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jié)
順著這只手往上看,就看到一雙明亮如星的眼。 “你才清醒,先緩一緩,不急著起身。” 相思眨了眨眼,想起方才之事,心肝兒一抖,顫顫巍巍問:“溫閣主……我是不是得重病要死了?” 相思是最怕死的,此刻卻偏做出大義凜然之狀:“你直接告訴我,我能挺??!” 溫云卿一怔,隨即笑彎了腰:“你腦袋里到底裝了多少古怪的想法。” 此時相思尚有些頭昏腦漲,有些難受地哼了一聲:“我方才放只覺眼前一黑,到底是怎么了?” “韶州府入暑之后,天氣濕熱,你這半月也未曾好好休息,身子虛乏而已,吃些清瘟丹就好?!贝藭r溫云卿已換了一身嶄新的衣衫,頭發(fā)也已束好。 相思松了口氣,坐起身緩了一緩,想起之前兩人的談話,便道:“方才咱們談起民亂,我想了一個法子,不知是否可行,所以想說給你聽聽?!?/br> “你慢慢說?!睖卦魄渥诖睬暗囊巫由?,眉目間略有倦意,但精神尚好。 “現(xiàn)在病舍里的病人都心中有怨憤,這怨憤主要源于沒有藥吃,現(xiàn)在朝廷雖然派了撫災(zāi)官員,防疫司也勒令沉香會共同救疫,但也不知何時藥材才能送到韶州府。若藥材送到之前民亂已起,只怕這南方六州都會不太平,所以我想,”相思眼睛一亮,抬頭看向溫云卿:“我想,不如用一些無害強(qiáng)體的藥材熬成湯汁,分發(fā)給病舍里的病人喝,或許能暫時穩(wěn)住民心?!?/br> 這話一出,溫云卿又是一愣,旋即溫潤的眸子也亮了起來:“這倒是一個極好的法子,只是要讓整個韶州府都相信藥材確實送到了,免不得要演一場大戲?!?/br> “戲本我都想好了!”相思此時已緩了過來,起身下床來到桌兒前,提筆在紙上寫寫畫畫,又手舞足蹈地比劃了一番,溫云卿也聽明白了其中細(xì)節(jié),于是此事敲定。 等相思說完望向窗外時,只見夜色黑濃,才知夜已深了,略有些苦惱地看向溫云卿:“打擾太久了……我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溫云卿說完便率先出了門,然后回頭看著她問:“不走嗎?” 相思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跟著下樓上了馬車。 一路無話,相思在鋪前謝過,便進(jìn)了鋪?zhàn)印?/br> “王叔,回客棧吧?!?/br> 車夫應(yīng)了一聲,鞭子挽了一個花抽在馬臀上,馬車緩緩駛離,那車夫才嘆了口氣:“這么晚了,何必親自來送這一趟,轉(zhuǎn)頭你病了,王堂主又要怪罪我了?!?/br> 雖是夏日,但夜里亦有些涼風(fēng),溫云卿掩唇輕咳了兩聲:“那就莫要讓他知曉了?!?/br> * 第二日,正午,二十余輛馬車駛?cè)氤侵校R車上掛著魏家的牌子,停在了魏家藥鋪門口,伙計們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搬藥材,一邊般還一邊吆喝著,整條街的人都看得真切。 卻不知這些伙計前夜才偷偷把鋪里藥材裝車運(yùn)出城,今天又搬進(jìn)鋪里,廢了好大力氣。 這消息很快在韶州府傳開,當(dāng)日病舍便人人有藥喝,人心倒是大安了。 相思把這些藥材都送到病舍安置好后,便也有些疲乏,卻也在病舍里幫了一陣子忙,傍晚才準(zhǔn)備回鋪里去,出了門一看,自家馬車竟沒在,卻有一輛玄色馬車在自己面前停了。 “我送你回去。”車簾掀開,溫云卿聲音略有些沙啞,眉間也有疲憊之色。 因確實晚了,相思便也沒推辭,一提袍角,越上馬車,與溫云卿對面坐了。 車簾放下,里面便沒了亮光,只能透過窗子映進(jìn)來的微光,看見溫云卿的剪影。 “今晨我收到了京中來信?!焙诎抵校瑴卦魄浜鋈坏吐曢_口。 相思聞言一驚,又思及韶州瘴瘧之災(zāi),沉香會的異常和遲遲不來的撫災(zāi)官員,心中越發(fā)惶然,小心開口問道:“是有人……要韶州府大亂嗎?” 沉默,漫長的沉默,然后男子輕輕咳嗽了一聲。 “你聽說過瑞親王嗎?” 相思心中慘嚎一聲,暗罵了幾聲“怕什么來什么”、“真會挑時候造反”、“安心當(dāng)王爺不成嗎”之類的話,強(qiáng)自鎮(zhèn)定心神,咽了口唾沫,尚帶了一絲僥幸,問:“瑞親王應(yīng)該……可能……大概……不會造……造反的吧?” 然后又是長久的沉默,相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國家藥事一直是瑞親王管著的,治疫不利若糾察下來,必是大罪,而沉香會卻遲遲不肯行動,瑞親王的意圖已很明顯。” 相思默默無語問蒼天,許久才消化了這消息,卻忽想起一個關(guān)節(jié)來:“謀反,是需要軍隊的吧?” “目前還不明朗,但極有可能是京城附近的軍隊?!?/br> 溫云卿的親媽是當(dāng)今皇帝的親meimei,也就是說,皇帝是他親大舅,相思實在是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焦慮,追問:“那皇上應(yīng)該也發(fā)覺了吧?接下來會有什么措施?” “也只是發(fā)覺,并沒有什么確鑿的證據(jù),所以昨日已發(fā)了告書去各州,這兩月凡是運(yùn)往韶州府的藥材,不需通關(guān)文牒,今晨各州應(yīng)已收到。至于京中,已調(diào)回了一支可信的軍隊駐守宮外?!睖卦魄渎曇羯硢?,但這聲音在黑暗的車廂里分外清楚明晰。 “往韶州府運(yùn)藥不需要經(jīng)過沉香會了!”相思一喜,前些日子她去籌藥,尚且需要李知州的手書,如果現(xiàn)在連手書都免了,往韶州府運(yùn)藥就方便許多! 溫云卿正要回答,馬車卻猛地停住了,相思沒防備,一聲驚呼便要撞到車壁上,誰知卻被一雙溫和有力的手抓住。 “沒事吧?” 相思搖搖頭,又想到此時車?yán)镆黄岷?,溫云卿?yīng)是看不見的,于是忙答道:“沒事沒事!” 溫云卿轉(zhuǎn)頭問:“王叔怎么了?” 那車夫也是驚嚇未定,說話也有些不利索:“忽然有一輛馬車沖出來……馬驚了。” 相思掀開車簾,果見前方一輛裝著貨物的馬車狂奔而去,正要坐回車?yán)?,忽然又聽見后面?zhèn)鱽碥囕啙L滾之聲,然后一輛馬車、兩輛馬車……四十余輛馬車飛快奔過! 相思有些傻了,不知這些馬車是哪里冒出來的,這時一輛黃花梨木馬車飛快地從旁掠過,墨綠綢簾在相思眼前一晃而過。 “唐玉川!”相思大喊一聲。 這一聲喊簡直就像定身咒一般靈驗,車夫“吁”地一聲停住了馬車,然后馬車上跳下一個少年,這少年生得唇紅齒白,直奔相思這邊跑過來,一把狠狠拍在她的肩膀上,大喊:“我的天啊!你沒事吧!這韶州府亂成一鍋粥了??!我們都要擔(dān)心死了!” 他話音一落,馬車?yán)镉痔聛韮蓚€少年,相蘭皺著臉揉額頭,顯然方才停車太急出了“事故”,相慶則是滿臉喜色。 “我們在云州府聽說這瘴瘧鬧大了,都要嚇?biāo)懒?!”相蘭苦大仇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