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草莓一個德行了?！?/br>
    言景行已經(jīng)合上了眼睛，呼吸聲細細，在耳邊響起。暖香抓了抓他的頭發(fā)，一低頭就看到他把側(cè)臉對著自己的胸部。午睡開始得很突然，結(jié)束的也很快。暖香望著頭頂上木質(zhì)吊梁，百子千孫的紋路，發(fā)了個呆的功夫，言景行就醒了。大約一刻鐘。

    暖香嚴(yán)重懷疑他是裝的。然而并不是。他確實會做這種簡短的休息，據(jù)說有助于提高接下來的工作速度。她隨手從懷里摸了梳子過來給他通頭發(fā)，把勾連在一起的發(fā)絲疏散開?！澳闼瘔蛄藛?？”暖香炯炯有神的看著他。

    “精神多了?！彼€真的又去看書了。暖香爬在那里，默默觀望，看著看著眼皮開始打架，腦袋往下耷拉，不知不覺就迷糊了。哎，真是毫無默契，我睡醒了，你倒才剛?cè)朊?。言景行觀她睡顏，明媚可愛，唇角帶笑，仿佛夢里也很開心。忽然就起了壞心，想要逗逗她。別的都不用，卻從墻上取下了那桿紫玉蕭，手指輕輕一轉(zhuǎn)，放在唇邊。有點奇怪的，毛喇喇，細長長的調(diào)調(diào)就響了起來。

    暖香正睡得迷糊，腦子里半黑半百，有一部分思想還未泯滅，輕而易舉的便被勾引了。神思悠悠蕩蕩，走過一篇花田，落英繽紛，蝴蝶飛舞，還有黃鶯婉轉(zhuǎn)歌唱，緊跟著就是一條彎彎的小河，河中有荷花開得嬌艷，蓮葉下卻有姑娘，臉龐比菡萏還要好看。然后，她微微笑著，脫下了衣服先是茭白的嬌紗小扇子，翠綠曼展的荷葉似的小裙子，再然后是芙蓉色小肚兜，露出那精致圓潤的肩頭

    據(jù)說女人天生愛美之心比男性強，男性會為絕色佳人感到興奮，女孩見到美麗的花與蝴蝶，小孩，男人，女人都會激動。暖香顯然是個百分百地道女人。她很輕易的被誘惑了，忍不住伸出手去，要去觸摸那雪白圓潤的，一捧玉似的乳。

    眼瞧著面前的人，呼吸漸漸急促，面色微微發(fā)紅，脖頸輕輕搖晃，頭發(fā)都粘到了臉上，手還來回攀扯，言景行終于破功，再也吹不下去，彎腰咯咯笑起來。

    這蕭聲一停，美景，美人立即消失了！啊，該死！好好一個美夢沒有做完。暖香不甘愿的醒來，結(jié)果剛一睜開眼睛，就馬上閉上。天，她的手怎么會攀附在言景行的腰帶上？等等，他手上有蕭！

    暖香立即明悟：你這壞人，原來是你故意使壞！

    她當(dāng)即站起來，收了手，插著腰撐足了氣勢：“明明一家人，你要看什么，我都給你看！偏偏要玩陰的，看我出丑，難怪皇后姨母說了，男人都沒一個好東西?！?/br>
    言景行笑道：“莫惱莫惱，我只是見你睡得有趣，便想引你做個綺夢。告訴我，你夢到什么？”

    “我夢到了我自己?！迸阋谎錾碇匦绿珊?，瞅著言景行笑道：“我真是太美了，忍不住愛上自己?！毖跃靶斜砬橛悬c古怪，暖香繼續(xù)笑道：“幸虧你結(jié)束的早，我已脫了我自己的衣裳，再不停，我就睡了我自己。那可太恐怖了?！?/br>
    言景行的表情頓時變得更加古怪。一挨身在她旁邊坐下，把那寬大的石榴紅綾裙擺拿起來放到一邊，伸手摸她的腦袋，笑道：“頭一次見到一個人這么厚顏無恥的為自己著迷。我向來以為，除了草莓，再沒有誰會擺出那種除了自個兒全天下都是渣渣的神態(tài)了。原來你比它更可怕，面上不顯，心里暗搓搓燒火。”

    明明是你暗搓搓點火撩我。暖香覺得自己好無辜。這人果然床下君子，幾句話的功夫就全推到了她身上。她想來一句，你明明撩了我，就放著不管我。又覺得剛剛裝得那么成功，這話一出，就毀了。便忍著，笑道：“等著瞧，我也學(xué)得來。到時候，叫你夜夜都別想好睡?！?/br>
    “柳笛嗎？那倒不用學(xué)了。你隨便一吹，誰都別想睡?！毖跃靶性俳釉賲柎蛉に?。

    暖香白了他一眼“我早晚有天充分釋放我的音樂天賦，如今是不好讓世人太羨慕?！?/br>
    言景行隨即抱住了她，輕聲道：“放心好了，世人最羨慕的永遠是我?！?/br>
    嘁！暖香又是一個大大的白眼，剛竟然還說我草莓心態(tài)，我看你自己才是妥妥的貓性。卻不料言景行隨即攔住了她附耳悄聲：“因為我有你呀?！?/br>
    啊，暖香的臉立即紅成了大蘋果。

    作者有話要說：

    第97章

    九九重陽老人節(jié)，又趕上伯府老太太壽辰，幾個出嫁的女兒都回家上壽。暖香一早駕了侯府的寶蓋瓔珞車回府。府中放鞭炮，掛紅綢已經(jīng)裝扮了起來。齊伯爺?shù)谋疽馐钦堃话嘈?，但老夫人要儉省，不好不依從，便只從云龍寺求了符紋，吉祥木魚回來。

    老太太趕上秋氣，又病了幾場，如今人有點消瘦，眼窩都洼了進去。她靠在深藍色暗紅花的大靠枕上，是不是干咳一聲，眼珠渾濁，有點血絲，面色發(fā)黃，眼見是氣虛肺熱。屋角上吊著小爐子，里頭是常見的潤肺止咳藥材。暖香把一匣子紅綢緞裹著的西洋參送過去，老太太精神還好，今兒高興，還起床跟大家一起吃了壽面。

    老太太在病中，沒有大宴賓客，她在京城中又沒有什么交際。恰逢李氏又心口難受不舒坦，所以不曾大宴賓客，今年人格外少些，明月跟著賀敬之去了登州，明玉肚子已經(jīng)大了，在家安胎待產(chǎn)。暖香，明珠，明娟，在加一個洪彩云，齊齊跪下了給老太太磕頭，祝她福壽延綿，康比南山。老人笑著一個個叫起，跟幼時一樣，把糖果子分給她們吃。暖香笑道：“現(xiàn)如今，我們已經(jīng)嫁人了，但祖母還把我們當(dāng)小孩看?！崩先吮愕溃骸斑@話說的，你多大了也是奶奶眼里的小孩。哪怕你自己生了小孩，也還是我的小孩。”

    暖香隨即臉上一紅，老人不放過機會，見她一次就催一次：“趁著年輕，現(xiàn)在跟姑爺正蜜里調(diào)油的時候，趕緊生一個。侯府人丁零落，你生了寶兒，你就是功臣?！?/br>
    暖香又不好反駁，又不好不應(yīng)，只得吶吶的應(yīng)是。

    洪彩云穿著赭黃色繞枝丁香花的衫子，下面系著霞妃色撒花裙子，頭上一支銜紅寶金鳳，長長的鳳尾蓋住了大半邊頭發(fā)。聽了這對話，就幽幽的嘆了口氣，舉目望向窗外，一幅悵然模樣。老太太立即想到了那個未曾謀面的曾孫，知道戳了孫媳婦傷心事，便忙道：“云丫頭不用急，好好養(yǎng)身子，母親身子養(yǎng)得結(jié)實了，小孩才長得好。你還年輕，不用怕啊?！焙椴试朴l(fā)做出嬌態(tài)，眼波輕輕一水：“還是奶奶心疼我。”

    齊明珠要做出不屑的模樣，又不能太明顯。她這次回家，送給老太太一個大大的金面佛，據(jù)說非常靈驗，又有南海珊瑚一座，造型十分嬌艷。到底嫁入了巨富高府，出手就是不一般。穿著玫紅色金線牡丹纏枝花的掩矜襖，下面系著雪白遍地繡金葵花云綾裙，頭上一支碩大金步搖，顫顫巍巍，那滾亮的金光珠彩，搖動間滿室生輝。

    明娟不為人知的往一邊挪了挪，大約是怕蹭掉對方身上的金粉，或者被那耀目的光芒晃得眼疼。

    不過她如今倒是不像以前那樣濃妝艷抹了。據(jù)說三朝回門就改了樣子。平?？偸腔瘖y的人一旦不化就會覺得少了點什么，怎么看都有點奇怪。明珠大概自己也覺得，恨不得別人都不說，假裝沒看見。那怎么可能？伯府洪彩云第一個閑不下來，當(dāng)日一看，就覺得有文章，當(dāng)先把因果頭尾扒了一遍。

    卻原來新婚之夜，新郎高文宴一表人才，看到新娘子華麗美艷，還是很開心的。他也不拘泥，不害羞，聽到別人叫“親一個，親一個”他果然就去親了。一口吻在了腮幫上，結(jié)果這一親，臉色就變了。再好的名貴胭脂，也是用豬油，丹砂，花粉花泥調(diào)治的。聞著香，吃著苦大約有那等太敏感細膩的能吃出苦后的淡甜來?？上Ц呶难绮皇沁@種人。

    剛剛新婚，自然是熾熱情濃的時候，高文宴向來玩的開，比如添個臉，比如親個嘴什么的，樣樣都來。結(jié)果在美嬌妻這里就發(fā)生了變數(shù)，各種不受用，連續(xù)幾次終于不耐煩：“你又不登臺唱戲，涂這么厚的妝干什么？”

    明娟雖然不樂，但剛進門，還是要柔順，便洗了面，走淡妝路線，希望發(fā)展出另一種美。目前看來，不太成功當(dāng)初那些關(guān)注的目光消失了，看她仿佛路人。

    老太太年紀(jì)大了，不耐煩坐著，吃過了飯，慣常要歇覺。眾人攙扶著她到里頭去歪著，剩下幾個女兒坐在花廳里聊天，門洞掛起一道簾子，外頭有女先說書。這里幾個姑子請洪彩云先挑書，洪彩云也不客氣：“我也好奇上京的貴婦人們平日里都聽些什么。”隨即叫女先報名目。

    “朝兒殺來暮也殺，殺來殺去殺自家?！焙椴试凄畛鲆痪湓~，明珠聽了一耳朵，嚇

    了一跳，湊過去看，卻是《五郎出家》。那女先忙道“后面有喜慶的?！彪S即又跟她推薦《劉二當(dāng)衣》道“這戲好樂?！?/br>
    “當(dāng)衣？寒門路數(shù)我也沒興趣。還不如去戲臺上看金猴降妖呢。我們云貴那邊有赤腳走大刀的戲碼，驚險又刺激。”洪彩云大約礙著自己外地人的身份，愈發(fā)要說自己家鄉(xiāng)好。前不久中秋節(jié)吃月餅也是一樣，五仁的，棗泥的，豆沙的，火腿的，金桔的，整整齊齊擺了一盤，從臉盆大的，到核桃大的，堆成了一座山，結(jié)果她東挑挑西看看，沒有一個中意，便道：“還是鮮花的好吃。玫瑰餡的，茶花餡的都有。都說賞花是雅事，吃花也別有一番風(fēng)情。偌大上京，竟然找不到一個趁手的師傅。哎，每逢佳節(jié)倍思親?！彼慌ゎ^，就落下兩行淚，大好日子，引得眾人紛紛去哄她。

    老太太好性，只當(dāng)她是真的想念家鄉(xiāng)，還特意找人去尋庫存的云南火腿給她做三鮮粥。李氏只勸道：“少奶奶還是省些事吧，一樣的嫁姑娘當(dāng)媳婦，別人怎做，你怎做？”

    洪彩云當(dāng)場就不依了：“婆母這話可是不中聽。當(dāng)初我病得那么厲害，就哄我，嫁進伯府，跟了你們齊家，你們把我當(dāng)女兒看的。現(xiàn)在瞧瞧？為著明珠小姐說五仁餡料有點硬，不如往年口感香酥，就為著她回府吃那一塊，您就緊趕著換了烙餅師傅?，F(xiàn)在我不過念叨幾句家鄉(xiāng)特產(chǎn)，就被嗔多事。這就是待我跟閨女一樣？”

    你也沒把我當(dāng)成你娘孝順??！不知道什么叫口頭客套嗎？拿著雞毛當(dāng)令箭了！李氏差點就吼了出來。

    這后面卻也有個故事，當(dāng)初李氏覺得洪彩云拿喬，有心給她點臉色看看，于是用上了自己最常用的手段“心口疼”那洪彩云作為新媳婦自然是要奉疾的。卻不料這人比暖香厲害的多，暖香讓別人捉不住把柄，她卻是干一樣就能說十樣。

    頭個晚上奉了杯茶，一吹茶葉杯子遞過去，一臉真誠的開了口：“哎呀婆母，你該不會是被人騙了吧？真正的武夷山大紅袍，那顏色跟琥珀一樣，浮沫如雪，茶湯如彩霞。這東西看上去跟紅紙掉了色一樣，該不是那賣東西的唬你？畢竟當(dāng)初您買古畫就上當(dāng)了。哎，那起黑心爛肝的，都欺負內(nèi)宅婦人沒見過世面。”

    李氏氣得當(dāng)初把茶嘔了出來。我不就買錯了一次畫嘛，你怎么知道的？而且，你這話更直接說我沒見識有什么區(qū)別？

    洪彩云一邊調(diào)小丫頭過來給她擦拭，一邊感慨：“看，果然不是好東西，都把人喝吐了?！?/br>
    第二天出門就跟人說自己勤勤懇懇扶持了婆母一夜，又是端茶遞水又是陪著說話聊天，一夜都沒合眼。第二天還去，依樣發(fā)作。倆人誰都不睡。倒了第三天，年紀(jì)大的李氏先受不了，沒有心思折騰人了，放洪彩云回去。結(jié)果洪彩云自個兒病了，嬌弱的躺在床上哎喲，一邊叫一邊流淚，又是頭暈又是肚子疼，連當(dāng)初好不容易適應(yīng)上京氣候才消下去的水土不服紅疹子，都重新冒出來了。因著當(dāng)初流產(chǎn)，大夫也囑咐好好調(diào)養(yǎng)不能受累，此后這便成了一個萬能的借口。

    連她那當(dāng)著肅王妃的表姑都派人傳信表示問候。李氏沒法，當(dāng)時一臉溫情的說，放心，你嫁過來了，那我齊家都是當(dāng)女兒一樣的，決計不給你委屈。洪彩云倒像是天生不知道什么叫“場面話”時不時拿出來溜溜，愈發(fā)得意上了。

    有這么一個豁得出臉面放得□□面性格超級麻纏的媳婦，她的日子過得一波三折，故事不斷。暖香這次回府，眼看著她都消瘦了。三四十歲的女人，如果失于保養(yǎng)，會老得非?？?。如今那眼袋都出來了，嘴角那深深的法令紋□□都遮蓋不住。

    “算了，算了，反正我也不大懂這邊的行情，點的不好了，平白叫人笑話。你們來吧，我捎帶著聽?！焙椴试婆e出花本子，明珠就坐在旁邊，剛欲伸手，她又手腕一轉(zhuǎn)，遞給了明娟：“未嫁的姑娘還是嬌客，大讓小吧?！?/br>
    明珠好不尷尬，收回手，冷哼一聲，整整那錦繡輝煌的衣襟，倨傲的坐了。明娟自從洪彩云嫁進來，也算見到了真正的潑人，最近在伯府生活的謹小慎微。翻了幾頁，先問女先：“雙官誥，這說的什么故事？”

    女先便道講的是三娘王春娥，被中州儒生薛子約所納，含辛茹苦撫養(yǎng)獨子，最后得了雙官誥還有那御賜忠孝節(jié)義的牌匾。

    果然是個吉利的。明娟松了口氣。卻不料聽著聽著就有了問題，洪彩云嗤得一聲笑了，

    看了明娟一眼道：“同是天生地養(yǎng)一般人，嫡庶之分著實荒謬，想那薛子約，正妻既無子又善妒，還在夫君遭難之后盜物另嫁，既不才貌強干更不賢良淑德。偏是那三娘，出類又拔萃，是個妾?？梢姷瘴幢刭愡^庶，庶也未必不如嫡。又孝順又懂事的依哥是個庶呢?！?/br>
    明娟咕咚咽了唾沫。暖香嘆了口氣，跟這洪彩云坐在一起，這是想安生都難。

    果然，明珠中計，轉(zhuǎn)過頭來，一面假裝繼續(xù)聽說書，一邊眼角捎帶著明娟，又看看洪彩云冷笑道：“戲者，嬉也。游戲之作，消遣玩樂爾。那戲里也有書生多情小姐多夢，月下出奔的有，私相授受的也有。若將這些閑話當(dāng)真可是大大的愚蠢。你若信了他毀妻捧妾，說不定也會信了那些風(fēng)流事。父親當(dāng)初為哥哥求娶嫂子，媒人總夸嫂子聰慧讀書多，怎么這會兒說出這種混賬話！”

    洪彩云當(dāng)即反唇相譏：“有些蠢笨不堪，著了人家道都不懂，我好心給提示，卻被反賴，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明娟聽不下去了，當(dāng)即站起身來，叫外面女先停下，跺著腳走回位置上，不甘不愿給明珠賠禮：“四jiejie，我不是有意的。我當(dāng)你的庶妹當(dāng)了這么多年了，如今你又嫁入高門，我何苦招你？”

    她方才還迷糊洪彩云為何忽然針對她，難道這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但隨即想到大約自己探聽東西太多，她忍不下，要排擠。只許你打探別人隱私，不許別人摸你的屁股？明娟憤恨不平，當(dāng)先告罪離席。

    暖香也是無語，連杯茶都無法好生喝。若非為著老太太過壽，這伯府她也不愿意回來。

    抿了杯茶，暖香款提裙擺走了出來，到后廂去伴著老太太。她瞇著眼睛，似睡非睡，見到暖香，臉上皺紋略動，神色活絡(luò)起來。瞧她進來，便叫丫頭拿冰片梅花糖給她吃?！霸蹅兏?，我跟婆子們親手淘的。比外面賣的干凈?！?/br>
    暖香在老太太身邊坐下，輕輕撫摸她的干瘦的面頰。這老人年輕時受苦受很了，如今老了，留下一身病痛，又有風(fēng)濕，又有哮喘，又有失眠盜汗，腳骨還有點變形，簡直沒有一處安生的。“我?guī)莻€西洋參，滋補好，不會上火。侯府老夫人就是吃這個的?！?/br>
    “暖暖孝順?！崩先搜劬Π櫦y細紋密布，幽幽嘆了口氣：“我最近幾天，老是夢到你父親?？傆X得要到地下團聚了一樣?！?/br>
    “別說這種話?！迸慵泵r住話頭開口勸慰：“您定然償命百歲的。才見了月大姐一個曾外孫，你還有一堆曾孫等著抱呢?！?/br>
    老人嘆了口氣?！拔已?，就是放不下你們這幫小冤家?！彼兆×伺愕氖?，似乎要傳遞點力量給她：“暖暖，你給奶奶說實話，珠丫頭的生活是不是挺不如意的？她以往總是又得意又驕傲的，跟那指頭上花喜鵲一樣，這回我看她就覺得神情不對。哎，當(dāng)初高家那兒郎我看了，有點浮夸，人是長得好，但覺得不踏實，繡花枕頭一樣。不是良配呀。但珠丫頭自己喜歡。只希望她能把馬套上籠頭?！?/br>
    暖香不說話。如果上輩子的結(jié)果不變，那明珠會很慘，非常慘。李氏看在親生女兒的面上若是要搭救，那還有回轉(zhuǎn)的余地，只要她能說服冷心冷面，熱衷投機的齊志青。

    “那輝哥兒媳婦，也不是個省心的。但過日子，不就是磕磕絆絆，吵吵鬧鬧。哎，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老人心疼的看著暖香：“小侯爺有沒有欺負你？他生的好，又出息，那么多人捧著，怕是脾氣嬌慣，你別跟他擰著來，該服軟服軟。聰明的女人不會硬撐著跟男人爭的?！?/br>
    暖香眨眨眼睛，這話從何說起？老太太是不是聽人說了什么？

    “寧和郡主有天跟著她娘肅王妃一起到府里了，瞧輝哥兒媳婦。我也是無意中聽了一耳朵，她說你攔著侯爺，不許他去西山亭？”

    暖香一時無語。明明是言景行自己不想去。當(dāng)初看到帖子，丟到一邊笑道：“有心風(fēng)雅，無力□□。敬謝芳意，家有玉人?！蓖ㄋ讈碚f就是，我要陪老婆，不去！誰知道拐了個彎兒被別人復(fù)述成了什么樣子，暖香捉摸著依寧和郡主的文采來看，一定敘述了一個生動曲折的故事，要不然，老太太也不會特意拎出來給她說。

    不能在老人面前發(fā)作，讓她多擔(dān)心，暖香掩了真相，撒嬌笑道：“您老這話說的，還擔(dān)心我這個？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侯爺待我很好。老夫人也越來越信重我了。太太也不敢給我臉色?！?/br>
    暖香被長秋宮驅(qū)逐，沒了女尚書一位，多少人都在議論。老太太也著急，特意打發(fā)婆子詢問，安撫。暖香不說實話，只照常擺出我生活的很好的樣子。老太太這才放心。這次回家一看，果然風(fēng)韻動人，神色鮮活。終于不再牽腸掛肚。

    安撫老人再次睡下，暖香嘆了口氣，這次回來，她的身體和精神都大不如以往，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莫名覺得胸悶，前面又懶得去，不如告辭回侯府算了。卻不料剛出了慈恩堂就看到明娟，她扶著月洞門站著，手里攀著一朵大菊，做出折花的樣子，眼睛卻始終注視著暖香，一幅有話要說的模樣。

    要不要裝作沒看見？

    “小夫人。meimei有禮了?！蹦嵌Y數(shù)行的格外標(biāo)準(zhǔn)，格外有誠意。

    算了，沒機會了。暖香扶她起來：“別這么客氣，我當(dāng)不起?！饼R明娟的禮并不好收，一般她擺出這種格外恭敬的姿態(tài)，那都是有事要求。

    明娟察覺到暖香隱約的排斥，面上表情有點黯淡。但就這一次機會，不說又錯過了。她整整自己秋香色的衣袖，咬咬牙道：“小夫人，選妃的事情吵嚷了這么久，遲遲定不下來，您可知道為什么？”

    暖香微微一怔。言景行倒是跟她說過此事。不過是陛下?lián)u擺不定，遲遲拿不了注意。為著兒子選妃，又不愿落下逼迫臣下的名，講究個你情我愿，所以特別恩準(zhǔn)，教廷重臣，有爵之家，有意參選的，可以把名冊圖像呈報禮部，由專人勘查挑選。言景行也是接著老同僚的關(guān)系，得知言慧繡竟然想走著挑選王妃的路。

    但是，沒必要講。暖香便道：“自古圣心難測，帝王的心意，豈是我們猜的到的？”

    齊明娟臉上微微露出苦色，終于道：“爹爹幾個月前就把我的名兒報上去了。最近正加緊的各方周旋。這次結(jié)果事關(guān)重大。我想求您給皇后娘娘說一聲”

    暖香立即皺眉。她巴不得從皇室紛爭里抽身，哪里有故意參合進去的道理？況且你當(dāng)初也說自己鐵定不要當(dāng)妾的，這庶女的身份送去了，頂多是側(cè)妃。齊王的側(cè)妃是好當(dāng)?shù)?？她一口拒絕：“你應(yīng)該知道，我現(xiàn)在并沒有那么大的體面。小侯爺早離了齊王府。我也忤逆了皇后娘娘，被趕出來了，哪里辦的了這么大事？”

    明娟眼圈微微發(fā)紅，嘴唇發(fā)抖，倒像要哭出來，終于平定了情緒，才顫顫得道：“小夫人，不是您想得那樣。我原本沒存這么大心思。是父親，他拿定了注意把我當(dāng)賭注壓出去，我根本無法干預(yù)呀。這家里哪有我說話的份兒？我今日方知父親對我好，全是為了這一天。人rou工具，不使喚多虧？”

    “小夫人，他要謀的是齊王?；屎竽锬锼龅牧首?。我也從明珠那里得到些消息。德妃娘娘和皇后掐得不可開交。如果登基的是宋王，齊王府一定會很慘。我聽父親分析過。如今吳王雖然看起來風(fēng)頭不小，又有軍功，但實際上成龍概率是最小的。而且既沒有得罪齊王，也沒有得罪宋王，是個安分老實的孤臣對不對？哪怕皇位不在他手里，也沒有那個皇帝討厭這種勤懇干活不求待遇的老實人對吧？”

    暖香恍然明悟。齊志青乖滑，明珠間接趕上了宋王，如今再送女兒給齊王，他是想兩頭都押寶，分散風(fēng)險。而明娟就是這樣被送出去的。

    “我并非貪圖榮華富貴之人，只是形勢不由人。我也沒那么大野心，將來當(dāng)個皇妃什么的。我想平平安安的過日子。小夫人，我知道您有法子。我以前一直覺得，我是個庶的，您卻是孤的，論起來，我要強些，便攢著勁要超越您?，F(xiàn)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愚蠢。如今求到您這里來，我是心服口服了。您從一開始就比我通透?！?/br>
    這話聽起來舒服。暖香惡意揣測齊伯爺若知女兒背后扯后腿會是什么表情。一個想賭一把，一個卻不愿賭。一個要謀取榮華，一個不甘冒險。往昔的父女情根本就是個笑話。可惜明娟現(xiàn)在才弄清。

    “你就沒想過萬一伯爺賭對了呢？”

    “我自愿放棄?！彼粗阏\懇的道：“我是個庶女，很多大場面，大場合，我根本見識不到。但您能。別讓我進齊王府。我沒那么大魄力，也冒不了險，我只想安安穩(wěn)穩(wěn)過完這輩子呀?！?/br>
    暖香嘴角忽然綻開一朵冷笑：“老祖母倒曾經(jīng)說過世間最難得是平安二字。meimei當(dāng)時怎么說來著？我記得你講富貴險中求，講得頭頭是道。怎么事到臨頭，自己就慫了？”

    明娟頓時慌了，淚珠滾滾而流，滿面羞愧：“我知道錯了小夫人。我馬上去給老太太磕頭認錯。

    您幫我這一回，我晝夜不停，老太太那里盡孝。我保證伺候的她服服帖帖。”

    暖香這才松口：“好吧，我盡力，你聽天命?！?/br>
    明娟連連點頭，又給暖香行禮。她眼尖，一抬頭看到前面廊柱后頭有洪彩云的婆子探頭探腦便道：“小夫人，您別急著走，好歹再去坐一會兒。云嫂子知道了，怕是要揪出許多事。她當(dāng)日去肅王府聽?wèi)?，回來后就說聽到那小官喊一個跑腿的叫天祥呢，金陵口音?！?/br>
    暖香渾身一僵，仿佛被蛇啃了。

    明娟眼圈紅，不好收拾，先回去敷冰塊，暖香撫了撫鬢角，猶豫片刻，終于走了回去。女先還在說書，只是笑容僵硬，兩腿直抖，恨不得立即逃跑。室內(nèi)也是一片愁云慘霧，凝重到叫人呼吸困難。明珠和洪彩云不對付，一個人靠著小矮幾吃花生，一個高高昂著頭，側(cè)臉望著窗外。

    見到暖香，洪彩云頗為古怪的笑了笑。心想這倆人不知道什么勾搭到一起去了，不然我剛擠兌齊明娟兩句，她就去找你哭？還說那么長一會兒話，倒像有一肚子委屈要訴。她自己以為猜的準(zhǔn)，料來暖香要為齊明娟抱不平，便決定先發(fā)制人。

    “這花生真是奇怪。麻屋子紅帳子里頭住個白胖子?；ㄉa血養(yǎng)顏，rou又香甜，紅衣還能補血，就著皮真是丑，又丑又硬，剝著傷指甲?！?/br>
    齊明珠原本可以不搭理她，但看看她那長長的蔥筒樣涂著鳳仙花油彩的指甲，又看看淡妝到指甲都不養(yǎng)的自己，心里有點難受，當(dāng)即反問：“可以叫丫鬟給你剝呀，又有現(xiàn)成的花生仁，竹筍悶的，椒鹽的，糖炒的都有。你自己非要折騰，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