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都是身外之物，我們不在乎。說不定以后墨門的事情我也不管了，我倆浪跡天涯去。”荀夫子滿臉憧憬地說道。

    話音剛落，只聽噌地一聲。穆頃白已經(jīng)拔出了腰間的劍，荀夫子連忙驚慌地往后退去，結(jié)結(jié)巴巴道：“有話好好說，巨巨巨子，你別沖動——”

    穆頃白步步緊逼：“我豈能將云洛托付給你這浪蕩子。今日，我便要替墨門清理門戶——”說著大步上前。

    荀夫子腳下一個趔趄，手忙腳亂想要抓住什么東西。手劃拉在半空，忽然拽住了穆頃白的衣領(lǐng)。于是頃刻間，兩人摔在了一處。荀夫子近來身子骨好不容易調(diào)理好了，這一砸差點又被砸吐了血。

    穆頃白也是一時失算，正要爬起來。忽然聽到了腳步聲臨近，緊接著門便被推了開來。

    云洛和蕭羽彥還在互相攀比究竟是穆頃白厲害還是荀夫子厲害。在蕭羽彥心目中，這個答案簡直是不言自明的?？蓻]想到云洛居然一路上滔滔不絕說了半天荀夫子的優(yōu)點。連頭發(fā)從來不分叉都算進去了。

    她自然是不甘落后。掰著手指頭數(shù)起了穆頃白的優(yōu)點?？蓻]想到云洛卻掰扯起了穆頃白的黑歷史。他們兄妹倆感情好，黑歷史自然也是可以從三歲數(shù)起。

    蕭羽彥越聽越覺得什么吃飯不吃香菜，簡直是再可愛不過的優(yōu)點了，哪里算得上黑歷史。

    兩人爭論不休，便推開了未央宮的門?？砷T剛打開，眼前的景象就像一道驚雷劈了下來。

    荀夫子倒在了低矮的書案上，穆頃白單膝跪在他身側(cè)，另一條腿抵在他的兩腿之間。兩人正倒在一起。

    蕭羽彥如遭鈍擊，僵在了原處。穆頃白正要解釋，云洛卻上前一步，厲聲喝道：“不許動！”

    荀夫子連連擺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方才只是你皇兄要殺我，可是我們不小心絆倒了而已?！?/br>
    蕭羽彥癟著嘴泫然欲泣：“我家小白白不是那么血腥暴力的人，你胡謅。你們分明是——是——”

    “分桃斷袖！”云洛接口道，她撲到了蕭羽彥的懷中嚎道，“小彥彥，是不是神明在懲罰我老寫那些不正經(jīng)的東西。所以才會發(fā)生這種事情？可你是無辜的??！”

    蕭羽彥鼻子一酸，抱著云洛道，“你放心。姓荀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以前是個jian商，現(xiàn)在是個感情騙子?！?/br>
    “不準這么說我家老荀?！痹坡迤擦似沧?，甩開了蕭羽彥轉(zhuǎn)身走向兩人。

    穆頃白已經(jīng)起身整理好了衣裳：“云洛，你覺得哥哥會是那種人么？”

    云洛撇了撇嘴：“我家老荀是個實誠人，定然是你勾引的他！”

    “你家老荀實誠？”蕭羽彥冷哼道，“我在宮外打探消息時候，不知道被他誆了多少血汗錢。國庫里也沒有余糧啊。何況我家小白白這模樣，還需要勾引他么？不是他自己倒貼的么？”

    “倒貼？”云洛一把拎起了荀夫子，指著他的臉道，“是你眼神不好吧。就老荀這模樣，還需要倒貼？我看了都忍不住食指大動?！?/br>
    荀夫子弱弱地插了一句嘴：“你們爭論的點，是不是有些偏了？”

    一句話將兩人又拉回了現(xiàn)實。蕭羽彥叉腰道：“你自去敝帚自珍。趕緊滾回壽康宮，沒事別往未央宮跑！”

    “誰還樂意來怎么的?！痹坡逭f著狠狠推了穆頃白一把，“你離我家老荀遠一些?！?/br>
    蕭羽彥見云洛竟然推了穆頃白，這還能忍？她捋起袖子就要上前欺負回去，卻被穆頃白一把拉住了。云洛哼哼了一聲，趾高氣昂地走了。

    蕭羽彥氣不打一出來，轉(zhuǎn)頭對穆頃白道：“你——你好好解釋解釋！”

    穆頃白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你怎么也跟著云洛胡鬧?！?/br>
    她撇了撇嘴道：“可你方才——”

    “方才我是想嚇唬一下夫子，讓他對云洛上心一些，不要辜負她。你看那丫頭看起來厲害，其實被寵得有些不知深淺。我怕她吃虧。”

    “這倒是?！笔捰饛╊h首道，“她畢竟不像我這樣聰明又明事理，還人見人愛的?！?/br>
    穆頃白忍俊不禁：“你比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蕭羽彥瞇起眼睛，不滿道：“你不厚道！她方才說了你好些壞話，我還替你說話來著。你偏心meimei?！彼f著賭氣像屋子里走去。

    穆頃白嘆了口氣：“我若是偏心她，早帶她離開是非之地了?？墒怯饍?，你才是那個讓我最放心不下的。云洛有她的因緣，總有一天我要將她托付給旁人。但你，我想不到可以托付給誰。今生今世，你只能依賴我?！?/br>
    這句話，讓蕭羽彥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她方才不過是佯裝生氣，為的是騙他說些好聽的話哄她?？墒亲詈笠痪湓挘瑓s讓她的心驀地一顫。

    她坐在書案上，抬眼看著他：“可我覺得，今生今世我并沒有什么倚靠。倘若一國之君需要倚仗任何人，對黎國來說注定是一場災(zāi)難。在這個位置上，我能依賴的只有權(quán)力和謀劃。要平衡好朝廷的勢力，要將權(quán)力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要獨自一個人守護好這個國家。也許，這也是我的宿命吧?！?/br>
    “那你自己呢？”穆頃白看著她，忽然覺得她是如此疏離。他以為他已經(jīng)完完整整擁有了她，可這些時日的歡愉之后，她依舊是隨時可以抽身退出的姿態(tài)。像是一塊融不化的冰，養(yǎng)不熟的狼崽子。

    蕭羽彥沉吟了片刻，手中握著一卷竹簡揉捏著：“我首先是黎國的國君，其次才是我自己。但我覺得上天待我也算是不薄，讓我遇見了你。還有過這么一段美好的時光，以后回憶起來，也會很知足的?！?/br>
    “回憶？”穆頃白有些難以置信，“你早早就做好了有一天分開的準備么？”

    “難道不是么？”蕭羽彥垂下了眼眸，“因為你有一天要去爭奪天下的，我不會攔你。可是從你離開的那一天起，我們之間的結(jié)局就已經(jīng)注定了。”

    “什么結(jié)局？”

    第81章 腳不沾地

    “什么結(jié)局？”穆頃白的目光沉了下去，蕭羽彥毫無察覺。她將竹簡擺了回去，跳下地來：“不管結(jié)局如何，反正它現(xiàn)在沒有到來。眼下最重要的是，我肚子餓了?！笔捰饛┱酒鹕恚瑓s忽然被穆頃白按了回去。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一雙眼睛透出了危險的光：“我覺得我們之間有些話還沒有說清楚，你究竟當我是什么人？”

    蕭羽彥終于感受到了危險的氣息，連忙道：“你……你是我的夫君啊?！?/br>
    “是么？你還知道我是你夫君。 ”穆頃白直視著她的眼睛，“那你說說看，夫君之前疼不疼你?！?/br>
    “疼?！笔捰饛├侠蠈崒嵒卮鸬?。

    “夫君有沒有說過要離開你。”

    “沒……沒有。可是你不說，我也知道?！笔捰饛┼饺铝艘痪洹?/br>
    “你知道什么?！蹦马暟浊昧饲盟哪X袋，“你再說說看，夫君疼你，你又是怎么做的？”他循循善誘道。

    “我——我——”蕭羽彥回想了一下，“包吃包住還……還給你暖床來著?！?/br>
    “那是你偷懶不想批折子，早早鉆進了被窩了?！蹦马暟追鲱~道，“做人要知道知恩圖報，你要怎么回報你的夫君呢？”

    蕭羽彥反思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為，覺得穆頃白畢竟不止一次救了她，還替她批閱奏折。最近朝臣們都有意無意地表達過她在處理政務(wù)方面能力提升，黎國未來充滿了希望這樣的話。就連朝堂風向都有所改變。

    對于這件事情，穆頃白功不可沒。何況他還經(jīng)常教她為君之道，不厭其煩地講解她不明白的地方。她理所當然是該有所回報的。

    可是她能給他什么？蕭羽彥沉吟了半晌，卻想不出穆頃白還缺什么。她小心翼翼地問道：“那……那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穆頃白瞇起眼睛瞧著她，“我想要的自然是你。撇開黎國和國君的頭銜，就唯獨是你這個人。無論將來你發(fā)現(xiàn)自己處在了什么樣的位置上，記住，你都是我的女人。這一點永遠不會變?！?/br>
    蕭羽彥漲紅了臉：“我……我又不是賣給你了。你這便宜可占大了?！?/br>
    “以后你會知道，是誰占了便宜?！蹦马暟兹嗔巳嗨哪X袋：“以后不準胡思亂想，我說過不會離開你，便絕不會離開你?！?/br>
    蕭羽彥點了點頭。他托著她的腰將她抱了起來。不管她對他的話理解了多少，今后他總會讓她知道。他會讓她一世無憂，安安心心地享受所有沒能得到過的寵愛……

    當然，蕭羽彥覺得自己和穆頃白對于寵愛的理解有些偏差。她的理解是，天天給她做好吃的，喂到圓上兩圈。幫她批閱奏折的時候，她可以捧著臉在一旁看個盡興。閑來無事抱著她走來走去，基本可以腳不沾地。

    但是穆頃白的理解卻是省略了所有前面的描述，只剩下一個——腳不沾地。

    而且每一次爭吵完了，他都比平時更加花樣繁多。最后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哭著抱緊他求饒。蕭羽彥覺得穆頃白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溫潤如玉，尤其是在這一方面。簡直像是換了個人。

    溫存了兩日，蕭羽彥還記掛著宋晏那邊的進展。但在她找宋晏之前，卻在朝堂上見到了蕭天佑。現(xiàn)在黎國的朝堂十分熱鬧，蕭家人都你方唱罷我登場。

    蕭羽彥坐在金座上，低頭看著蕭天佑。他穿著令尹的朝服，看起來卻有些滑稽。好像一只猴子塞進了人的衣裳里，那句話怎么說來著——沐冠而猴。

    她心中正腹誹，蕭天佑已經(jīng)隨朝臣一起起了身。他抬起頭看著蕭羽彥，頓時露出了一絲驚慌。那日在府中認出了她的身份，可如今親眼見到她威嚴地坐在他面前，還是不一樣的沖擊。

    蕭天佑有些心虛，便躲在一旁不說話。

    蕭羽彥沒有搭理他，錦鄉(xiāng)侯近來的路數(shù)越發(fā)讓人難以理解了。她聽了一會兒朝臣們的匯報，不由得打了個呵欠。眼見著早朝要結(jié)束，蕭天佑忽然上前道：“陛下，臣聽聞后宮之中，沅八子無故身亡。宋晏宋大人正在調(diào)查，可有此事？”

    此言一出，朝臣們紛紛看向了蕭羽彥。后宮妃嬪無故身亡，此事可大可小。但蕭天佑既然提了，便不是小事。

    “確有此事，不過宋大人還在調(diào)查中。個中細節(jié)不便透露?！?/br>
    “若真是如此才好。沅八子算起來也是臣的表妹，她爹娘聽聞噩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如今正在大理寺前討說法，只希望陛下能公正地給他們二老一個交代?！?/br>
    蕭羽彥聽著這話頗有些深意，莫不是錦鄉(xiāng)侯給她挖了個坑？她這已經(jīng)一腳踏進陷阱里了？

    但面上，蕭羽彥依舊不動聲色：“宋大人向來公正廉明，寡人也相信他不日就將查出真相。到時候一定會給二老一個交代。若是沒有其他事，便退朝吧?！?/br>
    她說著甩了甩衣袖，背著手大步走出了朝堂，留下了一個瀟灑的背影。但離開眾人視線沒幾步，蕭羽彥便火急火燎地對沁弦道：“快快快，把宋晏給寡人召來！”

    沁弦連忙就要走，她又拽住了他：“順路叫夫……夫人過來?！?/br>
    “夫人？還是……夫君呢？”沁弦壓低了聲音道。

    蕭羽彥瞪了他一眼，沁弦連忙縮著脖子跑遠了。她火速趕往南書房，背著手在屋子里來來回回踱著步子。不多時，穆頃白來了。一同前來的還有云洛和荀夫子。

    “發(fā)生什么事了？”云洛打著呵欠問道。

    “我覺得凜淵這次有危險了?！?/br>
    “凜淵？他活該！”云洛哼哼道。蕭羽彥白了她一眼：“寡人又沒叫你，你巴巴趕來做什么？”

    “來看熱鬧?！痹坡搴蛙鞣蜃觾扇苏f完便坐在了一旁，捧起了瓜子。

    蕭羽彥無暇顧及兩人，焦急地對穆頃白道：“今日蕭天佑在朝堂上問了我關(guān)于沅八子的死因，我才想起來沅八子雖然在家中沒什么地位?？伤鶇s曾經(jīng)位極人臣，家族勢力龐大。若是他們鬧起來，我怕是必須要給他們一個交代。 ”

    “你是擔心這件事最終的結(jié)果會波及到凜淵？”

    蕭羽彥點了點頭。

    “我倒是覺得宋晏沒有那么蠢?！?/br>
    “不管宋晏能不能查出真相，沅八子是吃了凜淵宮中的糕點死的。說跟他無關(guān)，他們只會覺得是我包庇?！?/br>
    穆頃白還欲多言，外面通傳宋晏到來。

    蕭羽彥整理了一下情緒，坐在了書案前。宋晏大步走了進來：“臣參見陛下?！?/br>
    “免禮?！笔捰饛┘辈豢赡偷?，“已經(jīng)第三日了，案情查得如何？”

    宋晏沉吟了片刻，才緩緩道：“陛下，臣查出……沅八子確實死于樂師宮中的糕點?！?/br>
    蕭羽彥心下一咯噔，皺眉看著他：“宋大人確信？難道不是二次中毒？”

    “沒有二次中毒的痕跡。”宋晏不疾不徐道，“臣查驗了沅八子吃剩的糕點，里面還有□□的殘余。劑量足以致死，卻不是立刻就會死去。前期只是看起來中了些微量的毒，但是若是受到激發(fā)，便會立刻斃命?！?/br>
    “激發(fā)？什么樣的激發(fā)？”

    “譬如喝了帶有蜂蜜的水?！?/br>
    “那——那沅八zigong中可有蜂蜜水？”

    宋晏點了點頭：“沅八子生前很愛吃甜膩的東西，蜂蜜是常備的。她宮中也確實有蜂蜜水，但這水卻是她自己喝下的……”

    蕭羽彥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沒想到這叫紅兒的宮女布局這般縝密。竟然沒有留下痕跡。

    “是不是寡人給的時間太短，所以——”

    她的話還沒說完，外面便傳來了錦鄉(xiāng)侯的聲音：“陛下還想一拖再拖么？”

    他大步走了進來，身后跟著畏首畏尾的蕭天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