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雖然遭了些罪，只是頭胎不管怎么說，多少是會有些不順利的，不過養(yǎng)了一陣子，現(xiàn)在基本沒什么大礙了。”

    顧八珍點了點頭，有些嫉妒道：“原先在家里的時候你比我低了半頭呢，現(xiàn)在看著跟我都一般高了?！?/br>
    顧九曦笑了笑，昨天夜里孟德笙抱著她的時候，也說她長高了。想到這等事情，她臉上不由得顯出一點點淡紅色，連笑容也分外的羞澀。

    顧八珍瞇了瞇眼睛，嘆息道：“只盼著我什么時候也能有個孩子，興許也能長上半頭呢。”

    顧九曦掃她一眼，心想她在宮里這許久，難道還是這般不知事？她臨近宮的一個月喝下去的兩碗藥，難道她現(xiàn)在還沒猜出來是什么？還是說……又是她故意的試探？

    心里雖然這么想，但是顧九曦臉上還是滿足的笑容，真的就說起來家常了。

    “……月子須得好好做，不能受風(fēng)，除了奶孩子什么都別做，用的水也得是煮開了再放涼，一點生水都不能加，沒事兒就閉著眼睛養(yǎng)神，對眼睛好……”

    沒什么條理性，完全是想到什么說什么，若是以前的顧八珍，就要起來反駁了，可是現(xiàn)在的她不知道是換了性子還是完全沒聽進(jìn)去，只是半閉著眼睛，一臉的微笑，似乎聽得很是滿意。

    兩人的對話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沒多久，便是午飯時間了。

    顧八珍下來，親手過來拉著顧九曦的手，笑道：“我們?nèi)コ晕顼垼愫萌菀走M(jìn)來一次，午飯也是按照你口味做的?！?/br>
    一拉之下，顧九曦很是心驚，顧八珍的手太涼了。

    現(xiàn)在雖然是大冬天的，可是這屋里有地龍，還有火盆，整個屋里都是暖洋洋的，甚至方才顧九曦進(jìn)來的時候，因為是一路走過來的，剛坐下很是出了些汗才平靜下來。除了出了這個，顧八珍身上的衣裳也是珍品，按說她不該冷的。

    難道顧八珍的身子骨竟然虛弱到了這個地步？

    她下意識捏了捏顧八珍的手才放開，這個舉動讓顧八珍很是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顧九曦笑道：“說起來我的口味跟jiejie也差不多，下次不必為了我單獨吩咐了?！?/br>
    顧八珍笑了，這次的笑容里多了點懷念，道：“是啊，當(dāng)初我們在老太君院子里住……吃的可不都是一樣嗎。”

    顧九曦知道這話里是個什么意思，她在顧家時候，雖說后來一直住在老太君的院子里頭，也算是顧家比較得寵的女孩子，但是說真的，大家都是隨著老太君的口味吃東西，哪兒能有自己的口味呢？

    顧九曦沖她笑了笑，顧八珍歉意道：“是我想岔了，你好容易來一次……下回我叫她們備些宮里的拿手好菜給你嘗嘗。”

    姐妹兩個手挽著手到了小廳去吃飯，這地方也跟貴妃還在的時候布置的一樣，也是上次貴妃逼著顧九曦吃吐了的那間屋子。

    可惜就是貴妃不在了。

    顧九曦笑笑，走到她以往坐的那張椅子上坐下，沖立在門口不知道想什么的顧八珍一笑，“八jiejie還不過來？”

    ☆、第152章

    等吃過午飯，兩人又回到小廳坐下，依舊跟方才進(jìn)來的時候一樣，顧八珍斜靠在軟榻上，身上半搭著一塊小毯子，將兩條腿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顧九曦則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著，兩人面對面說話。

    吃過午飯，又是被太陽照著，顧八珍看著有些沒精神，顧九曦知道她的正題還沒說，可是又有點不開心她這樣拖延時間，雖然顧九曦也知道前頭這鋪墊是必要，只是顧九曦有點想孩子，便故意開口道：“原是該午睡的時候，jiejie若是精神不好，不如我先告辭，等改日再聚？”

    顧八珍打了個哈欠，道：“不忙，現(xiàn)在白天短了，要是現(xiàn)在睡了夜里該睡不著了，你陪我說說話，我一會兒就精神了?！?/br>
    也不過就是一盅茶的功夫，兩人有一句沒一句不知道說了些什么，顧八珍似乎精神了些，道：“雯雯，你去拿我備好的禮來?！?/br>
    雯雯去后頭拿東西，顧八珍沖她笑道：“聽說家里嫂嫂有了身子，年前便要生了，我備了些東西，等到滿月或者洗三，她們是必定要請你的，你替我送回去?！?/br>
    顧九曦點了點頭，疑惑道：“怎么不自己去呢？就算你出不了宮，到時候讓你的宮女太監(jiān)送去，豈不是又盡了心意又顯得體面？”

    顧八珍臉上的笑容僵了僵，道：“咳，都是一家人，講那些虛的做什么？東西送到了就是心意，還在乎是怎么送的不成？”

    正說著，雯雯進(jìn)來了，手里捧著一個包裹，上頭還有個小木匣子。

    顧八珍接過東西，一邊說一邊遞給顧九曦，道：“這里頭是我自己做的兩個肚兜，這盒子里是個金鎖，洗三的時候用的，回頭你都替我給她便是?！?/br>
    顧九曦一一看了，將東西放在身邊的小桌子上，道：“八jiejie放心，等我回去的時候，親手交給二嫂！”

    顧八珍笑了笑，端起茶杯來喝了兩口。

    怕是又有話要說，這會兒正醞釀，顧九曦心想。只是她忽然覺得哪里不太對，畢竟這宮里她也曾住了三年，里里外外幾乎每一塊磚長什么樣子她都知道……她覺得這屋里似乎多了一個人。

    顧九曦借著端起茶杯的機會，頭稍稍側(cè)了側(cè)，往里間看去。并沒有什么不同，可是顧九曦覺得自己莫名的生出一股危機感來，她又忽然發(fā)現(xiàn)那捶腿的宮女不在了。

    這個人……根據(jù)顧九曦方才的觀察，多半是皇帝派來監(jiān)視顧八珍，并且提醒她說話的，現(xiàn)在這個人不在屋里，只有一種可能，就是皇帝在。

    皇帝在里屋躲著聽她們兩個說話，這樣捶腿的宮女自然也就沒有了用武之地。

    想到這兒，顧九曦只覺得后背一陣?yán)浜钩鰜?，甚至連寒毛都豎了起來，扎的人又疼又癢，她不由得在椅子上扭了幾下。

    “不舒服嗎？”顧八珍放下茶杯，親切的問了一句，“要么跟我躺在一處，就像以前那樣，我們兩個親親熱熱的說話?！?/br>
    顧九曦如何肯答應(yīng)，別說跟顧八珍坐在一張榻上都是坐臥難安，更何況她又才發(fā)現(xiàn)了皇帝在這宮里……顧九曦?fù)u了搖頭，笑道：“多謝jiejie好意，方才不過是忽然一陣疼，倒不是不舒服?！?/br>
    顧八珍眼神里閃過一絲失望。

    顧九曦卻越發(fā)的心驚了，因為吃過午飯，又在暖洋洋的屋子里而生出的困意消失的無影無蹤。

    顧八珍知道皇帝在這屋里……上榻肯定是要脫鞋子的，外衣指不定也要解一解，就是連頭發(fā)指不定也要松一松的，若是顧九曦失了謹(jǐn)慎……

    就算皇帝不當(dāng)著面出來，顧八珍事后也必定要將這事情宣揚出去，什么她在宮里衣冠不整的午睡被皇帝看見了！

    用心歹毒！

    顧九曦一陣后怕，對著這個越發(fā)瘋狂，想脫所有人下水的顧八珍越發(fā)的憎惡了。

    “時候也不早了。”顧九曦朝外頭看了看，“怕是已經(jīng)到了未時了，家里長輩都在，我雖然是蒙八jiejie宣召，只是也不好最后一個回去，叫兩位老人家等我，我這便告辭了吧。”說完她就站起身來想走。

    顧八珍驚得急忙從榻上下來。

    “你著什么急！”說著下意識又往里屋看了看，只可惜顧八珍雖然遇事慌張，里頭的皇帝倒是一直沉著冷靜，也知道這個時候他是絕對不能出現(xiàn)的，因此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顧八珍死死抓著顧九曦的手，指甲幾乎都要摳了進(jìn)去，顧九曦覺得疼，也不肯吃這個虧，掌心一番，也豎著指甲迎了上去，雖然因為有了女兒，指甲早就已經(jīng)剪短了，但是被顧八珍這么用力的抓，還是會疼的。

    “我今天叫你來，其實是——”顧八珍抿了抿嘴，也顧不上什么委婉鋪墊或者試探了，“你相公的封賞是老將軍推辭的了！”

    終于到了正戲，顧九曦等這一句話等了好久。她已經(jīng)邁出去的腳步停了下來，轉(zhuǎn)頭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著顧八珍，“你騙我！怎么可能？那可是他的親祖父！”

    只是話語里的驚恐已經(jīng)說明了她將這話聽了進(jìn)去，顧八珍松了口氣，里屋似乎也傳來了一聲輕不可聞的呼氣。

    “我騙你做什么？當(dāng)日御書房里就只有皇帝跟老將軍兩個人，老將軍可曾告訴你相公當(dāng)日他跟皇帝說了什么？”

    顧九曦?fù)u了搖頭，孟德笙前日才跟老將軍爭執(zhí)一番，又想到老將軍從宮里回來想必又是長篇大論的忠君愛國，這才帶著她和孩子，專門打了個時間差，老將軍前腳進(jìn)宮，他們兩個后腳出門。

    后來便是孟德笙自己的探子，還有三皇子的探子傳來的消息，孟德笙這才將計就計，傳了不利于皇帝的消息出去。

    再后來，就是皇帝著急了，借了顧八珍的名義請了他們兩個回京城。

    至于老將軍跟皇帝在御書房談?wù)摰膬?nèi)容，似乎又是一頓教育孟德笙，讓他上請罪折子來著。

    老將軍雖然大發(fā)雷霆說這是有心之人要離間皇帝同臣子之間的感情，也將當(dāng)日說過的話撿了些同孟德笙講了。但是他跟皇帝怎么順?biāo)浦郏粋€不想給，一個只顧著推辭，那是半點也沒提。

    至于這背后的目的，皇帝是忌諱孟德笙功高蓋主，老將軍是怕孟德笙飛出自己的手掌心，徹底的不受控制，那更是不會提。

    “后來京里有了傳聞，說是皇帝本來要治罪，但是老將軍拼死相求，這才免了罪，又怕他寒心，便給了一個虛職讓先做著?！鳖櫚苏渌餍砸还赡X全說了。

    顧九曦心里冷笑，顧八珍還是太嫩，不過被她一激，便著急將所有事情都說了出來，只是這么說，一點都不婉轉(zhuǎn)，倒像是專門來替皇帝解釋的。

    只是顧九曦臉上還是不可置信和懷疑，她沉吟片刻，道：“你這是怎么知道的？你也說了，當(dāng)日屋里只有陛下跟老將軍，不是老將軍說的，難道是陛下告訴你的？”

    顧八珍臉上一僵，還顯出了一絲恐懼，似乎是意識到如果將這差事辦砸了會得到什么樣的懲罰。

    情急之下她急忙分辨，“當(dāng)然不是了！”

    可是這話說出口之后又不知道怎么解釋，顧九曦看著她的眼神滿滿的都是懷疑，不僅懷疑她的消息來源，甚至還懷疑她是來挑破離間的。

    “老將軍一直說我們將軍是府里的頂梁柱，是能繼承他衣缽的人，還說要帶將軍一起回邊疆殺敵。老將軍這么器重我們將軍，怎么會斷了他的前程？”

    顧九曦的反問讓顧八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過人在重壓之下腦子轉(zhuǎn)的特別快，顧八珍飛快拉著她的手，小聲道：“你以為你府上老將軍是什么好人不成？我這是拼死打聽出來的消息，不過是看著我們往日姐妹的情分上，來提醒你小心他的?！?/br>
    顧九曦?fù)u頭，“他是祖父，是長輩，況且過完年就要回邊疆了，我們兩個中間差了兩輩呢，我有什么可小心他的。”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妒忌英才？”顧八珍冷笑道：“將軍是大英雄，全國的人都知道他，都敬仰他，你沒忘了當(dāng)日將軍回京城，我們兩個去大街上看的盛況吧？”

    顧九曦當(dāng)然沒忘，甚至有時候看見孟德笙還能想起當(dāng)日的場景來，再次感慨這么一個人怎么就便宜自己了呢？

    “你想想，老將軍從年輕就開始鎮(zhèn)守邊疆，算起來也有三四十年了吧，他沒做成的事情讓孟德笙做成了，他鎮(zhèn)守邊疆幾十年，都只能將蠻夷擋在關(guān)外，可是孟德笙去了才幾年？還有一半的時間都是當(dāng)小兵，這就將蠻夷大敗，讓他們無力再戰(zhàn)，又去了匈奴皇帝的首級，這等于說我們的兩大外敵都是被他一個人擊退的——”

    “還有邊關(guān)的將士呢?！鳖櫨抨卮蛄藗€岔。

    顧八珍瞪了她一眼，“將士還不都是那些人，你想想，老將軍幾十年沒做成的事情，他不到十年就做成了，這哪里能不嫉妒他。”

    “不能吧?！鳖櫨抨匾苫蟮?。

    “怎么不能？”連皇帝都嫉妒他！只是這話顧八珍是半個字都不敢說?！艾F(xiàn)在人人都說孟將軍神勇，誰還能記得老孟將軍？我記得我們兩個還在家里的時候，不也聽過？那會說起來孟德笙，人人都說他不愧是將門虎子，是孟將軍的長孫，可是現(xiàn)在說起來孟將軍——”顧八珍故意頓了頓，讓顧九曦跟上她的思路。

    “現(xiàn)在說起來孟將軍，人人都知道是孟德笙，說起老孟將軍還有什么？只會嘆一聲他是孟將軍的祖父！這才不過兩三年的時間，老將軍的名聲可已經(jīng)被孟德笙全蓋住了，換了你你嫉妒嗎？跟他站在一起，不管是誰都顯得特別無能，老將軍一世的功勞在他面前什么都不剩了！如果你是老將軍，你能甘心？”

    不得不承認(rèn)，顧八珍這番從陰暗處分析老將軍的心思，的確是有幾分道理，若不是顧九曦一向冷靜，怕是也要被她說服了。

    顧八珍說到現(xiàn)在也興奮了起來，臉上顯出兩團(tuán)紅暈，語速飛快?！艾F(xiàn)在是他要打壓孟德笙，還要將這罪責(zé)扣到陛下身上，你想想，若是孟德笙真的信了，跟陛下生了罅隙，那還能有他的好果子吃？豈不是白白被老將軍占了便宜？”

    顧九曦還是搖頭，“八jiejie，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離家那天，你還記得你說過什么嗎？”

    顧八珍臉色一僵，她離家的時候跟顧家鬧得很僵，幾乎是撕破了臉皮進(jìn)來了，可是進(jìn)宮之后才知道宮里的生活并不像她想想的那樣美好。甚至所謂的圣寵……她情愿沒有。

    “九meimei，”顧八珍嘆道：“當(dāng)時是我年輕時候不懂事，心比天高，現(xiàn)在……我是真的后悔了，我也想借著這個機會好好的給你陪個不是，給老太君，給母親還有二嬸娘陪個不是?！?/br>
    這就沒意思了，顧九曦臉上淡淡的，顧八珍也知道后頭還躲著皇帝，并不在這等事情上過多糾纏，她又將話題扯回老將軍身上，道：“總之你得小心老將軍，他沒安了什么好心。”

    顧九曦冷淡道：“多謝jiejie提醒，我回去會跟將軍說一聲的，只是他信與不信，卻不是我能左右的?！?/br>
    顧八珍跺腳，“你怎么——咳，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在宮里舉步維艱，也沒個人幫襯，日子過得很是為難，我是想跟你結(jié)盟！”

    顧九曦這會兒是真詫異了，這話……是她情急之下說的，還是背后的皇帝示意的？憑借顧九曦對皇帝的了解，這句話多半是顧八珍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畢竟若是皇帝有這個指示，她一早就可以說了，不用等到這個時候，已經(jīng)被她激得有點走投無路才開口了。

    顧九曦站定，適時表示了興趣。

    “你想想，我在陛下身邊，又是唯一有圣寵的妃子?！闭f到這句話，顧八珍臉上下意識閃過一絲厭惡，甚至連她自己都沒察覺，“我能打聽到別人探聽不到的消息，傳聞，甚至揣摩皇帝的圣意?！?/br>
    隨著那話兒，顧九曦點了點頭，她也曾才想過顧八珍的目的，或者說皇帝的目的。

    第一是讓孟德笙回京，這個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

    第二，想必就是借著顧八珍的口給自己稍稍洗脫嫌疑，也有點想在孟德笙跟老將軍中間挑撥離間的意思。

    不過這第二條顧八珍完成的并不好?？此@幅火急火燎的樣子，還有掌心泌出的冷汗就能看出來。

    顧八珍說完話，靜靜等著顧九曦的回應(yīng)。

    顧九曦看著她淡淡一笑，沒有人知道她有個上輩子，雖然到現(xiàn)在很多事情已經(jīng)不一樣了，但是大勢所趨，關(guān)于皇位的一切都沒有變。

    只是就算她什么都不知道，顧九曦也不會生出分毫跟顧八珍合作的意思。同這樣一個人合作，無非是為虎作倀，只說方才，差點被她騙了上榻去休息。

    顧八珍現(xiàn)在是無時無刻不再想著害人，無時無刻不在算計。

    顧九曦退后一步，看著她緩緩搖了搖頭，“我沒有什么好從你這里謀取的，你是陛下的妃子，我是臣子的正妻。將軍行得正坐得直，不需要用這種小伎倆在官場立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