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所以,五奶奶鬧開后,姚爺并沒有貿(mào)然出頭。他只默默站在一邊,開動腦筋尋找著對策。就在他深感棘手之時,不想小兔嘴里忽然蹦出“份子錢”這三個字來。 姚爺正要低頭追問小兔這三個字的由來,那邊的雷寅雙已經(jīng)答著小兔的話嚷道:“什么‘份子錢’,不過是說著好聽罷了。說白了,他們就是來收保護費的!你若不肯給,他們就往你們家門上潑狗血,扔死雞,甚至放火燒房子,搞得你家雞犬不寧?!?/br> 李健心頭一動,立時走過去站在他姑姑的身旁,問著那終于緩過氣來的陳橋道:“便如我姑姑所說,做生意,講究個和氣生財。這位大叔想要收個‘份子錢’倒也不難,我們也只當是破財免災(zāi)了。只是,請問這‘份子錢’是只單收我們一家,還是全鎮(zhèn)家家有份?圣人有言:‘人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家家都收,我們家自不例外??扇羰侵皇鞘瘴覀円患遥@就是敲詐勒索之罪了。按照大興律九則第十七條,得判你帶枷示眾十日,再看情節(jié)輕重,判三個月到三年不等之徒刑……” 他那里裝模作樣地繼續(xù)吊著書袋子,可周圍圍觀的鄉(xiāng)鄰們卻早已經(jīng)聽明白了他話底暗藏的意思。于是,原本還礙著宗族名義不好表態(tài)的眾人們,再看向陳橋的眼里,不禁都帶上了一份警覺。 ——陳五奶奶那么一鬧,一時叫鎮(zhèn)上的人全都忘了這“份子錢”的事了。如今被小兔和李健這么一提醒,一個個不禁都人人自危起來。要知道,這江河鎮(zhèn)原就不大,便是在街上開店做生意,做的也不過是本鄉(xiāng)近鄰的小本生意而已,原就是發(fā)不了財?shù)?,若是再像縣城里那樣,叫地痞流氓扒了一層利去,只怕維持生計都困難了。 于是,不僅那些不姓陳的街坊鄰居,便是陳姓本家,一個個看向陳橋的眼里都帶了不善。 里正吳老爹雖然姓吳,娶的卻是陳氏當任族長的親妹子。所以在陳家人面前,他還是有一定的話語權(quán)的。且他之所以能順順當當?shù)刈隽四敲炊嗄甑睦镎?,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他們這小鎮(zhèn)子上沒那些烏煙瘴氣的人和事。如今見陳橋領(lǐng)著一幫外鄉(xiāng)人來鎮(zhèn)子上,且打的還是在江河鎮(zhèn)“開疆辟土”的主意,吳老爹心里早窩了火。 于是他也走到陳橋面前,沉著張臉問著他:“小兔和健哥兒說的可是真的?!” 這會兒青山哥和其他那些都聽到這一段的鄉(xiāng)鄰才終于敢站出來說話了,紛紛附和著道:“他就是那么說的?!?/br> 要說陳橋自小生活在江河鎮(zhèn)上,所以也把這江河鎮(zhèn)上諸人的脾氣稟性摸得透透的——便如當初姚爺忽悠鎮(zhèn)上百姓們?nèi)プト素溩拥氖乱粯?,?zhèn)上的百姓要說有熱血,也是有熱血的,卻是因著保守的本性而誰都不肯做那出頭鳥。且任何有危險的事,他們都寧愿選擇不去直接面對沖突——所以陳橋才會跟龍爺把小雞胸拍得震山響,打賭發(fā)誓地說拿下江河鎮(zhèn)不費吹灰之力。 他對小鎮(zhèn)百姓那膽小怕事不敢惹禍的性情可謂是把握得極準,所以他早已經(jīng)擬定好了計劃,打算從那些外來戶的店鋪開始起,一點點地把這江河鎮(zhèn)給蠶食下來。他算得準準的,鎮(zhèn)上百姓再不會為了幾個外鄉(xiāng)人出頭,可他沒算到的是,這看著軟糯可口的客棧老板娘竟是塊鐵板,叫他這啃下去的頭一口就磕飛了牙——磕飛了牙還不算,還叫一個半大小子當眾嚷破了他那蠶食的心思,叫鎮(zhèn)上眾人全都對他起了警覺…… 陳橋不禁暗道一聲“晦氣”,趕緊對吳老爹一陣賭咒發(fā)誓,說他剛才那些混話只是弄著花掌柜玩笑的,不想?yún)s叫人當了真,等等等等…… 事情到了這一步,五奶奶也沒啥好鬧的了。倒是陳橋的哥哥陳梁,迫不得已,只好替弟弟付了客棧的酒菜錢…… 諸事落幕后,姚爺捋了捋胡子,小聲對吳老爹道:“若是陳橋一個人,還真有可能是說笑的話。可我看跟著他的那幾個,看起來就不是善茬。只怕真有人盯上我們鎮(zhèn)子了?!?/br> 吳老爹沉著眉眼道:“姚爺怕是還不知道,花橋鎮(zhèn)上那伙小子,竟也學著縣城那些痞子們結(jié)了個什么團伙,如今也在鬧著要收什么‘份子錢’,卻是再想不道,這股歪風竟也刮到了我們鎮(zhèn)子上?!?/br> 姚爺?shù)故穷^一次聽說隔壁鎮(zhèn)子上也有這種麻煩的,不禁意外地動了動眉。他略沉吟了一會兒,道:“如此說來,陳橋后面怕是還有人。這一次他們沒能得手,怕是下面還有后手。老兄你可提著點神。” 吳老爹點點頭,道:“您識文斷字的,又見多識廣,也幫兄弟留神一二?!庇值溃盎仡^我再往各家跑一趟,跟各家都把話說透了,叫他們管好自家那些不成器的。別的鎮(zhèn)子如何咱管不著,咱這鎮(zhèn)子上,卻是不能叫這股歪風刮起來。” 姚爺回到鴨腳巷時,忽然聞到空氣中飄著股藥酒的味道,便往那開著門的雷家小院里一探頭,喊了聲“雙雙”,“你又怎么淘氣了?這是磕到哪兒了?” 雷寅雙從西廂里跑出來,臉上仍殘留著一種奇怪的神色,就像是看到了什么叫她不忍心去看的場景一般。“不是我,”她隔著院子答著姚爺?shù)?,“是小兔。我爹正在幫他上藥呢。?/br> “咦?他怎么了?”姚爺問著,便走了過去。 他跟著雷寅雙來到西廂,只見小兔乖乖坐在床頭上,雷鐵則拿了張凳子坐在他對面,正往掌心里倒著藥酒。 姚爺往小兔的手背上看了一眼,道:“喲,這是淤血了,得推開?!?/br> “嗯?!崩椎鶓?yīng)了一聲,便拿起小兔的手,大力搓揉了起來。 原本站在姚爺身邊的雷寅雙忽地往姚爺身后一縮。 感覺到她的異樣,姚爺扭頭看看她,見她一張小臉都皺成張貓臉了,便笑道:“你竟還怕看這個?往常你不是還自己給自己上藥來著?” 雷寅雙的手揪著姚爺?shù)难鼛?,半露著個腦袋看著小兔的臉色,一邊答道:“那是我自己,這不是不是我嘛!” 姚爺和雷爹都沒聽懂她這句話,不過顯然小兔聽懂了,抬頭對雷寅雙笑道:“不疼的?!?/br> 可說是不疼,哪能真不疼。雷爹手上一個用勁,便叫小兔忍不住“嘶”地倒抽了口氣。 于是,姚爺立時感覺到,那揪著他腰帶的小虎爪子顫了一顫。他低頭看向雷寅雙時,卻是這么多年來,頭一次發(fā)現(xiàn),彪悍得不像個姑娘家的小老虎,居然跟那看不得傷口的小靜一樣,把頭側(cè)了過去。 姚爺和雷爹默默交換了個眼神。 小兔見小老虎這模樣,便對她笑道:“你去把米淘出來吧,該做午飯了?!?/br> 雷寅雙巴不得這一聲,趕緊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就跑了出去。 其實小兔還有點舍不得來著,雖然看著雷寅雙替他難過的模樣叫他心里挺受用的,可看她感覺難受,他也不太好受……他正盯著雷寅雙的背影看時,姚爺走了過來,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你是故意提到那個‘份子錢’的吧?”姚爺?shù)馈?/br> 小兔沒有回答,只抬著那眼白微藍的眼眸,一臉乖順地看著姚爺。 姚爺笑了笑,忽然伸著指節(jié)在他額上敲了一記,道:“別拿對付雙雙的那一套來對付我。我問你,你可知道你眼下的處境?你就想這么混下去?” 小兔怔了怔,抬頭看向雷爹。 雷爹卻并沒有在看著他。他扭頭從一旁的桌子上拿過藥酒,又倒了一點在掌心里擦熱了,然后拉過小兔的手,繼續(xù)替小兔推拿著那塊淤青。 小兔再次抬頭看向姚爺。這一回,他的眼里沒了偽裝,而是全然的清明神色。 “這才對?!币?shù)闹腹?jié)又在他的額頭上敲了一記,道:“人不要只看眼前,要往遠處看。將來你遲早是要回去的,回去后你要怎么做,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要心里有個數(shù)了。那些會的不會的,只要是你想學的,都可以來問問我和你雷爹。我們雖然沒什么大本事,到底比你多吃了幾十年的咸鹽。” 話畢,他忽然扭頭看著雷爹又道:“健哥兒今兒表現(xiàn)也不錯,倒叫我吃了一驚,也是個好苗子。” 雷爹正要點頭,忽然就感覺到被他握在手里的小兔爪子微僵了僵。他抬頭看向小兔,卻只看到一張和自己差不多的、沒什么表情的臉。雷爹心頭一動,又捏了捏小兔的手,道:“明兒起,教你一套掌法。”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三十四章·梅花小刀 第二天,雷爹照常帶著鴨腳巷的孩子們?nèi)ソ蚝訉γ娴碾s樹林子里練武時,順路也叫上了李健。 這還是李健第一次跟著他們一同去練武。小老虎好奇著他的武力值,又知道他是自幼跟著花姐和那擅舞菜刀的胖廚子學的武,多少有點武癡的她,這一路上都追在李健的身后問長問短地問個沒完。 小兔實在不想她跟李健太過接近,便不著痕跡地攔了她兩回。偏小老虎還沒到開竅的年紀,哪里懂得他的別扭,只當他是小孩子鬧騰,隨便應(yīng)付了他兩句話后,又扭過頭去興致勃勃地跟李健討論起昨天花姐那幾招飛踢來——這幾招,李健也練過的。 見她如此,小兔想了想,也就沒再繼續(xù)糾纏她。他悄悄放緩腳步,漸漸落在了雷寅雙和李健的身后。 三姐背著個手走在最后,見小兔也落在了后面,便迎上去,沖著前面的李健揚了揚下巴,道:“怪討厭的一個人?!?/br> 她對李健的反感,哪能瞞得住姚爺?shù)难郏越幸敱持苏f了她兩句。雖說她當面答應(yīng)了姚爺不再找李健的麻煩,可心里到底壓著股氣。如今見一向黏著小老虎的小兔也被李健擠開了,她便打算靠過來找小兔結(jié)個盟。 小兔豈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他到底不是個純粹的孩子,所以他只抬眼看看三姐,并沒搭她的腔。 三姐立時被他那“你很幼稚”的眼神掃得愣了愣。她還沒能反應(yīng)得過來,就只見走在前面的雷寅雙,一邊跟李健說著話,一只左手則在背后左右晃蕩地似撈著什么。 小兔見狀,趕緊緊跑了兩步,過去握住小老虎那只亂擺著的手。小老虎握住小兔爪子后,雖然連頭都沒有回一下,仍是那么熱火朝天地跟李健聊著,小兔心里卻已經(jīng)受用了許多——不管怎么說,虎爺沒忘了他…… 看看唇角微彎的小兔,三姐一撇嘴,不屑地嘀咕了句:“出息!” *·*·* 幾人里,唯有小兔的功夫最差——這原也是件理所應(yīng)當?shù)氖隆P⊥貌幌窳硗鈳讉€都是從小習武的,何況他自幼體弱,便是如今因著練武而漸漸不再是一副風吹吹就倒的模樣了,到底底子太過薄弱。這近兩個月來,就算他辛苦地練習著,體質(zhì)也有了明顯改善,但就以雷爹的標準來看,他仍然還是屬于“弱不禁風”那一類的。而雷爹的功夫一向走的剛猛路線,他這小細胳膊小細腿的,叫雷爹有心想教他招式,都怕他不小心把自己的胳膊腿給弄折了……所以,在教小兔練武的問題是,雷爹可謂是煞費苦心。他思索了很久,都沒能找到一套能適合小兔的套路,直到昨天給小兔上藥的時候,他摸著那軟軟的小兔爪子,才忽然從記憶深處挖出一套差點就要忘了的八卦掌來。 那套掌法,走的是輕柔路線,且確實是更適合體質(zhì)不是那么好的人練習。而雖然走剛猛路線的雷爹不愛用這套掌法,這看著綿軟的八卦掌,若使好了,實戰(zhàn)威力也未必就不如人。何況……反正將來這小兔便是襲了爵,也不可能真被派上戰(zhàn)場的。所以雷爹當時就打算好了,從今兒起,他要教小兔這套掌法。 他那里一招一式地教著小兔八卦掌時,雷寅雙則心癢癢地跟李健過起手來。而,雖然比起武藝來,李健更愛文藝,可叫李健深覺丟臉的是,比雷寅雙大了三歲的他,居然在虎爪下都沒能支撐過十個回合…… 一心二用的的小兔江葦青,一邊聽著雷爹講解動作,一邊偷偷關(guān)注著戰(zhàn)局。見李健險些被雷寅雙踹了個屁股墩兒,不由得有些幸災(zāi)樂禍??尚覟?zāi)樂禍過后,他又是一陣暗暗警醒——就算他學到老也打不過虎爺,可怎么也不能叫自己真跟只小兔似的柔弱——于是,他趕緊收斂了心神,全神貫注地跟雷爹練起八卦掌來。 雖然雷爹常能聽到姚爺在背后夸小兔天資聰慧,什么都是一點就透,雷爹卻多少有些不以為然。他私下里一直認為,小兔之所以讀書讀得好,不過是仗著他出身好,家里給他請了最好的先生而已——而小兔若是知道雷爹的想法,只怕要淚流滿面了。確實,如雷爹所想,他確實可以給自己請個很好的先生。可當年他體弱多病,叫家里人有意無意地放縱了他,他自己也一直是自己嬌慣著自己,所以竟是不肯吃一點苦。便是請了最好的先生來,他也只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wǎng)。姚爺之所以覺得他比別人強,與其說是他的底子打得比別人好,倒不如說,他是占了比鴨腳巷的孩子們多活了二十年的優(yōu)勢…… 雷爹教了小兔一個多月的基本功,雖然沒發(fā)現(xiàn)這小兔像姚爺說的那般有什么過人之處,但小兔身上有一點特質(zhì),叫他極為滿意。就是小兔很有耐心,且很能吃苦。單調(diào)乏味的站樁,若換作小老虎,早叫苦連天了,小兔則能一聲不吭地從頭站到尾,哪怕結(jié)束后兩條腿抖得走路都成問題,雷爹卻是再沒聽他叫過一聲的“苦”。以他這世子爺?shù)纳矸輥碚f,雷爹覺得,這已經(jīng)很難得了。所以,雷爹才愿意替小兔去想,他該練什么套路的功夫。 不過,他到底小瞧了小兔。在決定教小兔八卦掌時,他心里早做好了一套動作教一個月都教不會的準備,卻是再想不到,小兔學東西竟真的如姚爺所說的那般出奇靈光,且他模仿能力還強。任何動作,只要雷爹說一遍,再演示一遍,便是小兔的動作一時還不能達到雷爹那樣的流暢,那架式看上去卻已經(jīng)極像一回事了。 雷爹看了,這才信服了姚爺?shù)哪切┡袛唷?/br> 他這里暗自點著頭時,小老虎早高興地撲了過來,抱著小兔就是一陣又搓又揉,直說他是個“聰明孩子”。 被小老虎摟在懷里的小兔抿著唇樂著,一邊偷偷拿眼看向李健。 接到他眼風的李健,看看幾乎把小兔夸上天去的雷寅雙,不禁微微嘆了口氣。 鴨腳巷的三個女孩中,三姐刁鉆得叫人望而生畏,小靜又圓滑得不像個孩子;唯有這雷寅雙,個性爽朗,待人熱情,身上既帶著些許天真的孩子氣,可又不是那種不懂事的刁蠻任性。所以,可以說,這三個姑娘中,李健最喜歡的就是小老虎了,他極不希望自己在小老虎的心里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偏他竟輸在了她的手里…… *·*·* 等雷爹回到鐵匠鋪子里,把小兔學武的表現(xiàn)跟姚爺說了一遍后,不禁嘆了口氣,道:“可惜他的身份太復(fù)雜,不然您老倒是可以考慮考慮,是不是正式收他做個入門弟子的?!?/br> 姚爺看看他,忽然笑道:“這可收不得,一收的話,輩分就不對了。” 雷爹一愣,抬頭看向姚爺,見他笑得甚是古怪,只頓了頓,便明白了姚爺?shù)南敕?。雖然仔細想來,這應(yīng)該是個好主意,可……好吧,雷爹就跟天下所有的父親一樣,覺得那小兔便是當今天子——天下最尊貴的人——配自個兒的女兒也還都是差著許多分量的…… 姚爺斜睨著他的臉色,故意揭開那悶著的蓋子又道:“他若真愿意一直這么黏著雙雙,將來也愿意去護著雙雙,對雙雙來說,這應(yīng)該是件再好也不過的事了?!?/br> 雷爹又愣了愣,忽地一轉(zhuǎn)身,跑到工間的后面,從一個暗格里摸出他的煙袋桿來——因為雷寅雙總說煙草有毒,不許他抽煙,所以他才迫不得已,把自己的煙袋桿給藏了起來。 見他捏著那煙桿,心不在焉地想著心思,姚爺過去拍拍他的肩,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天下父母都一樣,便是我,只要想到將來三兒也是要嫁人的,就覺得全天下誰都配不上她。只是,雙雙……到底不是三兒?!?/br> “我明白的……” 雷爹嘆了口氣,拿銅煙鍋在地上磕了磕,又把煙鍋伸進煙桿下面吊著的煙袋里挖了半天煙草,卻是什么都沒挖得出來。連姚爺都看出來了,那煙袋里應(yīng)該是沒煙草了,這心不在焉的雷爹卻仍是不死心地拿煙鍋在那繡花袋子里一陣亂攪著。 姚爺怕他把那半舊的煙袋給捅破了,便過去彎腰按住他的手,抬眉問著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什么以后?”雷鐵被姚爺問得一陣摸不著頭腦。 “雙雙嫁人后。”姚爺?shù)?,“你就打算一直這么一個人過下去了?你就真的不想有個自己的后?” 雷鐵搖搖頭,道:“雙雙就是我的后?!?/br> 他站起身,伸長手臂去開后面條案上的暗格,想要從那暗藏的抽屜里再拿一些煙絲出來。不想姚爺忽然在他背后問他: “你跟花姐是怎么回事?” 雷鐵吃了一驚,那條受過傷的腿一下子磕在椅子邊緣處,疼得他一抖,整個人險些趴在椅背上。 “什、什么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你們怎么回事?”姚爺瞇縫著三角眼,帶著老狐貍似的狡黠看著他,“我就只注意到,你好像老在刻意避著花姐。怎么?難道竟是叫板牙他奶奶說中了,你對人家有什么想法?” “什、什么話!”雷鐵立時皺起眉,“且不說她男人是我兄弟,就是雙雙,也不樂意有個后娘的?!?/br> “哦!”姚爺頓作恍然狀,“原來是因為雙雙??!” 雷鐵的眉不由擰得更緊了,正色對姚爺?shù)溃骸斑@玩笑可開不得!她一個寡婦人家,在鎮(zhèn)子上立足原就已經(jīng)不容易了,若是再傳出點什么閑話,可叫她怎么過活?!” 見他說得認真,姚爺?shù)共缓迷僭囂接谒?。頓了頓,到底又帶著份不死心,問著雷鐵道:“可當初你倆不是挺要好的嗎?跟兄弟似的……” “您也知道跟兄弟似的!”雷鐵打斷他,“我原就是拿她當兄弟的!”頓了頓,他站起身,回頭睨著姚爺又道:“以后休要再提這個話題了!” 平常的雷爹,總給人一種溫吞和善的印象,只如今說這一句話時,那眼里帶著股睥睨威嚴之氣。 這神色,不由看得姚爺眉頭一跳,忍不住感慨道:“竟忘了,這才是鐵將軍的本色……” 雷鐵的眉則又一次擰到了一起,悶聲答著他道:“早沒什么鐵將軍了,如今只有個打鐵匠而已。” 二人不禁一陣沉默。 半晌,姚爺嘆了口氣,道:“不管怎么說,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人都是要往前走的。你和花姐也不例外。今兒我之所以跟你說這些,只是提醒你,雙雙是雙雙,你是你。等將來雙雙有了自己的小日子后,你要如何?難道還一直跟著她?” “我一個人也挺好。”雷鐵悶聲道。 “可雙雙會放心你一個人嗎?”姚爺?shù)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