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宋晏驗(yàn)了沅八子的尸體之后,轉(zhuǎn)頭走向了地上被打翻的藥渣,嗅了嗅道:“這藥是宮中的太醫(yī)開的?” “是?!?/br> “似乎是解毒的藥。莫非沅八子生前曾經(jīng)中過毒?” 一旁的小宮女立刻叫道:“回大人,我們小主生前去過樂師處,在那里吃了個糕點(diǎn),回來后就腹痛不止。傳喚了太醫(yī)才知道是中了毒??伤B藥都未曾喝下便……”小宮女說著嗚嗚咽咽了起來。 宋晏疑惑地看向凜淵,卻并沒有問他什么。只是讓人去尋來那盤糕點(diǎn),卻發(fā)現(xiàn)糕點(diǎn)早就被收拾了干凈。如今人證在,物證卻沒有。宋晏沉吟了片刻,對幾人道:“既然是樂師有嫌疑,那么請樂師隨我去大理寺詳細(xì)了解一下情況。” 凜淵瞪了穆頃白一眼。這小子一定是記恨他在隱牢中的打的那一鞭子。沒想到在這兒擺了他一道。但他也無可奈何,只能跟著宋晏一同回了大理寺。 蕭羽彥命人暫且秘不發(fā)喪,給了宋晏三天的時間審理此事。 第79章 一人 年關(guān)上出了人命,蕭羽彥不大開心??傆X得這有些不吉利。何況沅八子也是可恨可憐,她家中姊妹眾多,自己是個庶女,能進(jìn)宮來已經(jīng)是極好的出路??伤桓市钠接?,一心想要出人頭地。走偏了了路子。 若換做是甄婕妤和鄧美人,斷然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思及此處,蕭羽彥便早早下達(dá)了政令,準(zhǔn)許宮人年關(guān)回家省親半個月。如此一來,她得了清凈,妃嬪們也能和家人團(tuán)聚。皆大歡喜。 此事蕭謙中頗有微詞,卻也不好插手太多,畢竟是皇帝的家事。至于母后那里,只要穆頃白與她朝夕相對,其他的并不多理會。 未央宮中,蕭羽彥忍不住問穆頃白:“你讓宋晏著手調(diào)查此事,究竟是何打算?” 穆頃白揉了揉她的頭,聲音溫柔:“你擔(dān)心凜淵有事,我卻覺得以宋晏的能力,完全可以查出幕后的主謀?!?/br> 她恍然大悟,終于稍稍釋懷了些:“原來如此,還是你想的周到。對了,我覺得那個小宮女好像有些不太對勁,是不是也要查?” “這些交給宋晏便好。你還是想想,年關(guān)上要去什么地方?!?/br> 蕭羽彥笑道:“黎國好玩兒的地方多了去了,到時候保你樂不思齊。” “好。到時候——”話音未落,外面便傳來了沁弦的聲音,“陛下,皇后娘娘求見?!?/br> 云洛,她來做什么? 自打上次的事情之后,蕭羽彥和云洛的關(guān)系一直有點(diǎn)別扭。蕭羽彥知道云洛那日說的話,也是她心中所想。她對云洛的懷疑也是出自真心。雖然她們彼此多年的情誼還在,可是總有些邁不過互相懷疑的那道坎。 只是母后讓云洛與她多往來,以掩人耳目。蕭羽彥每月都要分出時日住在她的壽康宮中。以前兩人可以抵足而眠,現(xiàn)在躺在一張床上也是一言不發(fā)。誰也不想開口。 明眼人自然一眼能看出兩人的不對勁來,卻又不知從何勸說起。 荀夫子如今扮作了內(nèi)侍官跟在了云洛身邊,兩人一同進(jìn)宮來。云洛徑直望向穆頃白:“皇兄,快過年了。你打算怎么過?” “我和羽兒打算一同出宮去?!?/br> 云洛撇了撇嘴:“可以前都是我們兄妹倆一起過的。往常在齊國逢迎拍馬的人絡(luò)繹不絕,你都陪我過了。如今我寄人籬下,孤身一人,你卻忍心不陪我么?” “忍心?!蹦马暟谆卮鸬煤苷\懇。 云洛氣結(jié),怒目瞪著他:“我不忍心皇兄你一人。 我要跟你一起過!”荀夫子也湊了上來,“大舅子,我也一起。” 穆頃白瞇起眼睛瞧了荀夫子一眼:“你這親戚攀得倒是快?!?/br> 荀夫子訕笑道:“巨子說笑了。這不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么?!?/br> 穆頃白哼哼了一聲,擺了擺手道:“你和夫子自去二人相處,來這里湊什么熱鬧?!?/br> “我和荀荀在一起的時間長著呢??墒呛突市謪s總是見不著面。這年關(guān)上一起守歲是每年的傳統(tǒng)?!痹坡宀灰啦粨系?。 一旁一直默不作聲的蕭羽彥忽然道:“一起就一起唄。只是到時候要避開二姐和大司馬,我和小白白可不管你們?!?/br> “這你就放心吧。我只有出路。倒是某人,狗洞都被糊了,要怎么出宮?” 這倒是難住了蕭羽彥,她轉(zhuǎn)頭求助般看向穆頃白。他捏了捏她的臉,溫聲道:“夫君帶你飛出去?!笔捰饛└吲d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得意地沖云洛挑了挑眉。 她這小小的表情落在了穆頃白的眼中,只覺得異常可愛。 云洛翻了個白眼:“對了,荀荀,你不是有事找皇兄么?” 荀夫子頷首道:“巨子,墨門中有消息傳來。所以——”他看了蕭羽彥一眼。蕭羽彥也是識趣的,她負(fù)手道:“小葵初來我宮中,情緒還不穩(wěn)定。我去瞧瞧她?!?/br> 說著便背著手離開了未央宮,剛走了沒幾步,云洛也跟了出來。兩人走在未央宮中,兩旁的宮人紛紛行禮避讓。帝后二人一同散步,在外人眼里著實(shí)是伉儷情深。 但實(shí)際上她們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蕭羽彥沉吟了片刻,正要隨意閑聊兩句驅(qū)散這沉悶的氣氛。云洛忽然道:“若是順利,你和哥哥應(yīng)該很快就有孩子了吧?” 蕭羽彥怔愣著看著云洛:“這……這說不準(zhǔn)?!?/br> “倘若……倘若你真的誕下了黎國的世子。你和哥哥之間該當(dāng)如何?”云洛抬眼看著蕭羽彥。 她沉吟了片刻,蹙眉道:“我的意愿自然是能和他長長久久??墒撬K究不是池中之物,倘若早晚會別離。我也做好了準(zhǔn)備?!?/br> 云洛撇了撇嘴:“為何你總是這樣逆來順受。倘若當(dāng)初在稷下學(xué)宮,你能拿出殺熊的氣勢對付熊紹,又何至于被他那般欺負(fù)。難道我哥要走,你就不會留嗎?” 蕭羽彥抬眼看著她:“云洛,我和你不一樣。你是一國公主,齊王的掌上明珠。哪怕是女扮男裝去稷下學(xué)宮也都是一段佳話??晌也煌?,我女扮男裝就是對天下人的欺騙。所以一切都得謹(jǐn)小慎微。你只看到熊紹欺負(fù)我,我不還手??晌依鑷R近楚國,我和他幾乎同時繼位,熊紹窮兵黷武,難道沒有存了滅掉我黎國的心思么?可他一直沒這么做,反而在對付更強(qiáng)大的晉國。說到底也只是因?yàn)樗X得我昏庸無能,黎國早就是囊中之物?!?/br> 云洛一時間有些語塞,她從來沒想過蕭羽彥行事真正的緣由是什么。只是從她的角度去想,覺得應(yīng)該如此。譬如快意恩仇。 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她一樣快意恩仇。 兩人靜默著走了片刻,終于來到了未央宮旁的別苑內(nèi)。因著蕭羽彥的一句話,宮女小葵便受到了特殊的照料。尋常宮女是沒有單獨(dú)的房間可以住的。大家都擠在一處,好一些的是一人一間屋子,差一些的七八個人擠在一間也是可能的。 蕭羽彥還記得這小丫頭當(dāng)初被沅八子欺負(fù)的模樣,十分可憐。她跨進(jìn)院子里,小葵正一面擦著眼角的淚痕,一面從一口井里打水。 她的手十分粗糙,力氣相對于她的身板來說也比較大。 見到蕭羽彥走進(jìn)來,她連忙跪了下來,驚慌道:“奴婢……奴婢見過陛下,皇后娘娘?!?/br> 蕭羽彥抬了抬手:“不必多禮,寡人今日來,也是有事相詢?!?/br> “奴婢……奴婢,陛下盡管問?!?/br> 蕭羽彥和云洛雖然不說話,但默契還在。兩人一左一右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小葵絞著手指低著頭,看起來忐忑不安。 但這也是尋常,蕭羽彥不常出入后宮。對于小宮女來說,能見到陛下的面,簡直比登天還難。何況這還是陛下親自來見她,和皇后一起。 蕭羽彥沉吟著開口道:“你追隨沅八子時日頗久,近來她有何反常?還有那日那個宮女,又是何人?” 小葵緊張道:“回……回稟陛下。奴婢是在小主進(jìn)宮時被指派到小主宮中的,一直貼身伺候小主。小主一直以來都對陛下心心念念,晝夜期盼著陛下能來。于是有一日,她和奴婢在永巷之中碰到了沁弦公公,見他手中捧著些沐浴用的衣衫。于是問了未央宮的宮人,說是陛下要去御池沐浴。” “所以她存了心思,便早早去了御池等著寡人?” “小主也是期盼著能見到陛下。但是她說一會兒見了陛下,我們在旁邊有些礙事,就自己一個人留在了那里。后來回來后,就神情恍惚,日漸消瘦?!?/br> 蕭羽彥早知道沅茹煙做過這么件事,可她當(dāng)時卻毫不知情。如今想來,都有些后怕。 “后來,小主在中秋的宮宴上見到了錦鄉(xiāng)侯。兩人在御花園里交談了片刻。小主回來后,心情便好了起來?!?/br> “怎么,你對你家小主的情緒變化如此了若指掌?”蕭羽彥疑惑道。 小葵抬眼瞧了瞧蕭羽彥,頓時面頰通紅低下了頭去。她慢慢拉起了衣袖,一雙手臂上滿滿的都是傷痕。新傷覆蓋著舊傷,還有一些被灼傷的痕跡。十分可怖。 就連云洛也止不住驚叫了一聲,咋舌道:“都說最毒婦人心,這個女人簡直死有余辜?!?/br> 蕭羽彥點(diǎn)了點(diǎn)頭,從小葵的角度來講,沅茹煙確實(shí)該死。 “小主心情不好,就會變本加厲地責(zé)打奴婢和其他宮人。但是心情好了,便顧不到我們了。所以大家都盼著小主心情能好起來?!?/br> “那最近她為何總是要出入琴師的宮室?” “小主原本對琴師并未多在意。只是一心尋找著甄婕妤的錯處。后來那個紅兒jiejie就來了,聽說是小姐閨中的貼身丫鬟。她來了之后,我們就都不近身照顧小主了?!?/br> “閨中的貼身丫鬟?” “是啊,陛下善待后宮嬪妃。只要是進(jìn)宮的小主,都可帶一名閨閣中的丫鬟入宮來。小主起初沒帶,后來提了這事兒。便得到了準(zhǔn)許?!?/br> “那這貼身丫鬟有什么不對勁的?” “紅兒jiejie做事情眼疾手快,很是知道怎么討小主歡心。她對我們也還好,從不欺負(fù)我們。只是一點(diǎn)——”小葵頓了頓,看了蕭羽彥一眼,“紅兒jiejie半夜時常會一個人閉著眼睛走出宮室?!?/br> 第80章 帝后爭風(fēng)吃醋 “閉著眼睛?”蕭羽彥微微瞇起了眼睛,若有所思道,“難道是離魂癥?” “小葵……小葵也不知。但是有一次夜里意外碰到過紅兒jiejie,當(dāng)時只是見到她一眼,一轉(zhuǎn)頭就不見了。當(dāng)時奴婢以為自己是眼花,現(xiàn)在想來,又不是那么回事?!?/br> “你在何處撞見的她?” “御花園非光亭旁的假山石邊。” 蕭羽彥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假山石是隱牢的所在,宮中知道隱牢的人不多。她那一陣子時常半夜前去,但每一次也都是謹(jǐn)小慎微。只是如今的黎國,云龍混雜?;蕦m之中的防衛(wèi)也并不安全,她和云洛想出去尚且可以利用權(quán)力。旁人若是能進(jìn)來,憑的就只能是本事。 看來那個叫紅兒的宮女來歷不淺。但蕭羽彥和云洛對于諸子百家的了解都止于皮毛,所以只是隱約感覺到應(yīng)該盡早除掉這個宮女。 再問小葵,她知道的也就這么多。蕭羽彥對于錦鄉(xiāng)侯的謀劃依舊毫無頭緒。他難不成還真能以為沅八子的死會影響到凜淵么? 蕭羽彥正愁眉深鎖,云洛卻止不住多瞧了那叫小葵的宮女一眼。發(fā)現(xiàn)這小宮女偷看蕭羽彥的時候,會忍不住臉紅。再看蕭羽彥,愁眉深鎖的模樣,加上國君的氣度。雖然身形上矮了些,但是比起宮中其他人來說,還是稱得上氣宇軒昂。難不成這小宮女…… 云洛便忍不住打趣道:“陛下后宮許多年沒有新人了,我看這meimei不錯。若是陛下喜歡,不如封個少使。留在身邊也是好的?!?/br> 蕭羽彥挑眉看著云洛,她怎么平白就給她挖了個坑。再看小葵,已經(jīng)是面紅耳赤,羞得抬不起頭。她只好道:“梓潼這是醋了?” 云洛端莊大方地笑了起來:“陛下說笑了。身為黎國的國母,妾身理所當(dāng)然要大度包容。陛下喜歡的便是妾身喜歡的。” “寡人是挺喜歡這丫頭的?!笔捰饛n著袖子道,“只是沅八子死因不明,這尸骨未寒的,寡人宮中就進(jìn)新人。怕是不妥吧?!?/br> “倒也是,不過妾身可是記下了。陛下不要忘記才好?!?/br> 蕭羽彥忙不得打著哈哈道:“梓潼真是賢惠,只是今日不早了。寡人前朝還有些事情——”她說著對小葵道,“你在此休養(yǎng)幾日,便到寡人宮中當(dāng)值。以后沒人再敢欺負(fù)你了?!?/br> 小葵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眼看著蕭羽彥。她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眼眶都紅了,看她的眼神也是滿臉感激。蕭羽彥有些感慨,對于許多人來說,她的舉手之勞改變的確實(shí)別人的一生。 離開小葵的居所,云洛快步走了上來,若有所思:“你不覺得錦鄉(xiāng)侯這么做,實(shí)在沒有道理么?” “換做是我,安插了什么厲害的角色進(jìn)皇宮。斷然不會留在沅八子身邊。他想要得到什么?” 兩人對視了一眼,互相都是滿臉疑惑,得不出結(jié)論。蕭羽彥心道,還是穆頃白聰明,問他也許有答案。云洛也是默默地望著前方,決定回去好好讓荀夫子給她分析分析。 于是各懷鬼胎的兩個人快步回到了未央宮。 荀夫子和穆頃白密談了半晌,終于是談完了。穆頃白瞧著夫子,覺得自己到底是將meimei托付給了他。便道:“你和云洛木已成舟,你打算什么時候娶她?” 荀夫子擺了擺手:“不急。等國君這事兒過去之后再說?!?/br> 穆頃白鎖緊了眉頭:“那你要作何營生?” “云洛說了,跟著我,喝西北風(fēng)也開心?!避鞣蜃犹鹈鄣?。 “以后的居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