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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的廠花男友在線閱讀 - 第104節(jié)

第104節(jié)

    似她這般的心性,該是從來不曾如此求過人,這番言語自當(dāng)是出于真心。

    可高昶聽在耳中卻是另一番光景,想起今日在東廠牢中徐少卿的那些話,不由妒火大熾,心頭更怒。

    只看那情真意切的樣兒,便知她心中的情愛所系,即便從此再也不見那個(gè)人,這一生只怕也是牽腸掛肚,切切于心,萬難忘懷了。

    說什么一心一意留在宮中,萬事都聽他的,到頭來還不是半點(diǎn)心思也沒放在自己身上,究竟又有何意?

    既是這樣,還不如早些了結(jié)了,斷了她的念想,也省得日后兩頭防備,再生出事來。

    想來她一個(gè)不諳世事的年輕女兒家,無非是宮中寂寞,受那閹賊誘惑,又兩次出宮同行,相處久了,自然生出些情意來,只須那廝一死,便算絕了根,天長日久,說不準(zhǔn)哪天便回心轉(zhuǎn)意了。

    他暗自想著,定了定神,面上微微一笑:“朕方才也說了,現(xiàn)下朝中議論紛紛,若在此時(shí)放他,只怕亂了人心,胭蘿也該當(dāng)知道朕的難處,這事且容朕好好思慮,待過些時(shí)日,這風(fēng)頭過去了,再瞧著如何妥善安排。胭蘿就莫要管了,來,用膳吧。”

    言罷,又端起碗,遞到她面前。

    高曖見他起先眼中滿含恨妒,轉(zhuǎn)眼間卻又風(fēng)輕云淡,情知其中有異,當(dāng)下試探道:“也好,但他離京那日,我親自送他走,也好當(dāng)面說個(gè)清楚,從此不再相見。”

    高昶眉梢一立,怫然不悅道:“朕不是已說了么,此事胭蘿不必再管了,他眼下是千夫所指的重犯,即便真要赦,也須暗中行事,不叫人知曉,事后更須遮掩,你若去相送,再生出些枝節(jié)來,怎生了得?朕既然今日開了口,難道還會失信于你么?”

    她默默聽完,木然看著他,沒有言語。

    那澄凈的雙眸略顯空洞,又似含著說不盡的怨憤。

    高昶被瞧得有些發(fā)毛,不自禁地向后撤了撤身:“胭蘿,你……”

    “你不必枉費(fèi)心思騙我,若是不能親眼見他好好的離開這里,我是不會信的?!备邥崞嗳灰恍Γ顾茙е鴰追殖爸S。

    他心頭那股火“噌”的升騰起來,忍耐不住,將手中的碗筷在幾上重重一頓,沉聲道:“胭蘿這話何意?朕是你的兄長,更是皇上,君無戲言,怎么會騙你?”

    她依舊望著他,緩緩搖頭:“正因如此,我才會怕。你也不用再瞞,那日在清寧宮,你突然闖進(jìn)來,我其實(shí)就被關(guān)在左近隔間,之后的話都聽到了,你的心思我也……”

    “聽到了更好,省得再與你解說!”

    他鼻中一哼,索性也不再遮掩,看著她語重心長道:“胭蘿,你雖不是父皇親生,但卻是他老人家下旨?xì)J封的,自然也是金枝玉葉,怎能向一個(gè)狗奴婢垂青?自古閹豎良善者罕有,為惡者累累,史書不絕,此人罪大惡極,心機(jī)極深,不過花錢巧語騙你罷了,胭蘿千萬莫再執(zhí)迷不悟,一意袒護(hù)他了?!?/br>
    高曖聽他仍稱徐少卿為“閹豎”,應(yīng)是還沒發(fā)現(xiàn)他的秘密,心下稍安,語聲淡然道:“真便是真,假便是假,既然不是天家骨血,便不必徒有虛名,何況我從來沒將這公主的名位看得天大,如今既知道了,反而釋然?!?/br>
    她說著慢慢起身下了床,對著高昶盈盈跪倒:“他是不是良善之輩,我不知道,做過哪些惡事,我也不曉得,但他與我既有恩又有情,所以我絕不能無情無義,棄他不顧,只要陛下真的寬恩放人,我愿立誓,從此與他恩斷義絕,求陛下答允?!?/br>
    說來說去,話頭又轉(zhuǎn)回來了。

    高昶面色鐵青,森然問:“若是朕不答應(yīng)呢?”

    她心中一痛,面上卻淡然如水:“陛下不肯開恩,那也無妨,其實(shí)我原也沒抱著幾分希望,既是不成,我也無法可想。一月之內(nèi)若是他不能好好的生離京城,我便舍了這性命,隨他共赴黃泉?!?/br>
    “你!”

    高昶在床沿上重重一拍,霍地站起身來,指著她咬牙怒道:“朕此生從未對一個(gè)人如此剖心置腹,視如珍寶,可你……竟為了一個(gè)狗奴婢,對朕以死相逼!那日在清寧宮,你該當(dāng)也聽到了,朕為了你,違了人倫孝道,不惜與母后反目,這……這難道還比不上你與那閹豎的什么恩情?朕這輩子從不受人要挾,誰也不能!你想為他殉情,也沒那么容易!”

    他說得聲嘶力竭,就像要把心中的怨憤一股腦兒全都傾瀉出來,到后來已近與咆哮,雙目圓睜,緊盯著她,急促地喘息起來。

    高曖緩緩直起身,手上不知何時(shí)竟多了一柄鎏金剪子,尖端直抵在白皙的脖頸上。

    “胭蘿!”

    他大吃一驚,便要搶上去奪,就看她雙手向后一送,那剪子尖利的鋒刃刺破肌膚,扎進(jìn)少許,鮮血登時(shí)冒了出來。

    高昶見她緊攥著那利器,半點(diǎn)也不肯放松,臉上卻是沉冷平靜,仿佛絲毫不覺頸上的傷痛,顯是死志已堅(jiān),絕非說笑。

    殺伐征戰(zhàn),尸山血河他都見過,卻沒經(jīng)過這陣勢。

    他不自禁地慌了起來,頓住步子,驚道:“胭蘿,不必如此,你快放下,莫傷著自己,咱們……萬事都好商量?!?/br>
    高曖搖了搖頭,淚眼泫然,卻毫無哭泣之聲,凄楚一笑:“這世間最苦的事,便是有緣無分,癡心不得,不說我和他,就像大哥與皇嫂,還有盈盈,還有你……或許當(dāng)年我娘為我生父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淚。所以,這便是命數(shù),既然認(rèn)了,難道你還定要奪人性命么?少一分殺孽,積一份善果,于你于我,于這世間,興許也少些苦事。”

    高昶聽完,怔怔不語。

    是啊,有緣無分是苦,并不在于是否兩情相悅,像皇嫂,還有那個(gè)淳安縣君柳盈盈,若非真情所致,只怕也不會落得那般下場。

    而他自己對她又何嘗不是這樣?

    明知不諧,卻要強(qiáng)求,求之不得,又心念愈甚。

    其實(shí)他并非真要得個(gè)什么結(jié)果,只要她留在身邊,時(shí)時(shí)可以看到她,這心也就足了,誰知到頭來卻要讓她一生痛苦,連像原先那般兄妹親愛也不能了,真不知究竟是為了什么。

    他頹然一嘆,望著那清麗的面容,往事如煙,漸漸浮上心頭,說什么也舍不得放手。

    既然如此,恨也就恨吧,各退一步,便是天高海闊,也讓這冷寂的宮中多一絲人情味兒,只要她平安,說不定還能寄望以后……

    “若是他還不死心呢?”

    高曖閉眸一嘆:“不管他如何,我心已死,絕不再見?!?/br>
    “好,待上元節(jié)過了,朕親自陪你送他走?!?/br>
    高昶說著,也不去瞧她,低首垂眼,落寞而去。

    那推門而出的“吱呀”聲一響,高曖也像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手上一松,那剪子落在地上,蹦出老遠(yuǎn)。

    她垂垂軟倒,眸光滯滯,朱唇輕啟,喃然喚著:“少卿……少卿……”

    ……

    月盡日出。

    天才蒙蒙亮,奉天殿前便站滿了在京的皇室宗親和文武百官。

    玉階上儀仗早已列好,正殿檐下置了教坊金鐘玉磬。

    雖是國喪期間,可這正月初一的禮拜大典還是少不得,只是與往年相比淡得厲害。

    辰時(shí)一到,五鳳樓上鐘鼓齊鳴,殿廊下禮樂奏起,高昶身穿朝服冕冠,于奉天殿內(nèi)升坐,宗室百官于階下跪了。

    禮部尚書親捧御詔,立在殿前宣旨,恭賀新年大吉,社稷永昌,并即日起改元天承。

    階下眾人大禮叩拜,山呼萬歲。

    禮畢,便賜下大宴,宗室臣工依爵位、品級依次入席。

    而這其中卻有一名緋服蟒袍,滿面皺紋的傴僂老者暗中離了隊(duì)伍,獨(dú)自繞到殿側(cè)的巷子,在那里上了轎,竟往西苑去了。

    那里清靜靜的,不似前苑喧鬧,此時(shí)只有些宮人內(nèi)侍忙活著。

    他在階前下了轎,由內(nèi)侍扶著入內(nèi),沿廊間到內(nèi)室,隔著珠簾先在外叩賀了新喜,待里面?zhèn)鹘辛耍@才進(jìn)了內(nèi)室。

    顧太后換了新制的深紅織金纏枝牡丹繡襖,胸前以五□□線繡著秀山福海,洪福齊天,面上也滿是喜色,正端著盞兒吃著糖水。

    她見他進(jìn)來,唇角漾開笑意,先叫人又端了碗糖水來,跟著便讓服侍的宮人都退了出去。

    “這百合蓮子羹熬得尚好,你今日起得早,快吃一碗吧。”

    焦芳笑笑,卻將那碗向邊上推了推,只在軟榻邊的繡墩上坐了,微微傾著身子道:“你又不是不知,我向來不慣這甜膩膩的東西,還不如些蔥餅熱粥好?!?/br>
    顧太后嗔了他一眼,嘴上卻笑道:“你也是,這么些年還改不了,就不知隨著我些?”言罷,又將那碗推了回去。

    他卻也沒接,笑容一斂,轉(zhuǎn)而正色道:“莫說這些,那邊大典已畢,正賜宮宴,陛下他們說不得稍時(shí)便來叩賀,咱們長話短說吧。”

    “又有什么大事?”

    顧太后眉間一顰:“如今那野種竟做出如此背德無恥之事來,被昶兒當(dāng)場抓住,定然不會再要她了,我這頭總算放了心?!?/br>
    她說著忽然撇過眼來,斜著焦芳道:“說起來,你可是調(diào)、教的好干兒,這宮里成千的奴婢,還有些無所出的小蹄子等著盼著出苦海,他都瞧不上眼,爪子居然伸進(jìn)宮里來,要找那野種當(dāng)對食。”

    說這話時(shí),她面色古怪,竟好像這件事頗值得玩味,直似大快人心。

    焦芳木著臉,翻翻眼皮,并沒應(yīng)聲,隔了半晌才清清嗓子道:“這事兒確是我疏忽,也是許久未過問,放著他心性也野了。你莫當(dāng)是什么快意事,該管還是得管一管。”

    “管他做什么?依我說,徐少卿讓那野種清譽(yù)掃地,再也抬不起頭來,又絕了昶兒念想,該當(dāng)重賞才是?!?/br>
    “難道你就不想想大夏的國朝體面?”

    “嘁,那怕什么?這事是昶兒親手抓的,他若沒本事把蓋子壓住,這皇帝也就不用做了?!?/br>
    顧太后說完一笑,重又舀著糖水品食起來。

    焦芳頓在那里看著她,想了想才道:“話不能這么說,徐少卿終究是個(gè)奴婢,又不能與公主做出事來,到底仍是完璧,好好的人放在那里,陛下若真愛得深,氣幾天怕也就忘了,防得了一時(shí),防不了一世,終究還是個(gè)麻煩?!?/br>
    此言一出,她手上便是一頓,瞥過眼來問:“不會的吧,昶兒性子傲得緊,那野種做出這等事來,怎還會再理她?”

    “那可未必?!苯狗紝⒀垡徊[,故意將聲音壓低些道:“你忘了當(dāng)年慕妃的事,仁宗皇帝又何嘗惱了她?有其父必有其子,何況這丫頭還是冰清玉潔,成天放在嘴邊勾著,指不定哪天便要伸手。昨晚除夕夜,陛下便偷入景陽宮呆了好些時(shí)候。”

    話音剛落,便聽“啪”的一聲,那白瓷盞兒已摔在地上,砸了個(gè)粉碎。

    “那野種!居然還敢……”

    顧太后咬牙切齒,那張臉早氣得煞白,先前的喜色一掃而空。

    焦芳暗自笑了笑,抬手在她那顫抖的手背上輕拍著:“莫要動氣,若要了解此事,其實(shí)也簡單得很?!?/br>
    “你說該怎么著?還是弄死那野種干凈!”顧太后怒氣填膺,胸口起伏,呼呼地喘著。

    “何必那么麻煩,到頭來還叫陛下記恨,眼下便有個(gè)好法子?!?/br>
    “什么?”

    “眼下徐少卿還壓在東廠牢里未死,不如索性便將他放出來,連著公主一起打發(fā)出宮去,由著他們遠(yuǎn)走高飛。那兩人也是知輕重的,這一走定然是隱姓埋名,不會再生枝節(jié),如此宮中了卻了麻煩,也無損于國朝體面,豈不是兩全其美么?”

    作者有話要說:

    第119章 且遠(yuǎn)行

    “這倒也是個(gè)法子。”

    顧太后抿唇微微點(diǎn)頭,卻又沉吟道:“只是這兩人宮中之事知道的太多,若真的放出去,生出事來,那可如何是好?”

    焦芳又在她手背上一拍:“這個(gè)不必?fù)?dān)心,由我去辦,包管不會留下后患,只是陛下這頭臣下進(jìn)不得言,須得是連rou連心的人循循善誘才行?!?/br>
    這話已近點(diǎn)明了,顧太后當(dāng)即會意,挑唇一笑:“成,我懂了,回頭叩賀時(shí),我便傳他進(jìn)來,把這話說了,好歹勸他答應(yīng)?!?/br>
    “懂歸懂,還要拿捏個(gè)分寸?!?/br>
    焦芳又湊近了些,挨到她身邊,低聲道:“你自來都是個(gè)急脾氣,陛下也是這般,三兩句話一頂就要熗火,這便什么也勸不得了。稍時(shí)陛下來了,可別像上次那般唇刀舌槍的,究竟是母子連心,你好言好語的說,陛下也不是不識好歹的人,只要能勸得他回心轉(zhuǎn)意,以后也就不用這般煩惱了?!?/br>
    顧太后聽完,也抓著他那干枯的手握了握,點(diǎn)頭道:“你說得對,當(dāng)娘的和兒子哪有隔夜仇?我知道分寸,唉……就盼著這事兒趕緊過去,我也想好好清靜清靜,不像現(xiàn)在這般cao心了?!?/br>
    焦芳見話已盡意,便抽回手道:“那好,我這便回司禮監(jiān)去,等著擬旨,然后依計(jì)行事,你就無須管了?!毖粤T,便起身告辭。

    顧太后也沒再留,目送他半躬著身子出了門。

    閑坐片刻,便有宮人進(jìn)來,報(bào)說陛下領(lǐng)著皇室宗親和一眾朝中重臣前來叩賀,正在外候見。

    她呷了口茶,吩咐道:“你叫陛下進(jìn)來,其他的在外磕個(gè)頭就成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