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jié)
她誠惶誠恐唯唯諾諾,雖伏在地上沒有抬頭,也知道這句話大約會叫圣上心中寬悅。 圣上未再做聲,或許眼下還有更為重要的事要做,只看了木容幾眼,似也看不出什么破綻,便轉(zhuǎn)身離開。 木容聽見一眾內(nèi)侍宮婢疊聲相送,殿外竟也隱隱透出云深和趙出的聲音。 她擰眉,拼命壓下想要問問石隱怎樣的話,就見賢妃送走圣上后連掃她一眼也不曾就出了這廂。 屋中一下沒了人,木容四下打量,想來她仍在宮中,外間光也暗了,捕拿了二殿下余孽是何等大事,可圣上卻仍抽空來看,可見的謹慎多疑。 既如此,恐怕趙出也未必安全,他畢竟和石隱一同到大的情分,圣上未必十足信他。而聽方才賢妃的話和圣上所問,看來是石隱趕在云深之前,將借揭穿“逆賊”的功勞轉(zhuǎn)嫁了大半到她和趙出的身上。 四皇子倚重趙出,圣上此番若仍疑心趙出就未免不牽連四皇子,而三皇子已是直白的因此也一并遭牽連了。 這一回事,受益最大的,仍舊還是云深,還有簡箬笙…… 簡箬笙今日倉促下那一劍,叫木容現(xiàn)下想起仍心里狠狠發(fā)疼,她忽然慌亂,即便石隱已做萬全之備,可這意外一劍的受傷會否叫他心力不支再露了致命破綻? 畢竟圣上對瑞賢太子的忌諱可想而知。 當務之急,她必須將那件重要物件得到手,再送到石隱手中。 正思量著,就見一小宮婢進來,對她客氣行了一禮: “我們娘娘請姑娘去說話?!?/br> 木容陪笑下地,整理衣衫隨著出去,這才發(fā)覺自己仍舊是在今日飲宴的偏殿后堂,一想今日石隱也是被迷昏此處驗明了身份,她不禁又回頭去望,心下凄索。 展眼到正殿偏廂,木容入內(nèi)請安,賢妃叫起后竟客氣賜了座,木容抬眼就見她送的賀禮正堂而皇之擺在桌上,便帶了幾許惶然謝恩落座。 木容送的賀禮,是一尊一尺來高羊脂白玉的觀音寶象。 賢妃上下打量木容后神情愈發(fā)的緩和。 “今日之事,你功勞頗大,本宮同四皇子總不會虧待你?!?/br> 木容得了話立刻惶恐跪地謝恩,這份卑微的尊崇叫賢妃愈發(fā)滿意,卻因著生疏尚且不愿同她說許多,便叫了人來送她出宮,木容躬身退出,卻在走到門處時忽然頓住。 “有些話民女或許不該說,只娘娘在宮中這許多年,貴妃娘娘的手段總見識過。眼下因著襄國公事牽連,貴妃娘娘和三皇子暫且失寵,可三皇子畢竟是圣上親自教養(yǎng)的皇子,自幼便極得圣寵,貴妃娘娘母家更是手握兵權。若不能趁此將他母子一擊得敗,那等到三皇子緩過神來,恐怕就再沒機會了。” 木容見賢妃眼瞳驟然一縮,也不再多說,告罪退出。 卻是出宮后怎生不能安心,徑直便往靜安侯府去等趙出。 石隱為保住她和趙出二人好方便行事,將揭穿的功勞大半放到了她和趙出的身上,她若此時還不敢同趙出走近反倒要引人生疑。 這一等便等了許多時候,趙出是宮門下鑰才將將放出宮,到府時天已黑沉,木容一聽腳步聲便慌忙起身迎到門口,趙出沉著一張臉便進了來。 “可有消息?” 她止不住聲音發(fā)抖,趙出是上過戰(zhàn)場從死人堆里走過的,卻也露出憂色。 “性命無憂,他料想沒錯,圣上擔心這二十來年他在外間總結(jié)出大把勢力,或在朝中勾結(jié)了哪些權貴朝臣,未斷明前不會貿(mào)然對他下手?!?/br> 木容心下稍寬: “時機掌控可有意外?” 趙出搖頭: “沒有,一切都算計的剛剛好,云深幾次唆使三皇子對石隱下手卻遭三皇子斥責,大婚當日落實了對石隱身份的猜測,便謀劃越過三皇子徑直向圣上諫言。石隱忖著時機,叫我先一步同四皇子提起此事,由四皇子向圣上先行開口,只說是你發(fā)覺不妥同我落實,最終引來你我疑心,權衡再三決定告發(fā)?!?/br> 木容細細聽過趙出交代的每一個字,擰眉細思。 “那個重要的物件如今到哪一步了?” “查出在上清殿書房密室,只是不得其門而入,又恐打草驚蛇?!?/br> 上清殿書房密室,能隨意出入上清殿書房又能趁機取出物件不引人注意的,也就只能是圣上親信,這點和她從前猜想一般無二。 “我會想法子尋人把那物件取出密室,只是如今洺師叔恐也受了牽連不好運作,便請玉瓶兒姑娘幫著配些藥物,要不知不覺能叫人昏聵嗜睡,且要御醫(yī)也查不出緣由的。再者,云府中那位貴妾陳青竹,也要請玉瓶兒姑娘救助一番,至少得叫她能醒來好好的報仇?!?/br> 趙出蹙眉,似在思量這般危險的事叫她一個弱女子參與是否應當。 “侯爺可知先生同我說的最后一句話事什么?” 趙出眉尖驚跳,今日情景何等緊迫,他竟和木容說了話? “他中劍后笑著和我說,救我……” 趙出狠狠擰眉盯住木容,她滿面剛毅不肯屈服,又想起石隱對她所說那句救我,現(xiàn)下想叫她退避恐萬不可能,半晌只沉沉回了一聲“好”。木容卻是凄涼一笑,頓了頓又道: “先生想必也算出此事一出,圣上也未必全然便信任你我,侯爺自是盡快拜托嫌疑方好行事。如無意外陳青竹醒后總會鬧事,我會著人鬧出山匪一事,彼時侯爺便請旨剿匪離京,既避了圣上疑心,也能叫四皇子一下沒了臂膀,才好叫我利用?!?/br> ☆、第一二零章 第一二零章 趙出細思似乎也只有如此最好,便一一應下,二人又細細商議半晌后,木容才離了侯府回周家別院,倒是一回去就見著木宛和周景炎都在等她。 不拘二人怎樣,她卻心中已有計量,眼下便叫木宛母女搬出周家,去到何處也不需叫她知道,只等事后再行聯(lián)絡,而周景炎也是了了此間事該回巒安的,便叫周景炎也如常上路,只在她們來上京路上遭劫處停留,等著趙出前去。 有些事,也必須是周家人來了結(jié)。 待將他二人送走后,木容只覺著心中仍舊突突發(fā)慌的下沉,第二日她便懨懨的病倒了。 上京沸沸揚揚傳著的盡是襄國公石隱叫揭穿身份關入宮中秘牢的事,人人驚嘆唏噓,誰也沒料到石隱竟是二殿下滿門抄斬前逃亡的幼子,他再度潛伏回朝意圖不明,可他既是二殿下幼子便和木四姑娘決然不會再是兄妹,聽聞他身份的事也是叫他的師兄靜安侯趙出和這之前萬般寵愛的妹子木四姑娘合謀揭穿。 事態(tài)發(fā)展實在叫人始料未及,前日里還風頭蓋世的人一夕之間便成了定是死罪的階下囚。雖說當今圣上當政后并未大有繁盛,可到底也一派太平,誰也不愿朝堂動蕩并牽連百姓不安,人人倒更喜歡石隱的被捉。 三皇子因襄國公事一下受了牽連被禁宮中查探,可眾人本以為此番定會躍而居上的四皇子,竟也一反常態(tài)受了冷落。倒是侍郎云深連日叫圣上宣召入宮謀事,廉郡王世子簡箬笙更是得了圣上稱贊,封了“忠勇”二字為號。 相較于他二人,立功更大的靜安侯和木四姑娘卻反倒沉寂了下去。 而云府中卻是又添好事,云深一貫在意的貴妾陳青竹,連日里因他不在府,陳青竹的陪嫁mama聽人舉薦請了惠安堂醫(yī)女前來給陳青竹醫(yī)治,果然兩副湯藥下去又施了針,陳青竹轉(zhuǎn)醒過來。 只是一醒,卻得了玉瓶兒告知,她此番傷了身子,從此再不能有孕。 陳青竹哀哀低泣,看的叫人心酸。 只是待眾人退去只剩她和陪嫁mama時,陳青竹方才猩紅了眼咬牙切齒: “mama,木三害我如此,我怎能放過她?!?/br> 陪嫁mama立時附到陳青竹耳邊低語幾句,陳青竹詫異后卻陰惻惻的笑了。 她如今已不能有孕,未來日子卻還長的很,保不齊云深哪日想起要了木三那賤人,若再有了孩子,她怎能咽下這口氣? “夫人行事如此不周,早有不賢名聲在外,就說夫人心中愧疚不安,要去廟里為我燒香祈福。” 云深在宮中,陳青竹卻是未等眾人緩過神來便下了命令,著人將木寧送了出去。 陪嫁mama會意,隨后跟出,木寧身邊早已無人,陳青竹便待將人送到城西一座香火尚好的寺廟后,又極為賢良寬和的將木寧陪嫁丫鬟水仙和一個mama也送了過去伺候。 “mama,你說木三還是完璧之身,不會有錯吧?” 陳青竹滿心懷疑,當初她是親眼見木三叫山賊擄上了山,那幫子人窮兇極惡殺人放火jianyin擄掠,木三那樣一個容顏姣好的少女被擄上山了一日一夜,怎么可能還是完壁? “錯不了,是木府姨娘蘇氏告訴老奴的,木三算計了在巒安的木家大姑娘二姑娘,蘇氏懷恨在心自是想報仇的。況且退一萬步講,即便蘇氏的話不為真,挑不出木三勾結(jié)山賊的事,也總能毀了她身子,叫姑爺將來想回轉(zhuǎn)心意也不能!” 陳青竹連連冷笑,mama的話很對,終究不能放過木三才是。 這邊一一布置下,她只裝作傷心體弱,連日著人請玉瓶兒來給她醫(yī)治,卻是不過三日,外間就傳回了消息。木寧逃出寺廟,卻在出逃的路上出了事。 待云深得知消息不禁暗蹙眉頭,這陳青竹當真耐不住,倒還好不算蠢物,行事總算沒給人留下把柄,也怪自己近日一心應付宮中和三皇子,一時不察竟鬧出這樣事,便是趕忙換了衣裳滿面悲切隨報信人而去。 來報信的是木寧的陪嫁婆子,是陳青竹隨后一道送去令伺候木寧的,一路哭哭啼啼只說叫姑爺做主,云深不耐煩,待領到地方后便見是一處破舊老宅斷壁殘垣,又是城西一處偏僻地不易叫人察覺,四下廝混的都是些個乞丐。 云深一入門,眼前景象便叫他一驚,隨即便是止不住的厭惡。 一片瓦礫中,木寧同水仙都衣衫不整渾身臟污倒在地上,更甚至她兩腿間凝著血漬混著污物。 “大少爺,大少夫人似……叫不止三兩個乞丐欺辱……” 先他一步到的段mama難以啟齒,卻還是小心報稟,云深眉頭深鎖,一言不發(fā)解開衣襟脫下外袍裹在木寧身上,親自將她抱出了破屋。 大約顛簸叫奄奄一息的木寧醒來,她略睜眼見是云深抱著她,眉尖一蹙淚水便流了下來,萬般虛弱卻還冷嘲: “是不是后悔了?我如今這樣,你卻不能休了我,再厭惡也得叫我好好做你的原配嫡妻。你要做君子,君子怎能棄人于危難?” 云深仍舊一言未發(fā),甚至未曾低頭看她一眼。木寧卻伸手環(huán)住他腰身,覺出他身子顯然一僵,還是緊緊將他抱住,埋頭在他胸中,哽咽失聲。 “我這一輩子,大約作惡許多,也害過許多人,甚至親□□代人殺了同我定下婚約的丁少爺,可總還有一樣真心,便是對你……” 云深聽自胸前傳來低語,卻只勾唇冷笑。 他這一輩子,是一絲真心都沒有的。 自石隱立馬揚刀,為木四屠他滿門時,他僅有的一絲心也消失了。他必要除去石隱方才能夠安枕無憂的享著富貴過完下半輩子,而在除去石隱的道路上,誰都不算什么。 他現(xiàn)下最緊要的事,便是修補和三皇子間的裂痕。四皇子不成器,終究繼位的還會是三皇子,可他此番行事也算害了三皇子,總得著力彌補。 云深親自接木寧回云府,請醫(yī)延藥,小心照料。然而總有些傳聞還是那樣不脛而走。 云侍郎的正妻是去給貴妾陳青竹祈福歸來的路上叫一眾乞丐□□,卻也因此發(fā)覺這位早已傳聞失德失貞的云少夫人,竟是完璧。 大約云大人后悔了吧,聽聞新婚月余從未同夫人同房,當初那些傳聞塵囂直上,任何一個男子能做到堅持婚約迎娶入府已屬最多,旁的也實在不能多求??扇缃?,這位夫人仍為完璧,怎能不叫云大人后悔憐惜。 只是卻也叫人生疑,一個自山賊窩里被贖出的女子,怎么就能清白完璧? “只是猜疑又怎么能行,總還出些實證才好?!?/br> 木容聽著蓮心匯稟,吃罷藥便說了這一句,蓮心又回道: “海棠已然告訴蘇姨娘,她若只想報復木三,至此便可,若還不知足,就該想些別的法子了?!?/br> 木容點頭,四日,石隱被捉四日了。 現(xiàn)下一切進行穩(wěn)步,只是她卻覺著慢,實在太慢! 正是暗自焦急,門上卻報廉郡王忠勇世子到了。 木容暗恨,雖說簡箬笙并不知情,也是為救她,可只要想起是他刺傷石隱她還是止不住去恨。 蓮心扶著她往小廳去,如今的簡箬笙并不是她能賭氣不見便不見的人,及至她慢慢去到小廳門外,卻因心思不寧險些被門檻絆倒,索性身子一晃就叫人穩(wěn)穩(wěn)扶住,到底還驚出一身冷汗,她現(xiàn)下可不能再受傷。 “你沒事吧?” 還未緩過神,耳邊便有人聞言相問,木容一怔,未曾抬眼去看便先抽回了手: “謝世子爺?!?/br> 她疏遠而冷淡,站穩(wěn)身子便先往屋內(nèi)進去,簡箬笙在后卻是定住她背影,沉沉看了半晌,忽而一笑也邁步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