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較之下，攆顧七巧出去反而不那么引人注意了，橫豎也不是第一回了。

    錢嬤嬤此刻也不敢再笑，沉聲說是。

    老太君又道：“將八珍挪到第七進(jìn)的堂屋里，她正月十七及笄，也該嫁人了。她一直想著要……也住不了幾天了?！?/br>
    顧九曦看見大太太眼睛里頭掩蓋不住的失望，八珍……這是徹底在老太君面前失寵了，想必一及笄，老太君就會給她遠(yuǎn)嫁了。

    老太君看著九曦和六靈，笑道：“你們兩個挪到第六進(jìn)的正屋去住。六靈大一些，住東邊兩間。把才來的顧沅挪到東廂房去，我早先叫她來是為了……眼下雖絕了這個念頭，不過好好的姑娘，也沒有送回去的道理，將來給她擇一門親事，讓她從國公府出嫁便是。”

    眾人笑瞇瞇的稱是，又說這么住熱鬧。

    老太君看著一屋子的姑娘，又想就算是最小的九曦，過完年也該及笄了。老太君看著顧九曦，覺得她著實聰慧，又不像貴妃或者八珍那樣的性格，太過張揚，若是能給她抬一抬身價，尋一適當(dāng)?shù)娜思壹捱M(jìn)去……將來必定比這些人的前程都好。

    想到這兒，老太君笑了笑，道：“等八珍出去，想必天也暖和了，到時候把黎姨娘和她新得的兒子遷進(jìn)來，等你們都嫁出去了，我也有人做伴！”

    瞬間，屋里安靜的連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只是瞬息過后，大家不由自主又提高了聲音說話。

    顧九曦看著老太君，眼里滿含熱淚，老太君笑著沖她點了點頭。

    說了一會兒話，老太君安排錢嬤嬤和王嬤嬤兩個去幫著她們搬家，務(wù)必要在小年夜之前搬好。

    六靈跟九曦兩個手挽手出來，六靈笑道：“恭喜meimei了。我婚期定在二月，到時候就是meimei一人住正屋了，我們家里這么些姑娘，沒想最后便宜你了，還是生的年輕些好?！?/br>
    顧九曦知道她是調(diào)笑，加上自己心情也好的不得了，笑道：“等我混出來了，少不了你的好處。”說著還在她手上蹭了蹭，道：“jiejie這是等不及姐夫了吧？”

    六靈呸了她一聲。

    第二天一早，錢嬤嬤吩咐她們別出門，帶了小廝來搬家具，折騰了整整一天才將兩間正屋收拾好，過一天又要來放新家具，顧九曦再不耐煩在屋里待一天，跟老太君說過以后，便去清風(fēng)閣看姨娘去了。

    顧安是十月初七生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臉已經(jīng)長開，白白胖胖一張包子臉，看著很是喜慶。

    顧九曦很是熟悉將顧安抱在懷里，惹得黎氏疑惑道：“你才多大的姑娘，怎么就會抱孩子了？”

    顧九曦一頓，笑道：“抱自己的弟弟還要練習(xí)嗎？”

    顧九曦想起早上老太君的話，“……還沒跟黎氏說，正巧你去，順便一起說了吧……”

    “祖母說了，等八jiejie出嫁，就讓姨娘跟弟弟挪到老太君院子里住?！鳖櫨抨匾贿吔o顧安整理衣服，一邊若無其事說出這個消息。

    黎氏一頓，低頭許久沒說話，顧九曦看見顧安的衣服上一圈深色的痕跡暈開，“這是好事情，姨娘怎么哭了呢。”

    黎氏抹了抹眼淚，“我這是高興的?！彼龂@道：“這半年，我們跟三爺還有三太太已經(jīng)成了水火不容之勢?！彼窒肫鹱约荷a(chǎn)時候的遭遇，視線轉(zhuǎn)到顧安身上，“若是老太君只留了你弟弟一人……我們兩個就是死路一條?！?/br>
    顧九曦點了點頭。

    “這月初七的時候，見老太君沒給顧安辦滿月酒，當(dāng)時我就放心了。”黎氏又笑了起來，“這便是打算要悄無聲息處理了?！?/br>
    顧九曦也道：“當(dāng)時我也很是焦急，卻一點不敢提醒，若是這滿月酒大辦了，風(fēng)聲傳出去，知道三房得了兒子，將來祖母留我們下來就不好辦了?！?/br>
    黎氏點頭，道：“將來你要好好孝順老太君。”

    顧九曦嗯了一聲。

    母女兩個說了一會話，顧九曦又逗了逗弟弟，眼看要到中午吃飯的時候，黎氏趕她回去，“老太君讓你來，你也不能在我這兒待一天，回去替我問聲好?！?/br>
    顧九曦答應(yīng)了。

    清風(fēng)閣在小花園的最里頭，顧九曦出來沒多久，突然聽見旁邊有人叫“九姑娘”，扭頭一看，原來是大太太身邊的司琴。

    司琴扶著大太太，顧九曦心里默默嘆了口氣，過去見禮，口中稱呼道：“大伯母。”

    大太太笑瞇瞇的看著她，道：“忙了一早上，眼看著到中午了，這才尋著機(jī)會出來活動活動?！闭f著給司琴使了個眼色，司琴去前頭看著了。

    這個季節(jié)……花園子的僻靜角落里還有雪，況且冬天里她們就算要活動，也都是在抄手游廊里，她就從來沒見過冬天還要逛花園子的……還是逛老太君的小花園子。

    顧九曦上前扶住大太太，大太太出了大毛的袖口已經(jīng)冰冰涼涼的了，知道這是專門來堵她的。想必大太太已經(jīng)在外頭待了不短的時間，且聽聽她要說什么吧。

    兩人緩緩踱步，大太太很是舒緩道：“轉(zhuǎn)眼你也要及笄了?！?/br>
    顧九曦笑了笑，“被您這么一說，我倒是有點緊張了?！?/br>
    原本不過是寒暄，但是大太太此刻是沒話也要說三分，拍了拍她的手繼續(xù)道：“不用緊張。你跟八珍不一樣——”

    顧九曦心中一震，打起全部注意力聽大太太說話。

    “八珍及笄在正月十七，還是過年，倒是不好大辦。你在三月份及笄，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人們也愛出來走動，想必賓客多多的?！贝筇α藘陕?，道：“方才老太君叫了我去，就是說你及笄的事情?！?/br>
    顧九曦低了低頭，裝出害羞的樣子，其實是不想說話。

    “你這孩子，”大太太自說自話笑道：“我提前跟你說了，你可不許跟老太君說去。老太君的意思，是你的及笄宴要大辦，你看，提前三個月就讓我準(zhǔn)備起來了，我先跟姑娘道一聲喜了?！?/br>
    說到這兒，顧九曦必須得有點反應(yīng)了，她笑道：“多謝祖母，也謝謝大伯母，勞您費心了。”

    大太太笑道：“這么客氣做什么，都是一家人。”說著又皺起眉頭，“不過……”

    顧九曦雖有點不想搭理她，但是至少得知道大太太肚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道：“可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大太太笑道：“也沒什么，我在想若是請了許多賓客，你可不能露怯才是，雖然你是三房的庶女，可是老太君抬舉你，你也得挺直腰板才行?！?/br>
    顧九曦點點頭，道：“大伯母說的是?！?/br>
    “不愧老太君夸你聰明，一點就透！”

    兩人又往前走了幾步，顧九曦一言不發(fā)，大太太不免有點著急，笑道：“眼看著八珍就要出嫁，我膝下再無女兒，老太君要留你弟弟下來，連你也是要留下來的，我一見你就喜歡，不如將你過繼到我們大房可好？”

    顧九曦眼睛閃了閃，仔細(xì)回憶了一番，老太君說過要留黎氏，說要過繼弟弟給二房，但是對于她，只說要一起留下來，倒是沒明確的說出來過是給大房還是二房。

    不過……大太太這是想找個漏洞？

    見顧九曦許久不說話，大太太又道：“你想想，若是你來了大房，到時候我娘家，也就是內(nèi)閣首輔趙大人家里，便成了你的外家，你及笄的時候請來的賓客，也都會高看你一眼的?！?/br>
    顧九曦半低著頭做思考狀，小聲道：“可是大伯母當(dāng)年生了幾個孩子，辦了幾場滿月酒，都是有定數(shù)的，就算我……那也是能看出來的。”

    她的確是這么想的，不管是大房還是二房，京里的人哪個不是人精，就算當(dāng)著面不說，背地里會說什么話她不用猜都能知道。

    無非就是“飛上指頭也當(dāng)不了鳳凰”，又或者“這是幾姑娘？怎么當(dāng)年滿月酒你不請我？”

    大太太臉色僵了僵，道：“你想想，你養(yǎng)在我膝下，就算別人知道你是妾生的又能如何？我知道你聰慧，想必你也知道國公府的三房和大房有著天壤之別，大房已經(jīng)襲爵了，過繼過來你就有個當(dāng)侯爵，又是正五品京營左都督的爹，你的外家是當(dāng)朝內(nèi)閣首輔。有了這等身份，將來你想嫁去什么家沒有?！?/br>
    顧九曦不做聲，搖了搖頭，別的不說，就大太太私底下來找她這一條，那是肯定沒跟老太君商量過的，她是傻了才會答應(yīng)。況且大太太這樣急功近利……她還沒忘了大太太早先算計姨娘肚里孩子的事情呢。

    想到這兒，顧九曦打哈哈道：“我從來沒想過……一時半會想不了那么多?！?/br>
    大太太笑了笑，又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看六jiejie嫁出去做了正妻，你若是想做正妻，對我們大房來說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你六jiejie嫁了個翰林院庶吉士，可是你想想我先頭兩個女兒，你的大jiejie和二jiejie，現(xiàn)在一個是知州夫人，一個是知府夫人，比你父親的品級都要高。”

    顧九曦正色道：“大伯母說的是，可是我……覺得就像六jiejie那樣挺好的。簡簡單單兩個人，日子過的輕松。”

    大太太面色一沉，聲音里帶了點威脅道：“你可想清楚了，我今兒也不怕你知道，方才老太君叫了我去，給你辦及笄宴還是其次，關(guān)鍵是要分家了?！?/br>
    顧九曦一震。

    大太太滿意的笑了，“過完年就分家，你跟你弟弟不一樣，老太君是無論如何都要把他留下來的，但是你……你想想如果你嫡母要拿你換你弟弟，老太君會不會同意？如果你又回到三房……到時候黎氏的身契在顧家，就你一個人回去，她會不會饒了你……將你送去吳家的同行家里做小是一定的，到時候別說正室嫡妻的身份了，就是連正經(jīng)人家你都進(jìn)不去！”

    顧九曦閉了閉眼睛，“還請大伯母明示?！?/br>
    大太太見她松口，笑得很是滿意，“你到我大房便是，到時候我去跟老太君說，你們女孩子家面皮薄，你也不用說什么，我問你的時候你默認(rèn)就行?！?/br>
    顧九曦扭捏道：“最近忙……我三月才及笄……”

    大太太笑道：“好我的兒，我也沒想現(xiàn)在說，眼下這么多事情，老太君這兩日又不開心，怎么也得過了年，也好騰出手來好好辦一場宴席才是。”

    顧九曦笑了笑，大太太道：“我先出去，你慢慢走，不著急?！?/br>
    大太太揚聲叫了一聲司琴，司琴過來沖顧九曦一笑，扶著大太太慢慢走了。

    顧九曦看著大太太遠(yuǎn)去的背影，忍不住在地上啐了一口，這才覺得心里舒服了一點。

    老太君叫大太太去辦她的及笄宴是真的，分家想必也是真的，但是事情的順序……或者說大太太可以隱瞞了什么。

    大太太的性子……單從她算計三房的庶子就能看出來七七八八，還有在六靈去趙家做妾一事上的行動……無利不起早。

    所以……顧九曦瞇了瞇眼睛，事情并不像大太太說的，眼看著就要分家，擔(dān)心她沒了去處，而是老太君背地里狠狠的夸了她，又說要抬舉她，大太太覺得有利可圖，這才第一個來找她的。

    若是像她說的早上才找去談的，現(xiàn)在大太太就來堵她……那只能說明老太君要大大的抬舉她，抬舉到連大太太都顧不得矜持了。

    顧九曦笑了笑，她是不會去大房的……不過二房，顧九曦想起上輩子二太太寧可讓二房絕后，都不肯過繼三房庶子的舉動，忽然間有點擔(dān)心。

    二太太會為了她破例嗎？

    只是轉(zhuǎn)眼間兩天過去，顧九曦跟二太太至少也見了七八次面了，也沒見二太太有個表示，倒是大太太，見了她就不住的笑，話里話外都是她這個長相一看就是有福氣，又或者她長得討人喜歡。

    顧九曦也只得將這事兒暫且放到一邊，橫豎老太君不會讓她會三房的，她怕什么？

    日子一天天過去，年味越來越濃，期間有人下帖子請八珍出去玩，被老太君拒絕了，孟家也發(fā)了一張?zhí)樱悦戏蛉诵∨畠旱拿x，請她和七巧去做客，老太君也沒答應(yīng)。

    眼看著已經(jīng)到了臘月二十三，這天早上，老太君帶著大太太和二太太兩個，顧家的三個外命婦進(jìn)宮去給皇后磕頭去了。

    顧九曦則和顧六靈一起，坐在堂屋做針線。

    堂屋的一角，便擺著六靈的嫁衣，已經(jīng)做的差不多了，就差細(xì)微處的一些刺繡。

    兩人正說話時，顧沅進(jìn)來了，六靈急忙讓座，九曦讓丫鬟上茶，顧沅坐下先是夸了兩句針線，忽然又問道：“昨兒夜里睡得不好，隱隱約約總聽見有人叫，兩位jiejie可聽見了？”

    顧九曦一愣……昨天夜深人靜的時候，八珍叫了兩聲，后來被錢嬤嬤帶著人去捂了嘴，又給她喝了安神的藥，這才算安生。

    顧九曦又去看顧沅。

    只見顧沅雖然面色平靜，但是眼神里總有點閃躲。

    她這是故意的，她是故意來問顧八珍的。

    ☆、第061章

    顧九曦沖六靈使了個眼色，笑道：“想是meimei認(rèn)床沒睡好，我倒是沒聽見什么?！庇謫柫`，“jiejie聽見什么了？”

    六靈低頭刺繡，連頭都沒抬一下，道：“這兩日忙得倒頭就睡，一覺就是天亮?！?/br>
    顧沅抿了抿嘴，笑道：“興許真是認(rèn)床了。早先在家里的床可沒這么軟，被子還天天有人給烘熱了才睡，這人啊，到了好地方反而睡不著了?！?/br>
    不知怎么的，顧九曦腦海里莫名跑出來居安思危四個大字來。

    當(dāng)初老太君叫她來肯定不是為了找個孫女兒來解悶的……

    屋子里有點沉默，顧沅拿出一個小布包來打來，道：“我早先在家的時候也識幾個字，只是經(jīng)書卻是第一次抄，不知道這樣的和不和老太君的心意?！?/br>
    布包打開，里頭是已經(jīng)抄好的三本經(jīng)書。

    這也太拼了吧！顧九曦不由得有點吃驚，法華經(jīng)有多少她也是知道的，若是整日什么都不做，大概三四天能抄上一本，這會兒離老太君說要抄經(jīng)書才過去不過九天，第九天還沒過去一半呢，這就三本了？

    她夜里究竟有沒有睡覺，不僅是顧九曦，連顧六靈也沒忍住往顧沅眼底看去。

    只是畢竟礙于禮儀，只看了短短一眼，倒是看不出什么異常了，不過為了掩飾方才的些許失禮，六靈和九曦兩人一人抽了一本經(jīng)書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