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皇后問道:“那又為何先一步見我呢?” “是有一樁事要稟明皇嫂?!遍L平郡主捏緊了手里的帕子,面上卻盡量顯得神色如常,“江夏王府……選定了兩個人選,讓我想法子求得皇兄皇嫂賜婚。” 皇后失笑,反問:“你的意思呢?”把問題輕描淡寫地扔回給長平郡主。 長平郡主也是個妙人,道:“在江夏王府,我只能聽從父母之命;在京城,我聽從皇兄皇嫂吩咐?!?/br> 皇后笑意更濃,“這樣說來,我讓你嫁誰,你就嫁誰?” 長平郡主站起身來,愈發(fā)局促不安,“皇嫂若是下懿旨賜婚,自是不敢抗命。之所以稟明此事,是覺著江夏王府的打算不妥,便先來稟明皇嫂,稍后再稟明皇兄?!?/br> “這些事稟明皇上即可?!被屎笳Z氣愈發(fā)溫和,“我性子孤僻,為人姻緣牽線的事情,做不來?!?/br> 長平郡主恭聲稱是,繼而告退。 皇后笑道:“御書房里這兒不近,就不留你了?!?/br> 等人走后,紅蘺因著好奇,不免小聲嘀咕:“江夏王想把長女許配給誰呢?” “她怎么說你就怎么聽,聽過就忘掉?!被屎笃鹕磙D(zhuǎn)向書房。 紅蘺驚訝,“我還以為,您與她相處得很好呢?!?/br> 皇后就笑,“不知根底的人的家眷,不需遠,不需近?!辈恍柘嘈牛嗖恍栀M神去懷疑。 也是,江夏王這一輩子就忙活著收攬女子到身邊這一樁事了,實在上不得臺面,江夏王世子大事上明智,小事上別想指望。這樣一來,之于皇后而言,出自江夏王府的女子,不過陌生人。只是,因著江夏王世子與崔振的事情還沒過多久,皇帝皇后都要繼續(xù)給江夏王府的人幾分體面罷了。 皇后看紅蘺一眼,“明白了?” “明白了?!?/br> 這邊二人說著話,長平郡主去了御書房,在門外等了一陣子,崔鑫出門來,笑呵呵地道:“郡主快請?!?/br> 長平郡主回以溫和的一笑,步入御書房,行禮問安。 皇帝閑閑坐在椅子上,手邊一杯熱茶,神色溫和,“屢次三番要見我,何故?” “回皇兄的話,屢次求見,是為著賜婚之事?!遍L平郡主把剛才與皇后說過的事情復(fù)述一遍,只是愈發(fā)言簡意賅。 皇帝玩味地笑,“選好了人,哪兩個?” 長平郡主垂頭看著腳尖,“一個是崔家四公子,另一個是蕭家三公子?!?/br> 皇帝一笑置之,“崔家、蕭家,女子想嫁入那樣的門第,并非易事?!?/br> 長平郡主咬住了唇。 “我已知曉,慢慢來?!?/br> 長平郡主有些驚訝,真沒想到皇帝會說出這種有意成全的話。 “我還有事,得空再與你們兄妹二人說話。” 長平郡主稱是告退。 皇帝慢條斯理地喝了半盞茶,錦衣衛(wèi)指揮使夏泊濤奉召而來。他問:“要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夏泊濤苦笑著搖頭,“回皇上,還無結(jié)果?!?/br> “為何?” “因為暗衛(wèi)的緣故,錦衣衛(wèi)行事諸多不便,況且簡統(tǒng)領(lǐng)那個人……只要他在辦差,就恨不得方圓千里都不準有別的衙門的人在,微臣……” 皇帝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他跋扈,他能擾得你辦不成事,那你呢?你是泥做的不成?” 夏泊濤沒吱聲,心里說那不都是你把簡讓慣成了那個德行么?可又怎么敢說出口,說了之后,皇帝一定會繼續(xù)問他:你怎么就不能讓我愿意慣著你? 說來說去,是他能力不如人,天生不是果決彪悍到簡讓那地步的性子。 皇帝又問:“韓越霖不在的錦衣衛(wèi),便只剩了個空殼子么?” “微臣有罪?!?/br> “日后是不是不論何事,朕都要找暗衛(wèi)?暗衛(wèi)是不是天生三頭六臂,能一再代替你們辦差?”皇帝已經(jīng)冷了臉。夏泊濤是江式庾的女婿,他的連襟,不為這個,他也不需要說這么多,直接換個人便是了。 夏泊濤額頭已經(jīng)冒汗,跪倒在地,再度告罪。 “十天。”皇帝給出期限,“辦不成的話直說,朕另請高明?!?/br> 夏泊濤領(lǐng)旨告退。 一直站在一旁聆聽的崔鑫,卻是到此刻都不知皇帝到底交代了夏泊濤什么差事??墒牵恢镭M非更好。 夏泊濤步出御書房之后,急匆匆離開皇宮,轉(zhuǎn)去韓國公府取經(jīng)。 ** 甘藍、水香這兩個丫頭的態(tài)度越來越明顯:一心一意服侍著裴羽,再不理會旁的事。 這是人心換人心的事兒,錢財不能讓人全然忠誠,而平日里點點滴滴的善意、體貼卻可以。 不可避免的,京衛(wèi)指揮使司與南疆的事情,裴羽也已聽到風(fēng)聲。 意料之中的事,聽了并不心驚亦或緊張。 她只是對當初舉薦崔振的兩個人比較感興趣:“吏部文選司、兵部武選司的兩位郎中,分別是什么來歷?” 水香先一步考慮到夫人會問,是以,早已下過工夫,被問起的時候,即刻答道:“吏部文選司郎中并無可疑之處,是出了名的性子耿直,與蕭府、崔府并無瓜葛。兵部武選司里那位舉薦崔四公子的郎中楊冽,則是楊家旁支?!?/br> 楊家旁支,與崔振的五弟妹同宗,若是想當然一些,不免認為這是崔、楊兩家結(jié)親的益處??膳嵊鹨呀?jīng)因為想當然看錯過事態(tài),自是不能如以前那般權(quán)衡事態(tài)。 一來是她受蕭錯影響,曉得崔振根本不屑于利用女子得到益處;二來是親人、族人不睦甚至反目的事情已經(jīng)聽過看過太多——只崔家就能讓人細品很久,有些事便不能過于在意人的出身。 那樣的肥差,若是拿不出像樣的理由,也不敢向皇帝舉薦。 興許是其間另有隱情,興許是楊冽也如吏部郎中一般耿直,只看才干,不管其他。 思忖間,木香進門來稟:“夫人,醫(yī)婆、產(chǎn)婆都找好了,一位姓許,一位姓祁,前者是皇后娘娘賞的,后者則是咱們府里選出來的。管事mama說,日后許、祁兩位就在正房當差。” 居然還能有選好的一日——最初,裴羽只有這個想法。 是前兩日的事情了,皇后命人送來了兩個人,眼下看來,蕭府只留下了一個。 “把兩位mama請進來?!彼吐暦愿馈?/br> 許mama和祁mama相形入門來,恭敬行禮。都是看起來精明而不失穩(wěn)重的人。 裴羽含笑詢問她們幾句,打了賞,喚木香帶二人去住處,先歇息一半日。 這件事了了,等到月份差不多了,就又要找奶娘,到時內(nèi)宅的管事又要頭疼一陣子。幸好蕭錯賞罰分明,對結(jié)果滿意一定有賞,不然哪……要是換了她,幾個月就撂挑子不伺候了。 心里念著他,便想去看看他。 他用過早膳之后,便去了后園。裴羽借著散步、賞花的由頭,去后園尋他。 蕭錯身在芙蓉榭。 芙蓉榭四面環(huán)水,南北兩面俱是落地的門窗。在這般的時節(jié),身在其中至為舒爽。 裴羽吩咐隨行的丫鬟等在水邊,獨自步上架于水面上的木橋,遠遠便望見了水榭中的他。身著道袍,盤膝坐于矮幾之后,低眉斂目,手里執(zhí)一枚棋子,凝神于眼前棋局。 此刻看去,他只是個容顏俊美的貴公子,在自己的家中,過著富貴閑人的日子。 聽聞她的腳步聲,蕭錯展目望去,眉宇間便多了笑意。 她穿著粉色上衫,白色裙子。上衫略略收腰,喇叭袖,白色滾邊;白裙是很輕柔的面料,層層疊疊,裙擺在暖風(fēng)中輾轉(zhuǎn)輕舞。 嬌柔之至的穿戴,將她的微微顯懷掩飾起來。 而那如花的容顏,美得不似真人,叫他有片刻恍惚。 裴羽走到他近前,剛要落座,他已擺手阻止,“濕氣重。”繼而起身轉(zhuǎn)到她身側(cè),指一指北面臨窗的長椅,擁著她走過去。 裴羽則尋舉目四顧,“如意呢?” 蕭錯答道:“在魚塘淺水處的水里抓魚?!?/br> “???”裴羽睜大眼睛,“今日的魚兒可遭殃了。”便是魚兒在深水處,膽子再大,也架不住如意這樣的龐然大物一直在外圍折騰, 蕭錯笑了笑,“嗯,天氣暖和的時候,它淘氣得厲害?!?/br> 裴羽轉(zhuǎn)到長椅前,見全不似尋常用來安坐的椅子,很是寬大,端坐是不能夠的,是讓人半臥的樣式——更像是將兩張?zhí)梢魏喜橐?,又鋪著柔軟的坐墊,椅搭亦是相同,一角有一張薄毯。 端的是會享受——臨水眺望,要那么端正的坐姿做什么? 她抿嘴笑著,與他并排落座,將身形舒舒服服地安置在椅上,見面前門窗與南面相同,鑲嵌著玻璃,只是并未打開。 “不下棋了?”她問他。 “留著就好?!笔掑e將薄毯展開,搭在她腰際,繼而自然而然地展臂過去,讓她依偎著自己。 “再有幾日便是端午節(jié)了。”裴羽說起田假的事兒,“我聽莊子上的人說,農(nóng)忙也就在過節(jié)前后?!?/br> “對,到時能得半個月的清閑?!笔掑e笑道,“打算怎么過?是讓我?guī)惆丫┏堑拿牢冻员?,還是在家乘涼下棋?” “你怎么會有這般清閑的時日?!边@一句,裴羽沒加思索便說出了口。 蕭錯聽出弦外之音,“聽說朝堂的事情了?” “是啊,每個人都會知道的事,我不該聽說么?” “不是那個意思。”蕭錯笑著摟了摟她,“早知道就該由我告訴你。不算什么事兒,不需放在心上?!?/br> 裴羽側(cè)頭凝視著他,“我知道,只是擔(dān)心你為著我現(xiàn)在這情形,勉強自己?!比魧傧鲁鍪乱炎屗泵Σ灰眩撬蛯嵲诓辉撟屗殖鰰r間、精力刻意陪著自己。他處境的兇險,她不難想見。 “我勉強自己的年月,早已過去。”蕭錯側(cè)頭吻著她的額角,語聲溫柔如此刻和煦的風(fēng),“說好了余生歲月要陪著你,不是虛話。” “我相信?!迸嵊馂榇藙尤?,將手交到他掌中,“我只是不想成為你平日里的負擔(dān),哪怕一點點?!?/br> “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笔掑e笑著吻了吻她眼瞼,“以前都是你在照顧我,已做得不能更多,我無從彌補。那么,我們?nèi)蘸髷y手,把日子過好。” 裴羽凝視著他,片刻后,把臉貼在他胸膛,聆聽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好。我會盡全力與你把日子過得更好?!蓖A送?,又加一句,“不為你,也為我們的孩子。” “嗯?”蕭錯勾起她的下巴,“這是想讓我這么早就跟孩子爭風(fēng)吃醋?” “是又怎樣?”裴羽笑容慧黠,“只許你州官放火,不許我百姓點燈?” “孩子是我們兩個人的。”蕭錯分明是不容置疑的語氣,“你和孩子,都是我的。”又側(cè)頭用力地吮著她的唇,“你敢說我說的不對?” “……”明明不服氣,可這種話又有誰能反駁?裴羽沒好氣,伸出手去,用力掐住他腰間,再用力一擰。 他身形微微一僵,卻道:“被夫人打得起不來了,我又能多討三日的假?!?/br> 裴羽忍俊不禁,“你這個無賴!” “是我的?!笔掑e溫柔地索吻,“阿羽是我的?!痹贌o玩笑的意味,只有著發(fā)自心底的滿足、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