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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天恩在線閱讀 - 第11節(jié)

第11節(jié)

    ……

    破曉的天空吐著一線淡淡的魚肚白,晨風(fēng)吹過滿州的桂樹,發(fā)出沙沙的聲響。丹陽公主匆匆上了九州池上的小舟,舟楫一蕩,在池心劃出一道水痕,公主登上東洲,在小宦者的引領(lǐng)下穿過曲折環(huán)繞的著九曲游廊,淡淡的晨霧漸漸彌散,東洲遍植的桂樹枝葉上宿露帶著經(jīng)夜的涼,微微晃了晃,滾落下來,碎成了幾滴晶瑩的珠子。行了一段路,遠(yuǎn)遠(yuǎn)瞧見登春閣上,一位銀裳青年男子臨闌干而立,一輪圓旭的太陽在他的身后剛剛跳出天際,射下萬丈光芒,初春的晨風(fēng)凜凜吹過,拂著銀裳男子的衣襟,揚(yáng)起廣袖烈烈之勢。

    一位大約二十三四歲的朱袍宦官立在登春閣前,身條瘦削,面容精干,眼神峻刻,見著公主,拜了下去,“奴婢見過大長公主?!?/br>
    “高無祿,”公主矜持的點了點頭,“起來吧!”

    高無祿讓到一旁,作了一個請的手勢,“公主請上閣,主子在上頭等候你多時了!”

    公主立在臺下靜了靜,輕輕登上臺階,上了高臺向著銀裳男子福身而拜。男子伸手?jǐn)r住,攙起欲屈膝下去的丹陽公主,“姑母不必多禮?!边@位少年男子面容俊秀,年紀(jì)也不大,廣袖之上用銀線盤織而成的五爪升龍極為奪目,聲音如行云流水流瀉,“您和我本是親人,如此太見外了!”

    “禮不可廢。”丹陽公主正色堅持道,目光微垂,盯著少年男子廣袖上的銀色五爪升龍, “妾身本就當(dāng)全禮的。再說了,”她頓了頓,眸中呈現(xiàn)出誠摯感激之色,“您為妾身找回了丟失多年的女兒,對妾身之恩可謂再世,妾身銘感五內(nèi)?!?/br>
    “姑母客氣了,”男子優(yōu)容一笑,道,“這次是行人司的人湊巧尋到了那顧成勇的線索,這才尋到表妹下落。說起來,姑母之女亦是我的嫡親表妹,我略盡綿力,也是應(yīng)該的!”

    一輪紅日升到空中,灑在東洲之上,陽光一片暖煦。男子的聲音一片絮絮,“今日我請姑母過來,乃是有事相求?!?/br>
    “您請說?!惫鞔鬼?,恭敬道,“只要妾身力所能及,決不推辭?!?/br>
    “姑母言重了,”男子唇角微翹,似乎心情不錯的樣子,“我求姑母的事情,絕不至于令姑母太過為難。我想請姑母在太皇太后陳情碎葉城用兵之事?!?/br>
    公主微微一怔,眉頭微微皺起來。這段時間西域兵事在朝上吵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她雖然平日里對朝政不大關(guān)心,在后宮中倒也聽了一耳朵。月余前西域黑山以北的達(dá)奚部叛亂,占了碎葉城。碎葉城舊族騰里斯率殘兵奔赴大周安西都護(hù)府,向安西大都護(hù)張孝瓘求救。安西都護(hù)張孝瓘上書朝廷,朝堂上為此爭議不休。以左金吾衛(wèi)大將軍程伯獻(xiàn)為首的武將力主當(dāng)命張孝瓘派兵前往平叛,為滕里斯主持公道;而宰相朱潼等人則認(rèn)為新主剛立,不宜動刀兵。且安西四鎮(zhèn)疆土遙遠(yuǎn),只要叛軍首領(lǐng)康格爾愿意上書繼續(xù)臣服大周,承認(rèn)大周對碎葉城的統(tǒng)治,大周亦可命其治理碎葉城,不必派兵出征。雙方在朝堂上相持不下。

    中原南北朝分治,戰(zhàn)亂數(shù)百年紛爭不休,太宗皇帝姬興輔佐高祖從太原起兵,統(tǒng)一全國建立大周朝。太宗皇帝乃一代令主,在位之時勤理文治,盛修武事,大周府兵戰(zhàn)力強(qiáng)盛,平突厥,克高昌、龜茲,刀兵之名遠(yuǎn)播西域,西域諸小藩國盡皆臣服,奉太宗皇帝為天下共主,尊稱為“天可汗”。高宗皇帝姬樺繼承了太宗皇帝的遺志,平高句麗,兵鋒遠(yuǎn)播西域,大周陌刀隊到處,西域諸國望風(fēng)云服。及至應(yīng)天女帝臨朝,以女子之身統(tǒng)攝朝政,朝中反對者至女帝朝終不絕如縷,女帝將大部分心力放在朝中提拔心腹,排除異己,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上,大幅收縮對番邦軍事力量。當(dāng)是之時,吐蕃崛起,在西域地盤上與大周爭雄,大周在西域的絕對優(yōu)勢漸漸淪喪,安西四鎮(zhèn)幾度陷入周朝和吐蕃爭奪的局面中。之后幾朝,大周皇帝在朝時間不長,對外武力始終不振。

    天冊六年,先帝神宗駕崩,新君登基,有意重振大周西域雄風(fēng),自是力主派兵打壓達(dá)奚叛軍。臨朝攝政的太皇太后卻政見保守,認(rèn)為國內(nèi)新君登基,當(dāng)以內(nèi)務(wù)為要,至于西域方面只要維持基本的穩(wěn)定就好,屬意和解。祖孫二人對峙,新君雖有銳意不可擋之勢,但歷經(jīng)六朝的太皇太后在朝野之中威望頗高,不可能繞過太皇太后行事;而太皇太后雖擁泵甚多,畢竟只是女眷,也必須得尊重新君的意見。一時之間,這對嫡親的祖孫在西域兵事之上形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

    “朝中對西域達(dá)奚部叛亂之事說的很多,”公主遲疑半響,終緩緩開口,“妾身雖在后宮,也有所耳聞。太皇太后和圣人各主出兵和防守,政事堂的兩位丞相也是相持不下。前次圣人也曾開口請過妾身在太皇太后面前進(jìn)言,妾身推辭了,并非妾身不敬圣人,亦非妾身覺得大周不該出兵,而是妾身自覺,妾身雖忝為大長公主,薄有寵愛,卻從不在國事上加一言,如此行事,非關(guān)婦德,只因妾身自知目光淺薄,于國事常懷敬畏之心,既不能辨別如何行事才于國于民最為有利,干脆緘口不言,也免得大周因我一個婦道人家之言而禍亂。說到底,我不過是個閨閣女子,太皇太后雖然疼我,但她為人堅毅,于達(dá)奚叛部之事上已有定見,又怎么會因為妾身進(jìn)言而改變主意呢?”

    青年男子唇角微翹,發(fā)出輕聲笑音,登春閣上的日光照下來,照耀在他廣袖之上銀線盤繡織成的五爪升龍之上,愈發(fā)顯得氣韻生動,神氣逼人,似有即將沖云而出,直上云霄之勢,“姑母婦德蘭馨,是仁宗皇帝都贊賞的,我自是佩服不已。但我也亦有我的道理。太皇太后固執(zhí),我想盡法子,也不能讓她改變主意,只好求到姑母頭上,雖不是病急亂投醫(yī),卻也只是權(quán)且試試的意思。姑母是太皇太后愛女,素日最得皇祖母寵愛,若你能在皇祖母面前進(jìn)言一二,我感激不盡。”

    丹陽公主沉默半響,面上神情變幻,終是跺了跺腳,咬牙道,“妾身乃婦道人家,母后和您的爭執(zhí),妾身著實不懂。但,罷了——留兒是妾身唯一的女兒,自當(dāng)年延州走失之后,妾身思念她多年,幾以為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了。您為我找回了她,這份恩情堪稱再造,妾身便是粉身碎骨相報,也是甘愿的。這一趟,妾身少不得為圣人破一破例,試上這么一試了!”

    作者有話要說:  1:嘻嘻,終于寫到大boss出場了!(撒花?。?/br>
    2:安西都護(hù)府:唐朝在西域的軍事行政機(jī)構(gòu),首官安西(大)都護(hù),領(lǐng)軍隊治轄西域。下轄安西四鎮(zhèn):龜茲、于闐、疏勒、碎葉。碎葉為其中離唐朝最遠(yuǎn)的一個治地。唐安西四鎮(zhèn)在歷史上存在了一個半世紀(jì),它對于唐朝政府撫慰西突厥,保護(hù)中西陸上交通要道,鞏固唐的西北邊防,都起過十分重要的作用。

    3:大唐飲食手札之飲子

    飲子是中國古代的一種中藥湯劑,一般是用甘草等中草藥研磨成屑和水煎成的。至遲到隋代時,宮廷已開始把飲子作為一種日常飲用的飲料了。顏師古《大業(yè)拾遺記》載:“先有籌禪師,仁壽間常在內(nèi)供養(yǎng),造五色飲,以扶芳葉為青飲,楥禊根為赤飲,酪漿為白飲,烏梅漿為玄飲,江桂為黃飲。又作五香飲,第一沉香飲,次檀香飲,次澤蘭香飲,次甘松香飲,皆有別法,以香為主?!?/br>
    阿顧在鳴岐軒中招待十公主的飲子就是扶芳飲(青飲)。

    4:十公主姬紅萼。曾經(jīng)有讀者跟我說過,看古言小說好不好看,可以先看看女主有沒有閨蜜,如果是那種女主一枝獨秀,自己好的高冷的像天山上的花似的,結(jié)果一個閨蜜都沒有,那么就是再好看她也不看。我聽了之后立即在心里算我的兩篇女主,嗯啦,阿嬌自然是有絕世好閨蜜劉陵助攻啦。阿嫣也有蒂蜜羅娜(雖然此女邏輯一直被書友不??駠姼鞣N看不上爭議超大的。)

    十公主姬紅萼是阿顧最重要的閨蜜(考慮要不要加一個之一)。十公主是先帝神宗皇帝姬琮最小的一個女兒,小名阿鵠。人性復(fù)雜,作為一個宮中不受寵的公主,十公主自然不可能是一朵完全純善的小白花,她有著她的心機(jī)算計,也有著她的理想抱負(fù)和柔軟情感,我創(chuàng)作這樣一個角色,希望用盡量客觀的筆觸描述她,不帶任何感情色彩,至于最后如何評價則交予讀者自己!

    十公主的形象,在我想象中,應(yīng)該比較像李倩。李倩是我一直比較欣賞的一個演員,我覺得長的很小巧玲瓏,很美,也很有靈氣。放一張李倩圖。

    《天恩》第三釵,十公主姬紅萼判詞(本事詩):

    當(dāng)戶桃花欲折珍,前塵夢里睡來春。

    鉛華棄御乘飛馬,亂里狼煙逐赤巾。

    大家可不可以根據(jù)判詞中的字句猜測到姬紅萼的人生事跡捏?(o(n_n)o~)

    第15章 今還燕巢梁(之碧桐)

    阿顧在六尺水磨楠木喜鵲登梅圍子床上醒來,睜著眼睛看著張于頭頂如煙似縠的緋色梅花繡羅帳,以及四角垂下的寶相花郁真香囊,過了好一會兒,才真正醒過神來。

    “娘子,”宮人在帳外喚道,“可要奴婢入內(nèi)侍候?”

    阿顧坐起來,道,“進(jìn)來吧?!?/br>
    外面低低應(yīng)了一聲“是”,梳著雙鬟,著白綾衫、紅羅裙的宮人領(lǐng)著桃兒、菊兒進(jìn)來,卷起湖羅帳子掛在兩側(cè)紫銅蓮花鉤上,跪在地上,服侍阿顧起身。

    “綠兒,”阿顧驚喜道,“你已經(jīng)過來了?”

    “是的,”綠兒,也就是碧桐抬起頭來,平常的眉眼中染上了一絲明亮的喜悅光彩,“是大長公主命人接了我入宮,奴婢如今已經(jīng)叫碧桐了。奴婢身受顧娘子愛重,今后在娘子身邊侍候,必當(dāng)盡心盡意。”

    阿顧望著她笑吟吟道,“無論你是叫綠兒還是碧桐,都是我心心念念記得的呢!”

    碧桐心中感動,微笑著道,“勞娘子記掛,今兒,就讓奴婢侍候你梳洗吧!”

    阿顧坐在黑漆描金妝臺前,桃兒捧著銅盆跪在一旁,菊兒將阿顧散落的青絲抿起,取了一條白羅帕子系在她的頸間,碧桐伸向銅盆,擰了盆中浸潤的帕子,動作輕柔的為阿顧凈了面,抹了香粉花蜜,又薄薄的施上一層太真玉面膏。這一套流程碧桐基本已經(jīng)掌握,但因著動作生疏的緣故,很不熟練。她低下頭,一張臉慢慢紅了。

    阿顧微笑贊道,“做的不錯?!北掏┯犎惶痤^來,聽著阿顧笑吟吟的聲音道,“真的,比你從前在湖州顧家服侍我的時候強(qiáng)多了!”怔了一怔,撲哧一笑起來,神色間也自然多了,“娘子,我給你梳個頭吧!”

    “娘子,”小丫頭桂兒在簾子下頭稟報,“十公主過來了?!?/br>
    “知道了,”阿顧道,“讓阿鵠在外頭等一會兒,我一會兒就出來?!?/br>
    待到阿顧從寢間出來,軒外陽光大盛,姬紅萼正跪坐在西次間的羅漢榻上,持著一根蘆葦棒逗著掛在窗下的金絲籠中的綠尾鸚鵡,鸚鵡在籠中撲啦啦的跳躍,呱呱張開嘴念道,“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聽得身后聲響,回過頭來,眼睛一亮,將蘆葦棒扔在一旁,道,“阿顧,我都已經(jīng)吃完一碟巨勝奴了,你怎么才出來呀?”

    阿顧撲哧一笑,將一碟蓮花餅餤遞到十公主面前,“有巨勝奴還堵不住你的嘴。我知道你在外頭,這不是梳洗完就出來了么?”

    姬紅萼嘻嘻一笑,捻了一枚蓮花餅餤,遞到唇邊嘗了一口,問道,“阿顧可還喜歡巧巧?”

    “巧巧?”阿顧怔了怔,頓時明白過來,笑道,“原來這只鸚鵡叫巧巧么?”

    “是啊。”姬紅萼微微懷想,笑道,“一只能學(xué)人說話的鳥兒,可不是占了個巧字么?”

    “說的也是呢!”

    丹陽公主打起猩紅如意云紋織簾,尚帶著九州池上未散的晨露,看著次間榻上阿顧和十公主互相說笑,容色十分明亮,一抹開懷的笑意便由唇角瀉了出來。柔聲問道,“留兒,昨兒個晚上睡的可好?”

    阿顧荔枝眸一亮,喚道,“阿娘,”投在公主懷中,嘻嘻笑著道,“我好著呢,昨兒一個晚上躺在床上安睡,到天亮都沒翻身。”她頓了頓,低聲道,“阿娘,相比我從前在湖州的日子,如今在這宮中實在是一切都好的不得了,這鳴岐軒一切都好,陶姑姑和金鶯幾個侍候的也經(jīng)心,你實在不必為我擔(dān)心的。”

    公主搖頭道,“那怎么能成?阿娘好不容易找回了你,實在恨不得把你栓在我面前,一刻不在我眼前,就放不下心來?!彼玖缩久?,握著阿顧的手起身道,“不成。你還是太小了,還是先跟著我回去住一陣子,待到明年開春再獨自出來住吧?!?/br>
    “阿娘,”阿顧嚇了一跳,“你說什么呢!”她道,“我知道阿娘是關(guān)心我,可是阿娘也要想想,連十公主這么小年紀(jì)都獨自一人住了,我今年都九歲了,難道還能賴在阿娘身邊不成?——再說了,這鳴岐軒離阿娘你的和光殿這么近,又和住在一起有什么兩樣?若阿娘想我了,就來鳴岐軒看我,我若想阿娘了,也可以到和光殿去看阿娘。這樣不也挺好的么?”

    公主握著阿顧腕子的手微微凝緊,過了片刻方嘆了一聲,“留兒說的有道理,依留兒你就是。”

    十公主見了丹陽公主,束手站在了一邊,這時候方上前拜道,“阿鵠見過六皇姑,皇姑萬福?!?/br>
    公主見到姬紅萼,點了點頭,“阿鵠,你和留兒是親表姐妹,年紀(jì)又相近,日后在一處可要親密些?!?/br>
    姬紅萼揚(yáng)聲笑道,“皇姑放心吧,我也很喜歡阿顧表姐呢!”

    公主撲哧一笑,拍了拍懷中阿顧額邊的碎發(fā),“好了,你也不小了,這般膩歪,倒叫你十meimei笑話。讓宮人給你收拾一下,咱們?nèi)ハ删拥罱o你阿婆請安?!鞭D(zhuǎn)身問十公主道,“阿鵠,你可要一道去么?”

    姬紅萼一雙圓目中閃過歡喜之色,點頭暢快應(yīng)道,“好呀!”

    阿顧也挺直了身子應(yīng)道,“也好?!鞭D(zhuǎn)頭吩咐道,“碧桐,你過來見見我阿娘?!?/br>
    碧桐應(yīng)了一聲“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對著公主拜道,“婢子碧桐參見大長公主,大長公主萬福。”

    公主含笑受了,坐在羅漢榻上凝視著碧桐打量片刻,方點頭道,“聽說你從前在湖州顧家的時候,時時幫襯著留兒。我很是感激你。日后你在留兒身邊,要好好服侍?!?/br>
    碧桐垂頭,凝重應(yīng)道,“奴婢定當(dāng)謹(jǐn)遵公主教誨?!?/br>
    進(jìn)了東次間,碧桐捧了衣裳過來伺候阿顧換上。玉色吳綾裳精致小巧,蔥綠窄幅羅裙長長懸置腳踝,襯的少女阿顧鮮嫩動人,碧桐低頭為阿顧系上腰間墨綠色裙帶,阿顧不經(jīng)意間轉(zhuǎn)頭,見碧桐面上神情雖然平靜,眉宇之間卻微微蹙起,似有一絲凝滯,顯見的有著心事,于是問道,“碧桐,怎么了?”

    碧桐笑著搖頭道,“沒事?!?/br>
    阿顧凝視著碧桐,笑著道,“碧桐,我們之間難道還有事情瞞著么?”

    碧桐面上神色微微震動,遲疑片刻,方抬頭望著阿顧輕輕道,“娘子,您不在的這兩日奴婢和紫兒住在東都驛館中。奴婢今天入宮的時候,紫兒jiejie一臉渴望,扯著我的衣裳帶子哭的稀里嘩啦,只求我?guī)г捊o娘子,盼著娘子念在她一路用心侍奉的份上,將她也要到身邊,和奴婢一同服侍于您?!?/br>
    阿顧聞言,低頭不發(fā)一言,過了片刻,方微微一笑,“碧桐,你覺得紫兒如何?”

    碧桐道,“紫兒jiejie做事伶俐,為人忠心,且性情和善,可比從前那個赤兒強(qiáng)多了?!?/br>
    “是么?”阿顧悠悠道,“那你可知道一件事,赤兒、紫兒是一道從湖州刺史家出來了?”

    “什么?”碧桐瞠目。

    阿顧微微一笑,“赤兒、紫兒是羅姑姑從刺史府挑出來帶去烏程服侍我的丫頭,因著我離家的時候?qū)⒛阋谏磉叄_姑姑只能擇其中一個,羅姑姑選了赤兒。赤紫二人交好,當(dāng)日玉臂環(huán)之事,赤兒為之便是為了驅(qū)逐你,將紫兒提到跟前一同服侍我。沒想到我念著咱們的情誼,執(zhí)意保下了你,赤兒再也無法,紫兒卻反戈一擊,向羅姑姑告密,將赤兒拖了下去,自己爬了上來。”

    碧桐聽得詫然,一雙眸子瞪的溜圓,“事情竟……竟是這樣的?”

    “可不是?”阿顧的聲音清淡,“這兩個丫頭,赤兒固然有些天真驕縱,但卻總有一份對紫兒的真心。紫兒卻不矜姐妹之情,背叛好姐妹赤兒,只為了向上爬,這般的丫頭,我如何敢將她要到身邊來?”

    碧桐默然,許久之后,方開口道,“娘子,是奴婢想岔了?!?/br>
    阿顧唇角微微翹起,她一向喜歡碧桐心性純善,心念碧桐舊情,如何會因這些小事責(zé)怪于她,見說開了便放下心來,燦然一笑,“那些旁人的事不打緊,只要你到了我身邊來,就好了。”頓了一頓,又低聲道,“我這鳴岐軒中有陶姑姑掌事,又有金鶯、繡春兩位jiejie,這幾個都是長輩賜下來的,需得好生敬重,你如今進(jìn)了這鳴岐軒,須讓著些她們,但你也須記得,你是我從湖州帶過來的人,莫要太失了聲氣。”

    碧桐抬頭爽然一笑,“娘子,你待我好,我理會得,你就放心吧!”

    仙居殿的宣州猩紅團(tuán)花地衣華麗厚重,鐵紅湖紗色澤帶著太皇太后歷經(jīng)六朝的威重滄桑,阿顧和十公主向著太皇太后請了安,太皇太后坐在楠木羅漢榻上,牽著阿顧的手道,“小女孩兒家家就該打扮的鮮亮些兒。留兒這么打扮,就像初春抽條的楊柳枝兒,再清新漂亮不過了?!?/br>
    阿顧盈盈笑道,“留兒也覺得這身打扮甚是漂亮,便特特過來給阿婆來看了?!?/br>
    “是么?”太皇太后被逗的呵呵直笑,“留兒在鳴岐軒可覺得好么?”

    “好著呢?!卑㈩櫺τ溃傍Q岐軒很漂亮,金鶯、繡春兩個jiejie服侍的好,陶姑姑也對我很恭敬。嗯,阿婆,我從進(jìn)了這太初宮之后就覺得很快活,我從小到大從沒有這么快樂,就感覺像在做夢一樣?!?/br>
    太皇太后目中泛出憐惜之色,摸了摸阿顧的額頭,“阿婆的小留兒這場夢肯定一輩子不會醒。”目光隨意投在一旁的十公主身上。十公主背脊微微一僵,垂頭恭敬拜道,“皇祖母。”

    太皇太后笑意慢慢道,“阿鵠已經(jīng)有小半個月沒見了吧,倒是清減了些?!?/br>
    十公主眸子里頓時閃過一絲喜色,恭敬道,“勞皇祖母記掛,這些日子天氣有些熱,阿鵠每日里進(jìn)的少了些,可能清減了些。倒是精神還是不錯的?!?/br>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目光投向一旁的大宮人舒檀,吩咐道,“小孩子不可任性,讓十公主身邊的宮人警醒些?!?/br>
    這幾日天氣有些炎熱,太皇太后的胃氣有些干燥,舒檀便吩咐人煮了丁香飲,這時候正奉了一盞輕輕調(diào)試著丁香飲的口感溫度,聞言將熱騰騰的丁香飲奉到太皇太后手邊,笑著道,“太皇太后說的是?!?/br>
    只是得了太皇太后的這樣幾句話,十公主便已經(jīng)十分喜歡,一張圓圓的臉閃閃發(fā)亮,“孫女兒謝過皇祖母恩典?!?/br>
    阿顧和十公主坐在暖閣中,手中捧著扶芳飲,相對品嘗糕點玩樂。端紫在一旁服侍。她和怡朱、齊緗、舒檀是太皇太后身邊四個最得重用的大宮女,金鶯之前不過是太皇太后跟前的二等宮人,被給到了阿顧的鳴岐軒中,已是十分大方能干,這幾個大宮女更皆是端方精干,獨當(dāng)一面,端紫掌管對外交際,怡朱管理仙居殿宮女,齊緗掌管太皇太后身邊要緊的財物珍寶,舒檀則貼身伺候太皇太后身邊細(xì)務(wù),對于太皇太后的各種小脾氣,習(xí)性,喜好最是熟悉不過。如今端紫奉命招待顧娘子和十公主,殷勤妥當(dāng),命兩個小丫頭沒有一點不滿意的。太皇太后遠(yuǎn)遠(yuǎn)坐在西次間楠木羅漢床上,望著暖閣兩個小小少女相對而坐、喁喁私談,面上一片明媚嬌俏的模樣,蒼老的眸子中閃過一絲溫和的顏色?!啊齻儍杀斫忝玫褂行┩毒??!?/br>
    公主道,“阿鵠也是個乖巧的?!?/br>
    太皇太后點了點頭,“如此,讓她們常處一處就是了!”她轉(zhuǎn)頭,望著半生坎坷的長女,嘆道,“寧娘,你要知道,留兒是你的女兒,我雖能庇護(hù)一時,卻不能庇護(hù)她一世。你是她的阿娘,你要自己站起來,為她遮風(fēng)擋雨?!?/br>
    公主心中一酸,滴淚道,“兒臣知道了!”

    她揮退了跪在太皇太后身后捏拿肩膀的舒檀,自己上前接替了她的工作,雙手握在太皇太后肩上不輕不重的捏起來。太皇太后只覺肩上一片暖酸,唇角微微翹起,悠然道,“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還在這個世上,沒人能夠欺負(fù)你。”

    公主道,“母后對寧娘的愛護(hù),寧娘心里都知道?!?/br>
    過了一會兒,公主開口,聲音帶著些微遲疑,“母后,西域碎葉城那兒,你真的不能考慮發(fā)兵么?”

    太皇太后原本放松的肩膀上微微一僵,過了一會兒,方重新放松下來,“寧娘,你平素從不關(guān)心這些軍國之事,今兒怎么卻忽然提了起來,”沉吟了一下,慢慢道,“是圣人找過你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唐朝飲食札記

    巨勝奴:十公主吃的一種唐朝面點,一種粘黑芝麻的油炸蜜制馓子。出自唐人韋巨源的“燒尾宴”食單,做法是把蜜和羊油置入面中,外沾黑芝麻油炸而成。

    蓮花餅餤:餤是在餅的基礎(chǔ)上改造形成的一種面食,俗稱餅餤。餤的特點是在造型和餡料上深下功夫,形成的一種外觀誘人,含餡多樣的面食。一般是薄餅加rou餡卷成的一種圓桶狀面食?!肚瀹愪洝肪硐拢汗M(jìn)家能做蓮花餅餤,有十五隔者,毎隔有一折枝蓮花,作十五色。是以夾層居多而著稱的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