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主，勞煩您了?！北娙私又锨?，顧若離沒空再說話，只匆忙回頭看了一眼趙勛，見他面色無異才暗暗松了口氣。

    趙勛心平氣和的等著，和蔡先安站在一起，使得蔡先安不得不往后退，出了一頭的汗。

    “哥哥?！庇袀€三四歲的男孩子跑過來，穿著紅色半舊的肚兜，露著屁股和大腿，不知在哪里玩的，手黑乎乎的又黏又膩，“哥哥，你的衣服真好看?！?/br>
    趙勛今日穿的依舊是湛藍暗紋的衣袍，面料也并非名貴，可在這里，卻很有可能是他們一輩子都不曾見過的料子。

    趙勛目光往孩子手上一落，眉頭頓時緊蹙了起來，顧若離心頭一跳，喊道：“快去別處玩，一會兒讓二妮jiejie給你找糖吃?！?/br>
    “好，要吃糖?！焙⒆邮樟耸?，可盡管如此，趙勛的衣服上，還是落了臟污，顧若離動了動唇，想說什么，一抬頭就看到趙勛戲謔的眼神。

    她一臉側(cè)躲過他的目光。

    她在想什么，難道趙勛還會對一個孩子動手不成，她什么時候這么想他了。

    她忽然明白，她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他，從懷疑他對自己是否另有目的，到質(zhì)疑他喜歡自己的歡喜程度，甚至于這次兩人分手時，她的第一個反應(yīng)，亦是不信。

    不信他會變的更好。

    在感情中，她對自己沒有信心，對他也從來沒有投抱過信心。

    顧若離恍惚起來，不敢再去看他，心不在焉的給眾人號脈。

    “趙公子，請坐?！贝薮竽锬昧艘巫觼斫o趙勛，“還有一會兒呢，我去給您倒茶?！?/br>
    趙勛頷首，道：“有勞。”

    崔大娘笑呵呵的擺著手說沒事，進門給趙勛倒水，趙勛就坐在院子里，看著眼前熱鬧。

    “你等我一下?！鳖櫲綦x得空和趙勛打了招呼，趙勛頷首，道，“不著急。”

    旁邊的人聽著就道：“縣主，您和趙公子先說話，我們的事不著急?！?/br>
    “沒事，也沒有要緊的事?！鳖櫲綦x笑笑，“看完再說?！?/br>
    眾人就去看趙勛，好似他點頭了才真的沒人恨他們礙事一樣。

    “縣主說的沒錯，不著急?！壁w勛身姿筆直，他似乎鮮少會懶散的歪在椅子上，讓顧若離又想起了那些干部訓(xùn)話開會的樣子，規(guī)規(guī)正正的打著官腔，“繼續(xù)！”

    眾人點頭應(yīng)是。

    顧若離莞爾，接著給剩下的人號脈，問身體的狀況。

    等好不容易結(jié)束了，她才朝他走來，問道：“你怎么來了，可是有什么事？”

    “不放心，就來了。”趙勛將碗放在一邊，自然而然的帶著她往后山走，顧若離跟著他問道，“你昨晚歇在縣衙的嗎，事情怎么樣了？”

    趙勛側(cè)目看著她，頷首道：“三位師爺辦事很快，今天一早的舉證就落實。等過兩日再遞奏疏回朝，調(diào)派縣官來?！彼f著，看向顧若離，“人選上，你可有想法？”

    既然是合水的縣令，顧若離就可以建議。

    “我沒有。”顧若離搖頭，“我打算回慶陽后找個可靠的人安排進縣衙，這樣有什么事我也能及時知道?！?/br>
    至于縣官，她不認識誰，自然也就談不上建議了。

    “那我來安排。”趙勛沉聲道，“那三位師爺留給你用，你得空去見一見?！?/br>
    顧若離轉(zhuǎn)頭看著他，抿著唇點了點頭，低聲道：“謝謝！”

    謝謝他為了她考慮，謝謝他愿意聽她的意見。

    “謝什么。”趙勛抬頭摸摸她的頭，這些日子他們一直都保持距離，許久都沒有這樣的身體接觸，“你是我媳婦，我?guī)湍闶菓?yīng)該的?！?/br>
    顧若離臉一紅，收回了視線不去看他。

    “這里是怎么回事。”趙勛回頭看了眼正站在門口，覷著這邊的崔柱，“你來過？”

    顧若離點頭，將當時的情況和他說了一遍：“……所以我就想來看看，大家都認識，說話辦事都要方便一些?！?/br>
    趙勛頷首。

    “當時和霍小哥一起？”趙勛眉梢未挑，顧若離點頭，“剛認識霍繁簍，我留在這里，他不知在哪里待了七天，走的時候他在路邊等我，我們一起去的合水。”

    想到那段時間，顧若離覺得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現(xiàn)在她再次回來這里，霍繁簍依舊不在。

    “你賣了自己的秘方，將銀子留給他們了，為什么？”趙勛問她，當時她也是身無分文。

    顧若離失笑，看著他道：“我沒有多想，只覺得他們要用錢的地方比我多，所以就留給他們了?！?/br>
    “你很善良，也很寬容?！壁w勛側(cè)身過來，正面看著她，顧若離莞爾，可趙勛隨即話鋒一轉(zhuǎn)，盯著她的眼睛，“對我時，你的寬容呢?！?/br>
    顧若離一愣，不解的望著他。

    “因為覺得不合適，你就會說走就走?！壁w勛看著她，一改溫和有些咄咄逼人，“我不知你所謂的戀愛是什么，但是既有問題，你為何不和我心平氣和的聊，你如何知道我不愿意改？”

    顧若離往后退了一步，瞠目結(jié)舌。

    “你努力了嗎?！壁w勛逼近了一步，握著她的肩膀，“我怎么覺得，你從一開始答應(yīng)時，就做好了隨時丟開我的準備呢？”

    顧若離周身冰涼，甚至有些手足無措。

    “不合適？那我問你，什么樣的人才合適呢?！壁w勛又道，“你不愿意順著我，那我就順著你，這樣，也不行？”

    顧若離心頭砰砰的跳。

    “你在仗著我歡喜你，所以在肆無忌憚。還是你真的根本就沒有對我用心，所以能毫無留戀的灑脫轉(zhuǎn)身，這就是你說的平等。我怎么覺得你對我，一點都不平等？！”

    顧若離被他的話，震的啞口無言。

    她努力了嗎？遇到問題后，她大怒，失望，甚至于哭泣，然后離開……沒有給他機會，是因為她自己覺得三觀不同，她不想強逼著趙勛改變迎合她，而她也無法認同他而改變?nèi)ジ胶退?/br>
    “我……”顧若離想說什么，趙勛柔聲道，“你說的人格平等，我沒有聽過，很可能也永遠做不到，但是我可以去試試，至少目前看到的結(jié)果還不錯。”

    顧若離鼻尖微酸，趙勛又道：“那么你呢？”

    “什么。”顧若離腦子里亂糟糟的，就聽他道，“你對我的心到底如何，是愿意再試試，還是就此作罷？”

    還要再試試嗎？誰來改變，誰去迎合？

    讓她變成趙勛那樣，以上位者的姿態(tài)俯瞰眾生，還是讓趙勛變成她這樣，事事想著平等，毫無架子可言。

    俯瞰眾生視人命如草芥的顧若離，做不好一個救死扶傷的大夫。

    事事想著平等，毫無氣勢可言的趙勛，做不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鎮(zhèn)國將軍。

    “趙遠山?！鳖櫲綦x凝眉道，“你不用為了我委屈自己，我和你說的所有的話，并不是想要你改變，你就是你，做你自己就好了?！?/br>
    趙勛挑眉：“還是說，你的心里根本沒有我。”

    “不……不是?！鳖櫲綦x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她搖著頭竟不知道如何去反駁他，她心里有他嗎，肯定是有的，若不然她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和一個人親昵，戀愛。

    可是有多少呢。

    就在剛才他一連串的質(zhì)問后，她心里突然沒有了底。

    “我確定我自己想要什么?！壁w勛傾身望著她，“你確定你自己嗎，拋開你所謂的三觀不合，你覺得我們合適嗎?！?/br>
    顧若離看著他，他從來沒有和她說過這些話，甚至于他面上此時此刻的表情，她亦是第一次見到，那么認真，推心置腹的表達著自己的想法。

    她覺得她自己應(yīng)該說點什么，至少，將話說清楚。

    可是，這話似乎說不清楚了。

    糾葛著是彼此的心意，難分解的是各自的堅持，她問他：“可是，這些問題依舊還存在著，以后還會碰到。你委屈求全了一次，一年，十年，可十年后，二十年后，你會怨我，你付出的了那么多，那么辛苦的迎合著我，可我還待在原地，什么都沒有做。”

    “那時候怎么辦？”

    “人生有多長。”趙勛道，“何至于你想的那么遠。更何況，你不是我，你如何斷定我會怨，就算我會，以你顧嬌嬌的脾氣，難道就會忍？”

    顧若離被他噎住，是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不是僅僅是因為他的話，還有這一次，在合水縣衙，他實實在在的表示和改變。

    不管出于什么愿意，那是他的態(tài)度，遠比她要真誠很多。

    “趙遠山，你……”顧若離鼻尖微酸，臉被趙勛捧了起來，兩人鼻息相近，他柔聲道，“我趙遠山這輩子沒有輸過，這次，我愿意輸一次，只因為贏的人是你?！?/br>
    他說，他這輩子沒有輸過，現(xiàn)在，只因為是她，他愿意輸一次。

    “我不值得你這樣?！鳖櫲綦x眼眶微紅，搖著頭道，“以你的身份……”她的話沒說完，就被趙勛打斷，“是否值得不是你說了算。而且，我的身份如何也和你無關(guān)。這是你說的話，現(xiàn)在還給你?！?/br>
    他這是現(xiàn)學現(xiàn)賣，又回頭來堵她的話了嗎。

    顧若離低著頭，無言以對。

    “以后再有這樣的問題，你不準說走就走?！壁w勛一字一句道，“我們可以談，直到談攏為止。存在不合，我們就尋找別的途徑和方式?！?/br>
    尋找方式，求同存異，顧若離的腳往退了一步，慢慢的又收了回來……

    她看著他道：“我不想留在后宅相夫教子?！?/br>
    趙勛眼睛一亮，低聲道：“你以后表現(xiàn)好些，我們可以慢慢商量?！?/br>
    顧若離瞪了他一眼：“這和表現(xiàn)沒有關(guān)系，沒的商量。”又道，“誰和你商量。”

    “不是要平等嗎?！壁w勛抱臂看著她，“你擅自決定，就是不平等?！?/br>
    顧若離生氣，轉(zhuǎn)身就要走，走了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回頭看著他，趙勛眉梢高高的飛了起來！

    這次她沒有走。

    可見，她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并接受了他的意見。

    “吃飯了?！彼嫉溃跋挛邕€有事?！?/br>
    趙勛走了幾步，拉著她的胳膊，戲謔道：“把話說清楚再走?！?/br>
    “沒什么可說的?！鳖櫲綦x推他，“你剛才有的話很有道理，我需要再想想?！?/br>
    趙勛沒松手：“我?guī)湍阆搿！彼f著，指了指山里，“散步！”話落，就牽著顧若離的手往山里走，顧若離甩了幾次沒甩掉，就站著不動，“我說了我沒想好?！?/br>
    趙勛回頭看她，他忍了好幾天了，說著手一伸，就將她整個人提起來往肩膀上一放，扛在肩頭大步進了山。

    “趙遠山。”顧若離倒掛在他肩膀上，只能捶著他的后背，“你神經(jīng)病，放我下來?！?/br>
    趙勛拍了一下她的屁股：“不放?！痹捖?，人已經(jīng)爬上了山坡，“除非你答應(yīng)，否則休想從我肩膀上下來?！?/br>
    這幾日，他看得到摸不著她，每次說話她都是板著臉一副疏離客套，他就越發(fā)的想念她笑盈盈膩在他懷里時的模樣，這個女人就是有毒，而他也中了她的毒。

    無藥可解。

    他不會放手，在這里他委屈了，在別的地方他就要討回來，結(jié)果就是，他并不覺得委屈。

    “你怎么又不講道理了?！鳖櫲綦x氣著道，“剛才你的話說的那么好聽，就是為了哄我是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