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窗外雨聲淅瀝,涼意自棱窗襲來,蘇妍緊了緊被角仍覺得冷。 昨夜臨睡前貪涼未關(guān)窗,本來應(yīng)當無甚大礙,卻不想夜半竟細細密密下起雨,濕寒之氣侵襲入體便是風(fēng)寒。 照理蘇妍應(yīng)當趁著病情不甚嚴重時熬些祛風(fēng)驅(qū)寒的姜湯喝下,這樣一來不到半日身子的不適便可以盡數(shù)消失,風(fēng)寒自然痊愈,可蘇妍素來不喜食姜,一想到姜湯的滋味便覺心中頓生抵觸,加之她覺得自個兒現(xiàn)在病癥較輕,捱上一捱應(yīng)當就沒事了,是以并未喝姜湯,更遑論喝藥。 誰知沒過晌午,蘇妍便覺得身子沉重頭昏昏沉沉,全身酸疼,無論喝多少熱水仍覺得口干舌燥,她撐著身體的不適做好晌午飯,剛一轉(zhuǎn)身便覺眼前發(fā)黑腿腳一軟便往地上跌去。 幸而仲康探頭探腦在灶房外看飯做好了沒,見她將要軟倒在地上,他一個箭步上前撈起她,“娘子!” 自那日被逼著為仲康紓解后,蘇妍與仲康稍稍有個肢體接觸抑或眼神交匯,便會羞怯不已,現(xiàn)下被他攬入懷里,更是郝然,俏臉嫣紅倒是為她發(fā)白的臉添了幾分顏色。 “娘子你怎么了?!”仲康既急更憂,叫嚷著問道。 蘇妍身子無力,使不出半分力氣更遑論推開仲康,她只得偎在仲康懷里虛弱道:“只是受了風(fēng)寒,喝了藥就沒事了?!?/br> “那藥呢?”仲康急急道:“藥在哪里?” 她還沒著急呢,他倒先急開了。蘇妍心中既覺好笑又忍不住絲絲甜蜜,輕輕搖頭道:“藥還沒抓呢,你扶我去藥屋?!?/br> 熟料仲康卻是稍一矮身一手探入她腋下,一手橫上她腿彎,略一用力將她橫抱起來,徑直往東屋去,“娘子病了,要好好休息,我去給你抓藥?!?/br> 農(nóng)家院小,沒幾步便到東屋,蘇妍靠坐在炕頭抬頭看他,“你知道抓哪幾味藥嗎?” 仲康啞然,他雖識得百草通曉藥性,可這要配方治病的事卻不是輕易便可學(xué)會的。 蘇妍見狀搖頭輕笑,啟唇道:“白術(shù)二兩,甘草一兩,附子五錢,姜五片,棗一枚,煎至半碗,聽清楚了嗎?” 仲康忙不迭點頭,道:“聽清楚了,娘子,你等著,我這就去給你抓藥!” 仲康腳步匆匆去了藥屋,蘇妍靠在炕頭闔眸小憩。 仲康早已在她面前展露過過目不忘的本事,是以蘇妍并不擔心他會記錯。 沒幾息的時間,仲康拿著藥秤進來,“白術(shù)二兩,娘子,對不對?” 蘇妍掀眸看了眼,點頭道:“對?!?/br> 仲康每抓一味藥便要讓蘇妍過目,如此往復(fù)數(shù)遍才總算抓好藥,待仲康好容易將煎好的藥端到蘇妍面前時,她已靠坐在炕頭沉沉睡去。 素日里瑩潤粉白的面頰帶上病容,蒼白憔悴仍不掩其秀麗顏色,竇憲將藥碗擱置在一旁的桌上,矮身喚她,“娘子?娘子?醒醒,喝完藥再睡?!?/br> 蘇妍渾身酸痛無力,絲毫不想睜眼,半闔著眸子被仲康抱扶著靠在他懷里一點一點將碗里的藥喝完。 總算喝完最后一口,蘇妍如蒙大赦,軟滑著身子正欲倒頭再睡便覺嘴里塞入一顆梅子,酸酸甜甜將嘴里的苦味兒盡數(shù)掩蓋。 @晉江文學(xué)城獨家首發(fā) 這梅子是前兩日劉嬸子送來的,夏花素日里愛吃些零嘴,劉嬸子每每都會買上兩份,一份留在家中,一份送來給蘇妍,可謂是將蘇妍當?shù)沼H的女兒養(yǎng)。 嬸子好像還在四處給她找合適的人家,明日去跟她說一聲吧,自己已經(jīng)有了心上人,嬸子也不必再奔波忙碌。蘇妍半睡半醒中這般想道。 “娘子?” 意識朦朧之際,蘇妍又聽耳邊傳來仲康的輕喚,他似是屏著呼吸,語氣輕緩聲音壓得低沉,無端帶了些小心翼翼的試探,聽出他的緊張,存了要看他究竟會做些什么的心思,蘇妍并未應(yīng)答,呼吸愈發(fā)綿長,佯裝已然沉沉睡去。 仲康又喚了幾聲,而后驀然消了音,蘇妍心下正奇怪,便覺雙唇觸上一片溫熱。 他竟,竟趁她熟睡之際親吻她! 蘇妍一時被這個認知震撼到,久久不能回神,睡意去了大半,如此更清晰的感受到唇上的觸感。 兩唇相接,那薄軟溫熱的唇先是在她唇上蹭了蹭,而后啟唇含住她的雙唇,舌尖輕輕描繪她的唇線,將她的唇一寸寸盡數(shù)勾畫一遍后他這才滿意的放開她的唇。 “這樣便不干了!” 蘇妍聽到仲康如是道,她呼吸一亂,臉上微熱。 仲康心滿意足的端起空了的藥碗出了房門,蘇妍卻是睡意盡消,輾轉(zhuǎn)反側(cè)遲遲不能入睡。 *** 蘇妍所得風(fēng)寒不甚嚴重,喝了藥翌日便已無大礙,憶起昨日迷蒙之時所思,蘇妍去了劉嬸子家。 昨日下了雨,地里還濕著,劉嬸子便未下地,而是待在家里拘著夏花做女工,蘇妍到的時候夏花正抱著劉嬸子的胳膊撒嬌耍賴,任是怎么說都不肯再繡上一針?!鞍パ?,阿娘!你看我今天都繡了一片荷葉了,你就讓我歇歇嘛!又不是明天就嫁人了,急什么呀!” “你看哪家的黃花大閨女成天把嫁人嫁人掛在嘴邊的?也不嫌害臊!”劉嬸子打定主意不放過她,虎著臉教訓(xùn)道。 “我就在家里說說?!毕幕ㄍ峦律囝^,抬頭見蘇妍挑開簾子進來,她忙道:“可算是等到救星了!蘇妍姐,你快跟我阿娘說說,放我歇歇,我以后可是要嫁給大老爺過好日子的人,可不能死在這小小一根繡花針上!” 若是旁人說這話定會教人覺得她粗鄙不堪,可換了夏花卻不是如此,小姑娘的嗓音猶有些稚嫩,帶著小姑娘特有的清脆,動聽的緊。 蘇妍聞言一笑,坐在炕沿上伸手輕戳夏花的額頭,嗔道:“我偏不聽你的!” 她笑著回身對劉嬸子眨眨眼,揶揄道:“嬸子,你可別管我,反正我今兒也沒事,就坐這里幫你看著夏花!” 夏花哀嚎一聲,伏倒在炕上,拱著小身子來到蘇妍腿上,面朝上身子一癱,故意拖著長長的調(diào)調(diào)有氣無力道:“蘇妍姐,你看我都快累暈過去了,你就可憐可憐我吧……” 蘇妍捏捏她臉上的rou,道:“這我可沒法兒幫你,你自己跟嬸子說?!彼^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更何況她素來喜歡看夏花跟劉嬸子耍賴撒嬌,母女倆你來我往別有趣味吶! 劉嬸子隨手拿起夏花扔在一旁未完成的繡品遞給蘇妍,恨鐵不成鋼的覷了一眼猶躺在蘇妍腿上耍賴的夏花,“瞧瞧,這才繡了片荷葉就覺得累了,你啊,忒沒耐性了,就得好好拘一拘!省的以后臨出嫁了連嫁衣都繡不好!哪戶人家敢要你?” 話雖這么說劉嬸子到底不舍得太過于逼迫幺女,收了針線。 夏花剎時精神一振,一骨碌從蘇妍腿上爬起,抱著劉嬸子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諂笑道:“就知道阿娘對我最好了!” 劉嬸子瞪她一眼,扭頭看向蘇妍,“不是說昨天受涼了嗎?今天也沒見你加件衣裳,一場秋雨一場寒,要當心身子!” 每每聽到劉嬸子用這種語氣與她說話,蘇妍便知道若是她不應(yīng)了,劉嬸子定會開始說教,指不定會無限拓展,到最后陳芝麻爛谷子的事說也說不完。 她連忙討?zhàn)?,熟稔的轉(zhuǎn)移話題,“嬸子,我今天來是有事跟你說?!?/br> 果然,一聽說蘇妍有事,劉嬸子立刻正襟危坐,將夏花從自個兒脖子上扒拉下來,問道:“啥事?” 思及接下來要說的,蘇妍心里一陣緊張,斟酌著開口,“嬸子,我想跟你說,呃,那個……” 她支支吾吾半晌說不出個所以然,劉嬸子素來是個性子急的,急切道:“啥這個那個的!利利索索大大方方的,說!” 蘇妍舔了舔下唇,一咬牙心里暗道豁出去了,大不了被訓(xùn)一頓,“嬸子,我想跟你說不用給我找人家了?!?/br> 聞言劉嬸子愣然,“咋的了?” 既已開頭,后面便輕松了許多,蘇妍輕聲道:“我、我有想嫁的人了?!?/br> 她頭埋得低低的,耳垂泛紅,劉嬸子一看便知她所言非虛,不由問道:“是誰?” 蘇妍咬唇,好半響不說話。 見她如此,劉嬸子心一沉,隱隱猜到一些,卻又不敢相信。 屋里一時寂靜下來,突地,夏花清脆如泉響的聲音打破寂靜。 只聽她笑嘻嘻道:“阿娘,這還用問嘛!蘇妍姐平時又不跟別人見面,肯定就是傻子仲康啦!” 小姑娘倒是很會演戲,明明早已知曉此事,現(xiàn)下這語氣卻仿若真是她猜出來的似的,蘇妍不由暗暗瞪了她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orz好長時間沒睡好覺了,昨天實在頭疼就沒有更新…… ☆、第30章 30.01 第三十章 劉嬸子大抵沒想到自己一時多心竟會成真,她足足呆愣了小半分的時間才不可置信的問道:“蘇妍,花兒說的是不是真的?” “是……”蘇妍囁嚅道。 劉嬸子又急又怒,音調(diào)瞬時拔高,“你,你!怎么這么糊涂??!放著好好的賀家少爺不要,非要,非要……嗐!” 對于蘇妍,劉嬸子素來是當做親生女兒疼的,自然希望蘇妍嫁給一個踏實穩(wěn)重的人,日后過上和和美美的好日子。可現(xiàn)下蘇妍突然告訴劉嬸子,她有了喜歡的人,且那人還是個傻子,劉嬸子心里自然百般不愿。 就是仲康長得再俊,他也不能照顧蘇妍啊,反倒是要蘇妍費心照顧他,這以后的日子能好嗎? 這般想著,劉嬸子愈發(fā)不滿,當即道:“蘇妍啊……” 劉嬸子的話剛起了個頭便聽院外隱隱傳來嘈雜聲,她側(cè)耳一聽眉頭當即皺起來,打發(fā)夏花去外面看個究竟。 不足半柱香的時間,夏花便小跑著進來,“阿娘阿娘,不好了,郭叔和二壯哥被抓進大牢了!” “什么?!” 劉嬸子和蘇妍異口同聲的驚呼。 還是劉嬸子率先冷靜下來,細問道:“打聽是犯了什么罪嗎?” 那兩個人都是本本分分的人,怎么突然就被關(guān)進牢里了。 夏花點頭道:“聽說是偷了一個老爺家的銀錢?!?/br> 如此便更不可能了,郭叔和二壯不是那種貪財?shù)娜?。蘇妍暗自琢磨,難不成有什么隱情? 夏花只匆匆打聽了個大概,詳細點的便一問三不知,劉嬸子和蘇妍對視一眼,齊齊起身往陳三叔家去。 陳三叔是虎峰村的里正,郭叔和二壯被抓進牢里這種事報信兒的人一定會先去告訴陳三叔。 到了陳三叔家,屋里已聚集了許多人,都是素來和郭家父子來往較密切的,一個個唉聲嘆氣好不沮喪,蘇妍和劉嬸子二人掀開門簾見到這般場景,當即心下一提。 “這是咋了?郭山大哥和二壯咋就被抓進去了?”劉嬸子也不耽擱,開門見山的問道。 陳三叔盤腿坐在炕沿,聞言脫下腳上趿著的鞋在炕沿上磕了磕,長嘆一口氣道:“郭山今年開年在縣城里攬了個活,給一個姓王的老爺翻修宅子,前兩天活干完了一算工錢發(fā)現(xiàn)和原來說好的差了好幾兩銀子……” “郭山那個直腸子的,跑去要銀子被人家家里的家丁打了一頓,二壯見郭山被打一著急就要跟那個老爺拼命,那王老爺也不是個善茬,當面把銀子給了父倆,一回身就去衙門報案說郭山父倆偷了他家的銀錢……” “這這這,忒不是東西了!”劉嬸子怒罵道。 正說著簾子又被人挑開,張嫂子快步走進來,啐罵道:“縣老爺昏了頭了?什么屁話都信!” “唉!”坐在陳三叔旁邊的陳三嬸搖頭嘆道:“那個王老爺給縣令叫姐夫吶!人家這攀親帶故的,還是大老爺,咱們這山溝溝里的莊戶人家咋能擰得過??!” “就是!這俗話說胳膊擰不過大腿,咱這才幾斤幾兩,咋能跟大老爺比,還是算了吧!就當是郭家的倒霉……”屋里有人這般道。 一聽這話張嫂子就急了,“呸!也虧你能說出這種話,你家那三間青磚大瓦房誰給你蓋的?早知道你是這副德行,當初就該讓你被泥胚子壓死!” “張家的,你咋說話呢!”那人臉紅脖子粗的反駁道:“我、我不是給錢了嗎?誰讓他白干了?” “是!是沒白干!就你那幾個破銅板看夠你家的磚錢嗎!還不說你媳婦真好意思,人家郭全父倆忙里忙外幾個月給你起了三間青磚大瓦房,你媳婦愣是厚著臉皮一口水都沒給人父倆喝!”張嫂子瞥了那人一眼,鄙夷道:“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我呸!” 眼見著兩人越吵越兇,陳三叔拍桌喝道:“都閉嘴!吵啥吵?再吵就出去!”說著陳三叔不滿的瞪了方才打退堂鼓的那人一眼,“鐵栓,你剛才的話太涼了??!都是一個村的,郭全平時也沒少幫襯你家。” “那我也不能為他跟大老爺杠上啊……”鐵栓低聲嘟囔。 小山村民風(fēng)淳樸,村民們都很熱心,更何況郭叔和二壯平日在村子里沒少幫大家伙的忙,現(xiàn)下他們父子兩有難,大家自然能幫一點是一點,極少有鐵栓這樣袖手旁觀說風(fēng)涼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