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沈暨過去敲了兩下門,在里面稍有動靜時,就開門進去了。 艾戈明知道他進來了,卻還看著手中文件,沒有理他。沈暨也沒有打招呼,扯過旁邊的椅子坐下,開門見山問:“你對顧成殊說了什么?” 艾戈終于抬頭看他一眼,將手中文件丟到桌子上:“朋友見面,聊些沒有任何營養(yǎng)的話題?!?/br> 第132章 泄密 “顧成殊現(xiàn)在竭力躲避深深,他們之間原有的合作關(guān)系都快要破裂了,我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你做了什么,能有這么大的力量,讓顧成殊都放棄了深深?!鄙螋咭凰膊凰驳囟⒅Z音凝重而緩慢,“我不得不佩服你,想要對付一個人的時候,就算顧成殊也無法阻攔你破壞一切。” 艾戈叉起雙手,若有所思地望著他,問:“你之前,不是不喜歡與我見面嗎?甚至連看見我的車都要逃得飛快。” 沈暨冷冷地反駁:“不是不喜歡,是討厭。” “喔……”他發(fā)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音節(jié),表示自己并不在意。但看著面前的沈暨,那種緊盯著自己的目光,他心里還是不由得升起淡淡的不適。 葉深深確實是個厲害的女生,在遇見她之前,沈暨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直視過自己。 所以他的唇邊難得露出一絲笑意,說:“其實我?guī)土四阋粋€大忙,你應(yīng)該要感謝我的?!?/br> 沈暨揚眉看著他,沒有接話。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那里的沈暨,唇邊綻放出一絲冰冷的笑意:“我告訴他,葉深深喜歡的人,是你。” “有什么意義嗎?”沈暨反問。 “沒什么意義,不過是顧成殊由此察覺了自己不應(yīng)該攪入你們二人的渾水之中,所以很快就返回了倫敦,并且自發(fā)自覺地與葉深深保持了距離,給你們留下了美好的二人世界——而這一切,都是我?guī)湍惬@得的?!彼潜涞哪抗舛嗽斨螋?,若有所思地問,“就當是補償我讓你受傷的賠禮吧,你如今與葉深深相處還開心嗎?” “你要在成殊放棄深深,離我們而去之后,趁著深深勢單力孤之時,給予致命一擊解決掉她,最后,我又只會落得孤單一人,再也沒有任何人能與我站在一起,對嗎?”沈暨狠狠盯著艾戈,他眼中的憤恨幾乎要撲出眼眶,化為有形的滔天洪水將面前的艾戈淹沒,“我告訴過你,我與深深之間,什么也沒有!” 艾戈沒回答,那雙灰綠色的眼睛毫不閃避地迎視他憤恨的目光,不置可否地勾起唇角一絲笑意:“自欺欺人。” 寥寥數(shù)字,沈暨氣息微滯,他瞪著面前的艾戈,許久,才悻悻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深深確實不僅僅是我的朋友,她還是我未竟的人生,她會代替當年被你打壓的我,完成我中斷的夢想!” “未竟的人生,中斷的夢想……”艾戈微瞇起眼睛凝視著他,見他在宣泄的怒吼之后終于稍微平靜下來,便從抽屜里取出了一個紙袋,冷笑著丟在他的面前,“說到這個,我剛好有個關(guān)于葉深深的東西,可以給你看一看?!?/br> 沈暨看著他臉上詭秘的冷笑,遲疑片刻,終于還是抬手將紙袋子拿過來,然后將它打開,抽出里面的一張紙看了一眼。 一張設(shè)計圖。 沈暨無比熟悉的,這幾日魂牽夢縈與葉深深一起趕工的《香根鳶尾》。 雖然筆觸稍有不同,但這設(shè)計,與葉深深費盡心血終于做成的那套禮服,是一模一樣的。 很明顯,是有人看到了那件禮服的設(shè)計圖或者成品,然后將它畫了下來,送到了這邊。 沈暨頓時驚得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盯著設(shè)計圖,又將目光移向好整以暇的艾戈,雙手都顫抖起來。 “坐下,把它放回袋子里去?!卑曷曇羝降翗O。 沈暨胸口急劇起伏,許久,終于勉力將它塞回去,重新將袋子封好。他顫抖的手按在紙袋子上,將它推還給艾戈,大腦中一片混亂。 他想起顧成殊叮囑葉深深的話,千萬不要泄露自己的設(shè)計,千萬不要讓艾戈看見你的作品,不然的話,決賽的時候,他肯定會帶動一批評委給出最差的分數(shù)。 然而,在他們還不知道的時候,設(shè)計還是泄露了。 艾戈端詳著他臉上的神情,滿意地將裝著設(shè)計圖的紙袋拿起來,丟回了抽屜中,說:“有些忠誠的職員知道,上次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選了一個我討厭的設(shè)計師并進行推薦,這讓我十分不開心。所以,這回有人通過不知名的渠道,將葉深深決賽的設(shè)計弄到了手,并送到了我的手上。在你看過之前我并不知道真假,但現(xiàn)在看你的表情,我可以肯定了?!?/br> 沈暨緊咬著下唇,一瞬間將所有人在腦中都過了一遍,第一時間鎖定了葉深深的室友伊蓮娜。葉深深的設(shè)計,在顧成殊還未提醒她之前就已經(jīng)開始,伊蓮娜只要在當時有機會瞥一眼,就可以將這件擁有強烈特色的衣服記住,然后原樣畫出來,送到艾戈的手中。 至于是艾戈授意,還是伊蓮娜主動,就不得而知了。 而艾戈帶著冰冷的笑容,目光轉(zhuǎn)向桌上臺歷,說:“很遺憾,明天就是決賽了,就算你們想臨時更換決賽禮服,也已經(jīng)沒有時間了。不管葉深深設(shè)計的成品到底怎么樣,都讓她做好準備吧?!?/br> 沈暨只覺得心里涌起巨大的悲慟與恐懼,他所有的掙扎,似乎永遠都無法脫離艾戈的掌控。 好像總是這樣。只要是艾戈想對付的人,即使付出再大的努力,即使再拼命再用心,可最終還是會在他的攻擊面前潰不成軍,最終在他一彈指之前,化為灰燼。 即使是握著他的手,對他說要一起抵抗艾戈的葉深深。即使那時她對他說,我會。 然而,終究一切都是夢幻泡影。 他沒有辦法脫離艾戈的羅網(wǎng),沒有辦法反抗這重壓而來的命運,沒有辦法逃脫加諸于他的一切。 沈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艾戈的,他只記得艾戈的最后一句話是——“讓葉深深準備好吧,明天她會得到應(yīng)得的一切?!?/br> 他走出安諾特總部,在面前林立的高樓之中,一時迷失了方向,不知自己該何去何從。他茫然在街上站著,尖利的呼嘯聲在高樓的縫隙間滌蕩,長風迥回,世間一切都仿佛動蕩不安。 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要告訴葉深深這件事,但又覺得于事無補,一切都已經(jīng)是這樣了,除了讓她提前知道絕望的結(jié)局難過擔憂之外,又有什么用處。 他覺得自己該去找巴斯蒂安先生商量一下,可巴斯蒂安先生畢竟是安諾特委任的設(shè)計總監(jiān),就算他幫助葉深深,可跟隨艾戈的人比比皆是,他又能挽回多少。 這個世界上,能對抗艾戈的人,還有誰? 在最終的絕望之中,沈暨撥出了給顧成殊的電話。 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沈暨才稍稍地安定了一些情緒。 他站在巴黎街頭,抬頭望著天空的陰霾,問電話的那一頭:“如果艾戈有弱點的話,那會是什么?” 顧成殊在那邊沉默片刻,然后說:“沒有。” “可我必須找到,不然的話……”他將后面的話語,全部硬生生地吞入了口中。不然的話,他將無法拯救葉深深。 顧成殊卻仿佛察覺到了他后面要說的事情,沈暨聽到他走出房間的聲音,在外面的風聲中,問:“不然,他會怎么對付葉深深?” 沈暨默然抿唇,許久,才輕聲說:“他拿到了深深的決賽作品設(shè)計圖?!?/br> 顧成殊在那邊“嗯”了一聲,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 但沈暨知道他是知曉所有后果的,所以他又繼續(xù)說了一遍:“所以,我不能讓這一切發(fā)生?!?/br> 顧成殊沒有說話,在電話那一端,傳來的盡是呼嘯風聲,與巴黎的風一樣大,與此時在沈暨頭頂流動的云朵一樣急促的頻率。 “我知道是什么,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你。” 等了很久,那邊終于傳來顧成殊的聲音,卻是拒絕。 沈暨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如何逼問,他張口想要說什么,然而呼嘯的風擦過他的雙唇,如同利刃,他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出聲,只能茫然地站在陰霾之下,看著天色越發(fā)晦暗。 所有一切冰冷黑暗,似乎都籠罩在了他身上,逼得他不得不屈膝低頭。 無法呼吸,不能言語。 仿佛在一瞬間,窺見了這個世界最可怕的惡意。 唯有顧成殊最后的話,清清楚楚地在他耳邊回響:“一切該來則來,無處可逃。我們無法強求。” 明天下午兩點就要進行最終的決賽。 制作完成的禮服,掛在衣架上,葉深深一寸一寸地進行最后的審視。 香根鳶尾,六片藍紫色的花瓣,三片花瓣向上聚攏,優(yōu)雅地托舉遮掩著上半身,三片花瓣向下卷攏,包裹住下半身。在上下花瓣的相接處,是弧度自然纖削下來的腰身,恰到好處地被細細箍住。因為全身包裹在六片立體的花瓣之中,在行走之間,會似有若無的走光現(xiàn)象,但七層薄紗掩蓋了所有的秘密,只能在偶爾的閃爍之間,窺見薄紗后點綴的水晶,仿佛水波偶爾的輕微激蕩。 從整體到局部,從走線到顏色,兩三層輕紗后的水晶珠與胸口似有若無的水波薄紗,全都一一檢查過,確定無誤之后,葉深深才松了一口氣,將它小心地掛回衣架上,帶著激動又興奮的心情,再次端詳著。 身后傳來沈暨的聲音,問:“弄好了嗎?” “好了。”她回頭對沈暨笑一笑,說:“就等著明天大放光彩,讓所有人為我驚嘆了?!?/br> “嗯,這確實是一件,足以讓全場屏息靜氣的禮服?!鄙螋咛州p撫著禮服,端詳著這嬌嫩柔軟的布料,細致入微的染色,“精確異常的細節(jié)掌控,游刃有余的全局把握,引人入勝的意境傳達——” 他說到這里,將手輕輕地拂過整件衣服,轉(zhuǎn)頭認真地看著她,聲音低沉而堅定:“深深,這將會是你的一件里程碑式的作品。在將來,你可以將它擴充成為一系列的水中花設(shè)計,就算是以后你有了再多再美的衣服,我相信,盤點你最好的作品時,這也將會是其中無法忽略的一件?!?/br> “真的嗎?”葉深深欣喜又羞怯。但她也知道,雖然沈暨從不掩飾自己對別人的欣賞,但他所說的話,絕對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從不虛偽。 沈暨看著她的笑容,心里那種恐懼與悲哀又慢慢泛了上來。 原本,深深可以在這邊過得非常好。她會得到所有人的欣賞,會順利成為巴斯蒂安工作室的一員,會按部就班地在安諾特集團成長為頂級的設(shè)計師,功成名就,萬眾艷羨——然而,他把一切都毀掉了。 如今面帶幸福笑容的她,并不知道面臨著她的,將會是怎樣的明天。 第133章 夜半 他不敢相信,在發(fā)現(xiàn)自己如此完美的作品卻遭遇了惡意低分的時候,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在上一次,方圣杰工作室進行終審的時候,她也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墜入深淵。她當時的神情,讓他現(xiàn)在想來,還覺得心痛不已。而這一次的絕望處境,又有誰能夠在最后時刻彌補給她一份驚喜呢? 他黯淡的神情讓葉深深詫異不已:“沈暨,怎么了,不舒服嗎?” 他聽她這樣說,才發(fā)覺臉上冰冷,他抬起手發(fā)現(xiàn)自己滿額都是冷汗,想說什么卻又喉口噎住,只能迅速轉(zhuǎn)身進了洗手間,關(guān)上了門。 他開大了水龍頭,將冷水潑到自己臉上,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 而葉深深擔憂地站在外面,輕聲問:“沈暨,你沒事吧?” 她關(guān)切的聲音,讓他胸口翻涌的恐懼,漸漸地平息下來。 沒有什么……并沒有什么。他告誡著自己,然后將門拉開,不顧自己頭發(fā)上還在滴水,只按著額頭,輕輕地說:“沒事,我好像有點難受?!?/br> 葉深深看著水珠從他的臉頰滑落,順著手掌一直流向手肘。他的袖子已經(jīng)沾濕,然而他似乎毫無感覺,他只是捂著眼睛,不泄露自己任何的情緒。 葉深深定定地看著他,許久,才問:“出什么事了嗎?” 沈暨搖搖頭,低聲說:“最近有點累,我可能感冒了,得趕緊吃點藥休息一下?!?/br> 葉深深有點遲疑:“有藥嗎?” “有的,別擔心?!鄙螋叩哪樕辖K于擠出一個艱難的笑容,“這幾天你也累壞了,趕緊回去好好休息吧。明天十一點我去接你,記得到時準備好?!?/br> 葉深深點點頭,看著他不說話。她的眼中滿是疑惑與擔憂。 “放心吧,深深……”他慢慢地,就像發(fā)誓一般地說,“明天一切都會沒事的?!?/br> 葉深深走出沈暨住處,看著外面的夜色,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后沿著街道前往地鐵站。 在等車的時候,她拿著手機,看著上面那個號碼很久很久。 要打給他,還是不打給他呢? 她抬頭看向正在徐徐進站的地鐵,在心里說,待會兒第一個下車的人,若是女的,那就打給他,若是男的,那就不打了。 地鐵車廂停穩(wěn),門緩緩打開,第一個下來的是個大腹便便的男人。 她嘆了一口氣,拿著手機上了車,靠在車廂壁上,繼續(xù)盯著自己的手機。 待會兒地鐵門開了,上來的第一個乘客,若是女的,那就打給他,若是男的,那就不打了。 似乎上天壓根兒就不贊成她聯(lián)系顧成殊,下一個進來的,又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