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崔晉猜的沒錯,正因為有他的態(tài)度在前,太子以及閆國熹聯(lián)手之事,才更讓魏帝耿耿于懷。 ****************************** 春闈結(jié)束之日,丹青與翰墨前往貢院門口去接程智,見到他面色青白拖著籃子從里面出來,頓時心疼不已,一人接過他手里的籃子,另外一人將他扶到了一旁候著的馬車?yán)铩?/br> “大公子讓派了馬車過來,公子快快上車?!?/br> 程智別過同窗,回去沐浴梳洗之后,便睡死了過去。 程府飯廳里,程彰黑著臉坐在上首,下面坐著程卓一家三口,以及被臨時叫過來的謝羽。 “他不肯出來吃飯嗎?” 丹青額頭的汗都快滴下來了,彎著腰恨不得將自己出溜到桌子下去面,只要離開程彰的視線就好:“三公子沐浴完了之后直接爬到床上睡死了過去,小的叫了三回都沒叫起來。” 眼看著程彰又要發(fā)火,謝羽已經(jīng)先一步阻止了:“你叫什么?還是回去侍候三公子吧,反正他估計也沒胃口吃。爹爹你可別發(fā)火,不然今晚這頓飯三哥一個人不吃就算了,別弄的大家都吃不了。說不定三哥是憋著一口氣,就想金榜題名,到時候好揚眉吐氣呢?!?/br> 她現(xiàn)在都懷疑程智當(dāng)初不肯去送謝弦,是因為被自己指責(zé)的頭都抬不起來了,羞于見謝弦,想要等金榜題名之后才能堂堂正正站在謝弦面前。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這性格就真是別扭的令人發(fā)指了。 數(shù)日之后,程智榜上有名,只等進入殿試。 朝中不少官員見到程彰都要道一聲恭喜,搞的原本一心一意反對程智讀書科考的他都開始有所動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程彰反省自己的時候極少,也唯有事關(guān)謝弦之事,他才會不斷去回想自己的錯誤之處。 程智是程氏一門的另類,好比駱駝群里跑出一只羊,不學(xué)著更為強悍的生存之道,偏要學(xué)習(xí)做一只偽裝的羊,這是最令他不滿的地方。 武將世家,全憑軍功立足,都是實打?qū)嵉谋臼?,用血和汗拼搏出來的,而不似朝中官員巧舌如簧,全憑機心與小算計玩轉(zhuǎn)對方,四處鉆營而升官發(fā)財。 習(xí)慣了實干的程彰最受不了的就是玩虛的。 他整日瞧不順眼閆國熹,沒想到有一天兒子也要步閆國熹的后塵,因此雖然程智要殿試,他也毫無緊張之意。 謝羽參加完了沒有程智出席的程府團圓宴,騎著馬回家,才走到半道上,路過一處黑暗的巷子里,聽得巷子里傳出的女子的哭泣求饒聲,男人粗魯?shù)穆曇?,想也沒想便解下馬上隨身的弓箭,張弓搭箭,朝著巷子里喝了一聲:“誰在那里?還不快出來!”她今日是從宮里教完崔晴箭術(shù)直接來程府的,所以胭脂身上還掛著弓箭。 程府家宴入席晚了點,又等了程智一陣子,二月的日頭落的早,等到謝羽從程府大門出來,外面的天都黑透了。 程彰留她住下來,殷氏也說準(zhǔn)備好了院子,被她以回府還有事為由給推脫了,哪知道就碰上了這檔子事。 她驅(qū)了胭脂往巷子里走,闖進去之后,方才女子的哭泣聲更清楚了,還有個男子粗魯?shù)穆曇簦骸澳睦飦淼男⊙绢^多管閑事!” 謝羽是從亮處走進暗處的,眼前一陣發(fā)懵,根本沒瞧清楚巷子里的情景,但是巷子里的人卻瞧清楚了她,原來是個十分美貌的小丫頭,還虛張聲勢的拿著一把弓。 “你們在做什么?”謝羽適應(yīng)了一會,才看清楚巷子里躺著個女孩子,衣衫都被扯破了,旁邊有兩名大漢,一個根本沒搭理謝羽,正在專心致志扯著姑娘的腰帶,姑娘正在拼死抵抗,護著自己的腰帶,被那男子抬手就扇了一巴掌:“賤人!敢從花樓里跑出來,裝什么貞潔烈女?” 另外一名男子正打量著謝羽,見到胭脂頓時露出貪婪的目光,扭頭對正欺負(fù)著那名女子的男人道:“老岳,有大魚來了。” 姓岳抬頭的同時,只覺得眼前有寒光閃過,右手腕頓時劇痛,“嗷”的一聲跳了起來,低頭看到自己的右手腕已經(jīng)被一只箭給射透了,箭尾帶著白羽,顫微微的晃動著,他疼的什么都顧不得了,頓時破口大罵:“哪里來的小娘皮,找死!”摸過地上一把刀直沖了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謝羽根本沒給他靠近的機會,不等男人沖過來,膝蓋已經(jīng)被射中,跌了個狗吃屎,手中刀嗆啷一聲落在了青石板路上,慘叫連連。 他的同伙起先還并沒將謝羽當(dāng)一回事,還想著能從她身上撈一筆,哪知道人還沒靠過來,自己人先折在了這丫頭手里 。 黑燈瞎火的,他有幾分發(fā)怵,同伴的慘叫聲就在耳邊,不等他猶豫權(quán)衡,謝羽的箭已經(jīng)射中了他的膝蓋,腿上傳來的巨痛讓他不由自主跪倒在地。 方才被壓在地上的姑娘跌跌撞撞爬了起來,繞過這兩個人,直接撲到了謝羽馬前,朝她不住磕頭:“求姑娘救救我!求求姑娘!” 謝羽低頭去看,但見她一張臉孔生的很是清麗,有種婉約的美,此刻驚惶如兔子一般,身上前襟也被撕開,衣服也被扯破了,恨不得抱著她的馬蹄求救。 她向那姑娘伸出手,姑娘哆嗦著抓住了,她一把將姑娘拉上了馬,姑娘側(cè)坐在她懷里,她指著地上無法行走的兩名歹徒道:“將這兩人送官?” 姑娘含著眼淚使勁搖頭:“別!” 謝羽其實很能理解這姑娘的心情,她在別的地方也見過這種事情,事情傳出去以后,遇上壞人的姑娘最后處境比施暴的人還慘,最后飲恨自盡。 她撥轉(zhuǎn)馬頭,將身上的大氅解下來裹住了衣不蔽體的姑娘,向著燈火處而去。從黑暗之中轉(zhuǎn)入街上,不遠(yuǎn)處店鋪的燈光照到了懷里女子的臉上,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謝羽問道:“告訴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 那女子眼淚紛紛:“我已經(jīng)沒家了,求姑娘行行好,我愿意為奴為婢!” 謝羽出門一趟,帶回家個姑娘。春和一邊派人去照顧那姑娘沐浴,一邊追在她身后問:“這是怎么回事?” “半道上遇見了,就救了回來?!?/br> 春和見到那姑娘的模樣,就已經(jīng)猜出了她身上發(fā)生的事情,只是對謝羽沒有將人送回家感到奇怪:“這姑娘的家人呢?” 謝羽回想救那姑娘的時候,其中有個歹人說她是從什么花樓里跑出來的,不由猜測:“也許……是她的家人將她賣了也說不定呢?!?/br> 等到那姑娘沐浴過后,換了干凈衣裳,進來便朝著謝羽跪了下來,春和與謝羽問及她家中情況,姑娘只垂淚道:“我家中早已沒了人,被族中送到了花樓里,我哄了老鴇這才逃了出來,如今已是無家可歸,求姑娘收留。” 謝羽沒想到救人還救出了麻煩,況且這姑娘跪在那里的樣子,不似丫環(huán)倒好似個小姐。她雖然跟著謝弦東奔西跑,可是謝弦到底也是大家子出來,規(guī)矩是粗疏了些,該有的生活習(xí)慣卻不會錯的。 春和見此情景,便作主將那姑娘留了下來,問及名字,她也只凄然道:“過去的名字不必再提,既然奴婢已經(jīng)跟了小姐,以后一身一體便是主子的,求主子賜名?!?/br> 她被謝府里丫環(huán)領(lǐng)進去沐浴之時,不住流淚,小丫環(huán)心軟,便安慰她:“姑娘別怕,我們府上都是好人?!蔽炙恍?,又告之她家主姓謝,出門行商,家中眼下只有大小姐一個主子,她才稍覺心定。 謝羽為她取名“素嵐”,春和便安頓她在謝羽房里侍候。 謝羽是個極好侍候的,自小都是在春和夏陽等人的照顧下長大,她們于謝羽是長輩一樣的存在,因此稍微大一點她便凡事盡量親力親為。謝弦養(yǎng)女兒疼歸疼,但也覺得不能將女兒養(yǎng)成廢物,但凡生活瑣事,穿衣梳頭等事,謝羽向來自理,只除了廚藝女紅她向來不擅長。 素嵐在她房里侍候,其先也嘗試想要做這些貼身之事,后來發(fā)現(xiàn)謝羽房里侍候的小丫環(huán)皆不沾手,早晨端了洗漱的水進來,便不再管謝羽,她才漸漸習(xí)慣了謝羽的行事風(fēng)格。 她初來乍道,謝羽也不使喚她,只讓她在房里歇息,她跟小丫頭枸杞同住。枸杞便是當(dāng)初照顧她沐浴,開解過她的,才十二歲,乃是謝府家生子,安管事的幼女。謝羽一回來便被派來侍候。 謝羽白天大多數(shù)時候都出門的。春闈才考完,整個長安城都沉浸在對新科狀元榜眼探花的猜想之中,只等殿試完了便能定了名次。 程智從考場回來整整睡了一日夜才爬起來,程彰早已經(jīng)去上朝了,程卓也往兵部去了,家里只有殷氏跟程意。 殷氏是不會輕易到小叔子的院子里來的,程意可不管殷氏的一再阻攔,說什么“你三叔考累了要好好休息,意兒別打攪你三叔”,他嘴里應(yīng)的好好的:“娘,我不去找三叔,只是去外面走走?!币笫媳阈帕怂脑?。 程意走著走著便走到了程智的院里,翰墨瞧見了忙來迎他:“意哥兒怎么過來了?” 程意拿小胖手捂著嘴,不說話。 翰墨猜了半日,他就是這副模樣,最后沒招了,便去抱他:“既然意哥兒不說話,待小的將哥兒送到大奶奶那邊去,意哥兒大約愿意跟大奶奶說的?!?/br> 程意這才在他懷里掙扎撲騰,小聲道:“不能說話吵著三叔,我就想看看三叔。” 翰墨覺得他乖巧,將他放了下來,看著他邁著步子躡手躡腳進了程智的屋子。 程意趴在程智床頭,左看右看,正伸長了脖子往程智衣領(lǐng)里瞧,程智就被脖子邊上熱烘烘的小腦袋及他的呼吸聲給弄醒來了。 “意哥兒?” 程意驚恐的大睜著眼睛,好半天才憐憫道:“三叔一定很疼吧?” 程智懵了一下,還當(dāng)自己沒睡醒:“疼?” 程意全身都哆嗦了一下:“娘身邊的彩兒jiejie說,進了貢院就要被扒一層皮才能回來,三叔你疼嗎?”他就想看看……扒了皮的三叔是啥樣兒? 可看了半天,也沒見程智與往日有何不同之處。 小家伙雙眸澄澈如水,盛著滿滿的擔(dān)心,程智啞然失笑,在他的額頭上輕彈了一下:“那你覺得三叔疼嗎?” 程意躊躇:“三叔,要不你解開衣服……意兒給你吹吹?” 程智梳洗完畢,坐下來吃早飯的時候,還覺得可樂,一邊吃一邊樂。程意就坐在他旁邊,正鼓著腮幫子咬一塊rou脯,順便陪他吃早飯。 丹青從外面進來,向他稟報:“公子,大小姐派人來傳話,說是孫先生在謝府,你若是不怕……”他說到一半就不敢說了。 其實若是以前,丹青是萬不敢來報的,但是自從謝羽在貢院門口去送程智,他們這些貼身侍候的人直覺最靈,總覺得這兄妹倆不再劍拔弩張,氣氛有所緩和。 “不怕什么?” 程智平靜追問,丹青索性將原話奉上:“……說公子若是不怕丟丑,倒可以拿自己的文章請孫先生指點一二?!?/br> 孫銘是當(dāng)世大儒,尋常人想要求他指點也得費盡心思,程智原本是想拿著自己的文章去書院請先生看看,不過有孫先生,倒不必舍近求遠(yuǎn)了。 謝羽話雖然說的不客氣,但卻是一番好意。 程智被她罵過一頓之后,似乎她對自己的不客氣也習(xí)慣了,還問程意:“意哥兒想不想去看小姑姑?” 程意覺得這個選擇很難回答。 小姑姑雖然很嚇人,但是她的馬兒很漂亮,被她帶在懷里騎馬很好玩…… 等到殷氏派人找程意,他已經(jīng)被程智騎馬帶到了謝府。 謝府守門的小廝接過他扔過來的馬韁,小心道:“三公子,小姐已經(jīng)進宮了?!?/br> 程智頗有幾分懊惱,虧得他還拿程意做擋箭牌。小家伙此刻環(huán)著他的脖子,似乎也有幾分失望:“三叔,小姑姑不在家啊?!?/br> “沒事,三叔帶你進去找春姑姑,讓她陪你玩。” 春和正拉著素嵐說話,想著問出她籍貫父母家人,也好有個應(yīng)對。但素嵐就是個咬緊的蚌殼,問的急了她就掉眼淚,卻死不肯開口。 程智抱著程意過來的時候,小丫環(huán)枸杞來報,春和起身出來迎接程智,又催素嵐:“你也回房去洗把臉。” 素嵐勾著頭出來的時候,恰與抱著程意的程智在院子里撞上,四目相對,程智當(dāng)下都呆住了:“姜師妹……你怎么在這兒?” 姜家出事之后,據(jù)說姜若嵐被歹人所擄,失去了蹤影。程智聽說之后,還派人在京中找過。 姜若嵐正是眼前的素嵐,被謝羽歪打正著救了回來的姑娘。 “程師兄……” 姜若嵐比謝羽大了半歲,正是在國子監(jiān)任教的翰林姜進的女兒。姜進因反詩入了詔獄,同在翰林院的好友衛(wèi)浩為姜進奔走,被連累入獄,衛(wèi)浩之子衛(wèi)良東奔西逃,在謝羽他們從石甕寺回來的那日也被苗勝所抓。 衛(wèi)良與程智是在幾年前的一次京中學(xué)子們的詩會之上認(rèn)識的,衛(wèi)良此人謙謙向?qū)W,頗有才華,且性格寬厚溫和,很快便與程智結(jié)為知交好友,還帶他出入姜家,向姜進請教學(xué)問,與年幼的姜若嵐也認(rèn)識了。 姜進入獄之后,衛(wèi)良還組織京中學(xué)子在宮門口為姜進申冤,卻被苗勝在魏帝面前煽動,只道姜進居心叵測,魏帝大怒,下旨抓捕學(xué)子,衛(wèi)良在同窗的協(xié)助之下逃脫,最終還是落網(wǎng)了。 程智一腔熱血為姜進與衛(wèi)浩打抱不平,心痛于姜家與衛(wèi)家之事,為此不惜與程旭大打一架,但是卻于事無補,根本不能挽救姜家與衛(wèi)家人的性命。 北鎮(zhèn)撫司的詔獄是個吃個不吐骨頭的地方,進去之后能夠活著從里面出來的人寥寥無幾。 春和見程智與素嵐相熟,但這姑娘又咬死了不肯吐露家人,心下不由一沉,讓枸杞抱了程意去玩,她請了程智進屋:“既然三公子與素嵐相識,不如進來再說?!?/br> 姜若嵐年紀(jì)小,程家之事因年代久遠(yuǎn),當(dāng)年又發(fā)生在幽州,于京中來說此乃舊聞,姜家無人提起,她自然不知。自謝羽跟穆原回京之后,原本也算又起了點波瀾,但是那時候姜家已經(jīng)出事,姜若嵐深陷花樓,幾乎自身難保,外界消息難通,就更沒有機會知道程家之事了。 枸杞只道家主姓謝,在外行商,她便誤以為謝府家主是喪偶的中年男子,而謝羽乃是他膝下唯一掌珠。如今在謝府見到程智,更覺震驚。 三人進了屋子,程智立刻便追問:“姜師妹,你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