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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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容胤有例朝,兩人起了個大早,匆匆用過早膳,泓便赴隸察司當(dāng)值,容胤趕到崇極殿受禮。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聽政時眾臣吵了個天翻地覆,都在請皇帝派兵平息民亂。容胤忙亂了一整個上午,直到用過午飯才稍歇了歇,侍墨參政便趁機(jī)將新一年世家子弟論品入仕的名單遞了上來。 世家子弟入仕拔擢都是由各家安排好的,遞到他手里不過略看一看,便一律批準(zhǔn),很少出面干涉。容胤把長長的折子一展,走馬觀花掃了一遍,提筆正要批,卻頓了頓怔住了,見林家拔擢的眾子弟中,有個異姓格外顯眼,正是陸德海,由尚書臺左丞劉盈親自出面,提調(diào)到經(jīng)略督事治水?,F(xiàn)下治水這一塊有權(quán)有錢,各家都爭著把自己人往里面調(diào),陸德海能鉆到這里來,必是已向劉氏投誠。 他重新入朝不過一年多,能鉆營到這個程度,實在是十分難得。 此人勤奮踏實,能力才干都出色,當(dāng)初見他一身硬骨,滿懷蓬勃向上的野心,雖然名利心重了點,卻也為民謀福,肯做實事,才重新提了上來。朝里水渾則魚不清,怕他跟著攪迷了眼,便放到清凈的科舉部,打算溫養(yǎng)幾年,也叫他踏踏實實把基礎(chǔ)夯實,再謀沖天。 看來這是等不及要下水了。 想去就去。 容胤不再看折子,直接拉到最后潦草地寫了個準(zhǔn)字,便傳給了侍墨參政。 他批得雖然痛快,心里還是有幾分不高興的。筆一撂就起身在屋里走了幾步,在宣明閣敞亮的開窗前站定。眼下剛?cè)攵?,還沒真正降寒,宮里已提前燒開了地龍,熱氣外熏,殿外草木都跟著沾光,株株青葉未脫,猶帶暖意。這叫皇天眷命,宮中視為祥瑞,還請他到幾個殿里各坐了坐,拈一柱香。 草木知冷暖,只要栽培,便競相爭輝。人卻不這樣。 每年入仕遴選,若有優(yōu)秀人材,他都會分神關(guān)照。一半是把持朝政大方向,為帝國培育忠良,一半是給自己找?guī)褪帧J兰掖髾?quán)在握,他稍有動靜便是滿朝逆流,一人獨木難支,需要世人盡動兵馬,齊成一匡之業(yè)。他已竭力而為,可群臣嘴上雖夸他是個賢君,心里卻不信他,把那圣眷易變,伴君如伴虎的當(dāng)官要訣默念上百八十遍,稍成氣候就勾連世家,想著兩頭投靠,各逞勝場。凡事還未投身,先要思止思退思榮華,怎么能做他的伙伴?每次真心錯付,他都要默默地惱怒一番。 尤其是這個陸德海,他擺明了就是要拿來扶持科舉的,卻被劉盈釜底抽薪,提前調(diào)走,不聲不響的給他碰個軟釘子。劉氏歷代忠君,當(dāng)年奪權(quán)時就旗幟鮮明的站到了自己這方,可縱是明確立場跟定了他,在科舉這里卻也處處掣肘,不肯支持。人人唯唯諾諾,個個陰奉陽違,說出去的話到底下就變了樣子,只能一點一點磨。 做事太難,進(jìn)一寸有一丈的艱辛;想退卻容易,一松手輕舟就過了萬重山。 容胤嘆了口氣,意還未平,掌殿又送奏疏來,說是云氏急奏。他只得把滿肚子急躁壓了壓,打開奏章。 這是一封上表,按例要通傳朝野,呈給他的同時,另一份副本也發(fā)到了各部。容胤一目十行粗粗掃過,先吃了一驚,忙又從頭細(xì)細(xì)讀起,但見滿紙謙詞恭語,姿態(tài)低得十足,卻干戈暗動,句句占盡先機(jī),將他起事的借口全堵。此表一出,提前安排好的圈套陷阱全用不上了,他再無理由袖手旁觀,必須出兵為云氏護(hù)郡。 多年運籌,就此功虧一簣。 容胤又驚又怒,一時間胸中震蕩,滿耳轟鳴。他做事向來謹(jǐn)慎周密,從來都是環(huán)環(huán)打磨圓融才相套,面上不動聲色,手下藏匿三分。豈料自己還在蓄力,對方卻已出招,刀鋒未降,竟先被人拔去了大旗! 這次撥攏漓江三家,他自問準(zhǔn)備得足夠細(xì)致精巧,三年時間文火慢烹,朝野上下盡入甕中,本想舀著漓江水,兌幾勺流離人,熬出一鍋天下大同,眼瞅著猛火收汁要起鍋,卻被云氏勘破機(jī)關(guān),頃刻間就釜底抽了薪!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 容胤定定神,半瞇起眼睛,在軟榻上坐定了,迅速把事情過了一遍。 從籌備,到布局,到設(shè)套,到后手掠陣,到合圍包抄,經(jīng)手的全是自己人,提糧調(diào)款走的也全是私庫。兵將從漓江二十三個郡縣出,若不是拿著名單刻意查證,斷無暴露之理。 到底是哪里不對? 容胤百思不得其解,緊皺著眉漫不經(jīng)心地把泓半搭在軟榻上的大衣一掀,只聽得“當(dāng)啷”一聲脆響,一枚玉佩從大衣內(nèi)兜里滑了出來,跌在地上。 云紋團(tuán)金,水色碧青。 容胤心臟驀地緊縮,一時間如遭雷殛。 是泓。 是泓。 是他的泓。 這枚云紋玉,是一條退路。 憑此玉護(hù)身,縱是帝王雷霆殺伐,也可保人全身而退。 是泓給云氏透了消息……是了,他早試探了好幾回,想為云行之求情。 是泓…… 容胤摸索著,慢慢把手探進(jìn)了泓的大衣下面,緊緊抓住了柔軟的絲絨。他抓得那么緊,使出了渾身的力氣,咬著牙忍過了一陣萬針攢刺般的銳痛。 這件事情,從頭到尾看在眼里知道根底的,只有泓。 大意了。 不該出這種差錯。 空門大開,必有敵趁虛而入,他自己不加防備,就不能怪人暗渡陳倉。帝王權(quán)術(shù),全在難測二字,本當(dāng)鬢邊枕上,朝夕相惕,容不得一絲一毫的疏漏。 怪不得人。怪他自己懈怠。 不可戀戰(zhàn)。趕緊重整舊山河,翻盤再來。 容胤深吸了口氣,硬是把滿心的慌亂痛楚壓了下去,穩(wěn)穩(wěn)地擎過御筆,溫言安撫了幾句,準(zhǔn)了云氏奏表。批完把筆一撂,他便俯身探手,想撿起玉佩。 冰涼的指尖剛觸到玉佩,他突然自那一點開始戰(zhàn)抖,漫無邊際的絕望海潮般淹沒了他,讓他如墜深淵,幾欲窒息。 為什么就不能給他呢? 給他泓。全部。 他需要。他想要。他一直都很仔細(xì)很小心,不敢做錯事,可還是沒有。 容胤撿起了玉佩,塞回泓的大衣內(nèi)兜里。那一瞬間,他眼眶酸脹,覺得自己快要失態(tài)了。 奏表一遞,宮中耳目皆盯,他的一舉一動,一個微妙的神情,都會被人萬般揣摩解讀。 不能露出痕跡。 容胤牙一咬,便收斂了滿腹傷心,起身擺駕蘭臺宮。 到蘭臺宮要繞過一個大湖。冬季各宮都封了水道,萬水歸流,全蓄在這一池大湖中,水位陡高,淹過了底下的木樁子,湖中心一橋一亭,孤零零地好像漂在水面上。容胤站在湖邊略望了望,只見得水色幽藍(lán),寒意逼人。他胸臆酸楚,滿懷意懶心灰,便令隨從在岸上等候,自己信步而行,沿著長橋慢慢往湖中心走。 以前他傷心,就愛往這里來躲一躲。后來修煉出金剛不壞之身,來得便少了。 小女兒的鈴鐺就扔在這里。那時候水清,一日一日看著,慢慢被泥沙侵蝕消失。 現(xiàn)在沒什么可以往水里扔的了。 為什么就不能給他呢? 他明明比世上所有人都渴望,也比所有人都需要。他已經(jīng)很累了,為什么要這樣對待他? 他慢慢走到了湖心小亭子前,想到兩人曾在這里山盟海誓,便不愿往里走了,舉目四望,只見得一湖大水碧波浩渺,倒映著云影天光。 寒意倒逼,凍得他一陣一陣發(fā)抖。 “水深而廣謂之泓。” 想起當(dāng)初相遇,他曾對他說。 那時候他是很高興的。因為這個人讓他有被寵愛的感覺。 別人都敬他怕他,仰靠他倚仗他,只有泓寵愛他,知他冷暖,解他苦憂。 后來泓說愿意留宮里,他就更高興了。 泓還是很好的,怪他吹毛求疵,苛求完美。他是真龍?zhí)熳?,什么容忍不下?泓想要保云氏,給他就是。他要若無其事的回御書房,把這事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以后只要稍稍防備,不讓泓什么都知道,兩人就還可以甜甜蜜蜜的白頭偕老。 這念頭只是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容胤就難受得直抽氣,一陣怒火涌上心頭。 不。 絕不。 他容不下枕邊人懷二心。應(yīng)該把泓趕到沅江去,以后再不見他! 他說做就做,當(dāng)即怒火滔天,轉(zhuǎn)身就往岸上走。豈料天冷橋滑,他又心思恍惚,才走了幾步就一腳踩空跌進(jìn)湖中,立時滅頂。 第30章 完結(jié) 這一下驚變忽起,岸上隨侍眾人頓時炸開了鍋,御前影衛(wèi)們驚惶失措,慌忙躍入湖中救駕。 容胤一進(jìn)了水就凍僵了,當(dāng)即屈膝團(tuán)身,要把浸水沉重的衣服脫下來。他抓著腳剛要脫靴子,突然想到等會上岸衣服沒了,豈不是儀范全無?就這么一愣的功夫,只聽得湖面上“撲通”之聲不絕。他知道這是御前影衛(wèi)趕過來營救,突然暴躁起來,立時潛氣下沉,在湖底淤泥里一通亂踹,把湖水?dāng)嚨没鞚岵豢?,自己提了一口氣就跑?/br> 有完沒完有完沒完!到哪里都跟著!永遠(yuǎn)沒個清凈時候! 跟著他干什么!他又不是皇帝!皇帝就應(yīng)該化條龍飛出去,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在水里刨! 一會還要上岸叫人看笑話! 他越想越憤怒,滿腔怒火無可發(fā)泄,狠蹬了兩下,在水中一躥老遠(yuǎn)。 他怎么這么蠢,這么蠢!怎么變成這樣了! 他當(dāng)了十五年皇帝!十五年!沒朋友,沒親人,沒人陪伴!成天累得要死! 一個個全在辜負(fù)他! 當(dāng)初一穿越,就應(yīng)該直接死掉,活著毫無意義! 他水性極好,拖著沉重的衣服游了半天,憋著口氣硬是不冒頭。眾人在湖里遍尋不著,只見得一條水線筆直的往岸邊去,沒一會皇帝就拔身而出,濕淋淋如天神降臨,怒氣沖沖地提著滴水的衣擺自己上了岸。眾人慌忙一窩蜂地迎上去,要拿毯子把他裹起來,豈料一近身皇帝就勃然大怒,吼道:“別過來!” 他吼完轉(zhuǎn)身就走,還不忘大聲威脅,道:“御前影衛(wèi)看著!再有人跟著朕就殺無赦!” 天子素來深沉難測,如此雷霆大發(fā)還是頭一回。眾人噤若寒蟬不敢靠近,眼瞅著皇帝披頭散發(fā)像只憤怒的獅子,一步一個濕腳印,寒風(fēng)凜冽中一個人往暖寧殿去。大家束手無措,只得遠(yuǎn)遠(yuǎn)尾隨在后面。 容胤明知道宮人還在跟,卻也沒力氣再吼,一個人哆哆嗦嗦地回了寢殿,進(jìn)屋就把殿里的宮人統(tǒng)統(tǒng)趕了出去,直接繞進(jìn)浴室里往池子里下。池里水溫常年微熱,他現(xiàn)在凍得渾身僵硬,怎么受得?。恳荒_下去,燙得哇哇大叫。 消息立即就給泓報了過去。泓嚇得魂飛魄散,急奔而至,一進(jìn)殿就聽見皇帝在里面咆哮。圣旨雖讓御前影衛(wèi)阻攔,哪個又真攔他?眾人如見救星,慌忙迎進(jìn)。 泓進(jìn)得浴室,見容胤坐在池邊上,濕淋淋地抖成一團(tuán),登時心疼得像被生拽出了心肝,搶步上前就要抱容胤,痛道:“陛下!” 容胤早就恨透了泓,一見他進(jìn)來就氣紅了眼睛,也不管燙手,瘋了似地往泓身上撩水,怒吼:“別過來!” 泓頂著當(dāng)頭淋下的水,幾步就近前展臂相抱,容胤勃然大怒,當(dāng)即奮力掙扎,咆哮道:“出去!” 他怒火上來,力氣也不小,泓一時壓不住,急得滿頭大汗,連忙好言好語的哄,道:“好好好,我這就出去?!?/br> 一邊說,一邊暗鼓氣勁,往容胤兩肋下用力。容胤立時半身酸麻,酥了手腳,被泓抱起來,小心翼翼放進(jìn)旁邊的涼水浴桶里。 桶里水雖涼,對容胤來說卻是暖如春陽,一進(jìn)水他就激靈靈抖了兩下,迅速軟了下來,趴在桶邊不吭聲了。泓便趁機(jī)給他脫了衣服揉搓手腳。等體溫回暖又挪到熱水池里泡。容胤沒了精神,在熱水里連打了七八十個噴嚏,老老實實叫泓給擦干了身體,抱到床上塞進(jìn)被窩。 醫(yī)官們都已經(jīng)在偏殿等候,這時候忙呈了祛寒湯來。泓便捧著藥碗上了床,想喂陛下喝兩口。豈料他一接近容胤就怒火又起,嘶聲吼道:“出去!” 泓連忙又哄,道:“陛下先喝了藥,我這就出去?!?/br> 他一邊說,一邊把藥碗往皇帝唇邊遞。容胤怒極,手一抬就去推他,險些把藥碗打翻。泓又是心疼又是著急,干脆一仰頭自己含了半碗,扳過容胤肩膀來,掐著下巴硬給灌了進(jìn)去。這一下灌得容胤兩眼冒金星,呆呆的還沒反應(yīng)過來,泓又給他灌了半碗。灌完把碗一撂,便上床來抱容胤。 他一靠近,容胤就抬腿去踢他。泓便一手松松的握著他腳踝,不叫他亂動,一手把容胤摟在了懷里,在脊背上撫摸,柔聲哄道:“不生氣了不生氣了——” 他一邊哄,一邊真氣流轉(zhuǎn),在容胤周身大xue上施力。容胤只覺得熱氣漩渦般在身上打轉(zhuǎn),很快就暖了。他喝的祛寒湯里摻了安神藥物,泓以真氣助藥力上行,沒一會兒就叫他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 泓見容胤安靜了,就小心翼翼的貼著臉問:“什么事氣成這樣?哪里惹到陛下了?” 容胤冷冷道:“哪里都生氣。” 泓無奈,只得抱著他哄了又哄。直到容胤睡熟了,才悄悄出去,把醫(yī)官叫進(jìn)來請脈開方子,又叫隨侍宮人來問詳情。聽到宮人說陛下不僅掉到了水里,還一個人頂著冷風(fēng)自己走回寢殿,泓心疼得肺腑都攪成了一團(tuán)。他一頭擔(dān)心陛下受風(fēng)寒,一頭又擔(dān)心陛下氣壞身體,滿懷的憂急愁苦,回屋里卻見皇帝大攤手腳,睡得無憂無慮,不由靜靜凝視了半晌,嘆了口氣。 容胤熱乎乎地睡了大半夜,再醒來發(fā)現(xiàn)泓緊貼在他身后,正輕輕親吻他的肩膀。他氣還未消,就惱火地動了動肩膀,惡意地不讓泓親。 結(jié)果卻換來一個更深的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