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難道不是?” 甄璀璨道:“天底下有您這種想法的人并不多,可能僅您一人?!?/br> 太皇太后鄭重說道:“物競天擇?!?/br> “這不是物競天擇,而是暴虐無道。” “何為有道?” “各居其位,各安其事?!?/br> 太皇太后恍然道:“你是在勸說我把皇權(quán)拱手讓出?” “不是勸,只是說?!闭玷睬迓暤溃骸拌裁髦勒f了無濟(jì)于事但還是要說,如果璀璨不說,絕不會有別人敢跟您說,您也不會意識到,自己所居之位并不屬于您。” “誰又能有本事把它拿走?” “當(dāng)有人把它拿走時(shí),您知道意味著什么?” “我死無葬身之地,死無全尸?!?/br> 甄璀璨冷靜的道:“還來得及,只要您有勇氣把它還回去,我相信您能得善終?!?/br> 太皇太后極為堅(jiān)定的道:“我寧死。” 因?yàn)檎f得太用力,她又咳嗽了起來,比上次咳的還要兇,咳得更持久。 甄璀璨充滿著悲憫之意的望著她,摸了摸袖里的彎刀,慢慢的撥出刀,她依舊在咳,五臟六腑也要咳出來,彎刀從袖中劃出,刀光在燭光中一晃,當(dāng)她咳得滿臉通紅停下來時(shí),彎刀又插進(jìn)了刀鞘。 “水?!碧侍笾噶酥杆赃叺乃畨?。 甄璀璨幫她續(xù)了一杯水,看她飲盡。 太皇太后的目光很復(fù)雜,道:“它與我的生命同在?!?/br> “您守它守得很苦,不是嗎?” “我已經(jīng)沒有任何可以失去的了,我只有它。” “即使還是要?dú)⒏嗟娜???/br> “都死不足惜。” 甄璀璨定睛的看她,緩緩問道:“我娘呢?也死不足惜?” 太皇太后迎著她冷靜的眼眸,輕聲道:“你娘她……她并不是我害死的呀?!?/br> 甄璀璨擰眉,揪心道:“捫心自問,你能理直氣壯的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我不能,”太皇太后道:“在那個(gè)時(shí)候,我別無選擇?!?/br> “別無選擇?”甄璀璨冷笑道:“如此輕描淡寫?” 太皇太后溫和的道:“你想聽我說什么,聽我的懺悔?道歉有用?我可以向你道歉,你能原諒我?” 甄璀璨的眉頭皺得更深。 “我可以去你娘的墓前祭拜,向她懺悔,你能既往不咎?” “不能?!闭玷矝鰶龅氐溃骸叭魏斡行幕驘o意的傷害都是無法原諒的,因?yàn)樗斐傻膫σ廊淮嬖??!?/br> 太皇太后嘆道:“我多希望你不知道此事,很多事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的越多,越痛苦。” 甄璀璨很好笑的笑了,“你不知適可而止,卻寄托于別人不知。” “我已萬劫不復(fù),已不指望自己會被救贖?!?/br> 甄璀璨幽然說道:“我很同情你,同情你擅權(quán)專政十幾年,即使手握皇權(quán)高坐明堂又能怎樣,可有過溫暖到心窩的開心顏?可曾體會過心安理得的舒適?” “我何需被同情?!?/br> “你也已不知‘同情’為何物?!?/br> “說的極是?!碧侍竽柯缎蕾p的眼光,她真是個(gè)妙人,“你遠(yuǎn)比我幸運(yùn)的多,沒見識過那些兇殘的豺狼虎豹,不知道人心的狡猾jian詐?!?/br> “璀璨怎么沒見過,”甄璀璨的眸色清醒極了,“你不就是?!?/br> 太皇太后又是一怔,見她無所畏懼自然而然的樣子,不禁笑了笑,道:“我承認(rèn)我是,怎么,你今日是打算替天行道?” “是?!闭玷驳恍?。 聞言,太皇太后一駭,突然又咳嗽起來,咳得很兇,震得床幔猛晃。她一邊咳著一邊朝著屏風(fēng)望去,卻發(fā)現(xiàn)安禾好像沒有候在屏風(fēng)外。否則,依安禾的警惕,應(yīng)該適時(shí)的出現(xiàn)了。 甄璀璨又道:“不過,我已經(jīng)沒有這個(gè)打算了。” 咳嗽止住后,太皇太后氣喘著問:“你有何新的打算?” “我明日出宮,遠(yuǎn)引天涯。” “你舍得放下已擁有的一切?皇后之位,將來的皇太后之位?” 甄璀璨冷靜的道:“這些非我所欲?!?/br> 太皇太后一字一頓的問:“華宗平呢?” “我愛惜自己,舍不得自己受苦受累?!闭玷残南乱惶郏辉试S自己被困在這份孽緣中,盡管如斷肢之疼,她也要咬牙該斷則斷。 太皇太后很可惜的道:“你知道我對你所寄予的厚望?!?/br> “道不同,不相為謀?!?/br> 太皇太后寒聲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 甄璀璨正色的說道:“我不妨再告訴你一件事?!?/br> “嗯?” “我剛才有三次能殺你的機(jī)會,但我沒有動手?!?/br> “哪三次?” “每當(dāng)你咳嗽時(shí),你毫無防備,殺你易如反常?!闭f著,她亮出了明晃晃的彎刀。 “你為何不動手?”太皇太后不禁驚愕,她蟄伏了這么久,今日才露出真面目。 “為何?”甄璀璨慢悠悠的站起身,神色泰然的俯視著她,“我姓甄,殺你是大逆不道的事?!睍懈枰?dú)⑺娜藲⑺罢堄涀∥业娜尾粴⒅??!?/br> 太皇太后木然的坐在床榻上,聽著甄璀璨的腳步聲漸行漸遠(yuǎn),心里莫名的頹喪,有一種自慚形穢的挫敗感,像是被無形的鞭撻后丟棄于荒野。 她重新認(rèn)識了甄璀璨,那是一個(gè)似水一樣的女子,可柔可剛,遇器隨形,遇勢順勢,永遠(yuǎn)保留著本性。 過了許久,一聲熟悉的聲音響在屏風(fēng)外。 “她不屑于殺你,怕臟了手。” 是華宗平,太皇太后頓時(shí)震驚。 ☆、第百一章 四周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中,太皇太后睜大了眼睛望向屏風(fēng),華宗平竟能輕而易舉的進(jìn)了寢宮,可見局勢不妙。 今夜注定不尋常。 短暫的震驚之后,太皇太后神色逐漸鎮(zhèn)定,她就是踩著一件又一件出乎意料的事走來的,深知在此時(shí)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面對。對于應(yīng)付這類事,她太過嫻熟。 忽然喉嚨一癢,她又止不住的咳嗽起來,她咳嗽著下了床榻,隨手拿起榻前的艷紅色外袍穿上,又取了一條絲帶將長發(fā)簡單的束起。 繞過屏風(fēng),她一眼便看到華宗平佇立于燭光中,在光影交錯(cuò)映襯下,他明朗恣意的似驕陽。她不經(jīng)意間對上了他的眼睛,那雙眼睛銳利而篤定,與他平日里的慵懶判若兩人。 只是一瞬,她將目光移開。殿外夜色深沉,燭光搖曳,四周安靜極了,危機(jī)四伏。 如意宮的侍女和侍衛(wèi)呢? 華宗平替她解惑的道:“侍衛(wèi)們都被調(diào)走,你的貼身侍女都準(zhǔn)備好了步入黃泉路。”他閑適的一笑,“只有一個(gè)侍女例外。” “安禾?” “沒錯(cuò)?!?/br> 太皇太后緩緩的笑了笑,道:“真是驚喜連連?!?/br> 華宗平斜暼了她一眼,“這就是你最擅長的出其不意攻敵不備。” “很厲害,”太皇太后由衷的稱贊道:“你很令我刮目相看,不得不說,甄璀璨很有眼光。” “是要謝謝她?!比A宗平抿嘴一笑,神色不明。 太皇太后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你的計(jì)劃似乎是因?yàn)樗褚沟呐e動提前了?” “是的?!比A宗平正色的道:“她突然的舉動改變了你的計(jì)劃,如果朕今晚不動手,不知你明日會有什么新的計(jì)劃?!?/br> 在得知甄璀璨帶著彎刀進(jìn)如意宮后,華宗平當(dāng)機(jī)立斷,要在今晚奪權(quán),殺她一個(gè)措手不及。恰好,安禾也認(rèn)為很合時(shí)機(jī)。 “你是怎么做到能讓安禾為你效命?”太皇太后最為好奇。 “是你常提到的俗不可耐的愛情?!币粋€(gè)冰冷的聲音將話接了去,安禾翩然進(jìn)入殿內(nèi),一襲白衣冷艷迷人,她停步在華宗平的身側(cè),“我已懷了身孕,若再不出手幫他,我如何能放心的安胎?!?/br> 太皇太后怔了怔,定睛的瞧著自稱為‘我’的安禾。 安禾漠然的問道:“你會因我的背叛而死不瞑目?” “那倒不會,”太皇太后隱隱一笑道:“世間本就沒有絕對的忠誠,你一直隱藏的很好,我也太過于自信。” 安禾冷笑道:“拜你的悉心教導(dǎo)所賜,我背叛了你,卻毫不內(nèi)疚,反而冷眼旁觀你的下場?!?/br> “在這些侍女里,你最深得我心,始終能做到我要求的冷漠無情?!碧侍髥∪皇Φ溃骸翱勺罱K,也只有你對別人動了情?!?/br> “你曾說情是世間最傷人最無用的東西,我卻發(fā)現(xiàn)它是世間最美妙的體驗(yàn)。”安禾輕撫著小腹,冰冷的眼眸里漸漸浮上溫暖之意,“很遺憾,你從沒有機(jī)會感受過?!?/br> 太皇太后輕問:“你確定它會一直美妙?而不是一時(shí)的迷惑?” 安禾確定的道:“深信不疑?!?/br> “你們聯(lián)手多久了?” “四年?!?/br> “四年?!碧侍笞猿暗囊恍?,她看了一眼華宗平,華宗平不置可否。 “這四年是游走于你們之間,嚴(yán)格的講,四年間跟他不算是真正的聯(lián)手,”安禾坦言道:“我在前不久懷上了身孕,才死心踏地的要幫他?!?/br> 太皇太后道:“今夜,你都幫他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