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無論哪個女孩子,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時,總是最敏銳的。何況,他給予她的,是這么明顯的拒絕。 毫無理由的,突如其來的,沒有征兆的,他不要她了。 他們曾許下的那個一輩子的承諾,他毀約了。 這可怕的事實,讓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確定,但她已經(jīng)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她被遺棄了。 就像當(dāng)初他與郁霏決絕的分離一樣,就像當(dāng)初他在婚禮當(dāng)天毫不猶豫離開路微一樣,他如今也不要她了。 曾經(jīng)僥幸地以為不會到來的事情,終于還是降臨到了她的身上。 顧成殊卻彷如不覺,他站起身,看看外面不肯停息的雨,說:“看來你今晚只能留在這里了,二樓的客房一直有人收拾的,你可以暫住一夜?!?/br> 葉深深點點頭,默默地跟著他上樓去。他在前面,而她在后面抓著扶手一步一步挪上去。她咬緊牙關(guān)一聲不吭,他也始終沒有回頭。 顧成殊的家和沈暨家大相徑庭。 沒有植物沒有花朵,空空的柜子桌子上一件裝飾品都沒有,連假書都懶得擺一本。除了淺駝色的素色窗簾之外,黑與白之間唯一的色調(diào)是鈷藍花紋的米白墻紙。 和本人一樣冷淡,連敷衍都懶得。 葉深深洗了澡,將自己埋入柔軟的被子中,竭力讓自己陷入沉睡,什么都不要想,更不要傷心難過。 其實也沒什么啊,顧先生說得對,她不能老是靠他。她得憑借自己的羽翼,奮力去往高空之上,而不能只想著借風(fēng)的力量高飛。 是顧先生今天心情不好吧,是他太忙了吧……或者,他也有自己無法處理的難事,所以在這樣的深夜才回到家,卻發(fā)現(xiàn)了又給他惹麻煩的自己,搞得他半夜都無法休息。 她這樣想著,將所有的罪責(zé)都攬到自己的頭上,想盡辦法替顧成殊開脫。 第131章 審判 直到最后,她終于再也無法忍耐,狠狠地對自己說,承認吧葉深深,你就是第三個。郁霏之后是路微,路微之后,輪到你了。 這絕望的死刑對自己判決下來,心口猛然被撕裂,但這種劇痛也很快就麻木了,安心地看到最可怕的結(jié)局,坦然接受,似乎,對于最壞的可能性也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再不是深不可測的懼怕。 她沒有哭,只以自恃無畏的勇氣,做好最絕望的打算,蜷縮在被窩中,在仿佛全世界僅存的溫暖柔軟中,沉沉睡去。 或許是長期的忙碌讓她的生物鐘自動自覺地減少了睡眠時間,或許是她確實睡不著,所以即使凌晨才睡,她第二天早上八點多就醒來了。 腳踝還是痛,但腫已經(jīng)消了一點。她一瘸一拐地起床,走到盥洗室去看,昨晚的衣服已經(jīng)被洗衣機烘干,有點皺巴巴的,但她找不到熨斗,也只能隨便穿上了。 她收拾好自己,打開門下樓,準備離開。 開門出去,一下子就聞到了香味。她慢慢地下樓,廚房里的人聽到了她的聲音,探出頭來,在清晨的陽光中朝她微笑:“深深,早安?!?/br> 她頓時驚呆了,站在樓梯上一動不動。 沈暨。 她一大早在顧成殊的家中醒來,下樓后發(fā)現(xiàn)沈暨在做早餐。 世界上還有比這個更魔幻的事情嗎? 就連縈繞了她整整一夜的噩夢,在這一刻也仿佛退卻了,波動扭曲著,擴散成詭異的水波。 “別發(fā)呆啦,真的是我?!彼治罩佺P,笑著朝她招招手,“我剛剛聽到你在樓上的動靜,所以開始給你做早餐。腳好一些了嗎?還痛不痛?” 葉深深迷茫地看著他,搖了搖頭:“還好?!?/br> “成殊早上聯(lián)系我的,說你昨天滯留在倫敦了,腳還受傷了。他可能有急事要出去,怕你不熟悉這邊環(huán)境,所以跟我提起這件事?幸好我昨天已經(jīng)到倫敦了,這才趕得及過來,順便給你做早飯?!彼灿悬c茫然,似乎不知道為什么顧成殊會特地通知他過來。 “哦……原來如此?!比~深深慢慢扶著樓梯下來。 沈暨知道她腳扭到了,趕緊扶著她到餐廳中,給她拉開椅子坐下,才趕回廚房去照顧自己在做的東西:“深深,荷包蛋要幾個?” 葉深深呆呆地坐在那里看著他的背影。 憋了一夜的眼淚,在這一刻終于有了決堤的趨勢。 但她用力地眨眼,將一切都湮沒在未曾落下之前:“一個就好了?!?/br> 他拉開冰箱,拿出兩個蛋打破煎著:“我的只要煎單面就好了,你的呢?” “和你一樣吧……” “成殊的冰箱里就這么點東西,你將就點哦?!彼戳怂钠?,瀝干水,又問,“你吃土司邊嗎?培根要多少?” “吃的,一片就好了……” 兩分鐘后,沈暨將兩份切好的雞蛋培根三明治放在她的面前,給她遞過溫好的牛奶。 葉深深默默喝著牛奶,捏著三明治咬了一小口。 芝士和沙拉醬融化在口中,吃到高熱量食物的感覺,讓人安心。 沈暨在她對面坐下,說:“brady跟我說你已經(jīng)找到布料了,所以我們趕緊回去吧,盡快打版制作,把決賽的禮服制作出來。” “嗯?!比~深深點點頭,垂眼看著桌上鋪的桌布。 桌布上是勾連反復(fù)的卷葉紋,潔白處被鏤空出漂亮的花紋,仿佛在昭示這個世界上,有了傷害之后,才會有美麗。 葉深深沉默地吃完沈暨給自己準備的早餐,然后才終于問:“顧先生走了嗎?” “我過來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不在了?!鄙螋哒f。 葉深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看向客廳的茶幾。 昨晚她送給他的袖扣盒子,已經(jīng)不見了。 她默默地喝完牛奶,然后自覺收拾好垃圾,輕聲說:“那我們走吧。” 在回去的路上,兩個多小時,沈暨開車,葉深深看著窗外,兩個人都很沉默。 終于,是沈暨耐不住長久的寂靜,問她:“薩維爾街好玩嗎?” 葉深深點頭:“嗯,很好的地方。在現(xiàn)在這樣的商業(yè)化生產(chǎn)中,還能堅持自己嚴格的定制規(guī)則的,令人敬佩。” “工業(yè)化的生產(chǎn)可以讓更多人穿上自己喜歡的衣服,但同時也必然缺乏精確合適的標準,所以高定才有其令人難以舍棄的魅力,因為誰都會想要擁有自己獨一無二又嚴絲合縫的衣服?!鄙螋哒f著,轉(zhuǎn)頭朝她露出一個笑容,說,“對了,有件事情還沒有告訴你呢,你一定會很開心的——沐小雪對你那件黑絲絨獵豹裙非常喜歡,她已經(jīng)確定會在戛納電影節(jié)的開幕式紅毯上穿?!?/br> 葉深深終于振作起精神來,驚喜地問:“真的?她要去參加電影節(jié)嗎?” “當(dāng)然是真的,她代言的一個品牌贊助了那個電影節(jié)。而且為了保證穿著效果,她正在努力減肥呢?!?/br> 葉深深點頭:“那件裙子,越瘦的人穿著越好看?!?/br> “是啊,時尚是不會寬容任何人的,也不會寬容任何肥rou,毫無道理可講?!鄙螋咝χf。 籠罩在葉深深心上的陰影,總算掃除了一些。她問沈暨:“沐小雪的造型師要給她弄什么發(fā)型與配飾呢?” “到時候我會跟蹤關(guān)注的,而且她的造型團隊很強大,應(yīng)該不至于太不靠譜,別擔(dān)心。” “那……會不會有人對我的設(shè)計有什么看法之類的……”比如說上個最差紅毯之類的。 “放心吧,一般就算評最差紅毯,矛頭也指向穿的人,設(shè)計師受到的影響不會很大?!鄙螋甙参克f,“何況,你這件裙子,絕對沒話說。就算有人故意挑刺,可我們也會造勢啊,沒問題的?!?/br> 這倒也是,國內(nèi)網(wǎng)店有水軍有營銷,國外也會有的。 前方燈光消漸,天光透了進來,漫長的隧道終于結(jié)束。 經(jīng)過巴黎車站時,沈暨將托運的布料拿回來,兩人在車上商議了一下之后,決定立即著手準備印染。 在布料上印出鳶尾花的紋路,并且要在裁剪加工后做成一朵巨大鳶尾花成品,難度非常大,也算得上是特殊印染了。 沈暨在工廠中先畫好圖,打出紙樣來,然后根據(jù)紙樣展開,在電腦上精確地做出圖樣,控制圖像在布料上的投映。試印了足有十來次,才拿到三件可用的成功產(chǎn)品。 “布料也差不多沒了,用得真快啊?!鄙螋吒袊@著,將那三塊成功的面料拿回來,其余的全部現(xiàn)場銷毀。 制作禮服肯定不能在員工公寓中進行,所以葉深深與沈暨回到他家,開始裁剪縫紉。 根據(jù)現(xiàn)實情況,葉深深嘗試著繼續(xù)修改完善禮服的設(shè)計。透明薄紗層層疊疊,她想了想還是決定在薄紗上縫綴幾顆水晶珠子,來強調(diào)水的意向。但為了避免唯美的元素用得太濫,將珠子用在了后面幾層紗上,這樣只隱約透出數(shù)點水珠折射,絕對不會喧賓奪主。 她整理著薄紗,在上面嘗試對比折痕來模擬玻璃和水的折光,她舉著紗,對著窗戶看光線效果,加到兩層,三層……她停了下來,呆呆地看著多重薄紗的那一邊,開始顯得模糊的沈暨面容。 他應(yīng)該是知道的吧,那他會在心里怎么看待顧成殊與她呢? 他是不是在想,面前這個女生是個白癡,從巴黎跑到倫敦,在別人家的門廊前等到半夜,就為了給一個男人送生日禮物,可對方還并不在意,隨隨便便就應(yīng)付過了她。 明明對方不想理她,可她還是硬要貼上去,直到逼得對方告訴她說,你以后得靠自己。 也就是說,別再來找我了,我不想再替你處理麻煩了。 做人到這種地步,可能,真的很失敗吧。 善良的沈暨,假裝什么都不清楚,一大早趕來給她做早餐,慰藉最低谷最凄慘境地中的她,只字不提。 葉深深忽然覺得好想哭,她在茫然中,手指仿佛也失去了力氣,手里的薄紗全部輕飄飄地委落于地。 沈暨轉(zhuǎn)頭看她,走過來,俯身將地上的輕紗一片片拾起,然后執(zhí)起她的手,將紗放在她的掌中,問:“想什么呢,掉了一地?!?/br> 葉深深默默地抓緊手中的薄紗,抬頭看著他,許久,才輕輕地說:“沈暨,其實你知道的,我去倫敦,是想……”她沖口而出,但話到這邊,卻又停住了。 沈暨垂下眼,漫不經(jīng)心地捻起她手中的薄紗,說:“想去祝成殊生日快樂嘛。” 他一語中的,葉深深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望著他,艱難地點了一下頭。 沈暨望著她許久,松開自己的手指,任由那些紗像云朵一樣飄散在自己腳上。他朝她笑了笑,說:“所以,我生日的時候,你也要記得哦,無論何時何地,都要親口跟我說生日快樂……不然,我肯定會對成殊羨慕嫉妒的?!?/br> 所有的話,都像是被他這句話堵了回去,葉深深咬住下唇,默然點了點頭。 沈暨真是個好人,所有的一切,就這樣輕描淡寫地掩蓋了過去。 不傷害自尊,不改變?nèi)魏问?,就這樣平平靜靜地埋掉一切內(nèi)里的痛苦糾葛。 自從發(fā)現(xiàn),被自己欽點進入決賽的《珍珠》出自葉深深之手后,艾戈的心情一直糟糕透頂。 雖然之前大家都知道他很難搞,也知道他一年到頭沒幾天心情好的,但如今卻實在是低于水準線太多了,以至于引發(fā)他的助理秘書紛紛猜測,是不是當(dāng)初沈暨辭職時的悲劇要重演了。 “做好心理準備吧,如果和上次一樣,至少今年,我們的日子是不會好過了?!蔽ㄒ灰粋€女助理,四十來歲的callan對其他人下發(fā)了悲慘預(yù)告,告訴他們可以開始祈禱了。 最年輕的也最天真的新助理問:“那么,有什么辦法可以扭轉(zhuǎn)這種局勢呢?” 有人都聳聳肩:“或許讓他討厭的人徹底消失?” “那么他討厭的人是誰呢?” “是我。”后面?zhèn)鱽硪粋€清朗的聲音說。 callan回頭看見他,頓時笑了:“flynn,那你還敢在這里出現(xiàn)?” “我來對抗大魔王?!鄙螋咧钢咐锩胬狭税偃~窗的辦公室,“在嗎?” 眾人心情復(fù)雜地點頭,沒有一個敢出聲。萬一被里面的人聽到自己承認他是大魔王,估計下場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