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村的路上，薛劭憋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問他爹說：“爹，你真要娶jiejie了啊？”

    這話怎么聽怎么有些怪怪的。

    不待他爹回到，薛劭又自顧自地道：“jiejie現(xiàn)在被人欺負，嫁給爹，爹就能幫她出頭了，她再也不用受人欺負了。”

    薛直沒接他的話茬，轉(zhuǎn)而問道：“你背上不疼了？”他可記得自己感到的時候，兒子把鄭譽護在胸前，自己背后空門大開，挨了那幾個孩子好幾拳。

    薛劭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立刻道：“不疼了，不疼了。”想到以后可能和jiejie成為一家人，他渾身舒泰，哪里還有疼的？！

    孩子的思維最是簡單直接。

    薛劭那么想，鄭譽差不多也是這個想法。

    鄭繡送完薛家父子回屋后，去灶上拿了個雞蛋給弟弟揉眼睛。

    鄭譽就拉著她jiejie說：“jiejie，我覺得薛叔比馮公子好多了！你嫁給他好不好？不要去做姑子，我舍不得你?！?/br>
    “傻孩子?！编嵗C用雞蛋在他眼眶上輕輕滾著，“你別想那么多?！?/br>
    鄭譽鼓了鼓嘴，“可是我不想聽外頭的人那么說jiejie，他們說的可難聽了，可是jiejie這么好，根本不是他們說的那樣?！?/br>
    “總之你別再打架了，今天爹沒說什么，下次可保不準又要教訓(xùn)你?！?/br>
    鄭譽不以為意，“爹打我也沒事，誰敢那么說jiejie，我一定不饒他！”

    鄭繡不禁心疼地輕輕擁住了他小小的身子。

    作者有話要說：

    ☆、第41章 041

    第四十一章

    這天晚上，鄭繡睡得也不是很安穩(wěn)。

    半夜她起夜，就看到鄭仁負著雙手站在院子里。

    “爹，晚上風(fēng)涼。怎么不多披件衣服?！?/br>
    鄭仁輕輕道：“沒事，爹就是睡不著，站一會兒就回去了?！?/br>
    鄭繡也睡不著，索性就站了過去，“反正我也睡不著，我陪爹站一會兒吧。”

    站的近了，鄭繡才看清皎潔月光下，她爹的眼眶有盈盈水意。

    “你娘還在世的時候，那時候你才兩三歲，我們還生活在京城里。你娘就說要給你攢嫁妝，我還笑她想太早。她說怎么太早呢，女兒家十幾歲就要出嫁了，算起來也久那么幾年功夫準備，一張好的拔步床都要做個一兩年呢……”鄭仁似乎想起了亡妻，臉色變得十分柔和，“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我每年都會給你攢些東西，都存在鎮(zhèn)上的鋪子里。后來你的婚事一直沒成，爹還是給你攢著，就想著，就算不用不上這些，光是這些東西給了你，也不會讓你過苦日子……”

    “爹……”鄭繡忽然就哽咽了，不知道該說什么。

    鄭仁停頓了片刻，然后又問：“嫁給薛直，你不后悔嗎？不是為了這個家，也不是為了報恩，爹就想知道，只從心里出發(fā)，你是打心底想嫁給他嗎？”

    鄭繡愈發(fā)詞窮，道：“我覺得薛直人不壞，有本事，對人也和氣。我不討厭他?！?/br>
    鄭仁沉默，而后忽然苦笑幾聲，“想不到我自詡半生得意，連自己的女兒都護不住?！?/br>
    鄭繡知道不是這樣的。外頭把她傳的那么難聽，換成在別人家，或許她早就被捉了去浸豬籠，或者被胡亂草率地嫁了。她爹已經(jīng)給了他力所能及的，最好的庇護。

    父女二人靜靜地站了一會兒。

    “快回去睡吧，別著涼了?！编嵢实?。

    鄭繡擦了擦眼睛，“恩，那爹也早點睡吧?！?/br>
    鄭仁點點頭，倒也沒有應(yīng)下。鄭繡猜想她爹這晚多半是睡不著的。

    ＊

    第二天一早，鄭繡就被院子里的喧嘩聲吵醒了。

    那不是幾個人的說話聲，而是似乎來自于一群人。

    鄭繡穿好衣裙，挽了個簡單的發(fā)髻。

    出了屋子一看，鄭仁和鄭老太、鄭老頭也都出來了。鄭譽是散著頭發(fā)，衣衫胡亂地套著，踢拉著鞋最后跟出來的。

    院子門被拍的‘梆梆’作響。

    鄭仁去開門，鄭繡招手把鄭譽招到自己身邊。

    院門一打開，外頭站著十幾個人，且都是壯年男子。為首的是個年邁的老頭，蓄著胡須，頭發(fā)和胡須已經(jīng)全白，身形佝僂，臉上溝壑叢生。

    老頭邊上，站著個高壯的尖臉?gòu)D人，正是朱氏。

    鄭繡只認得朱氏，正納罕朱氏一大早帶這么一群人來家里做什么。

    鄭仁卻對著那老頭拱手道：“叔公，您怎么來了？”

    鄭繡這才想起來，自家族里的親戚其實還是有的。當(dāng)年鬧饑荒，鄭老頭的爹娘都死后，就帶著鄭老太和兩個兒子到了相對更富庶的槐樹村扎根。而其實鄭家的本家，是在十幾里外的壩頭村的。不過來往也不甚多，只有每年過年前，鄭老頭和兩隊兒孫回去祭一回祖。鄭繡這么多年也沒回過本家，自然也就不認得他們。

    鄭仁喊著那人為叔公，那么應(yīng)該就是鄭繡太爺爺?shù)挠H弟弟——如今鄭家家族的族長。

    老族長點點頭，背著雙手，帶著人進了門。鄭仁自然不能攔。

    鄭老頭看到他，也喊了一聲‘二叔’。

    老族長‘恩’了一聲，面無表情地帶著人進了屋，他在院子里掃視一眼，然后問：“這就是你家的繡丫頭？”

    鄭老頭道：“是我家丫頭，不知道二叔今天這一早來是……”

    老族長冷哼一聲，“你家繡丫頭做的好事，如今四里八鄉(xiāng)都傳遍了。我本想著，你家也不是那等不知禮的人家，總會做點事來堵上別人的嘴。要不是你家兒媳來通報，我還不知道你們家竟準備就這么一直養(yǎng)著這么個敗壞門風(fēng)的丫頭！”

    在院子里的鄭家人莫不狠狠地瞪了朱氏一眼。

    朱氏下意識地往后一縮，然后想到自己今天是為什么來的，又大著膽子道：“叔公不知道，鎮(zhèn)上的馮員外本是說不介意那傳聞的，愿意名門正娶。可大伯家說什么都不肯松口呢，就眼下這樣還瞧不上人家……要我說，繡丫頭都這樣了，難得還有那樣的好人家肯求娶，就該趁早把她嫁出去才是！”

    她這一煽風(fēng)點火，老族長的臉色就更難看了，對著鄭老頭道：“今天我也從各家?guī)Я巳藖?，繡丫頭的事兒到底怎么回事，你且給我個說法吧。族里待嫁的姑娘可不少呢，不能就因為這一個丫頭，就壞了整個本家的名聲！”

    鄭老頭一時也不知道怎么說，正是慌神之際，鄭仁道：“叔公遠道而來，想來也累了，先進屋坐坐，喝口水?！?/br>
    鄭仁的舉人身份，放到哪里都是說的上話。

    老族長點點頭，帶了人進堂屋。

    鄭仁對著鄭繡試了個眼色，讓她先帶著鄭譽回屋。

    鄭繡便把弟弟帶回屋里梳頭換衣服。

    鄭譽老老實實地坐在凳子上，讓他jiejie把頭發(fā)扎成小揪。

    “jiejie，剛才來的那個太叔公，我不喜歡他。”

    鄭繡問他怎么這么說。

    他道：“每年回去祭祖，太叔公都是板著臉，我還偷偷聽到他跟爹說，要記掛著本家，多照顧族里的人，別在外頭日子過好了，就忘本了。”

    鄭繡雖然不明白上一輩的恩怨，卻也能猜到，當(dāng)初年景艱難的時候，要不是本家實在待不下去，鄭老頭也不會帶著妻兒搬到其他地方。若是有族里接濟，能幫著供養(yǎng)鄭仁讀書，鄭老頭和鄭老太也就不會吃那么多苦。后來鄭仁出息了，這些人就想在他身上撈好處了……

    鄭譽梳好了頭，跳下凳子，說：“jiejie，我想去把薛叔找來，你覺得怎么樣？”薛直在他看來最厲害了，有他在，肯定沒人能欺負她jiejie。

    鄭繡點點頭，老族長帶著人來者不善，家里確實需要薛直幫忙。

    鄭譽就輕手輕腳地開了門，挨著墻根底下一路走，出了家門。

    鄭繡坐在屋里靜靜等著外頭的消息。沒多會兒鄭老太也進來了，鄭繡問她外頭怎么樣了，她也不說話，只顧著抹眼淚，差點把鄭繡急出個好歹來。

    ☆、第42章 042

    第四十二章

    從鎮(zhèn)上回槐樹村，按鄭譽的腳程，來回得快半個時辰。

    鄭繡本還有些擔(dān)心，萬一老族長在朱氏的慫恿下強逼，非逼著爺爺和她爹答應(yīng)下馮家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幸好薛直來的很是及時。

    鄭譽和薛劭先小跑著進了屋給鄭繡報信。

    鄭繡不禁奇怪，問弟弟說：“你怎么回來的這樣快？你雇車了？”

    鄭譽搔了搔后腦勺，“沒有啊，我去的時候薛叔已經(jīng)出村往鎮(zhèn)上來了?！?/br>
    鄭繡點點頭，那也確實有些巧了。

    當(dāng)然其實并非巧合，而是昨天在鄭家發(fā)生了那樣的事，薛直一夜都沒能入睡，一大早就攏了家里所有的財物，想著上門提親了。就怕鄭繡被馮家逼的太過，一心想去當(dāng)姑子。

    薛直大步流星跨進了堂屋，對著屋內(nèi)眾人一拱手，對鄭仁道：“鄭舉人，我是來提親的?！?/br>
    鄭仁方才與老族長斡旋了一段時間，身體都有些緊繃，老族長雖然沒讀過什么書，到底是掌管了族中事務(wù)多年，不是那等可以輕易糊弄的人物。見了薛直，鄭仁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老族長便問起來：“這位是……”

    鄭仁和鄭老頭還沒答話，站在一邊的朱氏已經(jīng)一臉嫌棄地搶著開口道：“這就是和繡丫頭在山上待了一夜的獵戶，剛來到槐樹村落戶不到半年，就靠打獵為生，還帶這個孩子呢?！?/br>
    老族長捻著胡子點點頭，又轉(zhuǎn)頭問薛直：“你說你來提親，可帶了聘禮？”說罷上下打量了下兩手空空的薛直。瞧著倒是孔武有力的樣子，人也長得周正，就是穿得寒酸了些。

    薛直從懷里掏出一個小包袱，雖然只有巴掌大，一打開卻是幾件玉玩，有白玉佩兩塊，翡翠扳指一個，還有一個水滴狀的碧玉墜子。

    東西雖然不多，成色確實出奇的好，不說在場其他人，便是鄭仁這樣自詡見多識廣的，也只在京城中時見過達官貴人家里有這樣的東西。

    朱氏不禁訝然道：“這樣好的東西，你、你怎么會有？莫不是坑蒙拐騙偷回來的吧？”

    薛直蹙著眉頭，面色沉靜地道：“家里祖上是幫貴人做事的，這些東西便都是貴人賞下來的，祖上留了下來，便一直傳到現(xiàn)在?！毖χ边@樣的氣度，確實不像是窮家小戶出來的，既說是傳家寶，倒也說得通。

    朱氏這會兒是真的不知道說什么了，本是想把薛直這窮酸獵戶扁的一文不值的，沒成想人家隨便拿了幾件玉器出來，就都是當(dāng)世罕見的寶貝。

    朱氏努力想了想，又道：“那、那也值不了多少錢吧，想鎮(zhèn)上的馮家，那可是在京城都有生意的?！?/br>
    老族長卻沒有縱著朱氏一個女人一直插嘴，瞪了她一眼，道：“士農(nóng)工商，商賈最是低下，有什么好比較的！我們男人說話，哪輪到你這婦人說話？！”

    朱氏被呵斥得閉了嘴。

    老族長又看向鄭老頭和鄭仁，“既然你們已經(jīng)做好打算，怎么方才不說？”

    鄭老頭哪里能說，鄭仁連把鄭繡嫁給薛直都舍不得呢，只道：“薛獵戶還沒來提親，兩家還有許多細節(jié)未商定，就沒想對外說?！?/br>
    老族長雖然覺得鄭老頭把自己也當(dāng)成外人不太高興，但倒也理解他們這樣的做法，畢竟鄭繡擔(dān)著個‘克夫’的名頭，親事沒落實之前，對方都有反悔的可能，穩(wěn)妥些倒也正常。

    “既已談妥，就早些下定。繡丫頭這婚事也拖不得，我看最好下個月就成親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