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jié)
“孤是來接未婚妻回去的,世子若無旁事,孤便要先帶她回去了。畢竟如今天氣炎熱,恐她受不住?!?/br> 石隱始終恪守君子之態(tài),只抿了嘴唇輕言淺笑,木容卻是一聽未婚妻三字登時脹紅了臉,卻又不好同他爭論,登時回頭狠狠一眼釘在他身上,他卻對著她極為寵溺一笑,叫木容只覺一掌打在了棉花上,正是咬牙切齒,簡箬笙卻震驚疑惑,低頭去看木容,只見木容雖滿面惱恨卻并未反駁,可見他所說為真。 一瞬蒼白了面色,卻是下意識退了兩步,拉開了同木容的距離。終究舍不下,又抬眼看了木容,隨即又垂頭,倉皇笑笑: “倒是箬笙唐突了?!?/br> 石隱這會子卻顧不得回他了,許久不見他當真想這小丫頭想的緊,可她卻和看仇人似的看著自己,一時實在心癢難耐,再顧不得幾步上前牽住木容手,見木容暗自掙扎想要掙脫,便沖著簡箬笙一笑道了聲抱歉,換了手攬在她腰間,便將她帶了出去,轉(zhuǎn)而一看莫桑騎的馬,將木容往上一送,隨即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木容驚呼一聲往后一倒,自然便倒進了石隱懷里,石隱一手將人抱緊,心滿意足。 “無恥!” 一仰頭看見石隱面上笑容,木容咬牙切齒一句,石隱卻垂頭湊在她耳邊悄悄去問: “怎么,四姑娘莫非是改了心意?” 他言語中促狹味道太過明顯,木容咬牙恨恨: “是呢,看你現(xiàn)下這樣我還真有些改心意了!” 石隱一夾馬腹,那馬嘶鳴一聲竄了出去,石隱揚袖給木容遮住風沙,唇邊卻是笑意更濃: “我實在不介意先行房再行禮……” 木容一下怔住,隨即莫說臉上漲紅,連頭腦都糊涂了去,羞惱成怒正欲斥責他,卻忽然發(fā)覺眼前所行方向還真不是往城內(nèi)回的。 “你!” 木容氣結(jié),引得石隱暢悅大笑,木容愈發(fā)惱恨,回頭隔著衣袖便在他臂上狠狠一口咬下,卻是覺著他一觸痛,立刻就心軟放輕了些,石隱伸手攬緊了她,心中愈發(fā)滿足,策馬往一旁的一座山上行去。 直到半山腰無路可走方才下了馬,牽著木容手往山上行去。此山不高,卻因周遭無人居住而顯得有些像是荒山,只是山上草木扶疏更能聽到潺潺水聲,不同于外間如今夏季炎熱,一入山中便覺清涼,正覺著新奇,石隱已脫了外衫給她披上,抬手一指: “前面有做木屋,當初二殿下事后,師父就是領(lǐng)著我和師兄在那里等洺師叔的?!?/br> 木容踮腳去看卻也沒看到什么木屋,石隱見她這般索性大掌扶在她腰間將她舉起半尺,木容猝不及防驚呼一聲,卻也一眼看到樹木中隱著一處屋角。 “可眼下這時候,你忽然跑出了京不妨事么?” 她還是有些擔憂的,總算是見識過圣上的多疑狠戾,他眼下最忌諱石隱,別尋了機會對他不利。 “不妨事,他去了客棧,有洺師叔在,他脫不了身?!?/br> 石隱語氣疏懶涼薄,顯然他是不愿見圣上,故而得知圣上要出宮見他,這才遁出了上京城。只是不知他是因要遁出不巧碰見了她,還是因跟著她才順帶避開了圣上。 “是跟著你?!?/br> 一下猜透她心思,石隱發(fā)笑。木容正是羞窘,卻聽他叫她去看,抬眼就見一處溪流,石隱已是拖鞋去襪卷起褲腳: “待為夫抓魚給你吃!” “什么為夫!真不害臊!” 木容總算逮了沒人機會同他斗嘴,石隱只大笑幾聲便下了水,山中溪流魚并不大且很是機靈,石隱饒是功夫出眾卻還是濺了一身水花這才捉了幾條魚,逗得木容酣暢大笑,待提了魚上來見她那般幸災(zāi)樂禍,索性一把水也甩濕了她半邊衣裙引得她嗔怒起來,二人這才一路笑鬧去到木屋。 木屋年久失修,石隱在木屋前架起火來,木容正是坐在一旁烘著衣裳,便嗅到烤魚香氣,肚子一下咕嚕作響,這才想起眼下都近酉時。石隱將魚取下,剔了刺一塊一塊的遞給她。 “那時候剛從二殿下府中出來,暗衛(wèi)為了保護我行蹤不露,就在和師父交接處自盡,恰巧師父抱著我往外走,我一抬頭看見了那一幕?!?/br> 木容正嚼著魚,聽他提起往事,一瞬覺著香軟魚rou也瞬間沒了滋味,那時的事她也時常猜測,他是怎樣走過那段日子。 “我那時養(yǎng)尊處優(yōu)到五歲,自是從沒受過這般驚嚇,幾日里不吃不喝也不開口,莫師叔和嚴師叔都護在山下,師父就告訴我,那些人,那些我看見的死了的人,和我沒有看見的死了的人,都是為了保住我。我若選擇記住,就為他們討回一個公道,若選擇忘記,就從此隱遁人世。” 石遠為他取名為隱,可見私心中渴望他忘記,然而以石隱這般性情又怎么能夠忘記?那些背負的重擔也由不得他去忘記。 石隱手并未停,怕魚rou冷了,仍舊一塊一塊的剔著魚刺喂給她。 “后來傳出先帝駕崩的消息,洺師叔隨后也來了。后來他們一齊帶我離開上京,就去了產(chǎn)青玉的獨山。獨山險峻苦寒,一向少有人進出,連采玉的也難上到山里,我們就在那里生活。師父和師叔將一身本事都傳給了我,更是下山時特意撿回些孤子收為徒弟,延續(xù)他們的使命。莫桑是,莫槐是,失蹤了的莫桐也是。莫師叔擅護衛(wèi),嚴師叔擅打探,洺師叔為醫(yī)術(shù)。這二十年里,所走每一步都是仔細斟酌定下,為的就是走回上京,為枉死之人討回一個公道。” 木容伸手覆在他手背,溫軟小手叫石隱心中一片柔軟。 “不怕你惱,當初和師父幾次下巒安,見到那個又小又狼狽的你,總覺著嫌棄,我們已然背負那樣許多,卻還有你這樣一個拖累,直到師父臨去世將你交托,我仍舊抵觸。及至后來才知道,原來師父不是叫我照料你,而是叫你照料我。沒有你,這條路大約會走的愈發(fā)艱辛。而我,也未必能堅持到最后?!?/br> 只是一股心念的支撐叫他一定不差分毫走完這條路,為一個有她的結(jié)果,不僅僅是給枉死之人一個公道。 木容撇嘴,心知肚明,正是因為如此她才有了這樣機會叫他動心,否則一個心里裝了那樣多事的正經(jīng)人,怎么還會有心思在男女事上。 石隱扔掉魚骨又取了一條小魚,繼續(xù)剝著魚rou喂給木容。木容卻是忽然想起,他住在獨山,那么給她的那支獨山青玉的鐲子會否也是他采的玉親自打磨?畢竟獨山青玉那般難得,未必是有錢才能買到。思及此只覺滿心都熱了起來,不覺著抿嘴輕笑,歪了頭靠在他臂間,側(cè)眼便看見了他敞開的衣襟里顯而易見的疤痕。 “云深說,前世里是你殺了他滅了云家,所以這一回,他要先將你置于死地,免得再落一個前世下場?!?/br> 木容忽然提起這所謂前世,石隱手一頓,隨后卻抿嘴去笑: “哦?我竟是這樣陰狠之人?平白無故的殺他作甚?雖說他果然不是個品行上佳之人,我當初也只有阻止你們婚配的心意,殺他也總不至于吧,除非……” 石隱忽然笑容僵住,轉(zhuǎn)眼去看木容,眼底帶著不言而喻的震驚心疼。他緊緊攥住穿魚的木棍,指尖泛白半晌后,卻是放松了手勁,再度抿出的笑意中便帶出了涼薄殺意: “看來新仇舊恨,這一回,還不能饒了他?!?/br> 聲調(diào)輕,意卻沉。 前世云深自不會這般再三坑害他,那么他尚且要做到殺人滅門那一步恐怕也只有一個原因,他必是傷了木容,且傷的決然不輕。 木容眼中濡濕,又往他懷里靠了靠。山中果然入夜?jié)u漸變冷,只是有他的地方卻從心里透著安寧溫暖,哪怕前途未卜的兇險。 這邊石隱和木容在上京城外荒山里,圣上卻是午后也悄悄微服出宮,一眾護衛(wèi)內(nèi)侍喬莊跟隨,一路去到石隱入住客棧,著了人往內(nèi)通傳,不多時請叫入內(nèi),圣上果真是紆尊降貴親出了宮來探石隱,只是進到客棧竟發(fā)覺內(nèi)中并無幾人,顯見著石隱并不在。 這一下著實再忍不住,圣上登時變臉拂袖而去,只是一轉(zhuǎn)身,身后卻傳來一道聲音: “五殿下,請留步?!?/br> 圣上倏然頓住腳步,心頭一驚。 ☆、第一三事章 圣上猝然一驚回頭去看,只見一人立在轉(zhuǎn)角處,一身月白儒袍,木簪別發(fā),低眉垂眼卻甚為寡淡疏冷的一個四十許歲男子。 “屬下石洺,見過五殿下?!?/br> 他只略一垂頭,圣上卻倏然瞇起眼來,心頭狠狠一涼。姓石的人…… “你是先帝賞在哪個府中的人?” 他沉聲去問,先帝手中幾支暗衛(wèi),石姓一支便是放在幾個皇子和朝中重臣身邊的。當初先帝駕崩后這些人也俱是收回到他手中,只是這個石洺他卻從沒見過。 “屬下始終伺候在先帝身旁,即便是如今,也在辦著先帝交代的差事。” 洺師叔淺淡一笑,圣上卻是眉眼一動,擺手領(lǐng)跟隨伺候的護衛(wèi)內(nèi)侍退了出去。 眾人驚疑卻不敢違抗圣令,待的退出后,偌大的客棧大堂里也就只剩了圣上和洺師叔二人。 “既如此,先帝交代了怎樣差事給你?” 圣上試探,不知這些人到底將當初事知道了多少,倘若只是猜測來詐自己,豈不自亂陣腳。 “屬下的差事也只是屬下的差事,倒是圣上想知道的事,不妨召了三皇子詳詢,昨日三皇子漏夜前來,皇孫殿下秉著從前情分,將所知一切已然盡數(shù)告知了三皇子?!?/br> 見圣上仍舊驚疑不定,洺師叔便又道了一句: “能叫三皇子知道的,自然也能叫旁人知道?;蕦O殿下并沒有太多耐性,他想要的,五殿下自是也心知肚明,若再沒個結(jié)果,恐怕五殿下便要悔不當初?!?/br> “他在哪?叫他來見朕!” 圣上惱怒打斷洺師叔話,洺師叔卻也不惱,仍舊笑著,甚至上前自坐于桌旁斟茶自飲。 “五殿下說笑了,現(xiàn)下這般,該是您求著皇孫殿下才是?!?/br> 圣上憤恨盯住洺師叔,卻是狠狠盯了半晌怒而離去。洺師叔只嘲諷一笑不當回事,圣上怒氣騰騰出了客棧一路又回宮中,果然耐不住,不多時便將三皇子召入宮中,只是入夜時三皇子再度出宮時,卻是神情極差甚至面上帶著一道鮮紅掌印。 可見著,他對石隱提起的要勸說圣上還一個公道之事反倒觸怒了圣上。 翌日,天將亮,宮中便傳出貴妃口諭,接誠謹郡主入宮敘話。 眾人皆知木四姑娘是因著叫三皇子收為義妹方才封了誠謹郡主,而貴妃又是三皇子生母,自然也就成了木容義母,義母召見自沒什么不妥。 石隱是一早便帶了木容回京的,昨夜山中一夜還是受益匪淺的,至少哄得木容心意回轉(zhuǎn)不再慪氣,順道也叫簡箬笙死了心別老惦記他的人,方才送了木容進府就聽了這消息,石隱便是極有眼色的告辭出來,叫木容趕緊換了衣裳入宮,貴妃宮中的人已然等了許久了。 一出府就見身后莫桑急急跟了來,可見連他都已覺出不妥,只是到底欠了火候沉不住氣。 石隱嘆息一聲交代給莫桑: “今日初五,慧敏長公主和青端郡主自是要入宮給貴妃請安,把貴妃請四姑娘入宮的消息透給青端郡主去?!?/br> 莫桑一臉不解,緩了一緩才恍然大悟。木容一向?qū)︸揖肛懲柽h的事難以釋懷,畢竟品性令她喜歡叫她愿意交心做朋友的人并不多。當初將揭穿石隱的功勞放在了木容身上,褚靖貞自覺木容是個薄情寡義之人便疏遠起來,可及至如今事態(tài)明朗局勢卻愈發(fā)古怪,褚靖貞總需要一個臺階來買下走近木容跟前。 這一回的事自是一個絕佳契機。 見莫桑恍然大喜慌忙要走,石隱卻又叫住了他,低頭一思量,自己先是笑了笑才又交代: “備一份禮送到廉郡王府給忠勇世子,只說謝此番相助之情,孤昨夜忙碌不得閑,謝禮送的遲了莫見怪。” 莫桑聞言一臉壞笑轉(zhuǎn)身就跑,石隱的意思他怎么能猜不透,昨夜他家主子可是和四姑娘兩個孤男寡女在山上過了一夜的,即便真就什么也沒干,可說出去卻是怎么都說不清的,他自是樂得叫簡箬笙誤會,最好誤會的二人已然生米熟飯,往后自該知難而退。 都交代清楚了石隱方才換回了馬車,幾個護衛(wèi)扮得尋常百姓一般,駕車出來后石隱卻總還是不放心,又叫先往皇宮而去,在宮門邊上尋了一個隱秘處等下。 果然過不多時木容馬車也到,下了馬車往宮門而去,卻是還未曾到宮門跟前,卻見褚靖貞急急騎馬而來,拉著木容給拽了回去。 “郡主?” 木容倒是有些驚喜,褚靖貞卻沒好臉色。 “虧你是跟著旁人辦大事的,現(xiàn)下這種節(jié)骨眼還敢入宮?簡直不要命了!” 木容心頭一暖忍不住發(fā)笑,她敢進宮自是知曉石隱會護她周全,果然放眼四下去看,就見一處角落里一架馬車緩緩行走。 她還真沒料到石隱會用這法子來解救她。 “傻笑什么!” 褚靖貞見她絲毫不急自是愈發(fā)焦躁,順她眼神去看只見遠處那路上行人車馬往來,索性拉住她往回走,自己也跟著上了木容的馬車。 “怎么沒人跟著?你的兩個丫頭呢?” 木容抿嘴去笑: “蓮子要出門了,自該忙著辦嫁妝,蓮心是我叫她回巒安把丁少爺尸身送回祖塋。” 褚靖貞聽了蹙眉: “太不當心,聽說梅氏母女被三皇子帶去剿匪路上逃脫了,到現(xiàn)下還沒消息,你總該小心些,她們最忌恨的就是你?!?/br> 褚靖貞跟管家似的□□cao心,木容只盯著她笑,把褚靖貞看的發(fā)窘惱羞成怒,甩手要走,木容一把拉住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