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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千金買骨在線閱讀 - 第96節(jié)

第96節(jié)

    ——“謀害太子…你想誅九族么?”唐曉粗喘著,“你瘋了?!?/br>
    “你說我蠢…”周玥兒拖起裙擺,怯怯窺視著時間不多的唐曉,“但給殿下復仇也是足夠。你能找來奇藥神不知鬼不覺讓蕭妃昏睡,我少卿之女,尋來奇藥也不是難事。酒里下的是七竅癲,你不會毒發(fā)身亡,只會暫時昏厥,真正要你性命的…是…”周玥兒看向墻壁燃著的火爐,那里添了許多的碳火,越燒越旺,唐曉隱約可以聞見刺鼻的碳火氣味。

    ——皇宮親貴多是用銀碳的,銀碳不易生灰,更不會傷身,是極其難得的好物。可銀碳珍貴,除了武帝可以盡用,其余人都需要按份例領取。

    “你傾力陰謀陽謀,不知道銀碳黑炭吧?!敝塬h兒唇角含笑,看著痛苦抽搐的唐曉,她忽然覺得很快活,替愛人復仇的感覺實在太好,如果不是為了不留破綻,她真恨不得捅這人幾刀,以泄心頭之憤,“今年冬天實在太冷,太長,冷到各宮用盡了份例里的銀碳,只有用黑炭充數(shù)取暖。銀碳不生煙火,可以燃著整夜入睡…但黑炭卻不行,燒著入睡…是會死的?!?/br>
    周玥兒豎起指尖朝唐曉勾眉笑著,“太子殿下醉酒臥榻,燒炭而亡…你說,這個死法是不是毫無破綻?你還覺得我蠢么?”

    ——“真是小看了你?!碧茣钥谖求E然恢復平靜,如同沒事一般,他翻起身子側臥軟榻,唇邊似笑非笑,“情字可怕,居然能讓一個愚蠢透頂?shù)呐寺斆魃弦换?,還是恰恰好的一回?!?/br>
    “你…”周玥兒驚恐的瞪著若無其事的唐曉,“你…你喝了我的酒…你怎么會…你明明已經(jīng)毒發(fā)…”

    唐曉扯開衣襟,里頭的中衣濕漉一片,周玥兒俏臉失色,腿肚子一軟癱倒在地,“你…”

    “蠢女人?!碧茣岳湫?,“你只知道我不是穆陵,卻沒有想過我到底從何處來,到底是什么人。如果你知道…我走鏢多年,見識過無數(shù)下三濫的伎倆,你還會用七竅癲這種愚蠢的東西么?我一端起酒碗,就聞到了它的氣味…就知道你看穿了我…我佯裝喝下,不過是想看你到底搞得什么把戲,是不是真的愿意為穆陵搭上周家的一切…”

    唐曉繞著癱倒在地的周玥兒走了幾圈,“七竅散雖蠢,但銀碳變作黑炭的法子倒是不錯,死的悄無聲息,像極了一場意外。宮中多意外,三皇妃猝死也是意外…吸炭至死,更是無懈可擊。這樣的法子,連我都想不到。周玥兒,到了這一刻,你才讓我刮目相看。只可惜,你心里只有穆陵,不能為我所用?!?/br>
    一絲絲死亡的氣息在屋里急促的蔓延開來,周玥兒蠕動著身體,蜷縮在屋角,但卻咬緊牙關沒有一聲哀求。

    “穆陵有什么好?”唐曉矗立昂首,“你愿意為他去死,程渲也是,她已經(jīng)為穆陵死過一次,這一次,還是要走一條不歸路…他到底有什么好!你告訴我。”

    “程渲…她為殿下死過一次?”周玥兒喃喃發(fā)聲,“死過一次…她…她…到底是誰…”

    ——“亢龍有悔:乾卦第六爻,亢龍高飛,無法回頭,喻義盛極生衰,動而生悔。程渲,是不是?”

    ——“是。凡是有度,過而不及??糊堄谢冢衔⑿菤w…紫微星是帝王星,你要卜的,是一個吉卦。其中意思…你懂?!?/br>
    —— “他還活著,他會安好的回來…一定是這樣。”

    周玥兒記得那時程渲的神情,她似乎有話要告訴自己,但是她沒有吐露一個字,她牢牢守著那個人的消息,護著那個人的安全。

    —— “程渲,五殿下對你有知遇之恩,以后,你一定要好好輔佐他,五殿下看人從不會出錯,就好像冥冥中他選你進司天監(jiān)…我還記得,甄選卦師那天,你搖出的那支簽文——渺渺前途事可疑,骨中藏玉誰可知,一朝良匠分明剖,始覺其中碧玉奇。程渲,我記得對么?”

    ——“對。上靈簽,我搖到了一支好簽?!?/br>
    …….

    周玥兒唏噓閉目,“是她,為五殿下死過一次…摘星樓大火,修兒慘死寒玉衣里,她沒有死…她還活著…”

    ——“是。她逃過一劫,而你,是在劫難逃?!碧茣愿┥硇粗塬h兒,“我還記得你說過,你愿意為我做任何事,死也甘愿…”

    周玥兒朝唐曉臉上狠狠啐了口,“我恨不得將你千刀萬剮?!?/br>
    “你的心愿就要實現(xiàn)了?!碧茣云≈塬h兒纖細的頸脖,“你該是心滿意足吧?!?/br>
    ——“你問我…殿下有什么好…”周玥兒深重艱難的喘息著,“我告訴你…”

    ——“說下去。”唐曉手指微松。

    周玥兒的臉白如雪地,嫵媚的眸子一點點散去神采,但唇角梨渦盡顯,猶如沉浸在最大的快樂里,“殿下…長情…他,面冷…心熱…是世上,最好…最好的男人…玥兒為他…死也…死也甘愿…”

    ——“那我就成全你。”唐曉怒按指尖,頸脈綻裂的聲音讓整個屋里陷入了地獄一般。

    周玥兒瞳孔漸漸放大,映著唐曉猙獰的臉,釋然的歪下頭,咽下最后一口氣。

    ——“你們一個個甘愿前赴后繼的為他去死,那你們就都去死?!碧茣暂p聲低語,冷冷的把周玥兒抱在了軟榻上,“你先去陰曹地府替他們探路,你不會寂寞,他們很快就會來陪你?!?/br>
    黑炭嘶嘶燒著,屋里的炭火味越來越刺鼻難聞,唐曉低哼了聲,把剩下的女兒紅輕灑在周玥兒身上和褥子邊,做成一副醉態(tài)臥床的模樣。

    離開時,唐曉又回頭看了眼已經(jīng)死去的周玥兒,她面容青紫已經(jīng)窒息身亡,但她又像是死的沒有痛苦,她神情快慰,仿佛死得其所。

    唐曉憤然拂袖,吹熄燭火走出寢屋,把屋門牢牢關上,深深的喘著不甘的氣息。

    ——“殿下?”一腳踏進院子的老內(nèi)侍端著酒壺好奇的喚了聲,“娘娘呢?”

    唐曉一臉澄定,甩了甩衣袖,自若道:“她喝的太盡興,已經(jīng)睡下了。”

    ——“這樣…”老內(nèi)侍看了下自己端著的酒,“人太高興,是容易不勝酒力。那老奴就先退下了?!?/br>
    “退下吧?!碧茣匝赞o冷靜,“不要去打擾太子妃?!?/br>
    ——“老奴遵命?!崩蟽?nèi)侍順從的轉身離開。

    唐曉沉默的回望緊閉的屋門,攥著手心大步往偏屋去了。

    城外,東郊,皇陵。

    新春大節(jié),齊國皇帝都應該親赴皇陵,祭祀先祖,為國祈福,齋戒三日。武帝年邁體弱,已經(jīng)受不住路上的顛簸,幾年前就由賢王代勞,路上雖苦,但賢王卻甘之如飴,武帝的帝位來的太容易,容易到他根本不愿意去珍惜,穆瑞不同,他和皇位擦身而過,他渴望大殿的鑄金龍椅,也珍視每一個靠近皇權的機會。

    皇陵祖祠里,穆瑞一身明黃色的繡莽緞服,腰系玉帶,還墜著一枚白玉莽龍,那龍目栩栩如生,好似活物。穆瑞潤手焚香,靜靜跪在祖先的牌位前,注視著先帝的牌位,滿是皺紋的臉上溢出絲絲得意。

    ——“父皇…”穆瑞幽笑,“當年你抱憾的事,已經(jīng)在兒子手里達成,世上輪轉,該是我的,就是我的,您的好孫兒,我的好兒子,已經(jīng)穩(wěn)坐儲君之位?;市稚碜用繘r愈下,應該很快就會下去陪你…到那時,我穆瑞的兒子,就會登上皇位,君臨天下。我雖非太上皇,卻是真正的皇者之父,一手把他扶植上位的父親?!?/br>
    穆瑞虔誠叩首,他是真心感激上蒼,給了自己一個爭氣的兒子,也讓多年大計得以順利至今。如今,他們父子離結局只差一步,一步。

    皇陵外

    凜冬的苦寒讓腳下的土地凍做冰塊一塊,馬蹄踏上都會發(fā)出一聲聲戰(zhàn)栗,碎裂著腳下的凍土。穆陵一把勒住馬韁,汗血寶馬仰天長嘯,高高揚起了前蹄,鼻子里喘著粗氣。

    ——“殿下,皇陵就在前面。”護衛(wèi)首領甩著韁繩指著不遠處忽隱忽現(xiàn)的山坡,“咱們加快腳力,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br>
    見穆陵沉默不語,首領隱隱想到什么,垂下頭小心道:“殿下,是在想如何進皇陵,見賢王?”

    有熱血莽漢揚鞭急道:“殿下不用擔心,屬下們大可以殺進皇陵,一定可以讓您見到賢王?!?/br>
    穆陵側目看去,神色不怒自威,莽漢趕忙抱拳俯首,不再敢多說一句。穆陵收回眼神,面色只有少許糾結,卻沒有半點對未知的恐懼。

    穆陵不怕死,到了這個地步他早已經(jīng)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他在做最后的糾結——賢王,自己真的要靠這個從未待見的賢皇叔,去奪回一切嗎?

    ——“殿下?!笔最I試探著,“天就要黑了,天黑皇陵會閉門,一等,又是一夜…”

    穆陵扯下蒙面的黑巾,荒野般沒有情感的臉上像覆著皚皚的冰雪,刀疤灼目,彰顯著他終于下定的決心。

    ——“隨我進皇陵?!蹦铝陻S地有聲,口吻鎮(zhèn)定。

    “就這樣大大方方進去?”首領看了眼腰間的佩劍。

    穆陵冷冷瞥去,“本宮就是當朝太子,不大大方方去見賢皇叔,難道還要見血么?”

    首領看著穆陵的臉,忽然大悟,狠拍著馬背道:“屬下蠢笨,殿下就是殿下,當然可以光明正大進皇陵…”

    穆陵不再多說,“駕”一聲夾緊馬肚,借著暮色的掩護,朝皇陵馳騁而去,不再有半點猶豫。

    ☆、第154章 舊時光

    穆陵冷冷瞥去,“本宮就是當朝太子,不大大方方去見賢皇叔,難道還要見血么?”

    首領看著穆陵的臉,忽然大悟,狠拍著馬背道:“屬下蠢笨,殿下就是殿下,當然可以光明正大進皇陵…”

    穆陵不再多說,“駕”一聲夾緊馬肚,借著暮色的掩護,朝皇陵馳騁而去,不再有半點猶豫。

    夜色落下,穆瑞緩緩起身走出祖祠,仰頭看著夜空寒星點點,閉目愜意的吁出一口氣。

    馬隊的馳騁聲愈來愈近,守陵的衛(wèi)士好奇的探頭去看,穆陵來過這里,衛(wèi)士也認得這位五皇子,見當朝太子一身黑衣,帶著不算多的護衛(wèi),衛(wèi)士面面相覷也沒有太多詫異。

    ——“殿下。”守陵衛(wèi)士恭敬跪地,“您怎么來了?”

    穆陵輕抬手背,冷峻道:“朝中有些急事,父皇讓本宮面見賢皇叔?;适逶谧骒衾锩??”

    “在?!毙l(wèi)士點頭,“王爺昨天就到了,殿下,外頭風大,趕緊進去吧?!?/br>
    穆陵沒有應聲,跳下汗血繞著手里的馬韁,一舉一動自若得好像他根本沒有被誰奪去身份。衛(wèi)士接過穆陵的馬韁,畢恭畢敬的把他迎進里間。

    ——“王爺?!?/br>
    穆瑞悠悠睜眼,神色慵懶。

    衛(wèi)士單膝跪地,“啟稟王爺,太子,太子殿下來了?!?/br>
    ——“太子!?”穆瑞微微怔住,隨即恢復王者的自若,眉間露出喜意,撣了撣袍服,道,“快請?zhí)舆M來,其余人等,都退下?!?/br>
    ——“屬下遵命?!?/br>
    穆陵來見自己…穆瑞寬慰頷首,暗嘆穆陵行事的謹慎,御花園那夜,自己一股腦都和他說出,要他當時就接受自己,實在太難。但穆瑞知道,他一定會想通,只要細細回憶這些年的點滴,穆陵定是會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除了身生父親,誰會為一個人付出這么多。

    ——他一定會諒解自己,接受自己。只是…穆瑞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這么快。

    沉穩(wěn)的腳步聲漸近,穆瑞沒有轉身,他手執(zhí)剪子整理著祖祠前的草木,露出家常的慈祥背影,不像一位尊貴的親王,只是一個…和藹的父親。

    穆陵不動聲色的按住腰間的短劍,悄然滑下掌心,他穩(wěn)著心緒,竭力讓自己平靜。

    ——“你來了?”穆瑞一剪子剪下枯枝,擺弄著道,“不過一年沒來,又是雜亂成這樣,正當先祖?zhèn)兛床灰娒???/br>
    穆陵半握手心,戒備著對自己閑嘮的穆瑞,“見過…皇叔…”

    穆瑞執(zhí)剪子的手頓了一頓,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笑聲,“這里只有我倆,還叫什么皇叔?你能來見我,應該已經(jīng)想通?!?/br>
    ——“不叫皇叔?”穆陵錯愕發(fā)聲,“那該叫什么?”

    穆瑞悠然轉身,拂開袍服,露出金線繡成的莽龍,“傻陵兒,叫父王吶?!?/br>
    穆陵驚退步子,貼在了冰冷的墻上,面色慘白如絹,“…”

    ——“怎么穿成這幅樣子?”穆瑞蹙眉看著穆陵的黑衣,“儲君貴軀,怎么能這樣隨意…”穆瑞眼神上移,忽的定在了穆陵的左臉上,“這…你的臉…誰傷了你的臉!”

    入夜眼花,穆瑞有些看不清楚,他大步走近穆陵,探頭細細看著他左臉的疤痕,那疤痕早已經(jīng)長成,如一只數(shù)寸的蜈蚣攀附在頰面上…距他離開岳陽不過幾日,傷口怎么會愈合得這樣快?

    穆瑞驚看這張臉,是穆陵,確實是穆陵——自己的兒子,穆陵。

    穆瑞縱橫朝堂多年,見過太多匪夷所思的景象,那年他請求**祭天求雨,被捆綁在數(shù)丈之高的柴火堆上,大火就要燃起時,他也是一臉澄定,面無懼色毫不畏死。而此刻,穆瑞的心忽然快要跳出嗓子眼,撞出自己的胸腔。

    ——“陵兒?”穆瑞小心發(fā)聲,“你…”穆瑞倒吸冷氣,卻沒有驚呼來人,他摸向自己的佩劍,一只手按住穆陵腰間的短劍,凹目閃出兇色,陰森道,“你,是誰?”

    穆陵左臉的刀疤微微抽搐,一聲“父王”讓他心驚,如同一張遮天的巨網(wǎng),覆在了他的頭頂,“父王?為什么…為什么要叫你…父王?”

    ——“你,是誰。”穆瑞低聲又問,“你的臉…你不是宮里的太子,你到底是誰?”

    話語間,穆瑞已經(jīng)悄悄拔出劍刃貼在了穆陵的頸邊,刀鋒的寒冷讓穆陵剎那回過神,他倒吸涼氣,銳意的眸子冷冷注視著一臉驚恐的穆瑞,那眼神,穆瑞再熟悉不過——每每自己向穆陵母子表示皇叔的關懷,穆陵總是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自己——沒有感激,只有冷峻。

    ——“我還記得?!蹦铝贻p聲道,“少時…皇叔也曾教我們兄弟練過劍,父皇說你們年輕的時候,就屬賢皇叔的劍術最厲害。這樣說起,你倒也算得上是我劍術的啟蒙師父。后來…你見過我的劍術,笑稱自己也不是我的對手…賢皇叔,你拔劍對著我…是自信可以勝過我么?”

    “你…”穆瑞凹陷的眼睛閃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哐當一聲寶劍脫手,脆聲回響不絕,“不可能,不可能的…你是誰?你是太子?你是我的陵兒?那…宮里那人,又是誰???”

    穆陵攥住腰間的短劍,劍沒出鞘,輕晃著攤在粗糲的掌心,朝穆瑞遞去,“我初入上林苑狩獵,獵下一只小鹿,父皇沒有夸獎我,反而去安慰一無所獲的哥哥…我記得,皇叔悄悄拉過我,送給我這把短劍,這是我得到的第一件禮物,雖然我與皇叔你不算親近,但這件禮物我一直收在身邊。皇叔,你看,是不是你送我的短劍?!?/br>
    穆陵音色低緩,一字一句都要穆瑞清楚聽見,穆瑞哆嗦著接過短劍,匆匆一眼差點癱軟在地,“你是…太子?不可能的…本王不信。你是陵兒,他又是誰?荒謬,本王活到今日,還從沒見過如此荒謬的事…絕不可能!”

    ——“荒謬?”穆陵咄咄道,“皇叔所指?是雙子皆在人世荒謬,還是…本該死去的那人沒有死荒謬?抑或是…夭折的皇子現(xiàn)身岳陽,悄無聲息換走自己的弟弟…這才是最最荒謬?”

    ——“你是陵兒,他又是誰???”穆瑞失措驚呼,全然忘了自己親王的身份,神情激動得像一個近乎瘋癲崩潰的老人,“他又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