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青年愣了愣,輕聲重復道:“小兔……” “對,兔哥兒……” 雷寅雙又用力眨了一下眼。那片刻,“兔哥兒”三個字,叫她忽然有種不太好的聯(lián)想。她覺得她好像曾在夢里夢到過類似的稱呼,且那稱呼的含義似乎帶著貶意……偏她凝神仔細去想這三個字時,一切又如以前曾在她夢里出現(xiàn)過的許多場景和字句一般,飛快地消融不見了。 好在咱虎爺是個心大的主兒,既然想不起來,她也就不再去想了。她搖搖頭,一時忘了那青年的忌諱,伸手拍著他的肩頭,對這新晉的“小兔”笑道:“從今兒起,你就是我龍川客棧的人了。以后若是再有人敢欺負你,你只管提我虎爺?shù)拿?。咱這江河鎮(zhèn)上,還沒有我虎爺擺不平的人呢!” 若不是身邊女子頭上整整齊齊盤著個婦人家的圓髻,才得了個新名字的江葦青,險些就要以為自己是誤入了什么幫會。 ☆、第四章·世子 第四章·世子 胖叔提著菜籃回來時,只見客棧門前堵著一溜的騾馬車,大牛正奔前跑后地忙著將那些騾馬車引進客棧的馬棚里。 “來客了?”他抓住大牛問了一句。 大牛都沒來得及答他,就又讓車把式給叫走了。 胖叔探頭往店堂里看了一眼。果然,一個老熟客倚在柜臺邊,正連比帶劃地跟雷寅雙說著路上的新聞。 雷寅雙則跟個聽先生說書的孩子般,好奇地伸長著個脖子,正聽得津津有味。 胖叔不由搖了搖頭,也沒驚動那邊,只悄沒聲兒地繞著墻根進了廚房。 既然大牛在忙著,那廚房里的臟碗碟怕是沒人幫他洗了。進了廚房后,胖叔一放下菜籃就認命地卷起衣袖,打算去洗那些碗碟??傻人D(zhuǎn)過身來時才發(fā)現(xiàn),那泡著臟碗的大木盆旁早已經(jīng)坐了一個人,且那人正拿著塊抹布,在努力擦洗著一口鍋——只單從那人笨拙的動作便能叫人看出,這人應該沒怎么干過活兒。 胖叔忍不住皺起眉。便是那人這會兒正背對著他,叫他看不到他的臉,他也能猜到,這應該就是雷寅雙剛剛收留的那個乞丐了。 他還以為姚三姐能降住那只小老虎呢! 胖叔沖自己搖了搖頭。其實他也知道,雷寅雙只是看起來憨憨的,似乎誰說她兩句她都不在意,可事實上,她是心里最有主意的一個人。一旦她打定了主意的事,別說是三姐,便是用九牛二虎來拉,也沒法子叫她動搖分毫的。 不過,胖叔可以拿雷寅雙沒法子,卻不代表他拿這乞丐沒法子。叫虎爺改主意不容易,叫個乞丐知難而退,辦法多的是。 于是,胖叔將衣袖又往上卷了一卷,沖著那乞丐走了過去。他才剛要伸手拍那個乞丐的肩,那乞丐竟跟脖子后面長了眼睛似地,忽地一個扭頭,倒把沒防備的胖叔嚇了一跳。 胖叔被那乞丐突然的回頭嚇得猛眨了一下眼,然后…… 他看著江葦青的臉就呆住了。 胖叔的印象里,那個乞丐簡直像是剛從臭陰溝里爬出來的老鼠般又臟又臭,可眼前的這孩子——其實也不能叫作孩子了,看他的年紀,怎么也應該有個二十郎當了,可他那白皙得有些過分的膚色,再配上那如孩童般微微泛著藍的眼白,總叫人有種他年紀并不大的錯覺…… 胖叔再想不到,這乞丐把自己剝洗干凈后,竟會變化這么大,他看著他眨著眼,一時都忘了他過來是干嘛的了。 如今改名叫小兔的江葦青也默默看著他,直到那只油膩膩的鍋忽然從他手里滑開,“當”地一聲掉進木盆,撞上盆里的那些碗碟。 “哎呦!”胖叔立時心疼地叫了一聲,忙不迭地彎腰撈起那只鍋,再看看木盆里泡著的碗碟,回頭瞪著江葦青道:“怎么這么毛手毛腳的?打了碗可是要你賠的!” 他正查看著木盆里的碗是否完好時,就聽到廚房門口傳來雷寅雙的聲音。 “怎么啦?”她將腦袋探進簾內(nèi)。 “嗐!”胖叔抬頭抱怨道,“看看你給我弄來個什么人,簡直就是個少爺嘛!連個鍋都不會洗,還差點磕了我的碗!” 雷寅雙看向小兔。這會兒小兔正乖乖地垂手站著,雖然臉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卻還是能夠叫人感覺到他的不安。 于是雷寅雙笑道:“誰也不是生下來就會做事的,不會可以慢慢學嘛?!辈坏扰质逶俦г?,她又沖胖叔招著手道:“胖叔快來,有好消息!那個什么狗屁世子,聽說被人發(fā)現(xiàn)了,現(xiàn)在衙門正在搜捕那個混蛋呢!” “什么世子?”正查看著鍋底的胖叔沒聽清,抬頭問道。 “就是那個鎮(zhèn)寧侯世子,害死姚爺爺?shù)膬词郑】靵砜靵?!?/br> 雷寅雙又沖著胖叔招了招手,便將腦袋縮了回去。胖叔立時丟下那只鐵鍋也跟了出去。因此,這二人誰都沒有注意到,當聽到“鎮(zhèn)寧侯世子”這幾個字時,小兔江葦青猛地抬起頭來。 胖叔出去后,廚房里便只剩下了江葦青一個人。站在裝滿臟碗碟的木盆旁邊,他急速轉(zhuǎn)動著眼珠,思緒在逃跑和探聽消息間來回搖擺了半晌,終究用力一握拳,決定還是先查清那“搜捕”是怎么回事,再決定要不要逃跑。 客棧里,剛才倚在柜臺邊跟雷寅雙說笑著的沈掌柜這會兒已經(jīng)在一張桌子邊坐了下來,正捧著一碗茶喝著。見雷寅雙出來,便抬頭對她笑道:“沒想到虎爺竟也對那個鎮(zhèn)寧侯世子那么感興趣。也是,聽說那小子生得好著呢,京里不知道多少大姑娘小媳婦都栽在他那張臉上……” “什么呀!”雷寅雙立時沖那老掌柜一揮手,皺眉道:“鬼才對他感興趣呢,我恨他都來不及!” “恨他?”沈掌柜不解了。 胖叔過去拿起茶壺給沈掌柜的蓋碗里續(xù)了茶水,又在沈掌柜的對面坐了,對他嘆著氣道:“沈掌柜你是不知道,那個世子,從小就不是個好東西!那年我們虎爺也就八九歲吧,有一天在鎮(zhèn)子外面的津河里撈起個落水的孩子,我們虎爺好心,就給救回家來了。后來才知道,那孩子就是那個什么鎮(zhèn)寧侯世子。說是他自個兒貪玩,偷偷溜出家,結果被人販子給拐了。那時候姚爺還活著。老掌柜該還記得姚爺吧?” “記得記得,人都叫他‘姚一貼’的嘛?!鄙蛘乒衩Φ?,“那年我腰腿病犯了,姚醫(yī)一貼膏藥就給治好了。只可惜,醫(yī)者不自醫(yī)……”說著,遺憾地搖了搖頭。 “什么醫(yī)者不自醫(yī)!”雷寅雙猛地一拍桌子,在沈掌柜的左手坐了,憤憤道:“若不是因為那個鎮(zhèn)寧侯世子,我姚爺爺肯定到現(xiàn)在還好好活著呢!我姚爺爺身子骨一向好得很,原該是長命百歲的,都是被那個渾蛋世子害的,才這么早就沒了。我可真后悔把他從河里撈上來,早知道就該叫他淹死才好!” 她轉(zhuǎn)向那個老掌柜,“你是不知道,那年他從人販子那里逃走時傷了腳,我姚爺爺好心給他治了,明明在我家時都已經(jīng)好轉(zhuǎn)了,偏他家人找來把他接回去后,卻非說他的腳被我姚爺爺給治瘸了,非要拿我爹和姚爺爺去告官,還栽贓說我們跟那些人販子是一伙的。也虧得他那個哥哥還有點人味兒,把他給攔了下來。就這樣,他們家的惡奴到底還是把姚爺爺和我爹給打了一頓。我爹還好,姚爺爺那時候年紀就已經(jīng)大了,哪里經(jīng)得這一遭,從那以后身子骨就不好了。若不是他恩將仇報,我姚爺爺哪能走得那么早?!偏他遠在京城,身邊又有那么多的護衛(wèi),便是我想替姚爺爺報仇,也近不得他的身。好在天網(wǎng)恢恢,他到底沒能逃掉報應!” 她正說著,接到報信的三姐過來了。聽到她最后那幾個字,便問著她,“人抓住了?” 那沈掌柜是龍川客棧的???,自然也認得姚三姐是那已過世的姚醫(yī)的親孫女,便笑道:“還沒抓住呢,但已經(jīng)有人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了,想來抓住不過是早晚的事?!?/br> 三姐一向是個不容易輕信人的,便冷笑道:“未必。那人殺人逃遁至今都快有兩年了,也不曾見抓住過他。我甚至覺得,許官府看他是皇上的親外甥,才故意那么睜一眼閉一眼,放任他逃逸至今的?!?/br> “誒,”沈掌柜不以為然地一擺手,“前朝或許有這樣的事,咱們大興可再不會有這樣的事的。當今圣上怎么說都跟咱們一樣,是草民出身,深知咱百姓的疾苦,再不會跟前朝那些狄人一樣,不拿我們漢人當人。別說是他親外甥,便是王子犯法,也是要與庶民同罪的。那年太子的馬驚了,踏了人家的麥苗,太子還不是規(guī)規(guī)矩矩到衙門交了罰款,且還照律在街口帶枷站了兩天呢。皇上連儲君的面子都不曾包庇,哪會包庇這隔了一層的外甥。再說,這一次有人報官,說是發(fā)現(xiàn)那個江葦青的藏身之處后,宮里可是直接下了死命令,不拿住那個江葦青,就要把刑部那些大人們的烏紗都給抹掉呢!可見這一回上面是動了真怒了。” “動了真怒又如何,”三姐又是一聲冷笑,“他若真想管束他那個外甥,就該自小管束起來。我可聽說,那渾蛋從小就不是個好人,什么壞事都敢做。連他那個庶兄都好幾次差點被他害了性命……” “對對,我也聽說過?!崩滓p伸手抓住三姐的胳膊,“我聽說他騙他那個庶兄去抓蛇,那可是五步蛇!偏他庶兄命大,沒叫蛇咬了。他不信邪,自個兒去摸那蛇,倒叫蛇咬了他一口。只可惜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被五步蛇咬了他都沒死!” “而且,”三姐道,“外面都說因為他殺人的事,鎮(zhèn)寧侯已經(jīng)不認他這個兒子了,且還把他從族譜中除了名??晌以趺聪攵加X得,這許是江家人的障眼法。你們想,從小錦衣玉食的一個公子哥兒,一夕逃亡,憑他身無分文的一個人,能逃到哪里去?肯定是有人把他藏了起來!可誰會無緣無故藏這么個殺人犯呢?只除了他的家人!” “你這就猜錯了,”沈掌柜道,“人都說那個世子是繡花枕頭一肚子稻草,偏他還挺有點小機靈的,竟還知道越危險的地方越不容易招人懷疑。聽說他這兩年竟一直藏在離京師衙門不遠處的一幢小宅子里,據(jù)說那是他奶娘的宅子,平常也只用著一個半瞎的老啞巴。這一次,要不是那個啞巴仆人忘了關門,不小心叫人看到了他,不定他能一直安安穩(wěn)穩(wěn)藏在那里到老呢?!庇謬@著氣道,“就是那人太遲鈍了,等回到家里才反應過來看到的是什么人。他若當場抓住那個世子,怎么著定遠伯府那百兩黃金的賞銀也能到手了。只可惜,他不僅沒能抓住人,反倒打草驚蛇了。等官府的人尋過去時,那里早人去樓空了?!?/br> 三姐不禁一陣失望,然后抬頭橫了雷寅雙一眼,似在責怪她不該這么風風火火將她叫過來一般。 雷寅雙沖她擺擺手,扭頭看向沈掌柜。 果然,那老掌柜又道:“不過你們放心,那個世子再逃不掉的,他逃跑的這一路,一直有人在追著他呢。據(jù)說如今人已經(jīng)被堵在京郊外的西山上了,便是抓不住,那荒山野嶺的,餓也該餓死他了?!?/br> “活該!”雷寅雙又拍了一下桌子,解恨道:“就該活活餓死那個王八蛋,叫他受盡這世間千般苦后再死!” “其實也不該再叫那個江葦青世子了,”沈掌柜笑道,“如今的鎮(zhèn)寧侯世子,可是他的那個庶兄,他只不過是個在逃的殺人犯而已……” 一簾之隔的廚房內(nèi),“在逃殺人犯”江葦青默默眨了一下眼,然后悄悄退回到那只木盆旁,一邊從木盆里拿出一只臟碗仔細清洗著,一邊細瞇起眼,思緒飛快地翻轉(zhuǎn)著。 那掌柜的話,簡直像是在說著另外一個人的故事。自出了那件事后,他確實曾在京城藏了一陣子,卻并不是如那個掌柜所說的那樣,藏在府衙附近,且那座宅子也不是他奶娘的,而是他哥哥江承平以他自己奶娘的名義買下的。倒是三姐說對了,他確實是被他哥哥藏匿了起來。只是,他并沒有像那個掌柜說的那樣,在那里一藏就是兩年,而只在那里躲了小半個月而已…… 自小,江葦青對危險就有一種異乎尋常的直覺。所以,當他在那座小宅子里感覺到某種迫在眉睫的危險后,他便誰都沒有告訴,悄悄從那宅子里溜了出去。只是,他沒想到的是,自那以后,他就一直在被人追殺了——自然,追殺他的不可能是官府,應該也不會是定遠伯陸府。因為不管是陸家還是官府,怕都更寧愿看到他在市口被當眾砍頭。這么想來,那唯一一個希望他悄沒聲息死去的,便只有……他的家人了。 若說之前他只是在懷疑著一些事,如今聽到那個掌柜說的消息后,則是證實了他一直以來不愿意相信的懷疑——那個想他死,那個在背后追殺著他的黑手,怕正是那個信誓旦旦說要保護他、幫著藏匿他的、人人稱道的、謙和溫順的大哥,現(xiàn)任鎮(zhèn)寧侯世子,江承平了…… 只有江承平知道,他確實曾在京城藏匿過。只有他知道,那看宅子的老頭又聾又瞎。只有他,才會在風聲過后的那個晚上,在他從那座小宅里逃走后的第一時間里,派人追殺他。只有如今成了世子的江承平,才有那個能力,在他明明逃往舊都的方向時,卻引著官兵去圍京郊西山。只有江承平,才會不愿意看到他被官府拿住,怕他有機會洗清自己的殺人嫌疑…… 其實直到如今,江葦青也不太確定,定遠伯幼子陸山是不是他殺的。他只記得,那是另一個無聊的夜晚,陸山來找他喝酒。因為無聊,陸山提議往酒里添加一些來自西域的古怪藥物,說是能叫人嘗到神仙的滋味……然后,他就什么都不記得了。醒來時,他是被江承平推醒的,而陸山……胸口插著把鋼刀的陸山,冰冷地躺在離他一臂距離之外…… 叮。 手里的碗碰到木盆里的碗碟,發(fā)出一聲脆響。立時,廚房外傳來胖廚子的怒吼:“小心些!打爛了碗可是要你賠的!” 虎爺則攔著那胖廚子道:“他第一天干這活兒,總要容他慢慢學起來。” 江葦青眨了眨眼,將思緒從那些往事里抽離回來,低頭看著那滿盆油膩的碗碟。若是換作一年半之前,他打死也不會碰這些東西的。而恰如剛才外面那些人所說,之前的他,確實一如“混世魔王”。 因他自幼喪母,家里人總是寵著他讓著他,連太后都因疼惜他是沒娘的孩子,而不許人管嚴了他,因此,倒養(yǎng)得他的脾性越發(fā)的嬌縱任性了。虎爺說的那個姚爺爺,他倒是記得的,但他卻已經(jīng)不記得,他曾被虎爺救過了,也不記得那時候他曾在這鎮(zhèn)子上住過…… 十年前,那時候他十歲,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紀。別人越是不許他做的事,他便越是想要去做。因此,當江承平再三告誡他,不能什么人都不帶就一個人溜出去時,他便硬是反其道而行,偏就一個人溜出了府門。直到他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綁架了,一切都已經(jīng)晚了。人販子帶著他駕船一路南行,等他找到機會跳船逃生時,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被人帶到了哪里。 他還記得跳船時,傷到腳的疼痛,卻不記得是誰把他從河里撈上岸的了。就連他記住那個姚醫(yī),都還是因為,他家人找來,將他接回京城后,家里的大夫告訴他,之前的庸醫(yī)根本就沒有給他接那腳上的斷骨,所以需要打斷他的腳骨重新接起,且就算重接了,怕以后走路也會留下問題…… 他記得斷骨重接時的痛;他記得那時候他躺在病床上是如何的憤怒;他記得他怎么拿江承平出氣,拿家里的丫鬟小廝們出氣;他還記得,江承平如何替他憤憤不平,如何跟家里人說,要親自去替受傷的他討還公道;他甚至清清楚楚地記得,江承平回來后,怎么跟他吹噓教訓那個庸醫(yī)的經(jīng)過;可他卻一點兒也不記得他曾到過這個鎮(zhèn)子,曾受過虎爺?shù)亩骰荩怀擞浀媚莻€令他痛恨的庸醫(yī)…… 如今細想起來,他才忽然驚覺到,許姚醫(yī)不是庸醫(yī),那個將他的腳弄斷重接的,許才是被人買通的庸醫(yī)…… 咣當。 他手里的碗再次掉進木盆,將一只碟子磕出一道裂縫。頓時,簾子外面再次傳來胖廚子的怒吼。 “你要全部打爛我的碗碟嗎?”胖廚子氣沖沖地掀著簾子進來,虎爺則亦步亦趨地跟在他的身后。 “打爛了幾只?!”胖廚子喝道。 江葦青站起身,低頭看看手里那只缺了一塊瓷的碗,還有那盆里裂了一道縫的碟子,低聲道:“我會賠的?!?/br> 他這低眉順眼的模樣,立時叫廚子的氣焰發(fā)作不出來了。 胖叔噎了噎,抬頭看看一臉乖順的小兔,再低頭看看旁邊已經(jīng)洗好的一摞碗,拿起一只查看了一下,然后就又嚷嚷開了:“瞧瞧瞧瞧,這就是你洗的碗?!這里這么大一塊油斑沒看到嗎?!”再回頭沖虎爺抱怨道:“你給我找了個什么少爺!” 虎爺抿著唇笑著,笑得左頰隱隱陷下去一個似有若無的酒窩。她過來探頭看了看江葦青手里的碗,回頭對胖叔笑道:“一回生兩回熟,他沒洗干凈,你可以教他怎么洗干凈嘛?!?/br> 又回頭沖小兔擠了擠眼,假裝胖叔聽不到她說話一般,對江葦青道:“別怕他,胖叔就嗓門大而已,其實心眼兒就跟他肚子一樣的軟乎?!?/br> “嘿,這孩子,怎么說話呢?!” 胖叔一陣抗議,虎爺則沖他又是一陣嘻笑。 江葦青看看虎爺,再看看胖叔,心頭忽然有種異樣的溫暖。 且不說虎爺對他如何,便是這一直沖他嚷嚷著的胖廚子,若他真不許虎爺留下他,怕早跟之前一樣,不留情面地將他和虎爺一同趕出廚房了。 “我知道。”他動了動唇,在心里無聲應道。 ☆、第五章·街坊 第五章·街坊 三姐提著裙擺跨過門檻,一抬頭,就只見雷寅雙以毛筆的筆桿敲著腦袋,正看著柜臺上攤著的賬本發(fā)著愁。 她立時一旋裙擺,轉(zhuǎn)身便要出去。 可雷寅雙已經(jīng)看到了她,忙不迭地丟開手里的筆,直接就從柜臺上面翻了出去,伸手攔在她的面前,沖她皺著鼻子討好笑道:“jiejie來都來了,怎么一句話不說又要走?” “說什么?這還不明白!”三姐白她一眼,指著柜臺上攤著的賬冊道:“早知道你是為了這個叫我,我來都不來!”她繞開雷寅雙又要往外走。 雷寅雙忙拖住她的胳膊,諂媚笑道:“好jiejie,救我一救。你知道的,我打小看到這些數(shù)字就眼暈?!彼p手合十,沖三姐擺出個苦瓜臉。 三姐瞪了她一會兒,無奈一搖頭,道:“那時候就叫你好好學,偏你跟凳子上有釘子似的,一刻都坐不住,現(xiàn)在抓瞎了吧!”雖然抱怨著,可她到底還是被雷寅雙拖到了柜臺后面,一邊又道:“現(xiàn)在有我?guī)湍悖冉「绶帕税?,再放出去做了官,我看你怎么辦!” “有健哥啊!”雷寅雙理直氣壯道:“到時候自然有他看這些撈什子賬本,才不用勞動我呢。” 三姐又橫她一眼,冷笑道:“那他娶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