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無題

    把先生送出去，韓?；氐轿堇铮验_的藥放到一邊，先去倒了杯開水，里面加上白糖，端到桌子上，道：“先把水喝了，等一會兒再吃藥。”

    雖然韓?？粗芷届o，但是韓路還是能聽出他語氣里壓抑的火氣，默默喝了幾口水，一邊在心里想著等下要怎么說，事情都這樣了，再裝作若無其事似乎也不大可能了，父母這關(guān)就過不了。

    有點燙的白糖水滑進胃袋，仿佛連神經(jīng)都熨貼了些，讓人不自覺地放松下來。她從小就有低血糖，只要沒休息好，或早飯不吃，中午就很容易暈，那時候張英還很自責，說是肯定因為懷孕時營養(yǎng)不良才會這樣的。在家時一直比較注意，到了工作后，因為知道沒有人再跟在身后督促，就算時常顧不上吃早飯，抽屜里的糖果和點心卻從來沒有斷過。

    等韓路把水喝完，韓海把一邊冷著的開水對進去，示意她把藥吃了。沒什么大毛病，許新量就開了些清火安神的藥，然后讓韓路注意休息。

    水也喝了，藥也吃了，韓路悄悄抬頭看看一臉嚴肅的韓海，不自覺地挺直腰背坐好。

    “路路，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懂事的孩子，也對你很放心，可是，你這次就太讓我失望了，有什么事情不能跟我和你媽說，為什么要悶在心里？”韓海說完，看韓路頭垂了下去，不自覺放松了語氣，“你雖然才九歲，但我相信你知道輕重，碰到你解決不了的事了，怎么辦？那就讓父母幫你解決啊，我們是一家人，是沒有秘密，什么事情都能說的家人，你懂嗎？”

    韓海說完，就不再開口，屋子里一片靜默。他從來就是這樣，從不會大聲呵斥，或強要人去做什么，他只會把該說的說完，并相信她不會讓他失望。

    韓路低著頭，一開始只是默默掉淚，聽了韓海的話，心里莫名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抽咽聲逐漸大了起來，一時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站在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張英看到急了，拿起門口的毛巾邊擦淚邊對韓海道：“孩子正不舒服呢，你好好問，別這么大聲，繃著個臉再嚇到她了。”

    韓海無奈，也只能不再說什么，安慰韓路別哭，真不想說就不說了，只要她身體沒事就行。

    “不怪……嗝……爸，是……嗝……我不好，我想給……嗝……你們說的，可是怕你……嗝……們不相信我?！背橐言捳f完，韓路臉憋得通紅。

    “慢點說，不著急，先喝口水順順氣。”張英拍著韓路后背，讓她慢慢喝水。

    “我從生病好了，到這幾天，夜里就一直沒有睡好，總是驚醒，醒了就再也睡不著了，我想告訴你們的，可是我又怕你們問我原因不相信我，我不知道……嗝……怎么說？”說著說著，就又要哭出來了。

    “不怕不怕，路路你要是不想說就不說，可是你不說我們就不知道怎么辦了，事情也解決不了啊！”韓海溫聲道，他彎腰看著韓路，“不管是什么原因，路路相信爸好不好？”

    韓路抿抿嘴，垂眼道：“就是在生病那幾天，昏昏沉沉的，老是做夢，看不清是什么，就感覺是同一個，直到快好了又做了夢，才看清楚?！闭f完，抬眼看看眉頭皺起來的韓海，又看看張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我夢見爸被樹砸住了，再也不能走了！”

    看著哭得慘烈的韓路，韓海一時不知道是該好笑還是好氣，弄了半天就是因為做了個不著邊際的夢？！

    “路路，夢都是假的，都是反的，不是真的，你別怕?！?/br>
    “不是，就是真的，夢里就是在打過雷后你去學校，被雷劈過的樹倒了砸到的，爸的腿斷了，還送去了醫(yī)院，媽還借了好多錢，家里都沒有人，奶奶也病了，爺爺也不管我還要把我送姥姥家，我不要爸的腿斷??！”韓路閉著眼，邊哭邊說，沒注意到張英越來越凝重的表情。

    “你說你夢到你爸去了醫(yī)院，我還去借了錢，還有什么？”韓路愣愣搖頭，“沒有了。”

    “你不會也相信夢吧？”韓?？磸堄⑦@么慎重的樣子，好笑道。

    “可是，她一個小孩子就算是做夢，也不會夢得這么詳細吧？”張英慢慢道：“打雷，樹斷，借錢，如果不是路路說這是她做夢，我都感覺像是她親眼看到的一樣。而且，”

    “你夢見了好幾次？”

    “嗯，前幾次可模糊，每次只看到一棵樹倒了，最后一次才都看清，可是病好了以后，就再也沒有夢到了?！?/br>
    “那是因為你病好了以后，就沒再好好睡覺了。”韓海教訓道。

    “韓海，你說，路路這是不是真有什么托夢給的警示。”張英信神，家里常年供著觀音菩薩像，每月的初一十五都不忘上香，對鬼神很是敬畏，偶爾夢到去世已久的韓海的奶奶，都覺得是提醒，會到墳上去燒些紙錢祭拜。

    韓海雖然受的教育不低，可是身在農(nóng)村，就算知道什么請神算命都是假的，也免不了聽到些奇奇怪怪的事，聽多了立場也不是很堅定，不相信，但也不批判。

    而韓路，就算是以前不信，在自身經(jīng)歷了匪夷所思的事后，還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一定是，一定是，媽你每月都給菩薩燒香，菩薩一定是感動了，才會提前讓我們知道，好讓爸能躲過去！”

    “哪有你說的這么靈，要都是這樣，菩薩得忙成啥樣？”張英伸手點了下韓路，沒再說什么，但是能看出來，她沒把韓路的話當成胡言亂語。

    “就算是真有什么警示，也不能老待在家里不出去呀，學校還是要去?！彼皇勤ゎB不靈的人，也知道這世界上有太多不可思議的事是科學解釋不了的，就算夢是真的，那也不能杯弓蛇影得連門也不出了。

    “路路在家休息，下午再去學校吧！”韓海說完到里屋換衣服，張英也跟了進去，道：“要不你上午也不去了，讓人給代課，下午再去?！?/br>
    “不行，我剛?cè)ピ\所時碰到班里的學生，讓他幫我跟李志說，只讓他代了一節(jié)課，現(xiàn)在不去要趕不上了。”

    “可是，路路說的話還是讓我不放心?！?/br>
    “那我就不走大路，走小路，小路兩邊可都是種的麥，沒什么不放心的吧！”韓路換好衣服出來，看張英還想說什么，直接打斷道：“咱也不可能因為這沒影兒的事連門也不出吧？如果真是神仙顯靈，那我相信他托夢是讓我避開，總不能是讓我知道再故意撞上吧？！”

    說完，走到韓路身邊揉揉她的頭頂，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道：“你已經(jīng)把事情都說出來了，就沒事了，爸會注意絕對不會被大樹把腿砸斷的，我知道你是擔心才會睡不著，可是因為沒有發(fā)生的事弄得自己生病就太不應(yīng)該了?！?/br>
    看韓路低著頭不說話，又道：“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杞人憂天的故事嗎？你當時聽了還笑話那人傻，可是你現(xiàn)在不就和那個杞人一樣了嗎？”

    “我知道了?！表n路低聲道。

    “我知道路路是個好孩子。你要知道，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秘密，能自己解決就自己解決，不能解決就找爸媽，但是絕不能讓它影響到你?！?/br>
    “好?！?/br>
    “等一下去床上睡會兒吧，不許睡不著了，等我回來會檢查的?！?/br>
    “我送你。”看韓海要出門，韓路瞬間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跟在他身后走到大門口，看著他離開。

    韓海走到路口，轉(zhuǎn)身看了下身后，張英和韓路站在大門口，一高一矮兩個身影靜靜看著他，腳下忍不住頓了一下，朝一邊更顯泥濘的小路走去。

    看韓海走遠了，張英拉著韓路進屋，把床鋪好，示意韓路上去睡覺。

    “媽，棟棟呢，怎么沒看見他人？”韓路脫下外套，放到床尾。

    “夜里打雷也驚了一次，就讓他多睡會兒，誰知道到現(xiàn)在也沒醒?！卑驯蛔咏o韓路蓋好，摸摸她的頭，道：“睡吧，晌午我叫你。”

    等韓路睡醒時，已經(jīng)快到十二點了，是被外面壓低的說話聲給吵醒的，本來心里就七上八下的拉緊了弦，哪可能真的睡得人事不醒。

    正想起來，聽到父母的對話，又躺了回去。

    “你說什么？”張英忍不住抬高了嗓門，想到里屋還睡著的韓路，強壓下聲音道：“學校里有學生受傷了，就在咱村前面的大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