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那人便忙不迭向謝羽行禮:“對不住了程姑娘,是在下莽撞了。在下季青,與你家兄長乃是同窗?!?/br> “公子不必多禮!”謝羽拱手,卻是做了個揖,不似女子多矮身行禮,但她做的太過坦然,倒讓對方都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少見多怪,女子如此行禮也并無甚奇怪之處。且她身姿纖細,今日又穿著騎馬裝,寬大的腰帶將纖腰束的不盈一握,當真是讓年輕男子移不開目光。 仿佛這會兒程智才回過神來,讓翰墨替他排隊,他扯過謝羽往旁邊多走兩步,聲音里帶著自己也說不出來的情緒:“你怎么來了?” 謝羽一手握著馬鞭,嘆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娘離開之前一再叮囑我務必要代她送你入考場,我這不就來了嘛?!?/br> 程智也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兄妹四目相視,最終憋出了一句話:“你問的那些問題,總有一天我一定能答上來?!?/br> 謝羽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說的那些問題就是自己問過的“……麥幾月黃,菽產(chǎn)幾何,稻又是幾時插秧?你身上織物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工錢?又是商販從何地販來,能賺銀幾何?雇工多少,這些農(nóng)織商人又養(yǎng)活了多少人?”等語。她說過即忘,根本沒有放在心上,難為程智還記掛在心里,臨上考場之時還別別扭扭來這么一句,倒將她給逗的大樂:“那我拭目以待!” 程智整張臉都燒了起來,難得恨一回自己口拙。特別是在初春的早晨,長安城的早晚都很冷,他卻從里到外都熱了起來,只覺得一肚子話要跟謝羽說道就道,哪怕是兄妹倆再吵一架都行,亦或……問問謝弦的行蹤,或者離開之時是否生了他的氣…… 不過謝羽壓根沒給他這個機會,翻身上馬,晨光之中她眉目生輝,神彩飛揚,在馬上與他道別:“那就預祝三哥金榜題名!” 前面的隊伍總算移動了不少,有被查出來夾帶的,被如狼似虎的官吏拖到了一邊,大聲的辱罵,衣服吃食筆墨撒了一地,現(xiàn)場鬧哄哄的聲音里,也快要輪到程智了。他這些日子閉門苦讀,也不知道是讀書太辛苦的原因,還是思慮過重,似乎以往面上孤高之氣淡了許多。千言萬語都擠到了喉頭,也只是擠出兩個字:“謝謝!” 謝羽似乎一點都沒覺得他這聲“謝謝”有多難得,貌似嫌棄道:“我也不想來的,這不是推脫不掉嘛?!彼D(zhuǎn)身打馬而去,程智重回隊伍,同窗季青湊過來道:“程兄,你家meimei……”后半句話在程智冷淡的神色里終于咽了回去,只能在心里默默感嘆:到底是武將世家出來的女孩子! 程智用目光逼退了好事的同窗,扭頭注視著謝羽的身影漸行漸遠,到得街角似乎被什么人攔住了,她停了馬,丹青催他:“公子,馬上到咱們了?!?/br> 二人將手里提著的大籃子都歸置了一下,交到了他手里。程智提著重甸甸的籃子,無暇再顧謝羽行蹤,已經(jīng)被推到了貢院門口。守門的官吏接過他的籃子開始翻撿,殷氏給準備的點心都通通掰開,查看里面可有夾帶了字紙。反倒是春和給準備的rou干魚干都是緊實的細條,不必再弄碎。 貢院門口的檢查非常細致,花了一會功夫?qū)⒊讨侨砩舷?,以及他所帶的東西都檢查了個遍,沒問題了才放行。隔著一道戒備森嚴的門,翰墨與丹青向他揮手,程智拎著兩大籃子東西,活似個鄉(xiāng)下進城的老農(nóng)一般,露出與他以往全然不同的笨拙與緊張。 也許是這場考試他期待了很久,也許是他也想要借這場科考來向家里人證明自己,于他是非做不可的事情,站在貢院里,他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了起來。 太陽終于整個都躍出了地平線,將長安城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之中,貢院的大門終于緩慢的關(guān)了起來,大部分學子都已經(jīng)被隔絕在了另外一個世界,而貢院門口仍舊是一片狼藉,有十來名被檢查出來夾帶的學子東西都撒了一地,有的呆呆坐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的彎腰去撿自己的東西,也有的索性踢開了帶來的東西,頹然而去。 斜對著貢院的街對面聚賢樓的二樓之上,謝羽敲開了其中一間雅室的門,崔晉與一位中年人相對而坐,也正注視著貢院門口發(fā)生的一切。 謝羽來送程智的時候,崔晉就瞧見了她.與他對坐的正是大理寺卿魯承志,當年從酈山書院出來的學子,這些年辛苦爬到了如今的地位。 魯承志有個習慣,每次春闈,都會來聚仙樓訂個雅間,遠遠看著對面貢院學子入考的場景。 崔晉派人打聽到了他這個習慣,厚顏敲開了他的雅間。 魯承志看到他出現(xiàn),似乎也并未驚異:“周王殿下怎么有暇過來?” 崔晉經(jīng)過這些日子的休養(yǎng),總算好了很多,不再是前段時間面青唇白的模樣,氣色是正常了許多,只是人依舊瘦,一看便是久病之身。 “聞聽魯大人在此,正好本王也想來瞧瞧熱鬧,索性不請自入,想著同魯大人擠一擠,也好省點房錢。” 魯承志耿直板正的面孔上似乎出現(xiàn)了一道裂紋:“真看不出來周王這般儉省?!?/br> 崔晉嘆氣:“不儉省不行啊,謝將軍將酈山書院的財務都交給了本王,說是既然本王回來了,她便不再管酈山書院的用度,接濟也不肯了。謝大將軍一言九鼎,以后是指望不上她了。本王府里也沒什么進項,只有兩個皇莊,還得等到秋收才能有銀子,而且也不多,真是愁的本王頭發(fā)都快掉光了。” 魯承志威嚴的目光一凜,這件事情似乎大出他的意料,將周王重新打量一番,見他神色從容,任由打量,終于直截了當?shù)溃骸爸芡跞羰侵竿鴱尼B山書院出來的學子們助你奪位,那你便想岔了。如今朝堂之上,多是以世家權(quán)爵為主,寒門子弟無論是從軍還是科考入仕,想要爬上來都極為艱難。就算爬上來了,也有可能在這中間依附了世家貴族,在官場想要獨善其身并不容易。” 崔晉對魯承志的脾氣秉性早有耳聞,且還差人打探過,并不以為忤,反笑道:“魯大人多慮了,如今父皇春秋正盛,太子寬厚,就本王這不爭氣的身子骨,三天兩日的病著,哪有功夫去奪位?本王只是思念母后,得知酈山書院是父皇母后的心血,而謝將軍大約怕本王思慮過重,才給本王找些事做。本王在外面吃過許多苦頭,知道出身寒微又想要成為人上人,恐怕得付出許多辛苦,本王倒是很佩服這些學子,也希望他們將來入仕之后,能夠如魯大人一般不忘初衷,成為官場之上的一股清流,那就不枉母后當初建書院所費的一番心血了?!?/br> 也不知道魯承志信沒信他的話,不過他那張方正的臉上神色倒是柔和了下來,況且因為提起了先皇后,他還敬佩的朝著先皇后陵墓的方向拱了拱手,一臉感佩:“先皇后娘娘心懷天下,一片慈心,這才有了酈山書院,為朝廷培養(yǎng)了一大批有用的人才。周王若能繼承先皇后遺志,那真是酈山書院之幸!” 自周王歸來,又有四皇子漸已長成,太子之位如今瞧著甚是牢固,可是閆氏一黨在朝中勢大,梅氏又掌著軍權(quán),周王占了嫡長,眾官員私下紛紛議論朝中局勢,總覺得山雨欲來風滿樓。 魯承志雖從不黨附,卻也時刻關(guān)注著朝中的動靜,內(nèi)心不免憂慮。 今日周王當著他的面表態(tài),算是喂他吃了半顆定心丸,另外半顆還得看周王的實際行動. 二人入座,小二送了茶水點心進來,崔晉便與魯承志閑聊,多是酈山書院目前的經(jīng)濟困境。魯承志也是個兩袖清風的,為官多年也無甚積蓄,談起來經(jīng)濟問題就頭疼,恨不得請求周王換個話題。 可是若無酈山書院,萬一周王談起朝中局勢,他陪是不陪? 正有一搭沒一搭聊著天,忽見一少女騎馬而至,身形矯健,坐騎神駿,魯承志忍不住道:“真是好馬!” 崔晉笑道:“她家里若是再無好馬,那整個大魏恐怕也沒幾匹好馬了。” 魯承志聽他談起那騎馬的少女,口氣熟稔,目光遙遙注視著那少女,見她到得貢院門口尋人,奇道:“周王認識?”以他方正的性格,原本是不會議論外間女子的,只是大魏貴族女子多是以貞靜淑婉為要,這少女只身騎馬而來,明顯不是世家里出來的,這才有此一問。 崔晉道:“謝大將軍教出來的女兒,是不是很是與眾不同?” 魯承志這才明白,感情這位少女是謝弦的女兒。他只恍惚聽聞謝弦回京,還帶回來個女兒,引的苗勝為子求娶,將整個長安城都鬧的沸沸揚揚,朝中不少官員都在感嘆程彰居然要同苗勝結(jié)親,哪知道最后不了了之,反讓苗勝成了笑話一樁。 原來苗勝為子求娶的便是眼前的少女。 “苗家狂妄癡想了!” 苗勝的兒子是出了名的紈绔,京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觀這少女下馬身手利落,又是謝弦親自教導出來的,若是學得謝弦的五成本領(lǐng),再有她的五成剛烈風骨,那當真是個極為出彩不凡的女孩兒了,怎能屈身于苗家那紈绔子? “魯大人若是想要認識謝姑娘,本王倒是可以引薦。別瞧著謝姑娘年紀小,經(jīng)濟學問倒是門精,當初皇莊之案,還是她出了大力,才徹底清查的?!辈患棒敵兄痉磳?,他已經(jīng)遣了人去請謝羽。 謝羽進來之時,沒想到周王跟個板正的中年男子坐著,雙方認識一番之后落座,崔晉便道:“阿羽,令慈走了之后,倒將本王架在了油鍋上,你可得幫幫本王?!?/br> 謝弦離開之后,周王還往謝府跑了兩趟,明著是探望孫銘,但實質(zhì)上他跟謝羽呆的時間都比跟孫銘呆的時間長,還將酈山書院之事告知謝羽:“……你既然要做本王的幕僚,不如先助本王解決了酈山書院之事。” 謝羽當時只道要考慮幾天,沒想到今日一見就被周王催逼此事,她便道:“不如王爺給我一筆銀錢做本金,過得一年半載,定然翻個幾番?!?/br> 她初來長安城就手癢,只是有謝弦當初的禁言,她不敢輕舉妄動。如今與程彰相認,謝弦大抵也不會再反對她在長安城折騰,不然為何要她留下來。只是苦無本金,既然周王有意,謝弦立刻便想到了本金的來源。 魯承志幼時家境貧寒,為著糊口也做過小商販,后來還當街賣過字畫,只是其人冷峻,書畫的風格也隨了本人,不夠喜慶世俗,生意慘淡,后來若非進入酈山書院,根本沒可能科考入仕。 他倒是對商人并無輕視之意,且以謝羽的身份,能夠為著酈山書院而行商,倒令他意外之至:“老夫當年就是從酈山書院出來的,書院這些年免費供養(yǎng)了多少寒門學子,實要感謝先皇后與謝大將軍,謝姑娘若是能夠解決酈山書院的困境,老夫真要替酈山書院的學子謝謝姑娘了!” “大人多慮了!” 謝羽忙避過一旁,不肯受禮。 魯承志便問道:“不知姑娘前來貢院送誰?府上哪位公子?” “家兄喜愛讀書,今年也下場試手。” 三人又閑坐一刻才分開,魯承志步行而來,下了聚賢樓慢悠悠走了。周王是坐著馬車來的,謝羽倒是騎馬,二人到了樓下,周王便道:“阿羽跟本王同車回吧?” 謝羽抬眸瞧他一眼,接過店小二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輕笑:“只有婦人出門才坐馬車?!?/br> 崔晉被這小丫頭噎了一下,才道:“那阿羽是什么?” 謝羽在馬上調(diào)皮一笑:“我嘛,自然是有為少年!” 崔晉忍俊不禁:“有為少年,那本王就等著你為本王解決疑難之事?!?/br> ************************* 春闈大考,舉國關(guān)注,朝廷內(nèi)外宮中上下概莫能外。 今年主考官乃是文淵閣大學士,太子太傅孫鼎如。他是太子一系,與閆國熹過從甚密,其余同考提調(diào)等官十之七八都是閆氏一黨,朝中便有不少官員暗中議論,今年恐怕是太子一系全面籠絡人才的開始,閆氏一族已成鼎沸之勢。 梅妃在沉香殿里叮囑崔煦:“你最近乖一點,別惹你父皇心煩?!?/br> “父皇有什么可心煩的?” 此次挑選主考官,朝中官員也是經(jīng)過了層層推薦選拔,這其中一直有閆國熹的影子。最初崔煦還跟梅妃商量過,想要讓梅氏一派的官員也在此次春闈爭得個副考官或者同考的職位,結(jié)果梅妃卻告誡他不得輕舉妄動。 崔煦當時不明白,母命難違,到底不曾聯(lián)絡親梅派的官員。 梅妃不肯讓梅氏一派的官員插手此事,但是等魏帝到沉香宮來,卻不妨礙她看似閑談,隨口就能為太子下絆子。 “此次太子太傅做主考官,將來這些考生們跟太子也算得半個同門了。” 原本魏帝就對此次主考以及同考提調(diào)等人不甚滿意。也許是周王回來,又得圣寵刺激到了閆國熹,而四皇子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也就意味著他可以進入朝堂聽政了,而以前太子在朝堂之上一家獨大的情形眼看著就被打破了,他心里也有些焦慮了起來,便想多替太子籌謀,這才有了此次孫鼎如為主考一事。 而在此次君臣意見相左之時,閆國熹只顧著鞏固太子的地位,卻忽略了魏帝的感受。 魏帝正當盛年,精神健旺,且對朝政多是親歷親為,雖然倚重閆國熹,卻不準備被朝臣左右。梅妃一句話就戳中了他的心事,令他當即色變,梅妃卻似毫無所覺,還寬慰他:“太子殿下能夠獨當一面,陛下也能輕松。國事繁重,臣妾每每憂心陛下太累了。” 明著倒是溫柔體貼,可這話聽在魏帝耳中卻是句句驚心。 國無二君。 太子再能干也是儲君,雖然是半君,可卻不能代行天子之事,若是朝廷新選拔的人才都與他有了同門之誼,成為了儲君的左膀右臂,又將魏帝置于何地? 魏帝開始反思,幾時開始讓閆家坐大至今日之境。 如今再想要削弱閆家的勢力,打壓閆國熹,若是讓人誤解為他對太子不滿,有了廢太子之意,豈非對搖國本? 不過一場春闈,竟然在魏帝心里激起了驚濤駭浪,只不過外人不曾察覺。 崔晉從貢院離開之后,索性進宮去向魏帝請安,見得他似有幾分焦躁,還開玩笑道:“父皇這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國士之才?” 魏帝似乎才從自己的情緒里跳出來,忽沒頭沒腦道:“晉兒去過了酈山書院,可有何感想?” 崔晉去過酈山書院之事回來之后便找了個合適的機會告訴魏帝了,只不過對自己心中所思有所隱瞞罷了。 “就連兒臣也要忍不住佩服父皇母后當年的高瞻遠矚,為大魏培養(yǎng)了一批人才,而且因為這些人出身寒門,比起世家出身的官員牽絆就少,又是從底層爬上來的,若能不改初衷,定然也會對百姓多有體恤。兒臣方才還在聚賢樓見到了魯大人,他都高中多少年了,居然還跑到貢院去瞧學子入考場?!?/br> 自正月開朝之后,朝中要選拔本次主考官,魏帝的氣就沒順過。到了現(xiàn)在他都快有點草木皆兵了,太子越來越強勢,敢在朝堂上與他爭辯,絲毫也不顧忌他這個做父皇的心情,又有閆國熹推波助瀾,在太子太傅做主考官一事上,魏帝也算是見識了太子一系的實力。 他仔細打量了崔晉兩眼,狀似隨口道:“晉兒去貢院做什么?” 崔晉面上忽顯出一點不好意思:“……還不是阿羽去送程三,兒臣這不是從來沒見過這等熱鬧的場面,才去湊熱鬧的。可惜兒臣學問不好,不然也可扮做個學子,卻考場里試試看,能不能考個狀元回來?!?/br> 魏帝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 太子在朝中忙著□□,拉幫結(jié)派,恨不得將天下士子都籠絡住,而這傻小子從來也不提入朝聽政就算了,竟然還想假扮學子去試試科考,該說是他傻呢,還是全無爭權(quán)奪利的心? “你跟阿羽很熟嗎?” 迎著魏帝期待的目光,崔晉果然不負他望,道:“兒臣當初從楚國回來,一入本國境內(nèi)就認識了阿羽,一路結(jié)伴同行,回到了長安。那時候阿羽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跟程彰性格合不來,還在兒臣府上借住過一陣子呢。孫先生如今住在謝府,兒臣時常與她相見?!?/br> 他提起謝羽有種難以察覺的喜悅之情,魏帝自他回來之后就滿世界替他挑王妃,此次數(shù)日的陰霾都被他這難得的神情給吹散了,頓時大笑道:“好!好!好!父皇這就給你們賜婚!” 崔晉似乎被魏帝的打算給嚇了一跳,連忙阻止:“父皇,千萬別!” 魏帝不解:“皇兒難道還有什么顧慮不成?” 崔晉神色黯然了下來:“兒臣的身子不爭氣,年紀又比她大了許多。阿羽最是活潑好動,她也未見得愿意做兒臣的王妃,此事……總要她情愿才好?!?/br> 魏帝一生之中有過數(shù)不清的女人,他身居至尊之位,宮中無數(shù)女子都恨不得向他投懷送抱,無論是為了權(quán)勢還是為了家族,甚或是自身的榮華富貴,都不要緊,他也早過了單純的年紀,忽然在兒子臉上瞧見思慕之情,頓時呆了一下,才道:“難道皇兒不曾向她提過?” 他還真沒想過崔晉會膽小至此。 崔晉惆然道:“兒臣去酈山書院的時候,走過那些磚石小徑,聽著學子們的瑯瑯讀書聲,遙想父皇母后當年是不是也曾并肩而行,享受過那樣寧靜的時光。要是有一天阿羽能夠跟兒臣一起走過酈山書院,兒臣就覺得心滿意足了?!?/br> 魏帝本來滿腹沉重的國事,君臣權(quán)利之爭,但是碰上消沉的長子,竟然有耐心為長子的感情生活出謀劃策:“謝弦已經(jīng)離京,程彰應該與小丫頭也不熟悉,恐怕管不住她,皇兒更應該趁此機會籠住了她的心,到時候父皇好給你們賜婚?;蕛旱故呛醚酃?,謝弦為人重諾守信,那丫頭箭術(shù)高超,父皇上次都見識過了,真是好本事?!庇值溃骸扒鐑翰皇钦诟龑W射箭嘛,不如父皇下旨讓你也跟著小丫頭學學,就當強身健體了?!?/br> 崔晉今日前來,可不是為著要跟謝羽學箭的,在魏帝的勸導之下,他似乎總算開竅了:“父皇,謝大將軍說往后不再管酈山書院的支出了,也就是說酈山書院斷了經(jīng)濟來源,總不能將母后所有的東西都變賣了吧?兒臣自己可沒本事賺錢,不過……阿羽似乎有這方面的特長,兒臣想請她掌管酈山書院的帳務,順便再出些本金給她,讓她為書院賺些經(jīng)費。父皇覺得意下如何?” 魏帝沒想到兒子這么上道,頓時大笑:“你哪里還需要父皇cao心啊?之前父皇為了你的親事忙的團團轉(zhuǎn),都不見你吐露半個字,沒想到不聲不響就瞅準了人。之前苗勝為了兒子求娶,也不見你著急的?!?/br> “兒臣不急,還不是因為謝大將軍咬死了不松口,而且阿羽對苗明遠也厭煩的不得了,兒臣早就知道這事兒成不了的。父皇倒是給句準話,讓阿羽去管酈山書院的帳務,行不行的通?” 魏帝露出追憶的神色:“當年建立酈山書院,朕與你母后一起商量,書院到底是建成了,沒想到有一日還能成全皇兒的姻緣。阿羽既有此等本領(lǐng),等朕回頭從私庫里撥些銀子,算是朕私下捐的,算是維持書院開銷的本金,一起交到她手上,讓她去想辦法,皇兒也多在旁出謀劃策?!?/br> 這才是崔晉今日進宮的目地,讓謝羽插手酈山書院之事過了明路。他從苗勝身上學到了一招,無論此人心中作何感想,但是至少在面對魏帝的時候,他表現(xiàn)的是絕對的忠心。只有魏帝的信任才是他在朝臣之中無往而不利的依仗。 魏帝如何作想他不知道,但是他卻很明白,魏帝定然不喜歡凡事瞞著他,崔晉索性擺出坦蕩的姿態(tài)來,凡事對魏帝毫無保留,面對這樣全然信賴他的兒子,又有太子一系在側(cè)強勢對比,崔晉相信他會成為魏帝信任的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