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節(jié)
到了二月頭上,興許是背后說的人太多,皇帝撐不住了,發(fā)了圣旨到將軍府,說將軍勞苦功高。 可惜依舊沒派什么正經差事,雖賞賜了不少東西,不過都是些金銀財寶綾羅綢緞等物,連田地都沒有一畝,或者哪怕封個爵位也好。 不過顧九曦覺得皇帝怕是也挺為難的。 將軍上輩子是一等公,不過是在打得匈奴和蠻夷五十年無力還手之后,現在雖然差了點,不過按照他這等功績,至少也得是個侯爵,怕是皇帝不舍得,可是若是封的低了,又是皇帝自己沒臉,索性干脆就不提這茬了。 只是顧九曦雖然看得明白,府里眾人就有點被財富迷了眼。 眼見一箱箱東西抬進東院,孟夫人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只看每個箱子至少要四個壯漢抬,就知道里頭肯定是好東西了。 從此見了顧九曦越發(fā)的陰陽怪氣。 雖然顧九曦不太在乎,不過天天聽日日見的,久了也不太舒服。 這天晚上,都敲了一更的梆子,孟德笙還沒回來,顧九曦不免有些疑惑,差人去問了外頭小廝,不一會聽音回來道:“說是將軍早上出去了,中午回來說吃過飯了,就去了書房,晚飯沒吃,到現在也沒出來。不知道是什么事情?!?/br> “將軍早上去哪兒?”顧九曦問道。 聽音搖搖頭,“將軍早上一個人出去的,沒帶人?!?/br> 顧九曦想了想,道:“天已經晚了,也不好太勞師動眾,叫廚房下碗面來,做成酸辣口味的,別太過葷腥,晚上不好消化。好了叫我,我給將軍送去?!?/br> 廚上的人見來吩咐的是夫人身邊的聽音姑娘,做的又是給將軍的飯食,當下幾個人一起動手,才不過小半刻,面就做好了。 聽音提著東西回來,道:“面跟湯是分開的,還有幾道澆頭,等吃的時候再澆上湯,省得面泡軟了沒嚼頭。廚上的人還給夫人做了一碗清湯面,一起在里頭放著?!?/br> 顧九曦點點頭,提著食盒去了書房。 書房里大開著窗戶,雖燒了火盆,不過穿堂風過來還是有點冷,顧九曦不禁打了個寒顫,只見孟德笙挺直坐在椅子上,直勾勾的看著眼前的一點燭火。這燭火隨著忽強忽弱的風,也是搖擺起伏不定。 察覺到屋里進了人,孟德笙臉上一沉,正想出聲訓斥,抬頭卻發(fā)現來的是顧九曦,他臉上的表情放緩,聲音也柔了些,“大晚上的,天又冷,你怎么來了。” 顧九曦將手上東西放到桌上,笑道:“雖已經在太夫人那兒吃了晚飯,不過眼下又餓了,我叫廚房做了點吃的,將軍陪我吃一些可好?” 孟德笙沒有拒絕。 顧九曦抬手將蓋子打開,熱熱的白氣夾雜弄弄的酸辣味道沖了上來,孟德笙一聞便開了胃口,道:“這回可真是餓了。” 顧九曦將碗碟子等物一一端了出來,飄著紅油的湯澆了上去,道:“這還是我第一次伺候將軍吃飯。前頭我坐月子,倒是將軍伺候我不少次?!?/br> 孟德笙生得極高,就算坐在那里也能看見食盒里頭還有一小碗清湯寡水的面,上頭不過飄著兩片綠葉還有幾片筍,知道是給顧九曦吃的,當下皺了皺眉頭,道:“這有什么可吃的?!?/br> 說著將碗端了出來,將那不過一兩筷子的面連湯帶水倒在自己碗里攪了攪,“雖已經是二月了,不過天氣還冷,吃點辣暖暖。”說著又從自己碗里夾了面又倒了湯遞給顧九曦。 顧九曦一邊覺得好笑,一邊覺得將軍霸道。她在孟德笙身邊坐下,看著自己面前一碗滿是紅油的酸辣面,笑道:“將軍真是……那面看著雖是清湯,不過卻是熬了一天的老母雞湯,廚上人好好的心意——” “咱倆吃一樣的?!痹挍]說完,就被孟德笙打斷了。 顧九曦也不說話了,雖然她吃過飯了,不過這陣子又要帶孩子,又要管著東院,今兒又才將皇帝的賞賜整理完畢,這些日子的確是比往常吃的多些,眼下聞著這又香又酸又辣的味道,立刻覺得餓了。 兩人不聲不響吃完了面,顧九曦又將東西收在盒子里,孟德笙開口了。 “今日我偶遇兵部侍郎,他言語里……”孟德笙頓了頓,皺著眉頭道:“陛下要將我手下的兵打散了分開。” 顧九曦一愣,這就怪不得將軍生氣了。 只是想想上輩子,這等事情將軍肯定也是遇見了,而且還毫發(fā)無損好好地走了過來。因此顧九曦笑了笑,道:“將軍有什么擔心的?可是擔心這些人到不了好去處?” 孟德笙面色一沉,他擔心的自然不僅僅是這個,他還擔心皇帝下死手整治這些良才,又擔心兔死狗烹,擔心皇帝下一個就要對付他了。 到時候……他肯定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只是這第一步……他孟德笙究竟要忍耐到什么時候。 “將軍不用擔心?!鳖櫨抨匦α诵Γ拔疫€記得當日將軍回京,我跟jiejie還有家里伯母們去看你。”想起當日的情景,還有孟德笙最后看著她顧家店鋪的大門不肯走的樣子,顧九曦心里一陣的甜蜜,又有點害羞,“將軍威望之高,是誰都怕的?!?/br> “你在看看這院子里,將軍幾年才回來一次,這些人還是忠心耿耿,一點不動搖??上肴杖张阍趯④娚磉叺氖勘鴤?,是多么的忠心于將軍了?!?/br> 聽見顧九曦這么說,孟德笙臉上露出一個淡淡的笑意來,點頭道:“的確如此。” “這么一來,”顧九曦狡黠一笑,“陛下將你的士兵打散反而是個好事。原來不過二十萬士兵,沒兩年全國的兵都要姓孟了?!?/br> 孟德笙大笑起來,抬手想在顧九曦肩上狠狠拍兩下,不過總算及時記起來這個是他體軟身嬌的夫人,當下由拍變成了捏,道:“被你這么一說,我倒是盼著陛下早點動手了!” 就算是捏,顧九曦也覺得渾身上下不舒服,不過靠在孟德笙懷里極其暖和,她只是伸手拍了拍他,見他不再動作,便隨他去了。 “底層的士兵陛下想必不會太在乎,況且還有留一些看守邊界……”孟德笙若有所思,“那邊是幾個副將還有先鋒……以及精衛(wèi)營里的五千將士?!?/br> 孟德笙眉頭盡展,又是狠狠捏了顧九曦兩下,這才道:“若不是你……可真給我出了個好主意?!?/br> 顧九曦被捏得有點軟,急忙從他身邊逃開,“就算沒我,將軍自己也能想到?!?/br> “沒了你可沒這么快想明白?!泵系麦险酒鹕韥恚焓謱㈩櫨抨剡@么一拉,就這么半拉半拽半抱的回了屋子。 第二天孟德笙就恢復了正常,臉上雖然還是愁云滿布,不過了解他的人都能看出來現在的愁云都是裝的。而且他也不太在府里待了,每日都要出去半天,有時候回來都已經一更天了。 顧九曦猜他定是為了手下將士四處奔波,也為了將軍府的未來,還有在皇帝手底下的生計,雖然不多問什么,但是府里的菜色是一天比一天好,睡得床鋪也是軟綿綿熱騰騰的,只叫他不為了這些細枝末節(jié)cao心。 這天下午,顧九曦在太夫人處吃了晚飯,正想走,看見孟德笙進來。 他還穿著早上出去時候的衣裳,想必沒回去就先來請安了。 孟德笙給顧九曦使了個眼色,去跟太夫人說話去了。 顧九曦知道這是讓她等等,一會兩人一起回去的意思,便在外頭坐下,等他出來。 才坐了沒一會,就見孟夫人帶著梅嫻進來,看見顧九曦也在,孟夫人明顯頓了頓,像是沒料到她也在的樣子。 那便是故意避開她的,顧九曦心里暗暗想道,前些日子她們東院得了賞賜,孟夫人很是不忿,教唆徐氏一起,話里話外擠兌顧九曦。 可惜將軍都回來了,就算將軍沒回來,顧九曦也不是能白白吃虧的,當下搞得府里烏煙瘴氣,太夫人訓斥了孟夫人幾次,后來訓得狠了,孟夫人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便刻意躲開了顧九曦。兩人見面見的少了,孟夫人自然也沒那么多抱怨了。 不過今天見到,顧九曦明顯感覺的孟夫人呼吸都不對了。 她站起身,沖著孟夫人行禮,道:“太太來了。將軍在里頭跟太夫人說話,我在外頭等一等?!?/br> 話音剛落,梅嫻也上來給顧九曦行禮,叫了聲“大嫂”。 “你倒是清閑?!泵戏蛉岁庩柟謿庹f了一句。 顧九曦心里不喜,她方才能說的都說了,還點名將軍和太夫人都在里頭,孟夫人這是要瘋了不成? 她正想裝沒聽見,就見梅嫻小心拉了拉孟夫人的袖子,小聲道:“祖母都說了,讓您——” 話沒說完便被孟夫人打斷了,“你是誰生的!胳膊肘朝外拐不成!” 孟夫人這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顧九曦若有所思看了孟夫人一眼,只見她臉上漲得通紅,顯然是氣急。 ☆、第131章 “你看什么看!”孟夫人忽然沖顧九曦吼了一聲。 顧九曦將視線轉開,誰知孟夫人氣得又來了一句,“沒個正行!” 梅嫻說起來對顧九曦的怨恨倒是沒孟夫人那么深刻,而且畢竟是晚輩,加之又在太夫人屋外,一遍歉意的沖顧九曦笑笑,一邊拉著孟夫人不停地道:“一會兒祖母該出來了!” 被她這么念了兩句,太夫人果真出來,孟德笙站在她身邊,太夫人臉上不太好,任誰在說話的時候聽見外頭兒媳婦在自己屋里訓人,臉色都不會比她好的。 孟德笙臉上倒是看不出來什么,不過眼神在孟夫人身上落下的時候比往常似乎長了那么一些。 “又怎么了?”太夫人看著孟夫人,一臉的厭惡,“方才我可聽清楚了,她可是一句話都沒說,就聽見你嚷嚷了!你當這里是什么地方?能讓你這么大聲?你總說別人是小門小戶的,大家里頭,哪家有你這么嚷嚷的!沒規(guī)矩!” 自從孟德笙回來,太夫人算是徹底站到了顧九曦這一邊,或者這么說,太夫人徹底站到了孟德笙這一邊,而孟德笙跟顧九曦的不管是利益還是想法一本是一模一樣的。 若是擱在往常,孟夫人就要順坡下了,跟太夫人服個軟,半真半假的說兩句歉意的話就過去了,哪知道今天她居然還是不放,先是狠狠瞪了顧九曦一眼,再開口聲音里已經有了哭意。 “我可就這么一個女兒!”孟夫人用這一句做了開場白。 顧九曦下意識看了梅嫻一眼,倒是看不出來什么,雖然東院算是游離于整個將軍之外的,不過府里的消息她也不是一概不知的,這兩日沒聽說西院發(fā)生什么。 難道……梅嫻沒兩個月就要十六歲了,難道是婚事?可是孟夫人怕她在其中使詐,梅嫻的婚事從來不讓她插手,消息也瞞得死死的。 果真,孟夫人下一句就是,“梅嫻的婚事黃了!”說完又狠狠瞪了顧九曦一眼,“被人退婚了!” “她的婚事黃了你瞪九曦做什么!”太夫人不解道,“這里頭她可一點沒進來!” 孟夫人眼圈一紅,半嚷半泣道:“她哥哥當了將軍,宮里的賞賜沒我們什么事兒,這我也就認了??墒钱吘故且患胰耍偛荒芨畹檬裁炊疾皇O掳?。” 孟夫人既然開始說了,索性將這些年的怨氣一條條都說了出來。 “正二品的將軍,妻母都有誥命,誥命她一份,給了我jiejie一份,這我沒什么意見,畢竟是我jiejie,又生了他,這些年說實在的,我也沒怎么cao心他,這份功勞自然不是我的。” 只是孟夫人雖然這么說,但是臉上的表情明顯能看出來她不是這么想的。顧九曦聽了這話不免氣憤,只想想她跟將軍名下那兩個來歷不正的孩子,孟夫人怎么敢說這等話!還是她覺得這家丑已經丑到將軍不敢宣揚出去了?又或者她覺得自己拿捏了東院三個通房丫鬟這么久都沒消息傳出來,那些人果真沒出賣她? 顧九曦看了孟德笙一眼,上輩子他的確沒宣揚出去,可是就算不宣揚出去,難道就沒法子處理了? 你太小看將軍了!顧九曦臉上幾乎沒了表情,神態(tài)跟孟德笙如出一轍。 可是太夫人聽了這話,臉上稍微軟了軟。 孟夫人立即接了下一句,“都是一家人。哥哥是正二品的將軍,德善現在還是七品的侍衛(wèi),我那兒媳婦也不過才是個百戶之女,兩人日子過得緊緊巴巴。梅淑嫁了個轉運鹽使司的判官,到現在還是個從六品的官兒!還有我們梅嫻,梅嫻最是可憐了,好容易說了門親事,現在人家卻讓媒人回來說,因為孟家得了皇帝的厭棄,這門親事不敢做了!” 孟夫人嗚嗚的哭了起來,“這些年好處她們兄妹幾個一點沒撈著,怎么壞事全攤在我們頭上了!”說著又狠狠瞪了顧九曦一眼,“說句不好聽的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現在得到的人是有了,我們這等雞犬卻被卸磨殺驢了!” 孟夫人裝模作樣哭了兩聲,“當年太祖皇帝打下江山來,還知道封自己爹一個仁祖皇帝,到我們家里,什么規(guī)矩都沒有了,我們老爺現在還是一介白身呢?!?/br> 孟夫人專門拿太夫人唯一的兒子說事兒,只盼著太夫人能向著她一些,怎么也得從孟德笙身上咬下一塊rou來。 先不說太夫人怎么樣,顧九曦聽了這話只覺得孟夫人是胡攪蠻纏。 “雖然我才嫁進來不到一年?!鳖櫨抨亻_口了,看了將軍一眼,聲音不大,卻很是堅定,像是什么都無法打斷她。 “卻也知道將軍當上將軍不過才兩年的事情??墒切∈瀹斄耸绦l(wèi)怕是不止七八年了吧?梅淑今年二十三,算算嫁人至少也有六年了,況且那個時候將軍還在邊關作戰(zhàn),時時刻刻都是將腦袋綁在腰帶上的,至于徐氏,您既然說了她是百戶之女,也算是小叔的頂頭上司了,況且他們兩個成親——” 說到這兒,顧九曦忽然想起一件事兒來,便換了種說法,“他們兩個什么時候成親我不知道,可是大兒子行洲過了年就七歲了,這事兒不能也算在將軍頭上吧?!?/br> 可惜孟夫人沒聽出來她的言外之意。 “還有梅嫻,”顧九曦看了她一眼,心想不過比自己小兩個月,怎么也該知事了,“方才您說悔婚,小定下了再反悔這算悔婚?!闭f著又問了一句,“小定下了嗎?” 小定自然是沒下的,畢竟小定也算是成婚的頭一步了,到時候孟夫人就算再不喜歡她,太夫人也要叫她出去撐場面的。 “正是?!鼻邦^那些太夫人不好接話,正如顧九曦所說,孟德笙名聲顯赫也不過是這些年的事情,早年孟夫人可沒指望能攀上這個她jiejie留下來的兒子,況且也沒什么好攀的。 “前頭德善找差事,梅淑成親,這都是你自己辦的,現在可不能算在德笙頭上?!?/br> 孟夫人又強辯道:“那他身為哥哥,給德善謀取個好差事總是可以的吧,還有梅淑,她相公是轉運鹽使司的判官,德笙手底下握著西北上百萬張鹽引,還不聲不響握了這么些年,可完全沒跟家里人說!這一張鹽引出來少說也是三五兩銀子,這么些年下來怕是都要好幾千萬了,這些銀子都去哪兒了?” 這事兒一說出口,屋里眾人嘩然。一時間安安靜靜的沒一個人說話。 孟夫人得意洋洋像是握住了孟德笙的把柄,看見太夫人一臉的不相信,又加了一句,“這事兒可是梅嫻相公從轉運鹽使司打聽出來的,錯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