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寧珞被掐得呼吸困難,她用力掙扎著反駁道:“你說謊!景大哥不會娶你的!他只喜歡我一個人!” “男人都是一樣的,你看楊彥多喜歡你啊,還不是乖乖地納了我。” 放肆的笑聲在耳邊回蕩著,寧珞只覺得渾身上下一會兒墜入冰窟,一會兒跳進火海,痛意難擋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不行,她不能讓趙黛云得逞,她不能倒下,她得回去。 寧珞用力地咬著牙,終于抬起了重若千鈞的手,給了趙黛云一個巴掌。 “啪”的一聲,她從幻境中掙脫了出來,迷迷糊糊地朝外看去,只見秦湘蘭坐在床邊啜泣,而不遠處祖母正拄著拐杖臉色鐵青地看著跪在地上的奴婢們。 “你們都是怎么在伺候的?珞兒病成了這樣居然都沒人來叫我!我看這都是平日里對你們太寬待了,眼里都沒了主子了!” 綠竹跪著磕了個頭,哽咽著道:“老夫人,我們都以為是九姑娘只是受涼,吃幾帖藥便好了,沒想到雪團去了,九姑娘傷心傷肺,就這樣病得不省人事了?!?/br> “一個畜生罷了,”老夫人用拐杖用力地敲著地面,怒不可遏,“都是什么做派,玩物喪志!你這做母親的好好的不教,倒帶得——” “祖母!”寧珞虛弱地叫了一聲,堪堪將那句話截住了。 老夫人頓時紅了眼睛,幾步便走到了寧珞的跟前,撫著她的頭發(fā)哽咽著道:“我的小九啊,你這是在折騰你老祖母的命啊,要是有個萬一,你讓我們這幾個都怎么辦?” 秦湘蘭也哭了起來:“珞兒,雪團走了便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你這樣讓娘有多心疼你知道嗎?” 寧珞身上還是冷熱交加,只是腦中卻清醒了幾分,她萬萬不能再病下去了,要不然,以前她在母親和祖母之間做的那些調(diào)和都要沒用了。 “是珞兒的錯,”她斷斷續(xù)續(xù)地道,“讓祖母和母親擔憂了,馬上就會好起來的。” 她困難地咽了咽口水,顫巍巍地抬起手來,抓住了祖母和母親的手,交握在一起放在了心口:“珞兒最親的人就是你們,萬萬……萬萬要和和睦睦的……若是因為珞兒生了嫌隙,珞兒就是死了也不瞑目……” 秦湘蘭眼中掉下淚來:“珞兒你胡說什么,快好好休息?!?/br> 老夫人怔了怔,看了一眼秦湘蘭,終于輕嘆了一聲道:“你這丫頭,心事太重,別東想西想了,快些好起來,祖母心里明白。” 寧珞心中頓時一寬,掙扎著道:“藥……” 綠竹慌忙搶上前去,扶著寧珞喂了一帖藥劑,寧珞強忍著胸口泛上來的惡心,硬著頭皮把藥灌了下去。 這秋老虎的天氣,她強迫自己整個人都捂進了那一床厚厚的被子里想要發(fā)汗,卻還一直瑟瑟發(fā)抖。 幸好到了晚上的時候,定云侯府派人過來詢問,還帶來了一位金針刺xue的大夫,這雙管齊下,病情終于被控制住了。 只是這一場病到底讓她瘦了好多,原本便不豐腴的身子看上去越發(fā)纖弱了,底下的人伺候得愈發(fā)小心翼翼,連個“貓”字都不敢和她提起。 寧珞也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雪團了,現(xiàn)在再傷心勞神,倒是讓親者痛仇者快,且把這一筆賬記在心底,終有一日,她會替雪團報仇的。 這一日,定云侯府的金大夫又過來了,替她帶來了熬好的藥膳,又取出藥箱準備扎針,寧珞這兩日被扎得一見那金針就心里犯怵,忍不住道:“金大夫,我覺得身上好多了,要么今日就光吃藥不扎針了吧?” 金大夫瞧著她直樂:“九姑娘,我倒是愿意偷個懶,只是世子爺知道了只怕要不答應?!?/br> 寧珞的臉一紅,小聲道:“他又不在,知道些什么?!?/br> “哪能不知道呢,”金大夫笑著道,“我回去那是事無巨細都要問上一遍的,就連九姑娘今日掉了幾根頭發(fā)都要我說個清楚,要不是這金針還要替九姑娘扎上一扎,只怕就被他給收走放在枕下珍藏了?!?/br> “他……他成日里就這么閑嘛……”寧珞聲若蚊蠅地嘟囔著。 “我看世子不是閑,是把九姑娘放在心尖尖上了吧?!苯鸫蠓蚋锌艘宦暎皝?,老夫可萬萬不敢偷懶的?!?/br> 寧珞心里甜滋滋的,乖乖地讓金大夫扎了金針,又喝了藥膳,末了她想起了什么問道:“景大哥也會金針,是和你學的嗎?” “是啊,我可算知道他為什么要學了。”金大夫一邊收拾一邊道。 “為什么?” “學了可以替九姑娘治病啊,等九姑娘過了門,就不需要老夫了。”金大夫調(diào)侃著叮囑,“這幾日九姑娘多下床走動走動,這樣能好得快些?!?/br> 窗外紅楓一團一團的好似烈焰一般,偶有南飛的大雁劃空而過,天高云淡,讓人心曠神怡。 這些天寧珞一直呆在屋內(nèi),院子里都很少走動,深怕加重了病情,今日眼看著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她便遵從醫(yī)囑,一路出了聽云軒往寧國公府中庭的花園走去。 花園中小橋流水甚是雅致,種在藏書閣旁的一排木樨花開了,清香撲面。 寧珞不由得停下了腳步折了一支,小黃花密密地開著,看著煞是喜人。 “姑娘,不如我們采些花去做桂花糖吧?”綠竹興致勃勃地道。 寧珞正有此意,這幾日一直吃藥,進食也很清淡,嘴里面都是那道苦味,迫不及待地想嘗些好吃的。 幾名婢女得了應允便立刻行動了起來,寧珞坐在旁邊的石凳上瞧著,還不時指點一番哪里枝頭的桂花開得多開得盛。 大伙兒嘻嘻哈哈地正熱鬧著呢,有幾個人從小徑的那頭走了過來,打頭的正是寧成氏,眉眼笑得跟那彌勒佛似的。綠竹一見,立刻領著人躬身叫了一聲“二夫人”。 “哎呦這不是珞兒嘛,”二夫人急切地朝著寧珞走了兩步卻又矜持停住了,“今兒個看上去氣色不錯,是不是也聽說了萱兒的喜事了?” 寧珞有些莫名:“七jiejie有什么喜事?” “咱們這可算是苦盡甘來啦,瑞王殿下上門提親了,說是要納萱兒為夫人,以后萱兒可是皇家的人了,這還不是天大的喜事嗎!”寧成氏樂得嘴都合不攏了,身后跟的奴仆趕緊又一疊聲地恭喜了起來。 納為夫人那是好聽的說法,其實就是為妾。寧珞呆在原地,好一會兒才顫聲道:“夫人……他……他不是和趙黛云……” 寧成氏的臉一僵,笑著道:“我自然知道瑞王殿下和趙家姑娘的親事是板上釘釘跑不了的,趙姑娘是王妃,我們很知足,萱兒做個夫人便好,這金枝玉葉的夫人總比普通人家強上百倍呢。更何況,瑞王殿下今日親至,足見對萱兒的喜愛,知足常樂,知足常樂嘛。” “瑞王殿下親至?”寧珞失聲道。 “對啊,殿下剛剛要走,大哥大嫂正要送出府門呢,我先去告訴萱兒這個好消息?!睂幊墒险f著便喜不自勝地朝著落雪軒一路小跑而去。 寧珞呆在原地,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便朝著前廳走去,不行,她怎么能讓寧萱這樣羊入虎口,無論是楊彥還是趙黛云,都不是寧萱能對付得了的! ☆、第37章 前廳就在眼前,剛好有一群人從里面走了出來,走在最前面的便是瑞王楊彥,身著玄色鑲邊錦袍,上面繡著的四爪金龍威風凜凜,顯得愈發(fā)卓爾不群。 他的嘴角掛著一抹淺笑,卻未及眼底,一副側(cè)耳傾聽的模樣,卻只是頻頻點頭連話都不說一句。寧珞到底做過他這么多年的枕邊人,一眼就看出來,此時的楊彥心緒極差。 一見到寧珞,楊彥眼中驟然亮了起來,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她的身上,脫口而出叫了一聲:“珞妹!” “瑞王殿下,”寧珞朝著他躬身行禮,“聽說陛下將為殿下賜婚,恭喜殿下了?!?/br> 楊彥的眼神驟然陰鷙了起來,好一會兒才冷笑道:“原來珞妹是恭喜這個來了,真是有情有義啊。” 寧臻明和寧賀氏都有些尷尬,互望了一眼,寧賀氏責怪道:“珞兒你病剛好怎么出來了,外面風大,快回去吧?!?/br> 秋風蕭瑟,的確有那么幾分涼意,寧珞掩著嘴輕咳了兩聲,懇切地道:“既然殿下將有嬌妻,何必再來撩撥我那七jiejie?” 寧賀氏臉色一變,急急地截斷了她的話頭,把她拽到了旁邊小聲道:“珞兒,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二嬸娘十分滿意這么親事,若是你把它攪黃了,只怕要家宅不寧了,萬萬不可?!?/br> “可是大伯母,七jiejie她……她若是進了王府只怕……”寧珞又氣又急。 “國公夫人,既然珞妹有話對我說,還請夫人行個方便?!睏顝┑穆曇粼谏砗缶従彽仨懫穑瑤е蝗菥芙^的威嚴。 寧賀氏尷尬地后退了兩步,讓了開來。 兩人對面而立,秋風瑟瑟一如從前,那些美好的往事卻已經(jīng)早已隨風吹散,再也不可追尋,一股淺淺的憂傷從寧珞心頭泛起。 “珞妹,聽說你病了,我便想來瞧瞧你,可憐的是,我卻只有這個借口才能進府見你一面?!睏顝┑男θ輵K淡。 在這么一剎那,寧珞幾乎要相信他對自己是一往情深了。 然而也僅僅是幾乎而已,前世他所作的一切,無論如何都看不出半點真心模樣子。 “殿下言重了,殿下馬上就要有嬌妻美妾,無論智計和美貌,趙黛云都絲毫不遜于我,和殿下乃是天作之合,”寧珞淡淡地道,“但愿今后殿下和她琴瑟和鳴,成就一段佳話?!?/br> 楊彥的眼神一僵,一抹痛苦之色掠過,他啞聲問道:“珞妹,我究竟是哪里不如他?你告訴我,也讓我輸個心服口服?!?/br> 寧珞沉默不語,事到如今,再問這些又有什么意義呢?可楊彥的目光炙熱,好像她不答個究竟便不會離去。 她沉吟了片刻道:“殿下身份高貴,他自然無法和殿下相提并論,是我未有鴻鵠之志,配不上殿下,還望殿□□諒?!?/br> 楊彥死死地盯著她,眼中隱隱地泛著噬人的光芒:“你騙我?!?/br> 寧珞怔了一下:“殿下何出此言?” “必定是有了什么原因,你才會忽然對我如此冷淡,可恨那景昀不知道耍了什么花樣,如此蒙蔽與你,”楊彥朝著她走了一步,語聲陰冷,“珞妹,總有一日你會后悔,總有一日我會讓你明白,這個世上只有我是真心愛你?!?/br> 一股寒意從心底泛起,這次的拒親,睚眥必報的楊彥必定是要記在心里了,若是一朝得勢,只怕景昀和寧府都不會有好下場。然而,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她便沒有回頭之日了。她愿意相信,這一世少了她在楊彥手中的脅迫,景昀和父親定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來。 她定了定神道:“殿下此言差矣,你我既然各自定親,從此以后便男婚女嫁各不相干,還請殿下不要再說這些語焉不詳?shù)脑捔恕!?/br> “各不相干……”楊彥喃喃地念了一句,忽然輕笑了起來,“珞妹,我們怎么可能各不相干呢?這不是我們便要成親戚了嗎?” 寧珞暈了片刻,這才想起寧萱的事情來,急急地道:“殿下,我那七jiejie天性膽小扭捏,只怕是不適合長伴你身旁的,還請殿下另覓美妾?!?/br> 楊彥的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嘴角的笑容越發(fā)陰森了起來:“怎么,珞妹不僅自己不想嫁我,就連身旁的人都不愿和我有半點牽扯嗎?我倒是好奇了,到底為什么你變心變得如此徹底?” 寧珞心中一凜,頓時警惕了起來,楊彥原本就是個心思縝密的人,這樣只怕要被他看出破綻?!暗钕聡乐亓?,我這是關心則亂,趙jiejie的性子你知道,她這是容不下我七jiejie的?!?/br> “是嗎?那就讓她慢慢熬,說不定日后能熬來一個能容得下的王府女主人?!睏顝┞唤?jīng)心地道。 “你——”寧珞氣極,卻又無計可施,咬牙看著他,那雙清澈通透的眼中仿佛跳動著憤怒的火焰。 楊彥的心一顫,不由自主地便放軟了聲調(diào):“這樣吧,你若是向我說幾句好話,說不得我便會幫襯她一點,讓她的日子不那么難熬?!?/br> 寧珞深吸了一口氣,再也無話可說,沉著臉躬身行禮:“殿下請自重,但凡有些良知的人,必定不會拿自己的枕邊人開玩笑,多說無益,殿下三思而后行,我先告退了?!?/br> 楊彥看著她的背影,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幾乎想要沖上去把那個妙曼的身影強行攬入懷中,帶回王府關起來讓她從此除了自己再也見不到其他男人。 這名女子,明明就該是他的,從頭到腳就該是他的,他一直這樣篤信著,甚至覺得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上一輩子時就早已和寧珞兩情相悅共結(jié)連理,可現(xiàn)實卻狠狠地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一個皇子,居然搶不過一名小小的定云侯世子,這實在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 楊彥的胸中波濤洶涌,卻強迫著自己若無其事地轉(zhuǎn)身,沖著寧國公和寧賀氏點頭微笑著說了幾句場面話告辭而去。 騎著馬離開寧國公府約莫七八里遠,眼看著四下無人,楊彥忽然勒住了馬韁跳下馬來,拔出了手中的佩劍沖著路邊的一棵海棠樹砍去。只聽得“咔嚓”幾聲響,枝葉亂飛,海棠樹幾乎被削成了光桿。 身后的侍衛(wèi)們惶恐對望,卻無人敢上前勸阻,唯有內(nèi)侍馬安搶身上前,不顧劍芒鋒利,拽住了楊彥的胳膊。 “殿下!殿下保重身體!”他哽咽著道,“這種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值得殿下掛念,她不配做殿下的王妃?!?/br> 楊彥的胸脯急劇地喘息著,一腳踹在了那棵海棠樹上,那樹原本就被砍得不成樣了,晃了兩下,歪斜著倒在了地上。 他粗魯?shù)赝崎_了馬安,赤紅著雙眼道:“你……以后不許說她壞話,就算要罵,也只有我能罵她!” 馬安大慟,扯著楊彥的衣袖道:“殿下,你不要再念著她了,這是陛下下的旨意,你若再執(zhí)迷,只怕她會毀了你啊……” 楊彥僵在了原地,胸中的恨意仿佛春日的野草一般瘋長,人卻漸漸地平靜了下來。 馬安終于放下心來,擦了擦眼淚道:“殿下,好像有人來了,我們還是先回府吧。” 楊彥剛要點頭,身后忽然傳來了叫聲:“殿下請留步?!?/br> 他回頭一看,一輛馬車從另一頭徐徐而來,那車愈華麗,馬安小聲道:“殿下,好像是趙太尉府上的?!?/br> 車簾被挑開了,涂著鮮紅豆蔻的指尖探了出來,趙黛云容顏明麗,朝著楊彥微微一笑:“殿下這是剛從寧府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