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jié)
木容端坐未起,簡箬笙入門來仔細打量她,見著頸間一處傷痕,大約便有所猜測,這位四姑娘倒是個烈女子。 他回想方才那母女三人說的話,有些事也就心中了然。廉郡王府到底也算大戶人家,后宅*爭斗不比木家少,又聽聞這位四姑娘是自幼喪母還不得寵愛的,個中種種也就清楚了。 “那些田莊商鋪的契書,箬笙會盡快歸還四姑娘手中?!?/br> 木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這般善解人意,怕她難堪而一句未提,倒是個明白的精妙人。 “還要多謝世子爺相助,家姐的事虧得世子爺?shù)K著顏面去云家說情。” “無妨,大約云大人也無心真就休妻,否則以云大人為人,未必肯賣我這面子?!?/br> 言語中透露淡淡嘲諷,引得木容失笑,可見他也是瞧出了云深滿心滿眼能瞧見的都是富貴人,并不把無權無勢的廉郡王府放在眼里。 簡箬笙卻是一見木容發(fā)笑,儀態(tài)自然落落大方,只覺著這樣一個無寵孤女在木家后宅艱辛求生卻未長成畏縮懦弱的性子,眼下一朝得勢也還掌顧分寸沒有妄自尊大,可見著是個心性品性俱佳的女子。 一時間想起廉郡王對他提起的事,叫他和這位木四姑娘成就好事來緩和攀附襄國公,他倒忽然沒那樣抵觸了。 “今日一早聽聞四姑娘遭江湖人劫持受傷,便來探望,眼下看去尚好,也就安心了?!?/br> “我并無大礙,只是五妹卻傷的嚴重些,現(xiàn)下還未醒來?!?/br> 她不覺露出擔憂,簡箬笙看她如此,卻愈發(fā)在心底贊嘆。 非傾城卻也是佳人,以她現(xiàn)在身份仍舊謙卑有禮顧惜家人體恤旁人,自幼環(huán)境養(yǎng)成的堅韌有度懂得禮義廉恥,更沒因著廉郡王府那般而鄙棄,于貴女中實在難得。 倘若他真要被迫娶一位能幫扶家中的世子妃,這位四姑娘大約已是最和他心意的人選了。 簡箬笙卻是又一轉念,恐怕幫扶不到家中,木四這樣的也是他最和心意的世子妃人選吧。 他自顧自冥想,思及此處忽然情動,白皙面皮透出紅暈頗為羞赧,木容見他忽然如此不免有些疑惑,簡箬笙便慌忙掩飾,叫門外侍立的小廝進來。 “想來四姑娘這里也不缺什么,倒是這里有些宮用上好的人參阿膠,拿來補氣血最好不過。” 兩個小廝手中奉著食盒,聽聞這位四姑娘只自己名下也足有百萬家產(chǎn),加之皇商周家是外家,產(chǎn)業(yè)頗多的襄國公又是哥哥,她自然什么都不缺。 可簡箬笙拿來的卻是他能拿出大約最好的,這份貴重,不在于東西,而在于人心。 “那木四便愧受了,先行謝過世子爺?!?/br> 木容道謝,倒忽然想起什么: “聽聞三月初三是賢妃娘娘生辰?木四自幼禁于后宅,倒是很想觀瞻娘娘鳳儀,就不知娘娘生辰之日會否宴客入宮。” 她眼底晶亮透著渴盼,叫簡箬笙不忍拒絕。 “今年是賢妃娘娘三十六歲芳誕,圣上的意思是要宮宴的,姑娘若想進宮赴宴,箬笙便為姑娘打點吧?!?/br> “那倒又要多謝世子爺了!” 木容欣喜扶住椅子扶手待要起身道謝,只是還未站起便忽露難忍之態(tài)又跌回椅中,簡箬笙正是驚疑,就見她兩個婢女匆忙上前,木容已疼的臉色煞白,一個婢女更是慌張回頭解釋: “世子爺見諒,我們姑娘傷在腿腳,方才一個不甚大約用了力,還請……” 婢女面露為難,簡箬笙會意,趕忙告辭退出好叫她的婢女查看傷勢。 莫槐趕忙代為送客,廳內也就只留了木容主仆三個帶莫桑。 眼見簡箬笙走遠,木容面色方漸漸緩和。 “蓮心,卻庫里尋一份貴重又難得的禮物,最重要是得值錢?!?/br> “姑娘什么時候成那樣的世俗人了?賢妃莫非還缺錢?” 蓮子忍不住嗤笑,木容卻笑: “她不缺錢,四皇子卻缺錢,到底不比三皇子,生母位份貴重外祖家門顯赫,舅家更是守衛(wèi)上京的戍衛(wèi)將軍,不缺錢也不缺兵,可四皇子眼下除了縹緲的圣寵外,什么都沒?!?/br> 蓮子一下會意,她是準備用錢去攀附四皇子,四皇子總是需錢打點籠絡人心,更是需錢來養(yǎng)出一支聽自己話的軍隊,才有奪儲得勝的希望。 只是她為什么忽然生了心思要攀附四皇子,就叫人不得而解了。 蓮子轉身瞧見了一旁冥思的莫桑,忍不住揶揄,便故意贊起簡箬笙來: “這位世子爺?shù)股恼婧茫似方^佳身份又貴重,對姑娘有殷勤,讓人挑不出錯處來?!?/br> “哪里好看了?身份哪里又貴重了?和我們主子一比樣樣不足,你別在四姑娘跟前胡言亂語!” 莫桑果然急得差點沒跳起來,一見木容忍笑這才覺出失態(tài),憨笑一聲趕忙捧著食盒就退了出去,一出門便把食盒丟在地上,忍不住啐道: “獻什么殷勤送什么藥材?好似我們缺似的!” 倒是院子里王mama剛巧看見趕忙上前: “阿彌陀佛,這么好的藥材,可是方才那位世子爺送給我們四姑娘五姑娘的?” 說著就要去撿,莫桑趕忙阻攔: “哪里來路不明的東西就敢混用?咱們這多著呢!” 見王mama不聽還是要撿,他趕快三兩下撮回食盒里拎著便跑了。 只是一想起賢妃生辰宴上木容也要前去,他又不禁很是擔憂。 木容這邊安頓妥當,便叫了個步輦來往木宛那里去探望,她腿腳傷勢本就不輕,昨日心急火燎又幾次下地,眼下愈發(fā)嚴重。周景炎昨夜也就吩咐下去從庫里拿了個步輦出來,又分派了兩個粗使婆子來抬。 木容一路過去,眼下二月末的天,桃李紛飛玉蘭皎潔,花園子里□□正盛,木容卻忽然想起襄國公府后花園里,石隱為她求回的兩株綠梅,現(xiàn)下恐怕都已敗落了。 他走的時候,說他們都該好好想一想。 去到木宛那里時已是將近酉時,趙出還是那樣一副姿態(tài),一動沒動過。因他在,吳姨也不好來,只遣了王mama和梧桐來看過兩回。 “侯爺也該喝些水吃些東西,否則阿宛醒來侯爺再不支倒下,阿宛未必肯欠侯爺這份人情?!?/br> 該勸的都已勸過,趙出不聽,木容也不想多說什么,可這一日一夜不吃不喝也不睡,動也不動的,她實在是怕出個好歹。 如今靜安侯癡情木家五姑娘的消息已然不脛而走,這一場傷勢好后,木宛要真是鐵了心不跟趙出,也不知該如何脫身了。 見趙出還是不言不語的,木容也是無奈,看了一回木宛,雖還睡著,面色卻好了許多,不似昨日那般紙一樣的白叫她害怕。便轉而出去,細細的交代蓮子去給木宛熬藥熬湯。 這邊正絮絮說著,那邊木宛卻是忽然動了一動,隨即狠狠蹙眉,趙出幾乎在她一動的時候,便箭一般自椅上去到床前。 “阿宛……” 聲音嘶啞,帶著惶恐的顫抖。 木容聞言回頭,驚喜不已待要進去,卻是抬了腿又悄悄退了出去,只坐在外間聽內里響動。 木宛甫一醒來,只覺著眼皮千金重,似聽有人呼喚自己,卻又覺著神思實在不清。掙扎了好半晌,總算錯開了一道縫隙,就見眼前一道人影,瞇眼去瞧半晌,她伸手探去,摸著他下巴扎人胡茬,竟忽然露出迷夢一笑: “侯爺,你也死了么……” “我沒死,你也沒死!” 趙出眼底猩紅一片,見她這般竟喜出淚光,緊緊攥住了她手。可木宛聽了他話后,面上淺笑竟?jié)u漸消失。 她眼前終是清晰起來,入眼處是趙出憔悴卻欣喜若狂的面容,她竟心里狠狠一疼。 她掙了掙,趙出不敢叫她用力怕在裂了傷口,趕忙松手。木宛將手收回,竟又挪正了臉閉上雙眼。 “這是哪兒?” “周府,周家別院?!?/br> 覺出她疏遠,趙出也斂去喜色,卻流出少年一般都慌張不安。木宛聽是在周家,便又勾了勾嘴唇,疏冷道: “那侯爺不便留于此了?!?/br> 她顯而易見不愿見到趙出。 木容在外聽著不禁擰眉,看來阿宛并沒有回轉心意。 正聽著,卻見莫桑從外急急而來,湊到近前小聲回稟: “姑娘,四皇子來了!” 四皇子? 木容正是驚疑,莫桑又低聲道: “四皇子是從宮中出來,直到咱們府上來尋靜安侯的?!?/br> 木容冷笑,看來是錢太監(jiān)告了狀,賢妃叫四皇子尋趙出晦氣來了。 ☆、第一一四章 木容正預備先行阻擋一下四皇子,畢竟趙出眼下未必愿意見人,只是正要起身卻見趙出從內而出,一手按在她肩頭叫她又坐了回去。 “我去吧?!?/br> “侯爺?” 趙出站?。?/br> “她不愿見我,我先走。有青端郡主派下的戍衛(wèi)軍守衛(wèi),你這里現(xiàn)下安全的很,況且……前途未明,我也不知要她,對她到底好不好?!?/br> 趙出面色不好,木容不甚放心,他走后到底還是扶著蓮子也跟了出去,一路往前便遠遠看見趙出在半道上截住了四皇子。木容仔細打量了一下四皇子,二十四五歲的青年,正和趙出石隱一般年歲,同三皇子面容身量有幾分肖似,只是眉宇間少了那份顯貴之氣。 不知他說了什么,趙出只一言不發(fā),四皇子漸顯不耐更露出急躁,趙出卻忽然跪了地。 木容一下驚住,炎朝有戰(zhàn)功的高品階武將面圣也只需單膝下跪,而趙出卻是實實在在雙膝跪了四皇子。人去后,暗處里莫槐冒了出來,一溜到木容跟前匯稟方才二人對話。 原來四皇子怨懟趙出因卑賤女子壞了和賢妃關系,要他以大局為重,此番選秀求圣上賜婚秦國公府秦霜或是青端郡主褚靖貞。原來趙出是因此而下跪。 木容心下惻然,之前雖是他因種種而做下許多或有意或無意對木宛的傷害,但似乎錢太監(jiān)一事后他毫無預兆便落了頹勢。她看得出阿宛彼時對他是真存了心,可現(xiàn)在也就不知她到底如自己所說那般看清了趙出非自己所想那人,還只是因為死了心。 待回去后,木宛正吃藥,她將所見告訴了木宛,木宛卻連眼睫顫也未曾顫上一下,木容不禁心底嘆息。 著莫桑傳話給吳姨能來探望了,不消片刻吳姨領著王mama和梧桐就過了來,瞧這樣子大約預備就在此處照料,可到底王mama年歲略大,梧桐又小了些,木容便留了蓮子照應,叫她母女敘話,自己便轉了回去。 倒是一進小廳就見了冬姨蓮心侍奉在內,桌上已然擺好晚膳,可桌旁竟還坐著褚靖貞。 “郡主?” 褚靖貞皺眉: “你這腳大約不想要了?還沒好四下里跑什么?” 褚靖貞表達關懷的方式有些古怪,木容笑笑轉身便坐在了她面前。 “怎么這個時候來了?” 褚靖貞倒是很仔細又瞧過她面色這才略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