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 “居然不邀請臣前去圍觀這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寡人就翻翻上面的畫!能有多難!” “沒翻到?” “沒翻到。” “那說明那怪物并不存在于世上?!?/br> “……或許吧?!?/br> “回來的云起士兵可有提到傷亡?” 年輕的皇帝被這么一問,突然愣了下,這才想起一件事:看見那怪物似乎大家都忙著逃跑了,而且好像都跑了回來,未損失一兵一卒。 看著身邊的年輕皇帝露出個有些恍然又有些茫然的矛盾表情,端坐于原地的男子唇角悄然勾起:“所以陛下想讓朧真去一探究竟?!?/br> “是啊,”年輕的皇帝露出個嘲諷的表情,“畢竟是你同行,你不好奇么?” “不好奇?!?/br> “……人家比你有能耐,能弄出這么大只怪物守城,好歹你去虛心學習下!” “如果陛下希望,朧真也可以弄出很大的怪物替云起國守城,”男子微笑道,“前提是這個什么東西都靠搶來的國家真的有東西好守?!?/br> “哎呀,你!” 年輕的皇帝又被氣得毫無形象地翻起了白眼。 此時一陣清風吹過,庭院之中的植物搖曳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帶著泥土和植物混合氣息的新鮮空氣鉆入鼻中,與庭院之外那黃沙漫天的天氣仿佛如同兩個世界…… 屋檐之下,兩人聲音一高一低爭論了一會兒,嬉笑怒罵之后,那聲音又便底了,竊竊私語之聲,似風輕語。 第59章 燭九陰走了。 張子堯不知道他什么時候回來,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回來。 介于當初自己居然干出了拽著對方的袖子求他不要走這種蠢事,其中最蠢的還是莫過于對方似乎并沒有因為他的請求而表現(xiàn)出哪怕一絲猶豫……所以燭九陰剛走的頭幾日,張子堯還暗自生氣心想如果有朝一日這條賴皮龍帶著顏料回來可憐兮兮地求他給畫肚皮,他一定要狠狠的教育戲耍他一番再考慮要不要答應(yīng)—— 這樣的想法持續(xù)了大約七日。 到了第七日,早上迷迷糊糊睜開眼時,張子堯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燭九陰的怨念變得沒那么強烈了,他整個人逐漸變得平靜下來—— 都說七日是一個循環(huán),現(xiàn)在看來果真是如此,這還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早上出門買早飯的時候,站在包子攤前張子堯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點龍筆,不知道為什么他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這事兒不算完,燭九陰肯定不能就這么一走了之……他應(yīng)該還會回來的,張子堯心想,想完之后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壓根兒魔怔了還不自知。 “你怎么知道他會回來?” 坐在桌邊,素廉捧著熱騰騰的包子,先是湊近了鼻子嗅嗅然后微微蹙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垂眼看了一眼里面的豆沙餡,他不動聲色地轉(zhuǎn)了一圈,然后默默咬下包子另外一邊的白面皮。 “不知道,這種感覺很強烈,也可能是我瘋了——牛牛,別挑食?!睆堊訄蛞贿呎f著,在素廉第三次試圖將包子的第四個地方咬出個小窩坑的時候伸手阻止了他。 “我不喜歡吃甜的,幼稚鬼才愛吃甜的?!彼亓鏌o表情道,“他不回來更好,他睡覺打呼磨牙,現(xiàn)在畫里就我一個人,我覺得很安穩(wěn)。” 張子堯聞言,順手將素廉咬了幾個小坑的豆沙包接過來,三兩口塞進自己嘴巴里,又從裝包子的荷葉中挑選了個rou包遞給素廉,后者接過去看了一眼,然后心滿意足地咬掉半個,放下包子,又看看手邊的豆?jié){。 “不甜,我沒放糖。”張子堯說。 素廉捧起杯子喝掉大半杯,放下杯子,小小地打了個嗝兒:“我們接下來去哪?” “找我娘,或者回家告訴我舅舅張子蕭早就沒了,”張子堯猶豫了下,似乎是想到了張角聽見張子蕭沒了以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他頓時有些食不下咽地放下包子,“或者去別的地方,再考慮考慮,你有沒有想要去的地方?” 素廉搖了搖頭:“都可以?!?/br> 張子堯正想問什么叫“都可以”,又聽見素廉補充:“你去哪,我就去哪?!?/br> 張子堯“哦”了聲,然后兩個不知道去哪兒的人坐在桌子邊開始大眼瞪小眼——要不還是回家吧?張子堯面無表情地想,回家休息幾日也好,最近突然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他也是時候應(yīng)該講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三天三夜不見客好好休息一下。 張子堯一邊想著一邊打了個嗝兒,然后摸了摸肚子,飽了。 “你也飽了?”素廉問,“包子還沒吃完?!?/br> 張子堯低下頭,發(fā)現(xiàn)荷葉里還剩三個包子,全部都是豆沙餡的。 “買多了?!彼亓f。 “是啊,”張子堯點點頭,“買多了?!?/br> 桌子邊上沉默下來。 良久,素廉突然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我不會走?!?/br> 張子堯:“???” “災(zāi)禍神在哪都一樣,”素廉道,“有天河書在,哪怕我在南邊,北邊也還是可以正常地鬧開很嚴重的饑荒的,不礙事?!?/br> 這一臉“我很厲害快夸我”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張子堯抽了抽唇角:“不是說蜚獸總是伴隨著饑荒出現(xiàn)么?而且鬧天災(zāi)之前你不用通知一下當?shù)氐耐恋毓??上一次你被后土關(guān)起來,京城的土地就怨聲載道說災(zāi)禍神大爺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鬧各種天災(zāi)之前都不通知他一聲——” “誰?” “一個叫太連清的福德正神……”張子堯說著說著突然覺得哪里不對,趕緊糾正,“不過當時他并不知道你被關(guān)起來了,知道之后,還是積極參與了你的營救工作的……把你從黃束真手上帶回來的人就是他?!?/br> “噢?!彼亓跗鹗O碌陌氡?jié){喝了一口,舌尖舔舔唇角,“我又不會把他怎么樣?!?/br> 是嗎,你剛才的眼神看上去明明就是準備去找茬了。張子堯默默地將自己的疑問吞咽回了肚子里,這時候他掃了眼桌子上還好端端放著的三個包子,覺得有些礙眼,索性用荷葉胡亂包起來,又起身—— “去哪?”素廉問。 “包子吃不了浪費了,”張子堯說,“我去送給城邊破房子里那些吃不上飯的小孩……” 素廉放下杯子站起來,言簡意賅地說:“一起去?!?/br> 可能是性格問題,這孩子很少說廢話,如果不是必要性的說明,就連長句都很少有——張子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很少會遇見“爭執(zhí)”的情況,就像是當初沒有得到合適的解決辦法他死活都不肯從那首飾盒子里出來一樣,沒有誰能輕易改變他的決定。 所以他想要跟著張子堯去哪,張子堯也就讓他跟著。 順便還可以給他做做基本的三觀教育。 …… 到了城墻邊,城墻的這一邊是流浪孤兒們臨時住的破爛房子,而在城墻的另外一邊,只是一墻之隔的地方趴著張子堯畫出來的巨大墨獸,這只被他取名為“小虎”的魔獸這個時候正在白日稍有些炎熱的空氣中腦袋一點一點的打盹兒,眼皮子耷拉下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張子堯背靠著墻,拿出包子給那些小孩分時,那只墨獸似乎聞到了未到抖抖耳朵爬了起來——高大的身子巨大的腦袋透過城墻往張子堯這邊眼巴巴的望,巨大的尾巴興奮地甩來甩去在沙地上打的“啪啪”作響,那齜牙咧嘴的模樣嚇得小孩們不敢靠近,張子堯抬起頭沖著墨獸揮揮手:“不是給你的,去,去!” 那墨獸一臉失望地耷拉下耳朵,哼哼唧唧不情愿地縮回了腦袋,那些孤兒們等了一會兒確定它不會再出現(xiàn),這才膽怯地探出個腦袋,咬著手指看著抱著一堆包子的張子堯——他們成日乞討,上一次吃到這么白白胖胖的豆沙包都不知道是哪年的事情了,等張子堯示意他們上來拿包子,便不做猶豫紛紛沖上來哄搶! 然而奇怪的是他們搶了之后也不急著吃,反而是聚在一起,然后由一個孩子領(lǐng)頭,將那些包子掰開了平分,確保每個人都能分到……包子掰開的時候,圍在周圍的小孩眼巴巴地看著,像是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 張子堯看得于心不忍,轉(zhuǎn)頭去把那包子鋪買了個底朝天,這下子倒是確保了每個孩子不僅平分到了包子,還各種口味都分到了一個……張子堯抱著膝蓋坐在角落里看著那些孩子熱火朝天地吃包子,自己臉上也掛著個傻白甜的笑容,素廉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邊,停頓了下問:“你開心?” “嗯?”張子堯轉(zhuǎn)過頭笑著看素廉,“什么?” “幾日沒見你笑了。” “是嗎?”張子堯?qū)⒛X袋放回膝蓋上,笑瞇瞇道,“沒有吧?!?/br> “你開心就好?!彼亓煌麪?,只是又問,“你這是做什么?” “這些小孩中大多數(shù)人的父親都是戰(zhàn)死在戰(zhàn)爭中,母親改嫁,而后被拋棄了的?!睆堊訄蛘f,“他們連飯都吃不飽?!?/br> “你管得了他們一天,管不了一輩子?!?/br> “能管一天是一天。”張子堯這時候突然想起來什么似的轉(zhuǎn)過頭看著素廉,“看著這些小孩,你有沒有什么啟發(fā)?” 素廉轉(zhuǎn)過頭莫名其妙地看著張子堯,張子堯見他顯然毫無啟發(fā),終于忍不住提醒道:“你看看這些孩子,看看他們渴望你討厭的豆沙包的模樣,是不是發(fā)現(xiàn),戰(zhàn)爭給人們帶來了——” 她一臉期待地看著素廉。 素廉停頓了下:“……豆沙包?” 張子堯:“……” 張子堯:“是死亡、饑餓和生死離別!” 素廉:“噢?!?/br> 張子堯:“然后呢?‘噢’是什么鬼,就只是這樣?”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凡人生下來就注定要面對這些苦難而無力反抗——如果要享福,或者貪生怕死,就不會選擇做凡人了。”素廉淡淡道,“天下無災(zāi),國將不國?!?/br> 災(zāi)禍神的這一番言論反而將張子堯說得有點懵逼,他一臉茫然地看著身邊的小孩,頭一次感覺到他說話深奧道好像真的有一百零七歲也說不定……張子堯總覺得自己被繞進去了倒是又無法反駁,動了動唇,正想說些什么,他突然聽見在他身后的城墻上,傳來士兵的一聲驚呼—— “快看!那是什么?!” 張子堯愣了愣,站了起來,有些茫然地看向身后—— 然而城墻太高了,他根本看不見那邊發(fā)生了什么,他只聽見遠處好像是有什么東西飛快地奔跑過來——不是一只,而是幾只,或者是一群,它們的爪子踩在沙地上發(fā)出“嘩嘩”的聲響,口中發(fā)出低低的野獸咆哮,那聲音聽上去怪怪的,并且很快就來到了城墻下! 墨獸從原本的趴窩狀態(tài)站了起來,它很高,所以張子堯可以看見它如臨大敵,渾身的毛都炸開得模樣,此時墨獸正對著某個方向齜牙咧嘴地沖著什么東西發(fā)怒,張子堯心中突然感覺到不詳,怕是生了什么事端,趕緊叫了聲身邊人—— “牛牛?” 原本站立于張子堯身邊的人瞥了他一眼,淡淡應(yīng)了聲“知道了”,他拔出腰間掛著的那古樸的劍柄——輕輕一揮,原本放在城墻邊的兩個火把“噗”地熄滅,紅色燃燒著火焰的長劍出現(xiàn)在素廉的手中,他輕輕一揮長劍,動作輕盈地跳上了城墻—— “哇!” “神仙哥哥!” “長劍看上去好厲害!是不是雜耍?” 身后吃包子的小鬼們發(fā)出一片不明就里的嘆息。 而此時張子堯已經(jīng)面色凝重,一掀衣袍下擺邁開兩條腿一溜小跑地順著上城墻的樓梯往上爬! 此時,從城墻的那一邊傳來野獸咆哮的聲音,呼哧呼哧的,似乎還有什么東西在“嗷嗷”亂叫,很快的,那墨獸似乎被那東西傷害了,它發(fā)出“嗚”地一聲悲鳴,連帶著張子堯心中一緊,腳下差點兒踩空滾下樓梯—— 好不容易爬上了城墻,張子堯只見站在城墻上士兵們各個面色蒼白地往下看,張子堯連忙來到墻邊順著他們的目光看去,這才看見極為震驚的一幕——只見五條渾身火紅、體型巨大的狼犬正圍繞著墨獸,它們分工有致,就像是行動中的狼群一樣對著墨獸不同的地方發(fā)起進攻! 此時此刻,一只狼犬正趴在墨獸的背部,用它鋒利的牙撕咬它的皮毛! 墨獸發(fā)出哀嚎,有黑色的墨汁飛濺出來—— 那狼犬一愣。 與此同時,從陰暗的角落里,一抹白色身影一躍而起,他手中長劍輕易刺穿那趴在墨獸背部撕咬的狼犬,狼犬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般的哀嚎,打著滾兒從墨獸的身體上摔落在地,其他的狼犬似乎被它嚇了一跳,紛紛放棄進攻后退,沖著素廉發(fā)出“呼呼”的威脅聲…… 張子堯從來沒有看見過這樣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