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她那個性情,您還不了解么?”師庭迪反問道,“您難道以為她進京之后就能洗心革面?哪一次不是她咎由自???” 江夏王眼中隱有薄怒,“你倒是心寬。別人家不論怎樣,在外人面前都是護短兒的做派,不論自家人是對是錯,都會與外人據(jù)理力爭。” 師庭迪唉聲嘆氣,“她一點兒理都不占,我又一直對她滿心嫌棄,為何要為她與外人起沖突?” 江夏王怒道:“你不過是在為自己的無能找借口罷了!” “對,我的確是無能。您去為她討還公道吧?!睅熗サ闲木w煩躁起來,起身走人,“頭疼,改日再給您請安?!?/br> 江夏王望著他的背影,滿眼的失望之色。 師琳瑯對江夏王一向是百依百順,第二日便搬進了王府。父女兩個當日便去了方府,看望長平郡主。 饒是已經(jīng)知道長女變成了怎樣的慘狀,親眼得見的時候,江夏王仍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失聲道:“長平……” 長平郡主抬眼望著父親,目光平靜,語氣呆板:“女兒無能,父親勿怪。” “你總是不肯聽我的話……”江夏王說不下去了。 “女兒一向沒有耐心,等不起?!遍L平郡主牽了牽唇,現(xiàn)出一抹陰冷的笑意,“雖然落到了這步田地,但是您肯來京城為我做主,足以不悔當初。” 江夏王落座,“你與我仔細說說之前那些事?!?/br> 長平郡主凝眸望向師琳瑯。 師琳瑯即刻行禮,對江夏王道:“父親,女兒去看看大姐這兒還短缺什么?!闭Z畢轉(zhuǎn)身出去,帶上了房門。 江夏王與師琳瑯在方府逗留了兩個時辰,離開時,聞訊的方浩急匆匆趕回來,挽留岳父留下來用飯。 江夏王目光冷颼颼地刮在方浩臉上,但并未發(fā)火,沉默片刻,冷聲道:“回頭再找你算賬!” 方浩賠著笑,卻無懼色。 江夏王帶著師琳瑯去宮里,不是面圣,是去見皇后。 皇后早就想親眼看看師庭迪的父親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當即轉(zhuǎn)到正殿見人。 見禮之后,皇后請江夏王父女兩個落座,吩咐宮女上茶點,這期間,留意打量了江夏王幾眼。 是年過四旬的男子,身形頎長挺拔,氣宇軒昂,樣貌不俗。他的一雙眼睛非常明亮,精光四射。 常年沉淪于美色、放縱無度之人,不會有這樣的一雙眼睛。 皇后悠然一笑,問道:“皇叔來見本宮,是為何事?” 江夏王道:“方才本王去方家看了看長平,聽聞皇后娘娘也曾去探望我那個不成器的女兒,特來謝恩?!?/br> 皇后摸了摸下巴,“客氣了?!?/br> 江夏王繼續(xù)道:“長平今日精氣神還不錯,與本王仔細說了說皇后娘娘前去探望時的情形,亦復述了皇后娘娘的每字每句。” “是么?”皇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江夏王笑微微地凝了皇后一眼,“皇后娘娘是出了名的惜字如金,本王遠在封地的時候便有耳聞。無妨,本王不敢勞動皇后娘娘,我多說幾句便是,只請皇后娘娘不要嫌我啰嗦?!?/br> 皇后頷首,“說來聽聽?!?/br> 江夏王緩聲道:“皇后娘娘對長平所說過的一些話,讓本王很是不解——其一,江夏王府是皇室宗親,長平是皇上的堂妹,你是她的堂嫂,怎么長平陷入絕境的時候,你非但不出手相助,反倒落井下石出言恫嚇?其二,你一言一語都存著偏袒崔振、蕭錯的意思,幾時起,后宮之人能夠出手干涉朝臣的事情了?你就不怕誰說你干政么?” 皇后端起茶盞,啜了口茶,“接著說?!?/br> 江夏王定定地冷眼望著她,語氣變得沉冷:“我想請皇后娘娘給我個說法。也想問一句,皇上可知道你曾做過這樣的事情?” 皇后放下茶盞,從容對上他的視線,不答反問:“你見過六親不認的皇后么?” 江夏王揚眉,“這話怎么說?” 皇后唇畔綻放出一抹冷凜的笑意,“我就是那種人?!?/br> 江夏王聞言不怒反笑,道:“看起來,以往那些傳聞,都屬實了?都說皇后在閨中時心狠手辣,毫不顧念手足之情,江式庾的一兒一女的前程都毀在了你手里,江家滿門畏你如虎?!?/br> “前塵舊事,分辯也無用處?!被屎蟛粍勇暽拔抑皇且嬖V你,不要拿你江夏王府是皇室宗親與我說事,沒用。長平在惹事之前我可曾刁難過她?她上躥下跳地做跳梁小丑,我還讓她茍延殘喘,已是莫大的仁慈?!?/br> 不等江夏王接話,她繼續(xù)道,“而你,膝下長女諸多行徑都是給皇室抹黑,你可曾想過自身教女無方之過?不上請罪折子也罷了,竟找到我面前興師問罪,著實可笑?!?/br> 江夏王冷笑,“皇后娘娘雖然惜字如金的名聲在外,卻著實的能言善辯?!?/br> “我容不得誰無中生有胡說八道?!被屎髶P了揚眉,“這天下能有幾個江夏王?別人說你好色,你索性就坐實流言蜚語,更稱病好幾年,宮里宮外的人都認定你要是死了,便是死在了女人的溫柔鄉(xiāng)里。做戲這么久,你也辛苦了?!?/br> 江夏王聞言不由得飛快瞥了一眼師琳瑯,面上浮現(xiàn)出怒意,“母儀天下之人,竟是這般口無遮攔!” 皇后淺笑盈盈,眸子里的光芒卻是寒涼之至,“我這不也是為你正名么?惱羞成怒是何苦來?你敢發(fā)毒誓保證琳瑯不知道你和長平是什么貨色?我就是心毒、嘴也毒的人,往后給我安排罪名的時候,直接去跟皇上告狀就行。我真沒閑情聽一個大男人如長舌婦一般數(shù)落我種種不是?!闭f著端了茶,“言盡于此,改日再聚。” 江夏王氣得臉色都發(fā)青了,卻不能壞了宮里的規(guī)矩,只得起身告退,與師琳瑯一起離開。 皇后則是狡黠一笑。就是占理的人到了她面前,都只能落得個氣個半死的下場,更別說一點兒理都不占還敢信口雌黃的人了。一個大男人,好意思來指責她,她就好意思挖苦回去。 隨后兩日,江夏王分別將方浩、林順喚到眼前,詢問長平郡主被懲戒的事情只是個由頭,實則是要他們聽從自己的安排,聯(lián)名彈劾崔振、蕭錯在府里對一個弱質(zhì)女流動私刑、下毒。 方浩、林順也不敢隱瞞江夏王,把蕭錯握有自己親筆口供的事情娓娓道來,態(tài)度分明:你要是能把口供拿回來,我自然會幫你為女兒出氣,要是做不到,那你就只能另請高明,我們是無能為力。 說白了,江夏王遲早要離開京城,可蕭錯、崔振卻是前途無量,不出意外的話,余生的官職會越來越高,地位會越來越穩(wěn)固。這其中的輕重都不需權(quán)衡,又是打心底怕了蕭錯、崔振,除非瘋了才會為江夏王所用。 末了,方浩低聲道:“王爺應該知情,當日世子爺在場,并曾允諾此事再有后續(xù)的話,他會出面為濟寧侯與崔大人作證。” 江夏王的心情可想而知,要多暴躁有多暴躁。 可就是這樣,他在王府后宅的日子依然是活|色生香。一名側(cè)妃、一名侍妾來到京城服侍他。她們是隨他一同離開封地的,只是先前他是策馬日夜兼程,她們則是乘坐馬車從速趕來,進京的日子便稍晚了些。兩個人住下之后,王府夜夜笙歌。 師庭迪聞訊后,鼻子都要氣歪了。正是這當口,江夏王找到他面前,責問他因何胳膊肘往外拐。 “她打的是讓蕭夫人一尸兩命的歹毒主意!我為什么要幫她?我沒當場把她打死就不錯了!”師庭迪滿臉怒氣,“還有你,你來到京城了,怎么還是每日尋歡作樂?看這情形是要常住一段時日了?那好!你在京城,我回王府!我可對丟人這事兒沒癮!” 江夏王險些氣得跳起來,“你這個混賬東西,知不知道什么叫子不言父之過?!” “那我該怎樣?”師庭迪也真是被氣急了,“秉承你的做派,還是效法長平?!你年紀也不算太大,抓緊再生個兒子算了!這勞什子的丟人現(xiàn)眼的世子我早就當?shù)梅次噶?!”說完騰一下起身,分外暴躁的拂袖出門,在居處憋悶的謊,到蕭府找蕭銳大吐苦水。 江夏王得知他與蕭銳的交情之后,氣得腦仁兒直疼。 兒子跟他對著干,那個貴為九五之尊的皇上也給他添堵:因著崔毅遇襲一事不能及時捕獲行兇之人,皇帝為了安撫崔家,冊封崔耀祖為英國公。 至于國公世子人選,就是崔耀祖要上折子請封的事兒了。 崔耀祖領(lǐng)旨謝恩之后,對世子一事并不心急,還是留在家里過清閑日子。禮部有與他相熟之人,閑來去崔府做客時,不免詢問他為何還不上請封的折子——畢竟,這類事情不是短時間可以有下文的,從遞折子到皇帝批示,正常來講,需得三五個月的光景。 崔耀祖就苦笑,說家里家外亂糟糟,自己都不能確定能否保住爵位,怎么可能急著請皇上冊封世子。 別人一想,崔家這兩年的糟心事實在是太多,也只能予以同情一笑。 ** 張家世子張旭堯臘月娶妻。裴羽和二夫人一同前去喝喜酒,遇到了阮素娥和她的婆婆,還有阮夫人等等相熟之人,幾個人說笑著等到吉時,去看一對兒新人拜堂。 裴羽是第一次見到張旭堯,是個沉穩(wěn)內(nèi)斂、難掩鋒芒的年輕男子,很是出眾。 禮成之后,送新人到洞房,一眾女眷跟過去看新娘子。 新娘出自書香門第,氣質(zhì)嫻靜,笑容溫婉,一身的書卷氣,眾人俱是滿口稱贊,并沒逗留多久,便返回宴席間——門第越高,辦喜事越?jīng)]那些個鬧哄哄的名為鬧洞房實則叫人尷尬的情形,大多都是這樣,新娘子禮成之后就能落得清閑自在。 喜宴之后,裴羽起身道辭。 張夫人親自送了她一段。 裴羽看得出,因著兩子一女的姻緣順遂,張夫人整個人都更加開朗,眉宇間透著發(fā)自心底的喜悅,終究是從長女帶來的苦楚中走了出來。她很為張夫人高興,笑道:“過年時再來給您拜年。” 張夫人笑吟吟地道,“我也記掛著瑾瑜呢,等正月里得了閑,就去看她。” “好啊?!迸嵊鹫垙埛蛉肆舨剑祷丶抑?。 蕭錯、蕭銳、蕭錚今日當然要到張府喝喜酒,喝多喝少都是一樣,得等到曲終人散時才回家。 洗漱更衣之后,她轉(zhuǎn)到暖閣去看瑾瑜。因著夜里不能在與女兒睡在一起,每一晚她都要看著女兒熟睡之后才回去。這日因為曉得蕭錯要很晚才能回來,索性上了大炕,側(cè)臥在瑾瑜身邊,輕聲與吳mama說話。 吳mama怕她冷,給她取來一條錦被蓋在身上。 過了戌時,裴羽困了,一時也懶得動,往瑾瑜身邊湊了湊,“今日陪著我們阿瑾睡。” 吳mama自然不好說什么,笑吟吟地給她掖了掖被角。 裴羽醒來的時候,是被親吻喚醒的,睜開眼睛看了看,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寢室的床上,身在蕭錯懷里。 他身上的熱度毫無阻礙地傳遞給她,她不由自嘲,“我睡著之后,你把我扔到院子里,我大概都不知道?!辈慌c女兒同睡的時候,她睡得沉、動來動去的老毛病一樣不落地回來了。 “這樣才好。” “好什么?……”她因著忽然而至的侵襲帶來的不適蹙了蹙眉,輕哼一聲,隨即,慢慢放松下來,讓自己全然適應他。 他將她的睡意一點一點驅(qū)散,讓她情難自已,全然投入其中。 試過幾次之后,他放下心來,回到了她懷胎之前恣意的狀態(tài)。 “以前就夠要命的了,現(xiàn)在怎么更好了?”他在她耳畔低語。 她因此面上飛起霞色。這身體的玄機,她參不透,但是無從否認他的言語。大抵就是因此,這廝現(xiàn)在要么不要,要起來就沒完沒了,還振振有詞,說以前餓狠了,現(xiàn)在可不就要暴飲暴食。 倒是也有好處,晚間累得很,白日里因為瑾瑜總是一刻不眠地忙碌整日,如此幾日下來,她的腰肢恢復了原本的尺寸。 二夫人因此艷羨不已,追著問她是用了怎樣的法子,那又哪里是能說出口的,只好把功勞推給顧大夫。 事后,他擁著仍在輕顫的她低聲言語:“江夏王那名側(cè)妃,這些日子常舉辦宴請,可曾給你下過請?zhí)俊?/br> “有?!彼Z聲有些沙啞,“一次不落地命人送來請?zhí)?,我怎么可能前去?!?/br> “知道就好?!笔掑e叮囑她,“往后出門的時候,一定不要逗留到太晚。遇到什么事,護衛(wèi)一定能保你無恙,但又何必平白受到驚嚇。” “我曉得?!彼肫鹨皇?,道,“我和交好之人都沒理會過江夏王側(cè)妃,可崔五公子娶的楊氏倒是去過幾次,這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蕭錯心想,不光外人不清楚,恐怕連崔振都不知道因何而起。 ** 臘月下旬,連下了兩場大雪,后園的梅花全部盛放。 裴羽和管家忙著吩咐下人辦年貨,送到各家。蕭錯則忙著給妻子、女兒辦年貨,每日都有幾樣罕見的物件兒拿回房里,給裴羽的是她喜歡的文具、用得著的寶石、面料或房里的擺件兒,給瑾瑜的則是適合小孩子佩戴的金鎖、項圈、手鐲,還有至為輕軟的衣料、樣式精巧別致的玩具、搖籃。 瑾瑜才兩個多月而已,收到的林林總總的禮物已經(jīng)很是客觀,裴羽索性給女兒單獨開了一個小庫房,把能堆積成小山的禮物親自存放起來。 隨著蕭錯給瑾瑜的東西越來越多,她不由得想,這是不是太過分了?他要是形成習慣的話,沒好處吧? 偏生他對瑾瑜和她是一碗水端平,她總不能收下自己那份衣物之后,反過頭來指責他送女兒的東西太多太名貴。 過了臘月二十三,白日晚間燃放煙火、爆竹的人家越來越多。 丁點大的瑾瑜不喜那種聲響,白日還好一些,夜間則會氣呼呼地哇哇大哭好一陣子。 裴羽不準蕭錯下地,“你好好兒歇息,白日里還有那么多事情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