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8日，c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林國棟系列強jian殺人碎尸案。被告人林國棟被指控犯有強jian罪、故意殺人罪和搶劫罪。林國棟對檢察機關(guān)指控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庭審整整持續(xù)了兩天，將擇日宣判。

    紀乾坤在休庭第二天收到了張震梁送來的一張dvd光盤。光盤里記錄了對林國棟一案審理的全過程。紀乾坤在病房里用借來的隨身dvd機看完了這張光盤，始終表情平靜，一言不發(fā)。然而，在當晚，整個樓層的人都聽到一個老人在呼喚著一個叫“馮楠”的名字，一夜未曾停歇。

    十天后，c市中級人民法院對林國棟一案做出一審判決：林國棟犯強jian罪，被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犯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立即執(zhí)行，剝奪政治權(quán)利終身；犯搶劫罪，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并處罰金3000元。決定執(zhí)行死刑立即執(zhí)行。林國棟當庭表示不上訴。本案已報送最高人民法院復核中。

    經(jīng)由許明良之母楊桂琴的申訴，j省高級人民法院決定啟動再審程序，并另行組成合議庭依法開庭審理。審理中，合議庭查閱了本案全部卷宗以及相關(guān)材料，并聽取了申訴人、辯護人及檢察機關(guān)的意見，經(jīng)合議庭評議并提交審判委員會討論，做出如下判決：一、撤銷本院（1991）j刑終字第199號刑事裁定和c市中級人民法院（1991）c刑初字第37號刑事判決；二、原審被告人許明良無罪。

    申訴人楊桂琴已經(jīng)提出申請國家賠償。

    隨后，對許明良一案的錯案責任追究程序啟動。當年參與辦理此案的公、檢、法三部門相關(guān)人員被責令配合調(diào)查。其中不乏已退休的公安和司法工作人員。曾主持本案偵查工作的c市公安局鐵東分局前副局長馬健申報革命烈士榮譽稱號的程序被叫停。一名杜姓警官在接受詢問時忽然昏倒，當日被送往c市第三人民醫(yī)院搶救。

    5月底，晚春。

    天空晴朗，陽光大好。逐日升高的氣溫讓這個城市徹底告別了寒冷凋敝的冬季。綠草、花衣，加之隨處可見的健碩身軀和年輕面龐，越來越強烈的活力在這片土地上蓬勃生長。

    紀乾坤搖動著輪椅，在第三人民醫(yī)院的院子里緩緩前行。陽光灑在他的身上，暖暖的很舒服。他不停地深呼吸，青草的味道混合著泥土的芳香縈繞在鼻腔里，讓人覺得慵懶愜意，心滿意足。

    在一片空地上，一個身穿藍白相間病號服的老人正斜靠在木質(zhì)長椅上，閉著眼睛打盹。在他手上，還捏著一份打開的報紙。

    紀乾坤看見他，手上用力，輪椅加速向他駛?cè)ァ?/br>
    “老杜！”他走到老人身邊，用力拍拍對方的膝蓋，“也不怕著涼?！?/br>
    杜成睜開眼睛，見是紀乾坤，笑了笑。

    “是你啊?！彼M力地伸了一個懶腰，報紙隨著他的動作嘩啦作響，“真他媽不行了，看幾眼報紙就睡著了。”

    紀乾坤看看他枯黃的面容和愈加腫脹的腹部，問道：“你怎么樣？”

    “沒事，后天手術(shù)?！倍懦蓳u搖頭，“震梁非要我做，其實壓根沒用—你呢？昨天開庭了？”

    “嗯，故意殺人罪和爆炸罪中止?！奔o乾坤面色平靜，似乎在說一件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半天就完事了?！?/br>
    “你檢舉揭發(fā)了張海生，應該算立功。”杜成看看他，“你的辯護律師提這個沒有？”

    “好像提了吧，我也沒認真聽。”紀乾坤指指自己的上腹部，“肺癌，就算判死緩也沒啥意義?！?/br>
    杜成默然，低下頭。片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湊過去低聲問道：“這么說，你現(xiàn)在肯定沒有煙吧？”

    紀乾坤一愣：“你個老家伙，都什么時候了，還想抽煙？”

    “嘿嘿，我有啊?！倍懦稍幾H地一笑，從口袋里拿出一盒煙，“可惜就剩兩根了。”

    “來一根，來一根?！奔o乾坤立刻露出羨慕的表情。

    兩個老頭分享了煙盒里最后的兩根煙，又湊在一起點燃，對坐著吞云吐霧。

    紀乾坤只吸了幾口，面龐就憋成了紫紅色，隨即就劇烈地咳嗽起來。杜成見狀，急忙過去幫他敲打后背。紀乾坤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急促地喘息著，手里還捏著那半根香煙不肯丟掉。

    “瞅你那德行，扔了得了?！倍懦梢彩菤獯跤?，嘴上笑罵道，“真他媽浪費?！?/br>
    “你還好意思說我？”紀乾坤的嘴角見了血絲，他馬馬虎虎地擦掉，指指杜成不斷揉動腹部的手，“挺不住了吧？”

    “是啊，一會兒還得去抽腹水?！倍懦善财沧?，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一天七八回，煩死我了。”

    紀乾坤又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煙頭，緩緩吐出一口煙氣，盯著院子里往來的人群出神。

    “老杜，咱倆都是要死的人了。”

    “是啊。”杜成斜靠在長椅上，剛才的動作似乎讓他耗盡了力氣，“好在執(zhí)念已了，沒什么遺憾了?！?/br>
    “林國棟是昨天執(zhí)行的？”

    “嗯?！倍懦傻难劬Π氡牥腴]，聲音也變得越來越低，“注射?！?/br>
    紀乾坤點點頭：“老杜，還有件事，想請你幫個忙?！?/br>
    “哦？”杜成勉強抬起眼皮，“你說?！?/br>
    “昨天在開庭的時候，岳筱慧家沒提附帶民事訴訟?！奔o乾坤頓了一下，“我想，總得給這孩子和她爸爸一點兒補償。我已經(jīng)寫好遺囑了，全部財產(chǎn)都留給她。如果有機會的話，你勸勸她，請她務(wù)必接受?！?/br>
    “好?！倍懦傻念^慢慢垂下來，聲音細微，幾乎不可聞。

    “我始終虧欠她家太多，雖然金錢補償沒什么意義，但是……”紀乾坤的眼睛忽然瞪大了，語調(diào)也一下子昂揚起來，“你看，這倆孩子說來就來了?！?/br>
    在院子的另一側(cè)，魏炯和岳筱慧正踩著草坪上的水磨石踏板，遠遠地向這邊走來。

    “哎，老杜，你說岳筱慧當時錄制的視頻里，會不會單獨給魏炯留了話？”紀乾坤瞇起眼睛笑著，“我看這倆孩子挺般配的啊。在咖啡館里，明知道有炸彈，魏炯還不肯離開岳筱慧。”

    紀乾坤自顧自說著，完全沒有意識到，在他的側(cè)后方，杜成已經(jīng)躺倒在長椅上。

    “聽說他們打算畢業(yè)之后去考公務(wù)員，做警察，我覺得挺合適的。沒有這倆孩子，估計這案子也破不了。真希望有機會能看到他們穿上警服的樣子，你說呢……”

    在午后的陽光下，紀乾坤看到魏炯和岳筱慧一路嘻笑著并肩走來。男孩接過女孩手中拎著的水果籃。遇到跨度較大的水磨石踏板，男孩會伸出手，拉住女孩，之后就沒有放開。男孩還有些害羞，女孩倒是大大方方，還拿出紙巾遞給男孩，示意他擦擦額頭上的汗水。看著他們，紀乾坤感到極大的幸福和滿足。在他眼里，這對青年男女就仿佛自己頭上的太陽，熾熱、光明，帶著永不消失的溫度和足以抵御黑暗的力量，宛若這個令人充滿期待的春天。宛若新生。

    宛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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