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傅家的姑娘們趴在帷幔縫隙往堂屋里看,傅書言透過縫隙,正看見姑娘正臉,姑娘穿著秋香色緞襖,玉色繡折枝堆花裙,眉眼清秀,神態(tài)溫婉,跟她四叔很般配。 傅老太太頻頻點頭,頗為滿意,悄悄喚過一個丫鬟,吩咐,“去四房叫你四老爺偷著相看。” 老太太怕像娶柴氏看走了眼,擔(dān)干系,要傅瑞親眼看見,同意了,方納為妾。 小丫鬟去了半天,方回,伏在老太太耳邊道;“四老爺不來,說偷看人家姑娘不是正人君子所為?!?/br> 傅老太太笑了,“念書念呆了,兩人不正面看,也不會臊到人家姑娘?!?/br> 寧氏的嫂子告辭,帶著姑娘走了,老太太問三個媳婦,“你們看怎么樣?” 寧氏和杜氏齊聲說不錯,就連大太太陳氏都說,“這回四弟應(yīng)該滿意了,這個姑娘識文斷字,跟四弟有共同語言,性情柔婉,母親何不叫四弟來問問?!?/br> 老太太叫小丫鬟喚傅四老爺來,傅四老爺臨節(jié)下想起發(fā)妻,黯然神傷,沒心思納妾,老太太喚他,過上院來。 傅老太太問;“兒呀!我讓你偷著看看,你正人君子不肯瞧人家姑娘,我和你幾個嫂子可都看好了,問你的意見?” 傅瑞道;“既然母親和嫂子們看好,兒子沒話說,母親做主吧!” 傅老太太道;“按理納妾不是娶妻,不用大cao大辦,一乘小轎抬進(jìn)府,可這個姑娘是事前說好了,不拿她當(dāng)妾待,就不能太草率,正房留著你媳婦回來住,另外收拾一所小院給她住,準(zhǔn)備怎么也要個七八日,依我看,就正月十五抬進(jìn)門?!?/br> 杜氏算算還有十幾日,盡夠準(zhǔn)備,道;“老太太考慮得周全?!?/br> 傅瑞對杜氏道;“如此有勞嫂嫂了?!?/br> 傅瑞讓柴氏折騰得冷了心腸,對娶妾的事,不很熱衷。 這時,傅府門外落下一乘小轎,蔡婆子從里面鉆了出來,把幾十吊錢攥出汗,咬牙遞到轎夫手里,邁步進(jìn)了國公府大門,撒丫子往內(nèi)宅跑,門上小廝打趣地在后面喊,“您老今兒是怎么了?讓狗攆了,跑這么快?!?/br> “你娘才讓狗攆?!辈蘭ama斗嘴腳步?jīng)]停,足下生風(fēng),直奔老太太上院跑去。 ☆、第46章 蔡婆子自被派往攏月庵,一肚子怨氣,提著包袱,來到攏月庵門首,一個女尼朝她手上提了個大包袱瞄一眼,問;“施主布施嗎?” “我找我們家表姑太太,是一個姓喬的年輕媳婦,前兒才搬來你這里租賃房屋住。” 女尼想起前日搬進(jìn)庵中主仆二人,那個少婦嫵媚妖嬈,大概是這婆子要找的姓喬的媳婦,道:“施主跟我來?!?/br> 蔡婆子跟在她身后,繞到后面僻靜一處院落,蔡婆子?xùn)|張西望,女尼領(lǐng)她到西廂房。 喬氏剛吃過湯藥,窗子門打開,散去了屋里的苦湯藥的味道,女尼站在門口說了聲,“喬家娘子,有個mama找。” 喬氏聞聲看去,甚是驚訝,三太太屋里的陪房蔡mama怎么來了,疑惑不解,問:“mama是三嫂派來看我的嗎?難為三嫂忙家事,還惦記我?!?/br> 蔡婆子不似往日趾高氣昂,耷拉著腦袋,“老奴是老太太派來侍候表姑太太的?!?/br> 喬氏頓時有些懵了,老太太派人監(jiān)視自己,難道對自己已產(chǎn)生懷疑,這老婆子賊眉鼠眼的,留在身邊,用不了多久自己就露出破綻。 喬氏驚慌過后,穩(wěn)住心神,道:“我這里住的地方窄小,mama去倒座跟別的mama們一起住,庵中茹素,mama想葷的,盡管自便,平常我吃齋念佛,mama不用上來侍候,擾我清凈?!?/br> 蔡mama哪里肯甘心侍候喬氏,在三太太杜氏跟前,家下人等對她恭恭敬敬,儼然副主子,聞言,稱意,又擔(dān)心喬氏回去,在老太太面前多嘴,道;“老太太委了老奴來,老奴不敢不盡心侍候。” 幾句對話,喬氏明白她的心思,道;“mama不必?fù)?dān)心,庵中就我三人,我不說出去誰知道,有事我叫mama。” 蔡婆子心里有底,自此不來喬氏跟前,這方小院的東廂房住著個大戶人家的一個妾,那個大戶的大婦厲害,不容小妾,趕出門去,這個妾無處容身,幸好大戶寵時,積攢了不少錢財,帶著一個婆子租賃東廂房住在庵中,蔡婆子跟這個大戶小妾的婆子住一個屋。 蔡婆子沒住幾日,鎮(zhèn)日吃素,肚子里沒油水,嘴饞,傅書言嚇唬她,她不敢出門離開庵中,思忖著,喬氏這等樣貌,又年輕,她哪里照應(yīng)不到,怕喬氏惹出什么事端,好歹將就三個月,平平安安的,不出一點差頭,自己好回府交差,回去繼續(xù)侍候三太太。 同屋的婆子倒是隔三差五出去,偷著買些酒rou,給那個大戶的妾,那大戶的妾不是修行,借住庵里的房屋,沒人管,蔡婆子就讓她捎點酒rou回來,給點好處,那婆子樂得跑腿。 蔡婆子來了,喬氏一點不敢大意,平時房門都不邁出一步,煎藥時窗戶門關(guān)的死死的,跟正房和東廂房的那個妾也不來往走動,不閑話生是非。 日子久了,蔡婆子便也放心,從來不在喬氏眼前出現(xiàn),喬氏也不找她,相安無事。 除夕,蔡婆子沒敢家去,買了酒rou,自己關(guān)在屋里吃喝,大年初二,蔡婆子家里一個親戚尋到庵中,蔡婆子昨晚跟同屋的婆子吃酒,喝多了,睡得昏天黑地,睡夢中被人喊醒,迷糊聽說,“mama家里出事了,旺財賭錢輸了,拉家什變賣?!?/br> 蔡婆子酒勁嚇醒了,一骨碌爬起來,問:“旺財又賭輸了?” 那個親戚道:“節(jié)下賭的大,旺財欠下賭債?!?/br> 蔡婆子忙找鞋,趿拉著鞋往外跑,跑到院子里,突然想起,家去跟喬氏打個招呼。 告訴親戚先家去,自己隨后就回去。 蔡婆子看喬氏住的西廂房鎮(zhèn)日里關(guān)著門,有時連窗子都不開,放心不去叨擾,今日家里有事告假,不得已走到西廂房門首,門窗都關(guān)著,蔡婆子猶豫半天,走到門邊,試探用手推了下門,門虛掩著沒閂,她輕輕推門進(jìn)去。 外屋沒人,蔡婆子輕手輕腳走到里間門口,里間放下半截撒花門簾,蔡婆子想知會一聲,鬼使神差撩起簾子一條縫隙,蔡婆子一直很奇怪,喬氏鎮(zhèn)日關(guān)在屋里做什么,蔡婆子往里一瞧,頓時,唬得是差點坐地上,喬氏正在換衣裳,穿著中衣,小腹隆起,蔡婆子定了定神,以為自己眼花了,趴著門簾縫仔細(xì)看,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沒錯,喬氏懷了身孕,而且月份不小了。 蔡婆子剎那驚慌過后,一下子清醒,看喬氏的肚子像有五六個月的身孕,一定是來庵里之前就懷上了,蔡婆子驚跳的心稍稍平復(fù),不是自己當(dāng)差出的紕漏,可自己不知情,侍候主子疏忽,也是一宗罪名,遂躡手躡腳推門出屋,顧不上兒子把家里敗光了,出了庵門,咬牙雇了一乘小轎子,回國公府。 蔡mama進(jìn)了府門,足下生風(fēng),撒丫子直奔老太太上院跑去。 眾人正商議四老爺納妾的事,蔡婆子一頭撞進(jìn)來,進(jìn)門咕咚跪倒,“老太太,出大事了?!?/br> 一大家子的主子都在,三位太太還有姑娘們都聚在老太太屋里,聞言都看著她,不明所以。 蔡婆子叩頭道:“老太太,實在不是老奴疏忽,是表姑太太不讓老奴去跟前侍候,叫孔家的小丫鬟在貼身服侍,依老奴看,表姑太太出事時還沒出府,老奴奉命到庵里照顧表姑太太,表姑太太連庵門都沒出過……” 這老婆子一時心急脫了干系,洗脫自己,說話顛三倒四,眾人面面相覷。 傅老太太皺眉,沒的厭煩,喬氏住在庵中想是又出什么幺蛾子,沉聲道;“你喘口氣,慢慢說,表姑太太怎么了?” “表姑太太懷了孩子。”平地一聲,屋里的人包括老太太驚得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大太太陳氏搶先道;“你說什么?表姑太太懷孕了?” 蔡婆子一個勁點頭,“老奴去表姑太太屋里,看見表姑太太換衣裳,那肚子……”婆子往自己肚子上比量下,“這么大,像倒扣的盆?!?/br> 婆子越說傅老太太臉越黑,幾位太太都驚異,三太太杜氏對蔡婆子道;“你眼花,看走眼了吧!喬表妹搬出去住才三個月,依著你的說法,有五六個月的身孕,怎么可能?” 傅書言在西屋里聽得一清二楚,喬氏搬出府,她就曾懷疑,喬氏耍什么花招,果然,難道喬氏懷了父親的骨rou,傅書言心中暗驚。 突然,聽大伯母陳氏厲聲道;“你可看得仔細(xì),喬家表妹孀居,通jian懷孕,傷風(fēng)敗俗,孔家族人知道要沉塘的,你的意思是住在咱們府里時,表妹就懷上了,話不能亂說,懷了野種,也是外頭男人的,是不是這幾個月在庵里勾搭上什么不三不四的野男人?” 要說還是她大伯母善于推卸責(zé)任,把傅家的男人摘出去,母親杜氏是溫室里的花朵,沒經(jīng)過什么大陣仗。 蔡婆子一聽,嚇癱了,直個勁搖手,“不,不,喬表姑太太這三個月連屋門都沒出過,老奴見天盯著,哪有什么野男人,尼姑庵乃清凈之地,沒有烏七八糟的事,喬表姑太太肚子那么大,怎么不像懷胎二月。” 傅老太太一直沒說話,心里盤算,這孩子是誰的,最大可能是傅鴻的,她倒寧愿是大老爺傅祥的,傅鴻爵位在身,傅祥無官一身輕,傅鴻私德有虧,牽連整個傅家。 寧氏隱隱擔(dān)心,道;“既然不知道這老婆子說的是不是實情,何不找喬表妹回來一問便知。” 傅老太太現(xiàn)如今也沒旁的法子,這老婆子的話她信是真的,大太太陳氏附和,“母親,把喬表妹叫回府,問問便知?!?/br> 傅老太太道;“來人,去攏月庵請表姑太太回來?!?/br> 喬氏住在庵中,安心養(yǎng)胎,吃了大夫安胎藥,下紅止住了,總算保住了胎兒,喬氏看著日漸隆起的小腹,仿佛看見希望。 忽聽門外,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像有什么急事,剛想要小丫鬟出去看看,傅府的幾個媳婦進(jìn)來,其中一個媳婦倒也客氣,蹲身,“奴婢給表姑太太請安。” 喬氏看來人陣勢,知道事情敗露,開始慌了手腳,手無意中摸到肚子,又有了定心丸,淡淡地問;“是老太太派你們來的,找我回府嗎?” 領(lǐng)頭的媳婦眼睛瞄著她小腹,明白了主子們叫姑太太回府為了何事。 遂道;“老太太說節(jié)下,吩咐奴婢們來接表姑太太回府過年。” 喬氏淡笑一聲,不急不慌地道;“好,你們在門外略等,我換件衣裳?!?/br> 小丫鬟服侍喬氏換上棉衣,冬天出門怕凍著,外面罩了件狐貍皮披風(fēng)。 喬氏知道這一去,不再回庵中,跟小丫鬟收拾了東西,小丫鬟挎著包袱,扶著五個多月身孕的喬氏出門,跟庵里女尼打了招呼,房屋不租住了,搬回家去。 喬氏回到國公府,直接去老太太上院,喬氏邁進(jìn)門檻有剎那心慌,咬牙穩(wěn)住心神,緩緩走進(jìn)堂屋。 一屋子人,無數(shù)道目光齊刷刷對準(zhǔn)她小腹,那目光像刀子似的,喬氏心里一凜,手不自覺放在凸出小腹上,遮擋人們不是善意的目光。 傅老太太看見進(jìn)門第一眼,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抖著手,吩咐侍候的人都下去,屋里丫鬟媳婦悄悄退下。 堂屋里就剩下傅家的三位太太,姑娘們在隔壁屋里,不讓出來,寧氏盯著喬氏的小腹,心驚rou跳,預(yù)感大事發(fā)生。 杜氏疑惑不解,陳氏橫眉立目,眼光若錐子一樣,盯在喬氏肚子上。 傅書言坐在門邊炕上,豎著耳朵聽堂屋里的動靜。 堂屋里靜靜的,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眾人屏住呼吸。 喬氏上前跪倒,不疾不徐地道;“外甥女給老太太請安?!?/br> 傅老太太氣得眼發(fā)花,白眼狼??!這么坑害傅家,紙里包不住火,肚子都大了,瞞得過去嗎?傅老太太顫聲問;“我問你,肚子里的孽種是誰的?” 三位太太眼巴巴盯著喬氏,都生過孩子,喬氏的肚子明顯不是三個月,喬氏當(dāng)時沒離開傅家,把喬氏肚子搞大的人……傅府成年的三位老爺嫌疑最大,當(dāng)然還有男仆,但誰都明白,家人男仆借他個膽子,也不敢碰喬氏,何況喬氏有身子不說,刻意隱瞞,用意是想保住這個孩子,孩子的父親可想而知,傅府的主子無疑。 喬氏到此時,反倒不拍了,鎮(zhèn)靜地道:“表姨母問我肚子里孩子的父親,外甥女不敢隱瞞,是三表哥的?!?/br> 傅老太太差點背過氣去,二太太寧氏一閉眼,這下國公府有大麻煩了。 唯有大太太松了一口氣,抱著看熱鬧的心態(tài),拿眼睛瞧著三弟妹,看她如何反應(yīng)。 杜氏仿佛沒聽明白,木愣愣的,半晌,方問:“喬表妹是在說笑?” 傅書言暈了,事情都鬧到這個地步,喬氏可能開玩笑嗎?母親也太天真了,對付小三戰(zhàn)斗力,基本就是零。 喬氏轉(zhuǎn)頭對杜氏道;“對不起,三表嫂,我肚子里的孩子確實是三表哥的,我跟三表哥兩情相悅,男歡女愛,越了雷池,表妹無意跟表嫂爭正室之位,三表嫂大人大量,容表妹一處安身之所,把孩子生下來,撫養(yǎng)長大。” 喬氏竟然大言不慚,出口說什么爭正室之位,太不要臉了,孽種還要生下來,杜氏以為自己耳朵誤聽了,臉唰地一下白了。 傅老太太冷笑一聲,“老身不能憑你一面之詞,就斷定你肚子里的孽種是傅家的。” 朝外喊一聲,“來人,去叫三老爺過來。” 三老爺傅鴻前廳送客,送至府門,剛回轉(zhuǎn)前廳,便有個丫鬟急急地走來,“三老爺,老太太喚三老爺即刻過去?!?/br> 傅鴻以為家下親戚來了,直接去了老太太屋里,進(jìn)門,一眼看見喬氏,喬氏懷著身孕,老太太命丫鬟搬著椅子讓她坐下。 傅鴻自喬氏去庵中,心心念念,跟喬氏因為荷包一事產(chǎn)生芥蒂,心里始終放不下喬氏,看見喬氏那張絕色的臉,心情一陣激蕩,無意中往下撩了一眼,喬氏衣裙遮住的小腹隆起,傅鴻露出吃驚表情,俊美的五官慢慢扭曲,一雙深情流盼的美目,漸生怒意。 傅老太太命:“把門關(guān)上?!笔聭B(tài)嚴(yán)重,大丫鬟碧螺掩門出去,坐在外面臺階上看著人。 傅鴻眼底恨意未消,強(qiáng)忍著沒法發(fā)作,斂了神色,恭敬地道;“母親喚兒子何事?” 傅老太太捶炕,憤懣地道;“你做的好事,還問我找你何事?你把你表妹的肚子弄大了,還要裝沒事人嗎?你兒女都這么大了,還不讓我省心,你有何臉面對妻子兒女,你堂堂國公爺做出這等下作事,說出來我都替你害臊?!?/br> 老太太說完,傅鴻掃見杜氏面色已慘白,一咬牙,撩袍子跪倒,“母親,兒子跟表妹有情,可是沒有做出喪倫敗行之事,喬氏肚腹里的孽種確實不是兒子的?!?/br> 傅鴻用孽種二字,別人聽了尤可,喬氏聽了如五雷轟頂,聲音輕顫,“表哥,你難道忘了那日在南山寺廟里你我二人共赴巫山……” 傅鴻站起身,轉(zhuǎn)向喬氏,怒斥,“信口雌黃,我何曾與你有魚水之歡,明明那日言兒丟了,我出去找言兒,哪還有什么心情跟你親熱?” 喬氏顫抖著身子,哀怨地道;“表哥,奴家待你一往情深,你怎么能翻臉不認(rèn)人,表哥難道忘了你我素日的情義?!?/br> 傅鴻冷笑,“你我二人的情義?你水性楊花,還對多少男人有情,你與人通jian,腹中的野種還想賴在我身上,你當(dāng)初接近我,竟懷著這樣的心機(jī)?是我傅鴻眼拙,沒認(rèn)清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