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jié)
珍珠掃視了他們一眼,伸手撫著腕間的玉鐲子,淡淡的道:“你們良娣去了,這屋里紅色的物件都撤了,換了素淡的來。還有你們身上的衣裳,紅色之類的,一律不許穿,珠釵也是如此,我等下讓人給你們送些白色的絹花來,戴那個就是?!?/br> 她說話的時候,一言一語像是滾珠落玉盤,似乎還泛著幾分涼意,一字一句字字都敲擊在人心頭,讓人心生敬畏。 張嬤嬤看她挺著腰,右手撫著腕間玉鐲子,氣質(zhì)從容,那種輕描淡寫,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幾分壓迫,與太子,像了四分。 “咚咚咚” 伸手輕輕敲了敲桌面,珍珠道:“我說的話,你們沒聽見嗎?” 彩霞一個激靈,忙道:“奴婢這就將屋里紅色的物件撤下去?!?/br> 她一開口,屋里頓時就忙了起來,珍珠站在屋里也嫌礙手礙腳的,便去了外邊。 彩霞抬了椅子過來,笑道:“良媛您坐?!?/br> 珍珠抬眼瞧了她一眼,看著頓時忙起來的碧閬苑,忍不住嘆了口氣。 “淑妃娘娘呢?” 喚了一個小宮女過來,珍珠柔聲問。 小宮女怯怯的,小心翼翼的道:“李夫人遞了帖子進(jìn)宮來,淑妃娘娘去接她了?!?/br> 珍珠挑眉,張嬤嬤附耳小聲說道:“李良娣是早產(chǎn)的,李夫人自打生了她之后便損了身子。淑妃娘娘怕是怕她會承受不了失去愛女的打擊,這才移步去接吧。” 珍珠頷首,撫著腰間的玉佩,觸手溫涼,多握了一下,便會變得溫?zé)幔袷侨说捏w溫一樣。 只希望淑妃娘娘,不要遷怒她才是。 碧閬苑的人行動起來,很快的就將屋里鮮亮的東西撤了下去,換上素淡的。 珍珠問是誰掌管著李良娣庫房的鑰匙,彩霞回答是綠蝶。 “綠蝶去哪了?” 珍珠還記得綠蝶,昨日便是她來求自己去請黃太醫(yī)的。 “呵,寧良媛難道不知道嗎?彩霞昨日去你絳色院,最后是被人抬著回來的?你這話,是在耀武揚威嗎?” 一聲冷呵,淑妃從外邊走進(jìn)來,著了白色繡墨竹的齊腰襦裙,腰間環(huán)佩鈴咚,眉目凜冽,目光不算友善的看著珍珠。 昨夜…… 珍珠苦惱的皺了皺眉,站起身來與她行禮:“淑妃娘娘!” 淑妃冷眼瞧著她,并不叫她起身。 珍珠心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想法,笑笑站起身,不待淑妃問罪,她捏著腰間的飛龍玉佩笑道:“淑妃娘娘恕罪,只是您也知道我肚子里有了孩子,受不得累,還望您見諒?!?/br> 淑妃心里怒氣翻滾,看見她手上的玉佩,卻將這股氣壓了下去。 那是萬歷帝貼身的玉佩,竟然賞給了她,或許這位寧良媛已經(jīng)入了皇上的眼。自己不能輕舉妄動,惹了皇上生厭。 吸了口氣,淑妃皮笑rou不笑的說了一句:“寧良媛果真是好口才。” 然后轉(zhuǎn)身扶著身旁的婦人進(jìn)了屋去,那夫人穿著雍容的誥命錦服,容色憔悴,眼角有著細(xì)細(xì)的皺紋,皮膚白皙,看著年輕的時候也是一個大美人。 這怕是李良娣的母親李夫人了。 珍珠想了想,站在原地沒動,不一會兒,便聽見屋里傳來嚎啕大哭。 珍珠想了想,還是移步去了屋里——她如今管著東宮,李良娣是東宮的人,她不可能坐視不理。 “你們屋里應(yīng)該備得有人參吧?” 她問彩霞,得到肯定的回答,便道:“你去泡杯參茶上來,給李夫人端上去?!?/br> 李夫人身子骨本就不強健,如今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大悲之下,恐會承受不住。 彩霞應(yīng)了一聲,利落的下去泡茶。 想了想,珍珠又喚了一個小太監(jiān)過來,讓他去太醫(yī)署請個太醫(yī)過來,防患于未然總是好的。 珍珠坐在外間,聽見里邊李夫人的哭聲,還有淑妃娘娘溫柔的安撫聲,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世間悲苦,不過是老年喪子,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罷了。 里邊哭聲突然一頓,珍珠豎起耳朵,聽見里邊傳來的驚呼聲,忍不住抿了抿唇。 “張嬤嬤,你去里邊看看吧?!?/br> 張嬤嬤應(yīng)了,掀了門簾走進(jìn)去。 安撫好李夫人,淑妃有些疲累的走出來,就看見珍珠坐在外邊,目光盯著桌上一簇芙蓉花,中規(guī)中矩的坐著。 “你怎么還在這?” 對于這位導(dǎo)致自家meimei去世的直接兇手,淑妃很難有好臉色。 珍珠不以為意,笑了笑道:“太子爺讓我打理東宮一切事物,我自來不敢大意的。對于李良娣的事情,我覺得很可惜,還望您與李夫人能節(jié)哀。” 淑妃坐在羅漢床上,彩霞很快的捧了一盞參茶上來,珍珠問:“李夫人沒事吧?我讓人去請了太醫(yī),也該到了?!?/br> 淑妃目光有些奇異的看著她,再打量屋里變化的擺設(shè),神色微緩,道:“你有心了。” 這屋里沒個主事的人,如今屋里擺設(shè)大變,除了珍珠吩咐的,不做他想。 她不是個蠢笨的人,自然知道李柔兒這病,與珍珠毫無關(guān)系。只能說,珍珠只是李柔兒倒下的一個引火線而已。 況且,一開始便是李柔兒挑釁在前。淑妃再是如何想找珍珠的麻煩,也不能無理取鬧。 珍珠笑了笑,道:“不知道,李良娣的身后事,淑妃娘娘可有什么想法?” 淑妃道:“這事兒,你不用管,柔兒的身后事,我這做jiejie的,自然會處理的?!?/br> 珍珠挑眉,想了想道:“如果娘娘有什么事需要我?guī)兔Φ?,只要我能做到,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br> ☆、、第89章 “那本宮便先謝過寧良媛了。” 淑妃微微一笑,發(fā)間琉珠簪子微微晃動,眼眶微微發(fā)紅,那種嬌美的感覺之中又透著女人特有的嫵媚動人,十分的讓人心動。 “淑妃娘娘實在是太客氣了?!?/br> 珍珠手指撫過膝上長裙上繡著的暗紋,嘆道:“李良娣是東宮的人,如今……我也不能坐視不理?!?/br> “淑妃娘娘,寧良媛!周太醫(yī)來了。” 彩霞走進(jìn)屋來輕聲稟告。 淑妃頷首:“便請周太醫(yī)進(jìn)來吧。” 李夫人被安置在臥室里的美人榻之上,周太醫(yī)仔細(xì)為昏迷之中的李夫人診脈之后,只道她悲傷過度,情緒太過激動,無法承受打擊而昏厥過去。 “麻煩你了,周太醫(yī)!文琴,送周太醫(yī)出去?!?/br> 淑妃淡淡的吩咐。 珍珠笑道:“李夫人沒事那我就放心了,我記得我那兒有一些上好的阿膠,等會兒回去我便讓人給李夫人送來,只希望她能保重身體。” “那么,我就先告辭了!” 淑妃意味不明的看著她,面上雖然帶了笑,眼里卻是一片清冷。 “文書,幫本宮送送寧良媛?!?/br> 從碧閬苑出來,那種壓抑的氣氛才驟然一松,珍珠一直挺著的腰肢只覺得有兩分酸軟,讓她忍不住伸手揉了揉。 一直保持著那種高貴大方的姿態(tài),實在是很累人的。 張嬤嬤伸手扶住她,笑道:“良媛您今日將碧閬苑的事情安排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shù)?,奴婢都被您嚇了一跳?!?/br> 珍珠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只不過是見過我母親做過這些事。” 說到這,她的神色不免有些低落。 張嬤嬤三人相視一眼,寧夫人做過……也就是說,自家良媛當(dāng)初見到親人死去。 碧玉笑道:“奴婢還以為淑妃娘娘還要與良媛您針鋒相對了,看來她也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了?!?/br> 張嬤嬤立刻就罵了她一句:“在宮里這么多年,你難道還不知道隔墻有耳,謹(jǐn)慎行事這個道理嗎?淑妃娘娘身份尊貴,又豈是我們做奴才的能議論的?” 碧玉神色一肅,認(rèn)真道:“嬤嬤,我錯了?!?/br> 珍珠掃視了四周一眼,漫不經(jīng)心的道:“嬤嬤待碧玉她們也太嚴(yán)厲了些。” 張嬤嬤笑道:“奴婢們?nèi)羰遣恢?jǐn)慎些,若是說錯話給您招來麻煩又怎么辦?” 珍珠笑笑,心里倒是贊同她這句話。 “淑妃娘娘……” 她嘴里輕聲叫出這個名字,突然笑了笑,道:“她若真是待我盡棄前嫌,那就好了?!?/br> 碧水看著她,欲言又止,小聲問:“良媛您的意思是……” 珍珠瞇著眼睛,陽光下她的面龐上還能看見她細(xì)細(xì)的絨毛,從側(cè)面看,還圍著淡淡的一層金輝。 “人都是自私,有感情的。我和淑妃娘娘的親meimei,淑妃娘娘自然是站在李良娣那邊的。李良娣倒下之前見的最后一人是我,其中不能不讓人多想。無論是在淑妃娘娘心里,還是李夫人心里,始終都有著一個疙瘩?!?/br> 碧玉輕聲道:“可是剛才淑妃娘娘待您也很是客氣的?!?/br> 珍珠笑了笑,道:“我能感覺得出來,淑妃娘家并沒有完全放下對我的芥蒂。不過,我也能理解。” 她對一個人的好惡情緒很是敏感,就像她知道太子雖然面上疏離,骨子里待她卻極為溫柔。而淑妃,客氣之中,卻帶著對她的一種壓抑的厭惡。 “這宮里每個人都是人精,日后良媛您還是遠(yuǎn)著淑妃娘娘才是?!?/br> 淑妃能登上四妃的位置,還能生下兩個皇子,她的手段心性又怎么可能簡單?就像剛才她的表現(xiàn),碧玉她們都認(rèn)為她心里是放下了對珍珠的不喜的。 珍珠心里倒是不在意淑妃對自己的態(tài)度,瞧見碧玉三人嚴(yán)肅的模樣,忍不住笑,道:“淑妃娘娘再是討厭我,那又如何?對我并沒有什么影響,我們之間也不能時常見面,我在東宮里,她總不可能跑到東宮來找我麻煩吧?” 張嬤嬤不得不感嘆,有的時候,自家良媛說話一針見血?;蛘哒f,她看起來天真爛漫,實際上心里卻比誰都清楚。 “先不提這個,倒是那個綠蝶,她怎么會倒在床上爬不起來?” 珍珠有些不解,昨夜見著人還是好好的了。 張嬤嬤解釋道:“那綠蝶驚擾了您與殿下,自然是要受罰的,不過是賞了她十五板子?!?/br> 這便是規(guī)矩,若沒有規(guī)矩,其他人是不是誰都能大半夜的跑來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