成為懸案,怕是會引得朝臣人心惶惶?!?/br> “只三兩人能做到?”皇帝在意的是這一點,“說來聽聽?!?/br> 崔耀祖略一思忖,道:“禁軍統(tǒng)領(lǐng)、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京衛(wèi)指揮使?!?/br> “韓越霖、簡讓、蕭錯?!被实劬徛曊f出三個人的名字,悠然一笑,“還有一個,你忘了。” 崔耀祖思忖片刻,如實道:“臣愚昧,再想不出旁人?!?/br> “崔振?!被实鄣?,“你們家老四。” “可是,他并不在京城,況且不論從哪方面來說,他都不及韓統(tǒng)領(lǐng)、簡統(tǒng)領(lǐng)、蕭指揮使。” “這就過謙了。”皇帝看了崔耀祖一眼,眼中有淺淺的笑意,“朕又不是不認(rèn)識他?!?/br> “臣惶恐?!贝抟鎸嵲诓恢涝撜f什么好。 “崔振這幾年一直傷病纏身,四處尋訪名醫(yī),也該痊愈了。”皇帝一面提筆批閱奏折,一面緩聲道,“讓他進(jìn)京來吧,看看有無適合他的空缺?!?/br> 崔家就快被蕭錯弄得七零八散,便是沒有他這句話,崔振也會快馬加鞭趕回京城。如此,便不妨先一步說出,做個順?biāo)饲椤?/br> 其實崔振哪里有什么需要尋訪名醫(yī)的嚴(yán)重傷病,只是利用這借口四處為家族籠絡(luò)官員擴(kuò)充人脈罷了。進(jìn)展應(yīng)該很不錯,不然崔耀祖才不會主動上稱病離開南疆的折子。 崔耀祖謝恩,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心里卻是明白,這是皇帝對崔家變相的彌補(bǔ)?;实壅娌蛔鲞@順?biāo)饲榈脑挘拚窕鼐┲?,要入官場就得需要花費些功夫??墒恰哪钜晦D(zhuǎn),皇帝該不會是想用這點兒好處換取他對崔賀一事大事化小的態(tài)度吧? 怎么可能? 兒子已經(jīng)等同于死在了蕭錯手里,殺子之恨若不計較,那崔家也就不用想在京城站穩(wěn)腳跟了。 崔耀祖恭聲道:“崔賀之事,臣有個不情之請,唯求皇上成全?!?/br> “你說說看?!?/br> 崔耀祖道:“臣想請皇上下旨,命蕭指揮使徹查崔賀一案。蕭指揮使的才干,臣早已見識過,這類事雖然不是他的分內(nèi)事,但若由他著手,定能事半功倍。只是,臣胞妹、妹夫一事,想來已惹得蕭指揮使反感……是因此,臣實在沒臉登門求蕭指揮使出手幫襯?!?/br> 皇帝聽得心生笑意。崔家倒是會打如意算盤。讓蕭錯自己查自己,怎么可能有結(jié)果?總無結(jié)果的話,崔家便有了彈劾蕭錯辦差不力、違背圣命的理由,甚至?xí)圃斐鲆恍┧剖嵌堑淖C據(jù),讓蕭錯徹底卷入是非之中。 想得很好,只是可惜,他不會成全,“蕭指揮使對朝堂之外的事情,記性一向不大好,他恐怕早已忘記閔氏夫婦的事。這樣一來,你們兩家便是沒有過節(jié)?!睕]過節(jié)的話,那你就自己去求蕭錯幫忙。 崔耀祖道:“可是,蕭指揮使一向性情孤傲,臣若是登門去求,他恐怕見都不會見臣。” “所以,朕也有些不明白,你為何要讓蕭錯介入此事?”皇帝語氣透著些許無奈,“言官一再上折子數(shù)落他慣于偷閑躲懶,這你應(yīng)該清楚。你讓這樣一個人幫你查案,不是又給了他一個懈怠的理由么?那么懶散的一個人,你指望他幫你查案?”頓了頓,輕輕一笑,“不是朕不肯成全你,此事著實不妥。” 崔耀祖思來想去,只能讓皇帝把話說明白,“臣請皇上示下?!蹦阏f怎么辦,我就怎么辦,倒要看看你是否愿意秉公處理。 “交給簡讓辦吧。”皇帝凝了崔耀祖一眼,“這本就是他的分內(nèi)事,你不知道?” 崔耀祖心頭一喜,如實道:“臣自然知情,只是,暗衛(wèi)與別的衙門不同,只聽從天子令,臣以為崔賀之事不值得興師動眾?!卑敌l(wèi)忙忙碌碌,但誰都不知道他們在忙什么事。進(jìn)到京城之后,崔家便設(shè)法與簡讓攀交情,倒也沒費周折,那人用重金便能打動。 “朕稍后下旨。” 崔耀祖謝恩,識趣地告退。 皇帝瞥一眼他的背影,唇畔牽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崔耀祖去太醫(yī)院接上崔賀,去往宮外。到了馬車前,有護(hù)衛(wèi)面色發(fā)白地上前來,磕磕巴巴地說了崔毅三兄妹的事情。 崔耀祖站在原地,險些氣得當(dāng)場暈倒。好不容易按捺下心頭的怒火,上車離開宮廷。 卻是沒料到,走出去一段,馬車被人攔下。 跟車的護(hù)衛(wèi)匪夷所思地看著迎面而來的三個人,抖著聲音道:“老爺,是張國公和張二公子、張二小姐?!?/br> “知道了?!贝抟孀鴽]動,快速地轉(zhuǎn)動腦筋,猜測著張國公要跟他唱哪一出?;蛘咭部梢哉f,是蕭錯又想怎么給崔家添堵? 作者有話要說: 泥萌的男主虐渣帥不帥呀? 我今天又寫了一萬啦,該不該表揚下呀? 美中不足的是又往后拖了二十多分鐘,要是跟下午一樣多完美,可愛聽泥萌夸我了呢~ 正在努力改進(jìn)中,握拳! 美人兒們,晚安(づ ̄ 3 ̄)づ ☆、第55章 ·050·050¥ 其實崔耀祖是多慮了。 張放帶著一雙兒女進(jìn)宮,是他自己的意思。若是這種事都要友人提醒,他真就白吃了這些年的皇糧。 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崔耀祖下了馬車,拱手行禮,“張國公?!?/br> “崔大人?!睆埛派裆涞?,并不還禮。 張旭鵬、張旭顏分左右站在父親身后,冷眼望著崔耀祖。 崔耀祖索性負(fù)手而立,背脊挺得筆直,“張國公攔下我的馬車,因何而起?”說著話,仔細(xì)打量著面前人。張放面容略顯蒼白,帶著些許病容,眉宇間沒有了他記憶中舒朗豪邁,“既然身體抱恙,便該好生將養(yǎng)才是?!毙睦飬s是有些驚異:他所了解到的情況,是張放已病入膏肓,所見情形卻是將要痊愈。 張放目光如刀,語氣卻是淡淡的:“有件事要知會你一聲。我次子打傷了你四子,次女當(dāng)街掌摑你長女、次女,實在是不成體統(tǒng)。我自知教子無方,帶他們來向圣上請罪?!?/br> 崔耀祖望著張放,目光變得深沉。 正常情形下,吃虧的是崔家,進(jìn)宮請圣上做主的也該是崔家。張家沒道理自己把事情捅到宮里。 可現(xiàn)在,占盡便宜的張家就這么做了。 請罪只是隨口一說,根本不可能。武將出身的人,都是護(hù)犢子的脾性,便是明知親人、兒女有錯在先,也絕不肯低頭認(rèn)錯。 這樣看來,事情定是另有玄機(jī),他的四兒子、兩個女兒怕是著了別人的道。被當(dāng)眾羞辱也只能受著。 崔耀祖微微一笑,“小一輩人的爭端,我們做長輩的又何必介入。況且,今日之事,崔家不是還沒上門質(zhì)問么?到此刻沒說過你張家一句不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張國公也太心急了些?!?/br> 張放似笑非笑,“防患于未然而已。被毒蛇咬一口的滋味不好受,一次已嫌多?!?/br> 這話意味深長,意思只有他們兩家的人明白。 崔耀祖笑意轉(zhuǎn)冷,“看得出你不好受,否則怎么走得到兒女為你出頭的地步。” 張放哈哈一笑,“且不說有無此事,便是有,也比不得你崔大人。兒女一個個出事,你卻是安坐家中、毫發(fā)無損,佩服?!闭f著,瞥了一眼崔家的馬車,“崔賀如何?可還活著?” 崔耀祖心頭怒意橫生,面上的笑容驟然消散,與張放的視線碰撞,對峙片刻,轉(zhuǎn)身上了馬車,沉聲吩咐車夫,“回府!”皇宮之外,他不能說負(fù)氣的話,要當(dāng)心隔墻有耳。 張放亦是斂了笑意,帶一雙兒女進(jìn)宮。下車后,叮囑次子、次女:“你們在這兒等著,要恪守規(guī)矩,等待皇上口諭,見或不見,都要聽命行事。”頓了頓,又加一句,“不需忐忑,萬事有我?!?/br> 帶兒女過來,不過是做做樣子,官職品級不到的官家子弟、沒有誥命在身的閨秀,除去宮宴這一類情形,哪有面見皇帝、皇后的資格?出身再高都沒用。人要有個自知之明。 張旭鵬、張旭顏也明白這道理,俱是恭聲稱是,靜靜站在冬日的寒風(fēng)中。一刻鐘之后,有太監(jiān)快步前來傳皇帝口諭:“皇上要留張國公在宮中用膳,二公子、二小姐不妨先行回府?!?/br> 二人一聽,便知道皇帝根本無意追究他們與崔家的爭端,行禮稱是,相形回家。 ** 冬日朦朧的夕陽光影中,裴羽走進(jìn)梅林,循著誠哥兒的歡笑聲漫步過去。 蕭錯抱著誠哥兒緩步走在前面,一名小廝跟在身側(cè),幫誠哥兒拿著采摘下來的梅花。如意、吉祥翹著尾巴跟在他們后面,隔一小會兒就跑到別處,又很快折回來。 裴大老爺與裴洛走在最后,父子兩個神色愉悅地說著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