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曦竟然想不起來，就連孟夫人當(dāng)時的態(tài)度也回想不起來，所以梅嫻竟然這般的脆弱嗎？但是當(dāng)初自己成親的那日，她咄咄逼人又明槍暗箭的態(tài)度可是一點(diǎn)都不像啊。

    顧九曦?fù)u了搖頭，專心致志的做起針線來。

    ☆、第151章

    只一天也看不出來什么，下午顧九曦回去，孟德笙詢問的眼神看著她，她輕輕搖了搖頭，孟德笙將她手上東西接過來放在桌上，道：“總之還是小心為妙。”

    顧九曦點(diǎn)了點(diǎn)頭，孟德笙忽然又道：“明天你要進(jìn)宮？”

    顧九曦一愣，半晌道：“你都回來了，真希望皇帝忘了。”

    兩人都知道這進(jìn)宮就算打的是顧八珍的名義，背后的cao縱者其實是皇帝，皇帝辦事會虎頭蛇尾的落人話柄嗎？顯然不可能。

    “唉，”顧九曦嘆氣，難得的跟孟德笙抱怨起來，“真不想進(jìn)宮。我都想好了，明兒進(jìn)去指定得見皇后，皇后想必要試探我一番，看看你這個將軍是不是心生怨氣，還得見我那個jiejie……”顧九曦忽然沉默了，顧八珍在宮里過得肯定不好，甚至比她上輩子還不如。

    孟德笙將她抱在自己腿上，輕輕拍了拍她后背，“估摸著你回來，我的第一次講學(xué)也該定下日子了?！彼粲兴纪罩校叭羰俏覜]什么怨氣，興許沒過上三五天就要開始?！?/br>
    顧九曦回過神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孟德笙腿上，他兩手在自己腰腹處交叉，這姿勢……顧九曦急忙跳了下來，“你當(dāng)我是你閨女抱著不成？”

    孟德笙笑了起來，“兩個都是我養(yǎng)著。”

    “呸！”顧九曦回頭沖他做了個不知羞的表情，叫聽音進(jìn)來幫她找明日進(jìn)宮要穿的衣裳了。

    第二天一早，才吃過早飯，宮里頭就來人了。

    這次來的跟上回那個不一樣，上回是皇帝宮里的宮女，這次實打?qū)嵉氖穷欏鷮m里頭的，只不過依舊是皇帝身邊的人。

    顧九曦已經(jīng)收拾妥當(dāng)，也按照品級穿了大妝，那宮女跟她出來，上了馬車還歉意的笑，道：“上回說是下午再來請您，可是回去一想，娘娘覺得不太妥當(dāng)，進(jìn)宮還是要先見一見皇后為好，只是冬日的日頭短，要是見了皇后再去娘娘那兒敘舊，怕是夫人出宮的時辰就要晚了，興許要天黑了呢。娘娘想來想去，就讓我早上來接了?！?/br>
    顧九曦點(diǎn)頭，表示接受了她這份好意，又因為知道這人背后肯定是皇帝，顧九曦自詡對皇帝的心思也是比較了解的，便很是客氣問道：“我jiejie在宮里可好？你是她貼身伺候的？”

    宮女一時間笑得很是開心，重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是娘娘貼身的宮女雯雯，娘娘一切都好，就是宮里的飲食吃不慣，又想家，這兩日瘦了些。”

    顧九曦心里嘆息一聲，不是這兩日，怕是進(jìn)了宮就沒胖過?；实鄄荒苋说?，但是宮里宮外又盛傳顧八珍是唯一有圣寵的妃子，再聯(lián)想到皇帝那個脾氣性格，顧八珍過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更別提她臨近宮之前那兩碗加了料的藥了。

    一路上就這么有意沒意的問上兩句，刻意造成了一個還算天真的新婦人形象，想必不會再讓皇帝多費(fèi)心了，顧九曦心想，更何況她年紀(jì)本來就不大，有些女孩子這個年紀(jì)甚至還沒出嫁呢。

    這倒是她天然占了便宜。

    不多時到了宮里，這宮女先帶著她往皇后宮里去了，顧九曦上輩子在宮里住了三年，這輩子也進(jìn)了好幾次宮了，自然都是認(rèn)得的。

    那宮女還解釋道：“是該先去見皇后的，原先貴妃還在的時候有些太過張狂了?！?/br>
    這話不用說就是皇帝的評價了，顧九曦虛心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先去拜見皇后?！敝皇撬睦镆仓?，見皇后怕才是今天的重頭戲。

    而且這個點(diǎn)進(jìn)來，早飯已經(jīng)用過了，嬪妃請安也請過了，皇后宮里怕是沒什么人，正好能好好說話。

    不多時到了皇后宮里，顧九曦抬腳進(jìn)去，立即就是一陣晃神。

    這個樣子跟上輩子她進(jìn)宮之時皇后宮中的布置幾乎一模一樣了，還有這整日繚繞的青煙，是不是傳出的梵音和木魚的敲擊聲。

    顧九曦幾乎是一瞬間就回到了上輩子，那個時候她是——

    “夫人，夫人?！宾┹p聲叫了兩聲，卻以為她是因為上回在皇后宮里被人動了手腳這才心生恐懼的。

    顧九曦回過神來，看了看皇后宮中肅立的宮女太監(jiān)，沖她勉強(qiáng)一笑，道：“我沒事?！?/br>
    雯雯扶著她的手，用力握了握，道：“您孩子不是好好的嗎？回去就能看見她了?！?/br>
    顧九曦啞然失笑，卻覺得這樣的誤會也很是美好，她跟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走，去見了皇后就能回家看女兒了?！?/br>
    兩人一前一后進(jìn)了屋里，屋里的宮里看她們一眼，一言不發(fā)就將兩人帶到了皇后平日里坐臥的西次間。

    原本這里頭都是明黃的顏色，布置的很是清新，讓人一見就覺得輕松，不過現(xiàn)在已經(jīng)布置成了小佛堂，顏色也全部換成了厚重的深色，進(jìn)來就讓人覺得有幾分壓抑。

    更別說坐在正中那皇后了。

    當(dāng)年顧八珍第一次進(jìn)宮，就被皇后誆騙，以為皇后跟顧家的老太君一個年紀(jì)，只不過保養(yǎng)的好顯得年輕。但是現(xiàn)在看了皇后的樣子，她看起來甚至比老太君還要大上幾歲。

    顧九曦走到皇后身前行禮，皇后掃了她一眼，“你來了，坐吧?！?/br>
    連聲音里頭都失了鮮活。

    顧九曦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完禮，這才看了宮女一眼，在她的示意下坐在下首，又有宮女給她上茶，皇后道：“一年了吧。”

    “還差一個月。”顧九曦說的是她上次進(jìn)宮的日子，只是這樣的對話，這樣的皇后，皇帝叫她來試探自己，讓顧九曦有心透底都沒什么機(jī)會開口。

    皇后笑了笑，道：“我們?nèi)ネ忸^走走，這屋里布置的太過素凈，你們年輕的女孩子怕是受不了?！?/br>
    上來兩個宮女來扶皇后，顧九曦也跟著站了起來。

    不過皇后說的外頭也不是御花園，就是在皇后宮里的前院走了走。

    “上次的事兒我一直欠你一個交代?！被屎笳f這話的時候，雖然看著顧九曦，不過眼神還是往雯雯身上掃了一兩次。

    “后來查清楚是竹蕓動的手腳?！被屎笠宦晣@息，不知道是為了給皇帝被黑鍋的竹蕓，還是為了眼前這個被動了手腳的顧九曦。

    “她自小養(yǎng)在我宮里，是我把她慣壞了，她又能在我宮里自由進(jìn)出，年底外命婦進(jìn)宮又是定例，想知道你什么時候進(jìn)宮也不難打聽，女官們都排好的日子，就在我小書房里頭放著，想必她是看見這日子之后心生歹意，命宮外的手下找來藥，下在了我的香爐里頭?！?/br>
    顧九曦靜靜的聽著。

    “那兩日我宮里人來人往，用的也都是味道厚重的檀香，她又將東西黏在香爐頂上，竟然沒有一個人察覺，這才叫你找了道?！被屎髧@了一聲，“后來你也知道了，她被奪了封號，遠(yuǎn)遠(yuǎn)的嫁了出去，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京城了?！?/br>
    皇后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顧九曦，“我原想等你養(yǎng)好了身子再叫你進(jìn)來解釋一番，只是……后來我的太子去了?！被屎舐曇粲悬c(diǎn)哽咽，猛然間又轉(zhuǎn)過身去，似乎不想讓顧九曦看見她眼角的淚光。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下來，顧九曦想皇后這番說辭，一切的理由還有現(xiàn)象其實都是合理的，但是只有動手的這個人……顧九曦當(dāng)年也在皇宮里頭住過，能讓皇后宮里都察覺不出來的動手……顧九曦忽然打了個寒顫。

    皇后察覺，道：“可是冷了？我這宮里看著氣派，屋子也比別處大，又是后宮里頭最高的一處宮殿，只是穿堂風(fēng)一樣比別處猛烈些，吹得人身上生冷。我們回去?！?/br>
    兩人又回到屋里，宮女換了新沏的熱茶上來，皇后端著暖了暖手，道：“說起來當(dāng)日的事情都是我這個皇后失察，很是對不住你，叫你生頭一個孩子就遭了這么大的罪，不過好歹這孩子已經(jīng)快到足月了，讓我心中愧疚稍減?！?/br>
    要說沒有一點(diǎn)埋怨或者怨恨，那是騙人的，但是顧九曦知道現(xiàn)在宣泄出來是一點(diǎn)好處都沒有。

    顧九曦道：“孩子沒事，我也好好在這兒坐著，還能跟您一同喝茶，這便是最好的了。”

    皇后嘴角翹了翹，道：“好好養(yǎng)孩子?！?/br>
    之后就再沒什么話了，等到顧九曦將一杯茶喝的差不多了，皇后端起茶杯送客，“快到我念經(jīng)的時候，我就不多留你了?！?/br>
    顧九曦起身告辭，跟著雯雯出了皇后宮里，下來便是往清韻宮去了。

    上輩子埋葬了貴妃和顧九曦，這輩子埋葬了貴妃和顧八珍的清韻宮。

    雯雯帶她抄了近路，從御花園里頭過去，還道：“在皇后宮里待的時間不長，我方才還想著若是皇后娘娘留飯，她宮里吃的都是素齋，怕是您吃不慣呢?！?/br>
    顧九曦沖她一笑，的確是吃不慣，上輩子吃了十年都沒習(xí)慣。

    兩人剛進(jìn)去御花園，顧九曦依稀聽見身后傳來稚童的聲音，“今天可真冷?！?/br>
    回頭一看，前頭兩個太監(jiān)引路，身后還跟著兩個宮女，中間是個嬤嬤領(lǐng)著個看起來不到十歲的孩子往前頭走.

    “是六皇子?！宾┹p聲道，之后什么都沒說，又領(lǐng)著顧九曦往前頭走。

    只是顧九曦看了這人，方才在皇后宮里的壓抑頓時一掃而空。

    她是知道皇后不會心灰意冷的，或者說皇后的心灰意冷不會維持那么長的時間，又或者說等到皇后的目的達(dá)到，這心灰意冷就只有浮于表面的東西了。

    比方她宮里上輩子到皇帝死都沒改了的布置。

    皇后的目的就是六皇子，宮里唯一一個不滿十歲，生母難產(chǎn)而亡，能被皇后養(yǎng)熟的六皇子。

    就算是太子死了，就算不管將來誰上位皇后都是太后，但是一個有生母的皇子和一個生母已經(jīng)死了的皇子相比，自然是前者更能入皇后的青眼，而且還不到十歲的皇子……皇帝還有多少年可活呢，到時候皇后不管是垂簾聽政，或者給自己的娘家謀取官位，想必都費(fèi)不了多少工夫。

    方才這六皇子去的方向，就算雯雯不說，顧九曦也能看出來是往皇后宮里頭走的，而且聽六皇子說的話，只說冷，卻沒有一點(diǎn)惶恐，想必去了已經(jīng)不止一次了。

    這么說皇后早就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或者說是借著傷心欲絕，吃齋念佛一年的勁兒，終于讓皇帝松口，能跟六皇子親近了。

    就是可惜上輩子皇后沒能如愿，最后登上皇位的是三皇子，這輩子她就更不可能如愿了。

    顧九曦微微嘆氣，她還有四個月就滿十七歲了，還有四年她才二十一歲……怎么覺得這日子過得分外的慢呢。

    雯雯聽見她嘆氣，還以為她是累的，回頭笑道：“馬上就到了。”

    不多時到了清韻宮，剛跨過宮門口，顧九曦就看見顧八珍站在主殿門口等她，眼中閃爍的似乎是淚光，跟她們兩個第一次進(jìn)宮，貴妃的作態(tài)一模一樣。

    顧九曦微微低了頭，不管她這是耀武揚(yáng)威還是做給皇帝看的……她也一樣要做給皇帝看。

    于是等顧九曦再抬頭的時候，似乎也激動了起來，她兩步走到顧八珍面前，扶著顧八珍，親切的叫了一聲“八jiejie！你瘦了好多！”

    顧八珍一把將顧九曦抱起來，臉上是笑容，但是卻在顧九曦耳邊咬著牙小聲道：“看來meimei在孟家的日子過得也不好啊，不然為什么原先在顧家見了不喜歡的人還會冷著臉的meimei，現(xiàn)在見了我居然還能笑出來了？”

    顧八珍正要縮回手，又被顧九曦抱住了，不過顧九曦也有話回敬給她：“你為什么要說也字呢？另一個過的不好的人是誰？”

    顧九曦說完便送了手，屈膝行禮道：“見過娘娘，我方才乍一見娘娘，太過激動失了禮數(shù)。”

    這清韻宮里全部是探子，唯一一個算是顧家心腹的宮女碧菡，早就同貴妃一起死在了那個早上。

    顧八珍閉了閉眼睛，伸手扶起顧九曦，笑道：“我又怎么會怪你，外頭冷，快隨我到里頭坐著。”

    顧九曦再次到了清韻宮里頭，這里頭的布置還跟貴妃在的時候一模一樣，也跟上輩子她進(jìn)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兩人分別坐下，顧八珍笑道：“原先我是住在后殿的，后來……”她眼中似有淚光，“后來姑姑死了，等過了三個月孝期，陛下便將我挪到了這前殿，只是我雖然住在前殿，這布置卻是一點(diǎn)都沒變，跟當(dāng)年姑姑住的時候一模一樣，你看著是不是覺得很親切呢？”

    顧九曦莫名的覺得有些尷尬，她笑得這樣假，還說這樣的話，上輩子顧九曦進(jìn)來的時候，這宮里一半的探子，另一半則是以碧菡為首，忠心于已經(jīng)死了的貴妃，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的清韻宮怕是全部都成了探子吧。她還敢說這樣的話，難道真是瘋了不成？顧九曦瞬間就沒了同她敷衍下去興趣。

    只見顧八珍臉上閃過一絲得意，似乎是為了叫顧九曦?zé)o話可說而高興。

    真是瘋了！

    好在顧八珍只要稍稍占了上風(fēng)便正常了，她笑道：“我專門吩咐御膳房按照你的口味給做的小點(diǎn)心，你嘗嘗？還有這茶，是你最愛的清茶，你也多喝些?！?/br>
    說到吃喝，氣氛總算是不那么僵硬了，顧九曦點(diǎn)點(diǎn)頭，也很是隨和道：“多謝娘娘?！?/br>
    “別叫我娘娘！”顧八珍忽然道，聲音有些尖利，嚇得她身邊給她捶腿的小宮女抖了一抖，只是顧九曦看在眼里，卻像是那小宮女在警告她一樣。

    “別叫我娘娘。”顧八珍放軟了聲音又來了一遍，解釋道：“你我本就是姐妹，我進(jìn)宮還不到一年，怎么就這般生疏了？你還是像從前一樣，叫我八jiejie可好？”

    “八jiejie。”顧九曦順著她的意思叫道，只是心里卻想顧八珍不愿意別人叫她娘娘，想必是這個稱呼能讓人想來的只有貴妃，她不愿意活在貴妃的陰影下頭。顧九曦又想起來當(dāng)初顧八珍說要進(jìn)宮時候的雄心壯志，輕聲問了一句，“jiejie在宮里可好？”

    眼見對話又上了正途，那捶腿的宮女又舉起兩個美人錘來，不輕不重一下下的往顧八珍腿上捶去。

    “我這兒挺好的，宮里吃的好睡的香，里里外外都有人伺候，比在家里的時候，下人多出去兩倍呢?！鳖櫚苏浒肟吭谲涢缴希歉便紤兄袔Я艘稽c(diǎn)笑意的表情，幾乎跟當(dāng)年的貴妃如出一轍。

    只是就算她想明白貴妃已經(jīng)不受寵了，也沒法做回自己了，只能順著這條模仿貴妃的路子繼續(xù)走下去。

    “你那孩子呢？”顧八珍又問。

    當(dāng)初那宮女來將軍府說過的話已經(jīng)由太夫人一句一句轉(zhuǎn)述給她了，只是誰都不知道顧九曦知道的比誰都多，自然能很是清楚明白的知道這話不是顧八珍的體貼，而是皇帝借她的名義說出來的憂慮。

    “孩子挺好的?！鳖櫨抨卣f出這句話的時候，是實打?qū)嵉恼\心實意，臉上也帶著滿意的笑容。孩子的確很好，有母親看著，親爹也無比疼愛她，甚至縱容在頭上撒野，比起上輩子那個只活了三天的孩子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