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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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大夫不覺得熱么?”穆玲瓏喃喃自語著,“唐曉,他站了這么久連口水都沒喝…” 唐曉垂下眼瞼,“心里有牽掛,就不會覺得時間難過。莫大夫該是不會離開半步,郡主悄悄看著也沒用,既然來了,過去招呼聲?” 穆玲瓏有些猶豫,她亮如明星的眼睛流露出脈脈的情意,終于穆玲瓏鼓足勇氣,別著手緩緩走近大門口的莫牙,輕輕小心的喚了聲,“莫…莫大夫?” ——“額?!蹦离S口應著,動都不動。 穆玲瓏一個閃身竄到莫牙身前,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老怵在這里也沒用,里頭的工夫還長著呢,沒準還要開壇焚骨算上一卦,沒個兩三個時辰,程渲出不來。不如…”穆玲瓏眼珠子轉了轉,“我?guī)闳コ圆椟c,好不好?” 穆玲瓏的聲音像極了樹上的靈雀鳴叫,脆生生的讓人無法拒絕,偌大的岳陽城,也只有她眼里的這個男人,可以毫不猶豫回絕的不留余地。 ——“不去。”莫牙舔了舔有些干澀的唇,“程渲要是忽然出來,見我不在,她知道東南西北么?我得等到她出來。” “唐曉留在這里,替你等程渲吶?!蹦铝岘嚊_唐曉使了個眼色。 “屬下遵命?!碧茣缘托溃澳蠓蚍判娜ゾ褪?。” 莫牙搖頭,“程渲只認我,我哪兒也不去?!?/br> “犟驢?!蹦铝岘噽赖闹倍迥_,指著頭頂急道,“午時一到,曬得你中暑,你走是不走?” “我早有準備?!蹦缽男渥永锩鲆粋€長頸瓷瓶沖穆玲瓏得意的搖了搖,“藿香清熱露,解暑的,暈不了。” 穆玲瓏僵住指天的手,那表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唐曉饒有趣味的打量著這各不示弱的倆人,眉頭低垂退后了半步。 穆玲瓏沒了主意,喘著氣道:“莫牙,你夠絕,本郡主倒也不信了,你等多久,本郡主也能等多久。唐曉,咱們走,你去置辦些好茶好點心,我們再去那頭盯著莫大夫,哼?!?/br> 莫牙側目看了看穆玲瓏,朝司天監(jiān)大門又挪近了幾步。 不過半柱香工夫,唐曉拎來個八寶匣子,拖著瘸腿不急不緩的走向樹蔭下坐著的穆玲瓏,挨個兒取出各色的吃食——紅豆酥餅,棗泥糯糕,還有些核桃松子,最后還摸出壺香氣四溢的解膩麥子茶。穆玲瓏朝唐曉豎起大拇指,沖著莫牙的背影故意高聲喊道:“這么多好吃的啊,唐曉,來,本郡主吃不下,坐下一起?!?/br> 唐曉也不碰那些點心,給自己倒了杯麥子茶,踱開步子靠著樹干,沉默的端詳著幾丈之遠的莫牙,悠悠品味著。 ——“好糯的棗泥糕。”穆玲瓏驚喊了聲,“不愧是剛出籠的。” 莫牙也不理會,拔開細脖子瓷瓶的塞子,仰頭喝下幾滴藿香清熱露——什么美味佳肴,好茶點心,浮云,都是浮云。 ——程渲,你可得快點兒出來…莫牙不動聲色的吞咽著喉嚨,穆玲瓏這會子吃了什么,可都是你程渲欠我的。 焚骨卦室,是司天監(jiān)最神秘重要的地方,只有五品以上的卜官可以進去,宋燦在司天監(jiān)幾十年,也從未有資格踏入那里半步。見程渲得了穆陵的親允可以踏足如此重地,宋燦一把年紀也是有些眼紅。 旁人難以企及的的重地,卻是程渲閉著眼睛也可以來去自如的尋常地方。穆陵和修兒親近,經常陪著修兒占卜,焚爐燃燒龜骨的時候,修兒誠心閉目求卦,穆陵就遠遠的倚著門沿注視著她,看她保持著沉靜的姿勢,看的再久也不會覺得厭倦。修兒死后,穆陵就沒有再踏足這里,滿目皆是昔日種種,穆陵只是偶爾想起,心口都像是灼燒一樣的痛楚。 程渲深吸了一口氣,在邁進卦室的那一刻,心頭忽然有些刺痛,她忽然很想莫牙在自己身邊,也只有莫牙陪著的時候,她的心才是平靜得沒有一絲恐懼。 ——“慢著?!敝塬h兒張開手臂擋住程渲就要邁進的身子,“焚骨卦室是司天監(jiān)重地,她要進去,我還有話要多問一句?!?/br> 沒有人開口責備周玥兒對程渲堅持的質疑,連穆陵也沒有,他像是也渴求在程渲身上知道的更多。周玥兒攔在卦室門前,一字一句開口道:“是骨皆可占卜,葦荻的枝葉也可以占卜,可是為什么司天監(jiān)奉龜骨為尊?” 程渲澄定道:“麟、鳳、龜、龍,謂之四靈。麒麟、鳳凰和飛龍誰都沒有見過,龜千歲為靈,可稱作鎏龜,能辨兇吉。不奉龜骨為尊,難道用筒子骨?周卦師,你逗我呢?” 周玥兒緩緩垂下手臂,臉上雖然還是有些不甘,但還是順從的給程渲讓出路。程渲小心翼翼走進卦室,往昔那股子濃重的焦糊氣味淡了許多,看來自打鎏龜骨不見,司天監(jiān)便沒有再起爐焚骨過。 周玥兒負手環(huán)顧卦室,幽聲道:“你現在站著的地方,就是焚骨之地。程姑娘,龜甲占卜應該先做什么,再做什么?有勞你給大家伙兒做上一遍?” 程渲嗅了嗅鼻子,走近沉香幽香飄來的方向,扶住楠木架子道:“我可就自便了?!币膊坏戎塬h兒應答,程渲已經摸到了架子上裝著沉香屑的紫檀罐和青銅香爐,程渲捻起一小撮沉香屑洋洋灑灑墜進香爐,捧起香爐轉身道:“瞎子不玩火,周卦師?” 周玥兒站著不想動彈,穆陵低聲道:“去幫她把香爐點起來?!?/br> ☆、第39章 動了情 周玥兒站著不想動彈,穆陵低聲道:“去幫她把香爐點起來?!?/br> 周玥兒想哼卻沒敢出聲,悻悻的接過程渲手里的香爐。程渲扭頭咬唇一笑,手伸進架子摸了又摸,攥住一個細脖子瓷瓶滿足笑道:“菩提露,司天監(jiān)果然都是好東西。” ——“程姑娘也知道菩提露?”周長安深目郁郁道。 程渲搖了搖細脖子瓷瓶,拔出軟塞聞了聞,“這么金貴的東西,就算沒見過,身為卦師也該聽過。菩提露五年才可集一小瓶,價比千金極其難得。菩提圣潔,取出的露水集天地精華,是通靈的。撫骨前用菩提露潤手,卦象也會更加精準。民間卦師沒有菩提露,便只有用花草的晨露代替。我就猜到這里一定有菩提露,果然?!背啼帜樕系纳袂橛行┨兆?,“就是比那些花兒草兒好聞得多?!?/br> 穆陵看著周長安道:“民間卦師確是用花草晨露代替菩提露?” 周長安點頭道:“她說的不錯,確實如此?!?/br> 穆陵的眼神擲向程渲,“看來…程渲沒有說大話,菩提露,花草晨露…她說的許多連我都沒有聽過。周大人,這樣看來,程渲該是確實擅龜骨占卜,是不是?” 周長安垂下深目,附和道,“民間會焚骨的卦師已經不多,知道其中這些道道的就更加罕見。程姑娘能說出這些,確實…算是難得?!?/br> “那就是沒有看錯人?!蹦铝瓿啼忠徊讲阶呓嗨梢粯拥纳眢w覆向程渲,程渲的呼吸驟然急促,“程渲,用完菩提露,又該怎么做?” 就算是裝瞎,程渲也不敢對視穆陵的眼睛,程渲背過身扶住楠木架,用只有自己可以聽見的聲音道,“取出龜骨,虔誠祈求,骨入焚爐,灼燒半辰,焦土散盡,裂紋盡顯,兇吉卜成?!?/br> ——“拿龜骨給程渲,我要她占一卦。”穆陵高聲令道。 鎏龜骨不見,周玥兒只得取出另一塊尋常龜骨,朝守在焚爐邊的卜官道:“五殿下有令,起爐!” 龜骨就放在程渲的手邊,程渲一動不動像被點住了xue道。穆陵當她看不見,溫熱的掌心按住了她冰冷的手背,輕柔抬起放在了龜骨上,穆陵的聲音好似和煦的春風拂過程渲僵住的耳根,“我要你,替我占一卦。” 程渲艱難的抬起頭,“五殿下想卜什么?” 穆陵振臂沖身后道:“你們都出去?!?/br> ——“五殿下…”周玥兒還想堅持什么,已經被周長安一個狠狠的眼色拽了回去。最后出去的卜官替穆陵和程渲關上卦室的門,周玥兒的心隨著“咯吱”一下驟然墜落谷底。 “你…想卜什么?”程渲氣如游絲。 “我想…”穆陵發(fā)覺自己的掌心還貼著程渲的手背,見程渲臉頰微紅露出從沒見過的羞澀,穆陵心尖一軟,話音也低緩下來,“卜前程?!?/br> ——“前程?” “我的前程?!蹦铝晟陈暤?。 “殿下…是和我說笑么?”程渲反問,“您是皇子,前程比天…卜前程做什么?” “命由天定,一切都會有變數?!蹦铝昴曋敼堑?,“雖然這不是百卦百準的鎏龜骨,但也許你可以從中窺出一二。程渲,你不用害怕,就算卜的不準,你也已經是司天監(jiān)的人?!?/br> 焚爐因烈火灼燒發(fā)出嘶嘶的聲音,程渲閉上眼睛,一手按住龜骨,口中低念有詞。穆陵知道她已經開始替自己占卜,直起背負手走開幾步,忍不住回頭又看向程渲。 焚爐煙霧裊裊,沉香綿香悠遠,白衣的程渲盤腿而坐,像極了卜卦時的修兒。穆陵有些恍惚,緊咬齒間告訴自己這只是一場幻覺,他不能上前,也不該上前——修兒只有一個,她已經死了。程渲,只是程渲。 程渲手捧龜骨站立起身,朝著焚爐走近,將龜骨放置進去,盤腿席地,閉目不語。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灼燒的聲音漸漸止住,程渲摸著火鉗取出龜骨,靜靜等待著它的冷卻。用菩提露潤手的時候,程渲刻意讓自己的動作顯得生疏笨拙,她是程渲,沒有見過世面的布衣程渲,如果讓穆陵發(fā)覺自己是沒死的修兒,自己該是走不出這間卦室了。 龜骨上的黑煙散盡,程渲用沾了菩提露的手撫去上面的焦灰——龜骨上滿是被烈火灼燒的裂紋,錯綜密布,讓人無從去悟。程渲綿軟的手心輕輕按上還滾熱的龜骨,心底低低的嘆了聲。 穆陵背對著程渲,他沒有去看,也不想去看。程渲靜下心想參透龜骨卦象,她的心忽然很亂,亂到沒有辦法去參悟裂紋的指引,她苦學多年的龜骨秘術剎那間成了一片空白,像是從來沒有觸碰過這門秘術一樣。 程渲理了理心緒,閉目又按下手心,可她還是什么都不知道——這會子…是真要命了。 穆陵等了許久也不見程渲發(fā)聲,終于他轉過身走向程渲,溫著聲音怕驚嚇到這個少女,“你卜出了什么?” 程渲開始覺得這是不是一個陷阱——摘星樓失火那天,自己明明已經把鎏龜骨卜出的卦象告訴了穆陵,穆陵不該不知道自己的雙生兄長尚在人間,他的前程已經是如履薄冰,既然知道,他又讓自己占卜前程做什么?他是不信鎏龜骨,想讓自己再卜一次?還是…他已經看出自己是沒死的修兒…設下陷阱琢磨著弄死自己… ——“你卜出來什么?”穆陵重復著道。 “五殿下貴不可言,這塊俗骨根本卜不出您的前程?!背啼謮阂种o張強作淡定,“程渲無能…” 穆陵像是料到程渲會這樣說,白等好一陣,他的臉上也沒有不滿,拂袖道:“我前程叵測,也沒想過會由一塊龜骨決定。本來就是隨便一試,你不用放在心上。司天監(jiān)這里,我會讓周大人給你安排個穩(wěn)妥些的差事。明天,你就來司天監(jiān)赴職。” ——明天…橄欖枝來的太突然,程渲有些無法招架。 “要不要派人送你回客棧?”穆陵才一開口就反應過來,“莫大夫一定還在外頭等你,看來是我想多了?!?/br> 程渲一個激靈想起莫牙,臉頰忽的有些發(fā)熱,穆陵瞥著她雙頰蕩漾的紅暈,像是看出了什么,垂眉輕笑便不再說話。 司天監(jiān)大門外 自打程渲他們進去,半日里,這大門已經開開關關了好幾次,每次都會出來些垂頭喪氣的卦師,最后出來的是張胡子,他是被兩個護衛(wèi)夾著胳膊拖了出來,張牙舞爪著呼喊著“再給我一次機會”,護衛(wèi)一個松手,張胡子滑倒在地,一撮小胡子都氣的豎了起來,見莫牙嫌棄的看著自己,張胡子忽然哭了出來。 莫牙還是第一次看見男人哭,他收起嫌棄的眼神,望著司天監(jiān)飛揚的屋檐,這里到底有多大的魔力,連張胡子這廝都能哭成個鬼。 張胡子哭了一陣,爬起身子抹著淚走了。莫牙有些緊張,他希望程渲達成心愿,可又隱隱盼著她離這地方越遠越好。 莫牙不喜歡司天監(jiān),除了自己的大寶船,莫牙哪里都不喜歡。 發(fā)愣的檔口,大門驟然打開,午時的陽光直照在門檻邊那人的頭頂,金燦燦仿佛暈著圣光一般。 ——“程渲。”莫牙喊著她的名字快步迎了上去。 穆玲瓏已經囫圇吃了許多,聽莫牙高喊出程渲的名字,穆玲瓏一個恍惚差點咬到了舌頭,她怔怔的抬起頭,看著和自己無關的一幕幕。 程渲的眼眶有些濕潤,有人等著自己的感覺實在太好,就算自己在深淵里,總還有個盼頭不是? 莫牙才走近程渲,又看見了程渲身后的孫無雙,見孫無雙胸脯挺的高高的,莫牙一時不知道這倆人到底哪個笑到了最后,躊躇著不知道該怎么問程渲。 孫無雙大步走出司天監(jiān),側身沖程渲抱了抱拳,“程卦師,明天開始咱們就是一府共事,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孫無雙說著已經走出去老遠,莫牙半張著嘴,“你和他…都是司天監(jiān)的人了?” 程渲喉嚨動了動,莫牙還來不及眨眼,脖子已經被程渲摟住,她凹凸的身體已經撲在了自己寬闊的胸膛上,莫牙一個沒站穩(wěn),搖晃著退了半步,心口撲通撲通差點跳出了嗓子眼。莫牙僵著雙臂,他不知道該不該和程渲做同樣的動作,他想…但又有些不樂意——說抱就抱,那可就不值錢了…再說…后頭還有人看著呢…太羞人。 莫牙這樣想著,可雙臂卻不受控制的環(huán)抱住了程渲的背,他感受到程渲脊背分明的骨節(jié),還有白衣里頭肌膚的溫熱,最可怕的是,程渲發(fā)絲膚rou的香味幽幽入骨,滲透了自己的皮膚,直直拉扯著自己的魂魄。 ☆、第40章 武皇帝 莫牙這樣想著,可雙臂卻不受控制的環(huán)抱住了程渲的背,他感受到程渲脊背分明的骨節(jié),還有白衣里頭肌膚的溫熱,最可怕的是,程渲發(fā)絲膚rou的香味幽幽入骨,滲透了自己的皮膚,直直拉扯著自己的魂魄。 司天監(jiān)的小道上,周家父女冷冷看著抱在一處的程渲莫牙,周玥兒啃咬著手指吁出一口氣,周長安撫須道:“龍配龍,鳳配鳳,王八喜歡看綠豆。這會子你心里是不是舒坦了些?” 周玥兒傲嬌轉身,“她要是敢打五殿下的主意,看我不撕了她?!?/br> ——“重回司天監(jiān),怎么還哭上了?”莫牙輕輕扳正程渲的肩,見著她微紅的眼眶低聲道。 程渲手背貼唇也不應莫牙,莫牙知道她想說話的時候自然會說,執(zhí)著她的手腕搭在自己肩上,帶著惱火道:“還不快走,你要是再不出來,我可就已經走了,真是…餓死。” 今天的程渲,攥著自己的肩頭格外用力,莫牙不動聲色的感受著,心里涌出絲絲滿足。 “入了司天監(jiān),就是步步驚心,我也沒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稍有不慎也許就會丟了性命,你怕不怕?”程渲輕聲回蕩在莫牙的耳邊。 ——“怕是什么?能吃么?” “賢王府門客的月錢,一個月有五兩;司天監(jiān)卦師,末等月俸也有三兩;這樣算算,不出一年就能攢足五十兩銀子??梢悄菚r我還沒有查明真相…你會不會上船先走?” ——“傻,治不好你的眼睛,我是不會走的?!?/br> “要是…治好了呢?” ——“你的眼睛是我的,你的臉也是我給你的,我怎么會一走了之這么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