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有何不妥？”不弄清楚，甄璀璨不打算起身。

    顧嬤嬤認真的道：“那里能睡個安穩(wěn)覺?！?/br>
    甄璀璨好像很滿意，不再推辭，也推辭不了，她不懂其中的安排，不如先欣然前往。

    出了客屋，顧嬤嬤將燭火熄滅，把門關(guān)上。

    一路上，甄璀璨沒有察覺到背后有異樣的響動。走了許久，才到南園，不時的有巡邏的侍衛(wèi)從南園經(jīng)過。

    剛踏進客苑，便聞到陣陣梅花香撲鼻。比起西園的枯木殘雪，這里生機勃勃。

    甄璀璨跨進了暖和的屋內(nèi)，兩缸炭火燒得正旺，一桶熱水正冒著水氣。她目光掃視一圈，擺件的陳設(shè)更為講究。

    顧嬤嬤站在門前，問：“姑娘還有什么吩咐？”

    “沒有?！闭玷财＞氲牡溃骸坝袆陬檵邒吡??！?/br>
    “姑娘早些歇息吧?！鳖檵邒咴挳叄晚樖謱⑽蓍T關(guān)上。

    甄璀璨聽到了屋門上鎖的聲音，甄璀璨擰眉，笑問：“咿，是擔心我不翼而飛？”

    顧嬤嬤道：“是擔心姑娘睡不安穩(wěn)。”

    “哦？”

    “老爺會派侍衛(wèi)在門外守著，姑娘可安心的高枕無憂?！?/br>
    “太好了?！闭玷搽[隱一笑，把燈熄了，慢悠悠地踱到床榻前，合衣躺在了暖和的被褥里。

    半晌，四周漸漸的變得寂靜。

    她輕輕的走到窗前往外瞧了瞧，果然有侍衛(wèi)守在屋外一丈之外。

    不由得，她冷笑：甄老頭子的心事高深莫測。

    既然已入虎xue，就擦亮了眼睛走一步看一步。

    回到榻上，她把腦袋放在了枕上，不一會，便倦倦的睡著了。

    她正在睡夢中時，忽然被門外嘈雜的聲音吵醒。她猛得坐起身，見天已經(jīng)亮了，清晨的陽光暖柔柔的，只聽一個稚氣的聲音吼道：“快，去把她給本小姐揪出來！”

    ☆、第零六章

    甄璀璨心中一驚，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屋門，手握住彎刀，緩緩的下了床榻，警惕有人破門而入。

    門外稚氣的聲音氣喘吁吁的惱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有本事接著跑啊！”

    窗外忽然響起雜亂的腳步聲，甄璀璨側(cè)目看去，侍衛(wèi)們不見了，只看到幾個丫鬟押著一個瘦子的身影從窗前經(jīng)過，興奮的吵嚷道：“二小姐，逮住她了！”

    二小姐？甄璀璨瞇起眼睛，繼室李氏只生了一個女兒，就是嫡次女甄丹琦。傳言二小姐任性跋扈，可是屬實？她悄悄的踱步到窗前，一探究竟。

    “賤蹄子，”稚氣的少女一臉怒氣沖沖，約摸十三、四歲，一襲粉紅色的光鮮錦袍，足登粉底緞靴，脖頸戴著八珍瓔珞，她伸手不停的點著插翅難飛的瘦小身影，手腕上戴的鑲金玉鐲炫目，“你竟然還敢不聽本小姐的話?！?/br>
    這應(yīng)該就是金貴的二小姐甄丹琦了。

    再看被她罵作賤蹄子的瘦小身影，五六歲？著實看不出年齡，她實在是骨瘦如柴，穿著盡是補丁的藏青色舊薄衫，一雙單鞋露著腳趾，頭發(fā)很奇怪，短得出奇，像是被胡亂剪的。

    瘦小少女被丫鬟們猛得推倒在雪地里，匍匐在甄丹琦的腳邊。

    一個眼尖的丫鬟看到掉落出來的兩個熟雞爪，大聲地道：“二小姐，她又偷東西了?！?/br>
    甄丹琦彎腰看了看雞腿，用腳踢了踢，輕蔑的冷笑，“好你個賤蹄子，我說你怎么見著本小姐就跑，原來你連喂狗的東西也偷！”

    瘦小少女的眼睛里只有雞爪，趕緊縱身撲過去，一只小手抓住了兩個熟雞爪，還沒等她的手縮回去，粉底緞靴狠狠的踩住了她的手，瞪視道：“你上次偷本小姐家的東西，本小姐只是小小的懲罰你，剪了你的頭發(fā)，法外開恩的放過了你，你竟然還敢偷！”

    一旁的四個丫鬟均是臉上帶著嘲諷的笑，幸災(zāi)樂禍。

    甄丹琦喚道：“小漪。”

    “在。”四個丫鬟同名，二小姐給她們起的名。

    “把她身上仔仔細細的搜一遍，看她還偷了什么?！闭绲ょ鹉_，嫌棄的在白雪上蹭了蹭靴底。

    小漪們齊聲應(yīng)是，興沖沖的一涌而上，圍住倒在地上的瘦小少女，毫不知輕重的在她身上搜來搜去。而少女一聲不吭，一動不動的，只是牢牢的攥住兩個臟兮兮的雞爪。

    甄璀璨靜靜的將窗外的一切盡收眼底，就在瘦小少女被推搡時，她看到了那張蒼白倔強的臉，看到了那雙受驚的眼睛里是極度的恐懼、絕望，卻沒有害怕也沒有退縮，仿佛所有的屈辱都是應(yīng)該承受的，不能反抗，也反抗不得。

    丫鬟很失望的一無所獲，在瘦小少女的腿上用力的擰了一下，道：“二小姐，她肯定是還沒有來得及偷別的東西。”

    “本小姐怎么罰你好呢？”甄丹琦瞟了一眼瘦小少女，眼珠子轉(zhuǎn)啊轉(zhuǎn)的，道：“把你的手放在鐵爐里烤了？”

    瘦小少女低著頭，不知是凍得還是駭?shù)?，在瑟瑟發(fā)抖。

    “烤左手還是烤右手？”甄丹琦摸了摸下巴，“還是一起烤？”

    丫鬟接道：“奴婢覺得，不如讓她用右手拿著自己的左手烤?！?/br>
    “好主意?！币魂嚭逍β曧懫?，就數(shù)甄丹琦笑得最歡樂。

    甄璀璨緊抿著雙唇，沉吟不決的凝視著瘦小少女。

    “你怕了嗎？”甄丹琦神氣的哼道：“你還不快求本小姐，只要你乖乖的給本小姐磕五十個頭，叫本小姐五十聲‘主子’，說不定本小姐心情一好，就饒了你?！?/br>
    瘦小少女依然是跌坐在地的姿勢，低頭不語。

    見狀，甄丹琦臉上的笑意全無，蒙上一層羞惱之態(tài)，喝道：“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嘴有多硬?！?/br>
    丫鬟小漪火上燒油道：“她的骨頭也硬?！?/br>
    另一個小漪接道：“她就會裝聾作啞。”

    “把這賤蹄子按趴下。” 甄丹琦氣極了。

    小漪們應(yīng)聲上前，拉住瘦小少女的胳膊把她摔躺在地，粗暴的給她翻了個身，讓她趴在冰冷的雪地里，四個丫鬟各按住她的四肢。

    剛按趴下，甄丹琦就迫不及待的跨過去，騎坐在了瘦小少女的身上，抓住她的頭發(fā)，把她的嘴往地上使勁的磕，邊磕邊說：“你服不服？你服不服本小姐？”

    瘦小少女不服，她的嘴被磕得出血了，還是一言不發(fā)，只把手里的兩個雞爪越抓越緊。

    眼前暴戾的情景使甄璀璨熱血上涌，可是，她自身處境就危險，別人的善惡生死跟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她咬著牙硬生生的扭過頭。然而，那沉悶殘酷的磕擊聲就在耳畔響徹，一下又一下的重重的叩擊著她的本性。

    “你服不服本小姐？你聽不聽本小姐的話？”

    瘦小少女到底是什么人？她似乎是甄府中的人，可是，她如此寒酸潦倒，就連丫鬟都能踐踏她。她為何那般誓死不屈？頑固到毫不迂回？

    這世間，還有幾人能像瘦小少女一樣，有勇氣不妥協(xié)、不忍讓？

    甄璀璨深嘆了口氣，再次望過去，看到甄丹琦已經(jīng)紅了眼，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磕得不再是嘴，而是致命的額頭。瘦小少女滿臉的血，隨時可能丟命，而施暴并沒有停下的意思。

    “本小姐非打到你服，非打到你聽話?！?/br>
    再打下去，瘦小少女就會被活活打死了。冷靜的眸光一轉(zhuǎn)，甄璀璨轉(zhuǎn)身拎起圓桌前的一個木凳，猛得砸向窗戶。

    “呯”的巨響后，引眾人注目，磕擊聲消失了。

    甄璀璨又用木凳砸了一次窗戶，旁若無人的砸了一次又一次。

    “真吵，住手！”甄丹琦氣得從瘦小少女的身上跳起來，沖到了窗戶邊，四個丫鬟也圍了上來。

    甄璀璨故作一驚，把木凳輕輕的放下，訕訕的笑道：“打擾了，打擾了，你們繼續(xù)，你們繼續(xù)。”

    隔窗相望，甄丹琦質(zhì)問道：“你是什么人？”

    “住在客屋里的，能是什么人？”甄璀璨的語氣平和，以免被追問身份，她立刻露出愁容，話鋒一轉(zhuǎn)的嘆道：“你有所不知，我昨晚被熱情的安置在此屋，一覺醒來，卻發(fā)現(xiàn)屋門被反鎖，無法出屋。”

    甄丹琦好奇的問：“是誰把你安置在這的？”

    “一個婆子?！?/br>
    “哪個婆子？”

    甄璀璨沉思了片刻，如實道：“左頰有一塊棗紅色胎記的婆子，我也不知道她怎么稱呼?！?/br>
    丫鬟小漪提醒道：“就是那個老不死的?！?/br>
    一想到那個老不死的顧嬤嬤，甄丹琦哼了一聲，審問道：“她為何安置你？”

    甄璀璨一臉的無辜，“我只是受人之托送些東西進府，婆子說天色已晚，一定要留我一宿?！彼柯丢q豫和擔憂，“她是別有用心，不準我離開了？”

    聞言，甄丹琦三步并作兩步的走到屋門口，發(fā)現(xiàn)確實上著鎖，便命道：“去，拿東西把鎖砸開?！?/br>
    甄璀璨瞧見那個瘦小少女從地上艱難的爬起來，朝著院外蹣跚離開，趕忙道：“屋里就有砸鎖的東西?！?/br>
    甄丹琦回到窗前，催道：“快拿來?！?/br>
    甄璀璨驚喜的問：“你是要放我出去？”

    “算你走運。”

    “若是那婆子追問起來呢？”

    “本小姐怕老不死的不成？”甄丹琦冷哼一聲，“是老不死的先跟本小姐作對的?！?/br>
    原來如此，二小姐跟顧嬤嬤不合，顧嬤嬤想做的事，她就破壞，才不管是什么理由，就是一門心思的搗亂。

    “我這去拿砸鎖的東西?！闭玷猜掏痰霓D(zhuǎn)身，佯裝在找著東西，找了一會后，不經(jīng)意的仰頭眺望窗外，道：“咿，剛才跟你一起玩耍的少女怎么不見了?！?/br>
    甄丹琦猛得回頭，發(fā)現(xiàn)地上只有一片染著血的臟雪，惱道：“好大的膽子，沒經(jīng)本小姐允許，敢逃跑！”

    四個丫鬟只顧圍著二小姐，竟也沒有留心。

    鎖也不砸了，容不得挑釁的甄丹琦撒腿就奔開，去抓人。丫鬟們緊追其后。

    望著她們作威作福的背影，甄璀璨隱隱的嘆了口氣，能做的唯有如此，不能再繼續(xù)跟甄丹琦糾扯，免得滋出禍端。而那個瘦小少女……，任何人能幫的只是一時，剩下的就憑自己的造化，但愿她躲在了一個甄丹琦找不到的地方，避過這次劫難。

    誰知，甄丹琦急步奔到院門時，猝不及防跟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啊’的一聲，雙雙被撞倒在地。

    金貴的二小姐摔了個仰面朝天，小漪們駭?shù)弥泵袄浜梗娂娚锨皵v扶，“二小姐，二小姐?！?/br>
    甄璀璨皺著眉頭看過去，跟甄丹琦撞一起的人她認得，正是董姨娘的貼身丫鬟。那丫鬟跌坐在地上，面無血色，嚇得丟了魂般。

    正在生氣的甄丹琦被這么一撞，更是氣極，她被扶起來后還未站穩(wěn)，就沖過去摑了那丫鬟一個響亮的耳光，斥道：“不想要眼睛了？！”

    丫鬟的臉被打得火辣辣的疼，連忙跪正，辯道：“奴婢閃不及，二小姐就撞上來了?！?/br>
    “原來是條狗，”甄丹琦這才發(fā)現(xiàn)她是董姨娘的人，忽又想起前幾日她把大少爺甄啟修氣得一整天閉門不出，便不由分說的一腳踹過去，罵道：“狗仗狗勢，看本小姐今日不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br>
    見不遠處的墻角有一堆木柴，甄丹琦指揮道：“你們?nèi)ヌ魩赘杏玫??！?/br>
    小漪腳下生風(fēng)般，一點也沒耽擱的挑了七、八根潮濕結(jié)實的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