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些情形來看，不難想見江夏王治理封地的能力有多糟糕。

    ——但如果就這一點反過頭來考慮，蕭錯便又忍不住懷疑這一切是江夏王一手安排的。

    而那二十名突襲簡讓及其手下的高手，目前而言，在江夏王府那邊還找不到值得懷疑的證據(jù)。

    凡事要循序漸進(jìn)，著急也沒用。

    是因此，蕭錯眼下最為注意的是蘇峰這個人。

    平白消失不見了，而長平郡主這些年最在意的便是這名男子。

    回想長平郡主那種寧可魚死網(wǎng)破也要害他和崔振的勢頭，這男子不是死了，就是生不如死。

    橫豎也沒別的事情，不妨查一查。

    這個名字，蕭錯毫無印象，那么，蘇峰一定是頂著另一個名字、身份出現(xiàn)在他周圍的。

    并且，先后惹惱了他和崔振。

    這人肯定是要不得——蕭錯自認(rèn)不是好人，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見得就都是毫無可取之處，崔振亦是如此。但是，若同一個人是他們兩個都看不上容不得的，便絕對是個該死的人渣。

    他總要知道，長平郡主是為了怎樣的一個貨色，瘋魔到了這個地步。

    斟酌之后，蕭錯喚來管家，先讓他看了長平郡主的生平，繼而道：“問問韓國公能不能弄到蘇峰的畫像?！彼氖窒?，也有善于畫像的人，但是韓越霖的人在江夏王封地的時間更久一些，辦成這件事的速度更快一些。

    管家會意，稱是而去。

    益明不解，問道：“若是如此，還不如直接審訊長平郡主呢?！?/br>
    蕭錯失笑，“審訊女子？誰精于此道？”皇后倒是擅長這類事情，但誰也不能擔(dān)保一定能問出來，“各方面都準(zhǔn)備著，沒壞處?！?/br>
    皇后給了長平郡主十日期限，這幾日是風(fēng)平浪靜，之后就說不定了。如果有人來京城為長平郡主出頭，那就不能動她了。倒也無妨，橫豎都已是個廢人。

    **

    瑾瑜滿月之后，裴羽起初以為，自己一定會四處走動一番，娘家、張府、阮府、韓府、魏府等地方，都要去一趟，去看看這許久都沒見的親朋。

    但是不行——她做不到。

    初七那日，她坐著馬車出門的時候，便已開始掛念瑾瑜，走到半路，簡直是抓心撓肝了。到末了，她吩咐車夫打道回府，回到家里之后，急匆匆地去看瑾瑜，看到女兒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著，心里才算安穩(wěn)下來。

    或許，這件事也是需要一段時間才能適應(yīng)吧？畢竟，一整個月，她每日都與女兒朝夕相處，眼下真是一會兒也離不開。

    是因此，她命管事mama給各家傳話，不想找別的托詞，這些人也都不是外人，便讓傳話的人照實說——就是放不下孩子，要是得空，還是來家里看她吧。

    之后幾日，親朋一個個笑著登門來看她和瑾瑜，總?cè)滩蛔蛉に龓拙洹?/br>
    張夫人更是笑不可支，握著裴羽的手道：“你瞧瞧，讓我說中了吧？”

    裴羽笑盈盈地承認(rèn)：“是啊，當(dāng)時都沒聽進(jìn)去，這會兒可真是知道那個滋味了。”

    “都是這樣過來的。”張夫人笑道，“第一個孩子，因著初為人|母的關(guān)系，起初凡事都會看得特別重。別說尋常人了，就是皇后娘娘，生下太子之后，可有多半年都沒離開過宮廷一步。到現(xiàn)在添了公主，情形便好一些。誰不是一樣呢，要不是特別重要的事情，都不想出門，情愿留在家里哄孩子。”

    裴夫人、阮夫人和裴大奶奶也是這么說。

    而張旭顏、阮素娥、魏燕怡雖然還沒出嫁，但在親戚之間見過類似的情形，也能全然理解。

    裴羽娘家那邊，父親、二叔、二嬸和五個哥哥聞訊之后，偶爾得了空，便也來看看母女兩個。

    就這樣，裴羽雖然足不出戶，連續(xù)幾日卻也是經(jīng)常迎來送往的，又因重新將家事接到手里，每日都不清閑。

    **

    十一月初十，長平郡主的meimei師琳瑯來到京城。

    按大周律法，親王妾出之女不予冊封，長平郡主的封號是先帝破例冊封的。而師琳瑯亦是江夏王一個侍妾所生，破例之事可一不可二，師琳瑯便只是江夏王府二小姐。

    長平郡主與方浩成親之前，師琳瑯理應(yīng)來京城送jiejie出嫁，但是途中病了兩場，便拖延至今方進(jìn)宮面圣。

    師琳瑯在三兄妹中間，性情算是最和順的。進(jìn)宮給帝后、太后請安之后，娓娓訴說行程中諸事。

    這些都是可以查證的，皇后對她在何處停留將養(yǎng)、何時啟程趕路心知肚明，但是，隱隱覺得這女孩在這幾日進(jìn)宮，應(yīng)該是另有原因。

    之于長平郡主這邊的事情，其實已經(jīng)有了眉目：江夏王再對長女惱恨，心里也還是惦記著，等到知曉長平郡主變成現(xiàn)在這副情形的原由之后，怕是要暴跳如雷，說不定就會請旨進(jìn)京。

    進(jìn)京好啊。進(jìn)京說明的是江夏王只顧著父女情分和自己的顏面，沒有別的心思?；屎笙胫谕獾慕耐?，她早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模樣了。

    如果長平郡主成了這樣樣子，江夏王還窩在封地的話，心跡反倒難以揣測。要么就是他已放棄長女，要么就是他起了怨恨之心——越是怨恨，越不能離開封地，一旦離開，他就只是皇帝的皇叔，不再是掌控一方勢力的親王。

    平心而論，師琳瑯為人處世給人感覺挺舒服的，說話時語氣柔和，舉止大方從容，樣貌嬌柔，氣質(zhì)婉約客人。

    但愿，這樣一個女孩子，不是下棋亦或當(dāng)棋子的人。

    師琳瑯請安之后便道辭，要去方家看望jiejie。

    皇后命芳菲陪同她前去。

    芳菲回話時道：“二小姐看到郡主變成了那個樣子，掉了一陣子眼淚，卻沒詢問是怎么回事，只是說要即刻前去江夏王世子的住處。”

    皇后笑著頷首，心里則有點兒同情師庭迪：他這兩年是不是在走背運(yùn)？怎么倒霉的堵心的事兒都落到他頭上了？

    “那么，”芳菲試探地問道，“依您看，這位二小姐與簡統(tǒng)領(lǐng)的事情有關(guān)么？”

    “我要是看得出就好了?！被屎鬅o聲地嘆息一聲，“再觀望一兩日，看有無事情發(fā)生。實在不行，我就真要把長平郡主接進(jìn)宮里，跟人說起來是給江夏王府體面，暗地里詢問她什么事也容易些?！?/br>
    她所謂的有無事情發(fā)生，是要等待師琳瑯對長平郡主一事的態(tài)度：若是要將人接出方家，另尋地方安置起來的話，那就是另有打算；要是提出去方家親自陪伴、照看jiejie的話，倒是在情理之中。

    但是，當(dāng)晚京城就出了一檔子事，并且事態(tài)嚴(yán)重：崔毅遭遇突襲，身上背部、腰際兩處掛彩，皆是刀傷。

    這晚，崔毅是出門赴宴，在醉仙樓里流連到很晚?；赝薷穆飞希擅嫒藬r路截殺。

    他招架不住，倉皇逃離，隨從無一生還。

    回到家中，他已滿身是血，嚇得崔耀祖險些當(dāng)場暈厥過去，完全沒了主張。

    崔振聽得小廝稟明此事，連忙尋了過去，喚人取來備用的藥箱，親自給崔毅處理傷口。

    常年征戰(zhàn)過的人，只要有心，便能跟軍醫(yī)學(xué)會如何處理兵器導(dǎo)致的外傷。

    在這期間，他自然對傷勢、手法留意，做到了心里有數(shù)。

    崔耀祖緩過神來之后問道：“要不要請大夫過來？”

    “沒有性命之憂，我能處理。明早派人去宮里請?zhí)t(yī)?！?/br>
    “對，是該請?zhí)t(yī)！”崔耀祖恨聲道，“老五不明不白被人暗算成這樣，隨從大抵無一生還，于情于理都要嚴(yán)查！”

    “正是這個道理?！?/br>
    之后，崔振不再言語，手勢麻利地幫崔毅縫合傷口、敷藥、包扎起來。

    崔耀祖一直在室內(nèi)踱步，等崔振忙完，轉(zhuǎn)到崔毅床前落座，靜靜地守著昏迷中的兒子。

    崔振轉(zhuǎn)到臨窗的大炕上，盤膝而坐，等待著崔毅醒來。

    到了后半夜，崔毅醒轉(zhuǎn)。

    崔耀祖等他喝了幾口水，問道：“是怎么回事？你仔細(xì)說來聽聽?！?/br>
    崔毅強(qiáng)壓下心頭的火氣，忍著傷口的疼痛，把經(jīng)過說了一遍：“那些人身懷絕技，腳步聲不明顯，離馬車很近的時候我才察覺。他們都用刀，招式并不花哨，但是出手的速度奇快?！?/br>
    崔耀祖轉(zhuǎn)頭望向崔振，低聲問道：“老四，這般的人手，除了蕭府，你還能想到別家么？”

    崔振失笑。父親真是鉆進(jìn)了牛角尖，只要遇到風(fēng)波、不順心的事情，便會懷疑是蕭錯導(dǎo)致。

    崔毅那點兒本事，還不如他出色一些的護(hù)衛(wèi)，蕭錯再閑得發(fā)慌，也不需要對一個莽夫下狠手。

    “為時尚早，不需急著下定論?！贝拚裎竦氐?。

    崔毅滿臉怒容，望著崔振的視線冰冷，但并沒說話。

    **

    翌日，崔毅遇襲的事情傳到宮中，崔振亦在朝堂之上稟明皇帝。

    皇帝當(dāng)即道：“此事不可小覷，朕會指派專人查證?！庇址愿来拚?，“你去見一見簡讓，他前幾日在外地也遇到過這類事情?！?/br>
    崔振稱是，待得皇帝退朝之后，轉(zhuǎn)去找簡讓。

    簡讓正要出門，見到崔振，笑了，“你五弟的事情，我已獲悉，正要去看望。正好，同你一起前去府上。”

    崔振頷首，“正好，你也聽他說說經(jīng)過。”

    “嗯，正有此意?！?/br>
    崔振深凝了簡讓一眼，牽了牽唇，“比以前白了不少。”

    簡讓哈哈一笑。

    崔振念及皇帝說過的話，問道：“掛彩了？”

    “沒?！焙喿尭_玩笑，“我學(xué)著姑娘家涂脂抹粉呢?！比魺o必要，他才不會讓人知道自己受重傷的事情。怪丟臉的。

    崔振輕笑出聲，“由著你嘴硬就是。”

    簡讓轉(zhuǎn)移話題：“上我的車。想來你已經(jīng)曉得事情經(jīng)過，五公子的傷口應(yīng)該也是你包扎的，先跟我說說？”

    崔振頷首，上了馬車之后，把所見所聞詳細(xì)告知。橫豎崔毅也會說，他隱瞞又是何苦來。

    簡讓聽完，心念數(shù)轉(zhuǎn)。直覺告訴他，自己和崔毅遇到的是相同的人。他這個受了重傷的人都已進(jìn)京幾日之久，那些人自然也能悄無聲息地進(jìn)到京城。

    那么，這樣一來，自己遇襲的事情，便能將先前對崔振的丁點懷疑完全排除在外。

    而那個人到底是誰呢？

    先前是毫無頭緒，現(xiàn)在已經(jīng)得知韓越霖和蕭錯正順著長平郡主那條線查江夏王府，加上崔毅這件事，讓他心里千頭萬緒，短時間內(nèi)無從梳理。

    他暫且放下這件事，問崔振：“皇上怎么跟你說的？”

    崔振把皇帝的話重復(fù)一遍，“你也遇到了類似的情形，是怎么回事？”

    簡讓蹙眉，繼而嘆氣。

    不能隱瞞崔振，皇帝已經(jīng)把他賣了。

    簡讓說道：“等我看望五公子之后，你隨我去看看前幾日手上的暗衛(wèi)。到時你就明白了?！?/br>
    崔振笑了，“我懶，你跟我說說就行?！?/br>
    簡讓只好如實相告。

    “情形這般相似，身手亦相似，不可能是兩路人?！?/br>
    崔振一面思忖一面說出自己的想法，因而語速很慢：“針對你，或許就是在針對帝后，對他們有怨言，除掉你這個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再換新人的話，誰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游刃有余，可乘之機(jī)便會增多數(shù)倍。

    “對我五弟下手，自然是針對崔家或是我，舊恨所致?？墒恰?/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