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他伸手扯住筋帶,將兜在胸腹間的牛皮鎧扯下來,丟在地上,露出胸毛密布,肌rou冗結(jié)的上身,虎吼一聲,便又沖了上來。 徐少卿仍舊靜立不動,眼見對方奔到面前,刀光舞動如蛇,直取咽喉,才閃身避過,同時反手一刀,徑向?qū)Ψ窖厶幣ァ?/br> 那狼主方才也是虛招,急忙撤手?jǐn)r下這致命的一擊,便又大喝著揮刀砍了過去。 他早瞧出對方面色蒼白,衣衫上血跡未干,出招時也有所顧忌,顯然是傷重的緣故,索性便大開大合,猛劈猛砍,全走剛猛的路子,絲毫不給對方取巧的機(jī)會,指望用這柄寶刀也斬斷對方的兵刃,那便穩(wěn)cao勝券了。 卻不料,無論如何出招,卻都被對方輕描淡寫的避過,而兵刃也絲毫不與寶刀交接半分,卻又每每指向自己的要害,就像在故意耍弄一般。 堪堪斗了二十幾個回合,不但沒能將對方的兵器斬斷,反而被逼得連連后退,險象環(huán)生。 他暴怒起來,不顧一切的向?qū)Ψ降拿骈T直劈過去,定要逼著他舉刀格擋。 徐少卿雖然表面輕松,暗地里卻全然是另外一番光景。 肩頭的傷處被牽動,痛入骨髓,更難忍的是,身上殘留的余毒恰好在這時又涌了上來,那口氣憋在胸中,煩悶欲嘔,連手腳都開始抖了,只是在勉強(qiáng)克制,不著形跡。 此刻見對方露出破綻,當(dāng)即屏氣凝神,身子向下一躥,在馬腹下轉(zhuǎn)了個圈,忽又躥起來,飛起一腳將那狼主踢落馬下。 那狼主摔得半身酸麻,剛要起身,就發(fā)現(xiàn)銀亮的刀尖指在了自己的眉心處,那柄寶刀不知何時已到了對方手中。 “大單于這次還有何話說?”徐少卿并不看他,目光瞥向獫戎陣中。 那單于臉面上一陣青白,唇角抽搐,瞪視著他默然不語,其他人也是面面相覷,似乎根本沒想到會是這般結(jié)果。 那躺在地上的狼主滿面羞慚,竟也cao著生硬的中原話怒聲道:“你勝了,殺我,殺我!” 徐少卿眼角在他臉上一瞥,冷然道:“殺你?不?!?/br> “為什么?” “因為我只想證明一件事,我們中原人在馬上,照樣比你們這些戎賊強(qiáng)!” 此言一出,那狼主臉上登時凝滯了,獫戎陣中更是群情聳動,人人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來將他撕碎的樣子。 徐少卿目光微沉。 方才那句話一出口,自己也立時后悔了,眼下正是千方百計以求脫困的時候,現(xiàn)在雖勝不殺,明明正是個機(jī)會,何苦卻偏偏說出這番言語來激怒他們,這一時口沒遮攔,豈不讓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 他悚然心驚,不由轉(zhuǎn)頭朝不遠(yuǎn)處的高曖望去,見她扶著山巖,也正看過來,眼中全是關(guān)切,卻沒有絲毫恐懼之色,心中稍慰,暗暗下定了決心。 這片刻出神,忽然便覺耳邊風(fēng)響,回眼就看一道寒光迎面襲來,直刺自己的咽喉! 他已無暇躲避,急忙翻手將刀豎在面前,便聽“鏘”的一聲,虎口劇痛,肩頭更是如錐心般的疼。 垂眼便見鮮血涌出,傷口在這一擊之下又崩裂了。 那單于兜住馬頭,繞著他轉(zhuǎn)了半個圈,獰笑道:“在馬上比我們打獫狁更強(qiáng)?呵呵,本單于便讓你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馬上勇士!” 徐少卿連運了兩次真氣,才勉強(qiáng)把甬道喉頭的鮮血咽回腹中,胸口煩惡之意更甚,連頭腦都開始昏沉了,手上力氣漸弱,只覺那柄刀竟似有千斤重,竟然拿捏不住。 他心頭大驚,知道這一下不光崩裂了傷口,還震動了心脈,連帶著毒氣上涌,內(nèi)傷受得極重。 這獫戎單于果然不是一般角色,以眼下的情勢,想贏下他已是千難萬難,若剩下那些人一擁而上,便必死無疑。 千鈞一發(fā),已再容不得半點猶豫。 他輕吁了口氣,暗自調(diào)息,運起最后的那點氣力,猛地手上一甩,那寶刀平平飛出,“唰”的將那單于坐騎的前腿斬斷。 這一下事出突然,沒半分征兆。 那單于猝不及防下,整個人栽下馬來。 但他反應(yīng)奇快,凌空一個翻身,便穩(wěn)穩(wěn)落在地上,再抬眼時,卻見對方已策馬跑出了老遠(yuǎn)。 徐少卿顧不得傷痛,疾奔到山巖邊,翻身下來,不由分說便抱起高曖往馬上推。 “廠臣,不要……” “別再說了!公主快走……” 高曖見他臉色白中泛青,面上卻忽然泛起了歡容,那雙狐眸盈著一層柔潤的光暈,其間星星點點,竟隱現(xiàn)淚光,帶著幾分不甘,卻還有些歡喜。 “公主保重,臣只能送到這里了……” 他勾唇揚起一抹淺淡蒼涼的笑,隨即雙臂加力,將她推上馬背。 松開手的那一剎那,忽然覺得自己將整個天地都拋下了,心頭空空的一沉,竟自愣住了。 “廠臣小心!” 嬌細(xì)的聲音忽然響起,只覺肩上一沉,那柔軟的身子便撲了上來。 作者有話要說: 廠花功德圓滿_(:3ゝ∠)_好日子來了~哈哈哈~~ 第62章 情可待 漿液溫?zé)?,滴落在那張玉白的臉上,又順勢滑落到唇間。 腥甜的血氣立時在口中彌散開來…… 徐少卿心頭一顫,宛如中了雷擊,本已是強(qiáng)弩之末的身子也不知從哪生出一股力氣,飛起右腿向后一撩,雙臂抱住肩上的嬌軀,順勢向前躥出數(shù)丈,這才惴惴的將她放下來。 甫一抬眼,便見那削窄的肩頭血色殷然,創(chuàng)口觸目驚心,順勢沿到背上,將薄紗的水綠褙子浸染透了。 那張清麗的小臉蒼白如紙,櫻唇微顫,半閉的雙眸中星光點點,纖柔的身子因為劇痛而輕顫著。 “公主!” 他已顧不得許多,失聲叫了出來,右手食指如飛,在肩胛處疾點,替她封xue止血。 高曖“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眼,見自己正靠在他臂彎里,不由心頭一寬,咬唇勉強(qiáng)笑道:“廠臣,你沒事……太好了……” 話才出口,便見他面如金紙,眼角低垂,眉間還隱隱透出一股青氣,全不見之前的飛揚灑脫,當(dāng)即笑容一滯,顫顫地抬手去撫他的臉:“你……” 徐少卿只覺剛運起的那點氣力又消失殆盡,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般,吃力地握住那只手,輕按在自己面頰上。 “公主為何要替臣擋這一刀?” 到了這時候,她像終于放開了懷抱,并沒推開,也無絲毫羞怯,只是凄然一笑,任由他握著手,感受著那涼中帶溫的觸覺,心頭百感交集。 “廠臣救過我那么多次……恩情深重,如今我不過稍稍還上些,又有什么大不了?” “臣的命賤,盡忠竭力乃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怎當(dāng)?shù)闷鸸鬟@般酬情?!彼挥X錐心劇痛,那手竟也抖了。 高曖緩緩搖頭,柔聲道:“我從沒把你看作賤命的奴婢,你也不是真的將我當(dāng)成公主,到了這時……難道還不認(rèn)么?” 她說著,蒼白的小臉上忽然泛起一片紅暈,癡癡的望過去,像是在等待什么。 徐少卿也愣住了,這么個謹(jǐn)慎木訥的人,竟近乎直白的說出心中所想,該是得有多難,若非此刻命在旦夕,只怕還仍是開不了口。 反倒是他怯了,竟有些不敢與她對視,那渴求最后希望的眼神令人動容,更令人心碎。 他只覺胸口火燒似的,忽然僵窒著發(fā)不出聲音,抬手扯開領(lǐng)口,讓涼風(fēng)灌進(jìn)去,激刺著咽喉,終于沖開了那重阻滯。 “若是今日必然無幸,公主怕么?” 她怔了一下,顫聲微笑道:“不怕?!?/br> “為什么?” “若只有我,定然是怕的,現(xiàn)下卻有你陪著,便不怕了?!?/br> 柔暖的笑在他臉上綻開,帶著些許生澀,卻更令人怦然心動。 “沒錯,我也是這般?!?/br> 高曖渾身一顫,霎時間只覺一股暖意在胸中暈開,又充盈到四肢百骸,連肩頭傷處的劇痛都不如何難忍了。 簡單的一句話,卻像將心頭所有的郁結(jié)都吐清了。 徐少卿吁了口氣,凝望著她,只見那雙美眸中星星點點的光慢慢聚合,終于融在一起,化作珠串晶瑩,從眼角滑落。 他有些不舍的放下緊貼在臉上的手,將那滴淚從她頰上拭去,在指尖捻著,濡濕中帶著溫暖,仿佛能體味到其中蘊藏的幸福。 他忘情的捻著,揉著,直到那水滴完全干涸,融入指尖的肌膚,卻仍像殘著余味。 獫戎單于方才從背后一擊,原以為便要了那中原男子的性命,卻不料竟被一個女人從中阻攔。 他吃驚之余,卻也沒再追擊,此時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不禁怒氣更甚,當(dāng)即縱身躍上馬背,奔到近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兩個人。 “本單于從沒見過有女人敢為男人擋刀,更沒見過一個男人要靠女人來保護(hù),中原男人在我們大獫狁勇士面前不過是一群螻蟻,女人,不如到本單于身邊來吧?!?/br> 高曖卻只是脈脈含情地望著徐少卿,竟似充耳不聞。 那單于立起雙眉,哼了一聲,卻仍沉著生氣道:“女人,你的美就像大漠中最清澈的甘泉,你我能夠見面是長生天的安排,按照你們中原人的說法,這應(yīng)該叫做‘緣分’,對不對?” 徐少卿聽到這里,不由撇著唇角“呵呵”笑了起來。 高曖卻也是抿唇一哂:“你錯了,‘緣’之一字出于佛家,如云聚云散,潮起潮落,隨風(fēng)而定,可遇而不可求,方謂之緣。似你這般沉迷妄念,一意執(zhí)著,只是業(yè)障,并非是緣。” 那單于滿面懵然,全不明白,但卻也聽出其中的嘲諷之意,索性大手一揮道:“什么云啊,風(fēng)啊,業(yè)障的。女人,你可知道剛剛?cè)舴潜締斡诘断铝羟椋愦丝桃呀?jīng)死了!我們大獫狁不管你們那一套亂七八糟的東西,只知想要的便要得到,嘿,今晚你便會成為我的閼氏,到那時,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 高曖輕笑了笑,不再言語,許是傷重?zé)o力,靠在徐少卿肩頭不動了。 徐少卿慢慢將她扶在山巖上靠著,暗吸一口氣,點了她啞xue,這才勉強(qiáng)站起身來,從腰間解下那塊青玉牙牌丟了過去。 那單于接在手中,略一端詳,便抬頭驚道:“你是夏國的東廠提督?” “認(rèn)得字便好?!?/br> 徐少卿神色木然,指指那牙牌:“方才我本已勝過一陣,大單于若還知信義廉恥,便將她放了,本督留在這里任你處置。事后你還叫人拿著這件信物,秘密去大夏京師東華門外內(nèi)四巷,找東廠衙門,換取黃金千兩?!?/br> “黃金千兩?真的?”那單于張口一愕,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高曖大驚失色,萬料不到他忽然說出這種話來,待要出言阻止,卻發(fā)現(xiàn)那口氣堵在喉間,嘴里“咿呀呀”的,竟說不出半個字來,這才明白是他做的手腳,就是要讓自己無從反對,不由更是急了。 “對,你沒聽錯。東廠衙門是什么地方,想必你該知曉,拿出黃金千兩不過是件平常的事。只要你放了她,不但可以拿到這筆重酬,還能留下本督,以此要挾大夏朝廷,說不定還能再換些好處,豈不比現(xiàn)在得到的要強(qiáng)得多么?大單于是聰明人,該當(dāng)知道如何取舍?!?/br> 徐少卿堪堪說完,已有些氣喘眼花,暗自沉定了一下,知道無須對方動手,自己也撐不了多久,只希望這些貪得無厭的獫戎人看在重金的份上,能放她安然離去,自己這最后的籌劃也就沒有白費。 忍不住回頭望過去,見她已強(qiáng)撐著坐起身來,兩行清淚滾滾而落,卻口不能言,只是拼命對自己搖著頭,像在乞求自己回心轉(zhuǎn)意,不要棄她不顧。 他心中一沉,像針刺似的痛,突然想過去抱住她,但終究還是硬起心腸,轉(zhuǎn)回了頭去。 那單于盯著手中的青玉牙牌端詳半晌,嘿然笑道:“不愧是東廠提督,出手這般大方,千兩黃金竟連眼都不眨,既然如此,本單于便笑納了?!?/br> 他說著便將牙牌朝身后一丟,由左近的狼主接住,收了起來。 徐少卿聽他像是答應(yīng)了,暗自吁了口氣。 正待要說將高曖送走,卻聽那單于忽然又道:“可是……這美麗的女人是長生天賜給本單于的禮物,無論如何也不能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