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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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蹦糯驍嗨⑽櫫税櫭?,回頭朝他喊,“告訴我娘,我很快就回來?!?/br> “駕”一聲,她沖出巷子,“旺財,跟上!” 旺財邁開四條腿,跑得呼哧呼哧。 事實再一次證明同,旺財果然是一只神犬。有它帶路,墨九騎馬抄了近路,約摸半個時辰就跟上了蕭六郎。當(dāng)然她沒有跟得太近,只遠(yuǎn)遠(yuǎn)看見那一輛黑漆的馬車在官道上跑,自個兒就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土夯的官道不若后世的柏油路,只要有車輪壓過,痕跡就會很明顯。蕭乾坐的馬車,她騎的馬,跟蹤起來很是方便。不過,她一路都擔(dān)心會被旺財出賣,不得不時常給它一些好吃的,還說了許多好聽的。 然后,也不管旺財聽不聽得懂,她都把它當(dāng)成了傾訴的對象。 沿著蕭六郎走過的路,嗅著風(fēng)中若有似無的淡淡幽香,她對這個守口如瓶的傾訴對象很滿意。 “旺財,你說你蕭六郎怎么這樣sao包?一個大男人搞得香噴噴做甚?” 旺財跑得很歡,大舌頭吐著,只有喘氣聲兒。 墨九低頭看它一眼,心疼了,又停下馬來把它橫抱在馬鞍上。 “好了,你也休息一下,一會若跟丟了,你再找?!?/br> “呼呼!”旺財大嘴巴哈著氣,把嘴筒子伸到她腿上擱著。 “你到會享受?!”墨九哭笑不得的摟住它,又望一眼路口,“你說你主子到底要去哪里?這都走多久了,還沒有到地方?” 墨九其實并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一定要跟上來,只是在看見蕭六郎將溫靜姝天天戴在頭上的木釵子納入掌中的那一瞬,突然就有一點受刺激。溫靜姝貴為蕭府的二少夫人,為什么要如此珍視一個木頭釵子?除非這個釵子對她來說很重要。如今綁匪又把木頭釵子交給蕭六郎,為什么?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溫靜姝自己告訴人家的,若不然,誰會知道? 她總覺得有什么真相在等著她,只要她跟上去,就會發(fā)現(xiàn)。 可仔細(xì)一想,木頭釵子到底是不是與蕭六郎有關(guān),與她墨九又有什么關(guān)系? “而且,我為什么要在意哩?”她問旺財,也問自己。 “**蠱果然控制了人的感情嘛?”她又問旺財,也為自己找到了答案。 “蠱毒也太可怕了!我這腦子都不是自己的腦子了?!彼龘u了搖頭,又撫著旺財背上松軟的毛,輕聲為自己辯解:“算了,我們就當(dāng)去保護(hù)你主子的安全好了,畢竟去解救人質(zhì)也是很危險的事情嘛。萬一他不幸死了,我也得跟著死,多不劃算?對。我這是為了我自己,是對我自己的生命負(fù)責(zé)。嗯,就是這樣?!?/br> 說服了自己,她的馬騎得飛快。 可沒有料到,這一跟蹤,竟是整整半日。 與臨安府的繁華不同,四周的景色已經(jīng)完全變了樣子。 眼前是一片連綿不絕的山巒,主峰高聳入云,數(shù)座大小不等的小山圍著主峰,互相對望,顯得氣勢磅礴,中間溝壑縱橫,古木繁茂,入冬枯萎的草地荒涼一片,蘆葦花被風(fēng)吹得四處飄蕩,黃昏氤氳的光線下,四野呈現(xiàn)著半死不活的萎靡之態(tài)。 在山前,有一片平地,荒草凄凄間全是孤墳,孤墳上長滿焦黃的野草,一座連一座,一些墳前插著木頭牌子,更多的墳前連塊兒木頭都沒有,遑論石碑。 ……跑到亂葬崗來了? 墨九思怔著,緊緊捂著頭巾。 山里風(fēng)大,把她裹臉的頭巾吹得飄起,臉頰也刮得生痛。 她耐著性子,悄悄躲在一個土丘后,看蕭六郎下了馬車。 前方已無官道可行車,他換了馬,繼續(xù)往大山里頭騎進(jìn)去。 在山里頭跟蹤,比在大道上跟蹤要輕松一些,掩體較多,也更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不過墨九還是在土丘后面多等了一會,等前方?jīng)]有了人影,確定不會被他發(fā)現(xiàn),方才拍了拍旺財?shù)念^,往它嘴巴里塞了一塊rou干,騎上馬慢悠悠往蕭六郎離開的方向騎過去。 她的速度比先前更加緩慢,一來走了半日有些累了,二來入了山不會有很多岔路,她不害怕會跟丟。 路上茅草遍地,絆著馬腿,她騎得很心焦,不由憤然!這綁匪也真有意思,繞這么遠(yuǎn),到底要拿溫靜姝換個什么東西? 又跋涉了約摸一個時辰,天色便黑了下來,道路也越發(fā)難走,馬匹已不能通行。 墨九咒罵一聲,看著深山叢林間的小道,在前行和后退之間,選擇了繼續(xù)前進(jìn)。 她把馬拴在路旁的樹上,領(lǐng)著旺財慢慢步行,走得都快放棄了,終于看見了燈火。 在大山深處有一塊盆地,那平坦的土地上,居然有一所大院子。 墨九長松一口氣,慢慢摸了上去。 遠(yuǎn)遠(yuǎn)地,她看見蕭乾的幾個侍衛(wèi)都等在院子門外,顯然他們沒有被允許進(jìn)去。 她皺緊了眉頭,思考一瞬,帶著旺財在樹林中繞了一圈,終于躥到了院子的后圍墻。 果然后面的防守比前面松懈,圍墻建得也不太高,她搬了幾塊石頭墊著,便順利地翻了進(jìn)去。 在黑暗中貓著,她一步步摸索,停在了一個掛著獸皮的屋子后窗。 大抵為了屋內(nèi)人談話的保密性,這個屋子的四周,一個守衛(wèi)都沒有。 這便宜了墨九,她蹲下身子,拔了拔那塊獸皮,安心地傾聽。 從山上傳來的微風(fēng),輕輕吹拂著窗戶紙,落入耳朵的聲音便有些細(xì)碎。 她聽不清,將頭略略抬高一些,蘸了點唾沫,捅開了窗戶紙。 屋子里面的陳設(shè)很簡陋,木桌、木椅、木幾、木床……全是木頭做成的。 除了蕭六郎之外,還有溫靜姝和另外三個高高壯壯的男人。 幾個人圍坐著,溫靜姝也安靜地坐在蕭六郎身側(cè)的椅子上,并沒有半分被綁架的樣子,所以這局勢看上去分明就是“圓桌會議”,哪里像是與綁匪交涉? 墨九凝神看向那三個陌生男人。 十月的天氣本就很涼,山上就更為寒冷,可他們中有兩個都光著膀子,上身用一種皮質(zhì)的軟甲穿成斜襟狀,高高鼓起的胸肌、黑茸茸的胸毛,壯碩的身材都給人的視角造成一種野蠻的沖擊力,像似今兒濟(jì)生堂外見著那兩個??伤麄兣c那兩個卻又有著本質(zhì)的不同,他們腰上系的腰帶上,鑲滿了金銀珠寶,華貴得有一種大土豪降臨的即視感。 這樣一群人坐在一起,墨九實在鬧不清什么情況。 坐在蕭乾右側(cè)的一個老者,看上去斯文了很多。他穿著南榮富貴人家常見的襦袍,語氣和音調(diào)也與南榮人沒有什么差別,只神色格外嚴(yán)肅,寒暄幾句,墨九便聽他道:“……南榮與我北勐共同抗珒一事,大汗極為重視。我等受大汗指派,特地來南榮協(xié)助世子。但出了信函外泄之事,恐謝忱那老匹夫鉆了空子,我們往常的聯(lián)絡(luò)渠道不敢再用,新渠道還未建立,今適逢墨家大會,我等急尋世子,商議之后才請了靜姝過來,如此這般,也免得走漏風(fēng)聲,為世子引來禍端。還望世子見諒!” 世子?墨九耳朵“嗡”的一響。 這屋子里的年輕男人就兩個。 一個是蕭乾,另外一個是異族男。 老頭兒喚的世子會是誰? “納木罕客氣了?!遍_口的人正是蕭乾,墨九嚇得怔在當(dāng)場,差一點忘了呼吸。 蕭乾看著那個老者,淡淡道:“這請本座的方式很特別!” 納木罕尷尬一笑,按胸低頭賠了個禮,又道:“墨家鉅子突然換了人,敢問世子,此事我們?nèi)绾蜗虼蠛够胤A?” 聽見與自己有關(guān)的事,墨九心臟怦怦亂想著,極為緊張,可蕭乾的語氣卻很淡然,“傳聞墨家武器精妙絕倫,攻城守城皆無往不利,若能得之,自是極大的助力。可一個武器圖譜,還不知真假,已引得南榮、西越、北珒……天下四海皆來覬覦,興師動眾。這種時間,我等便不該太往前湊。只需靜靜觀之,坐收漁利豈不更好?” “世子言之有理?!奔{木罕贊許地點點頭,接著道:“不過,武器圖譜既然引得天下人垂涎,不也正好證實了它的厲害與真實?不敢相瞞世子,納木罕從漠北到中原之前,大汗曾千叮呤萬囑咐,世子走到今朝不易,切勿感情用事,需步步謹(jǐn)慎。若萬不得已,先助南榮得到武器圖譜也可……我朝與南榮修好,共同對抗珒?nèi)耸潜厝粦B(tài)勢,南榮得到武器圖譜,自然也能為我所用。有了武器圖譜,將來要掉轉(zhuǎn)槍頭,便也就不懼了?!?/br> 蕭乾靜靜聽著,但笑不語。 納木罕說得興起,面前似已有宏偉藍(lán)圖,“南榮所憑借的無非江河天塹,論武力與兵備,斷不可與珒國和我北勐相抗衡。一旦滅掉北方珒?nèi)?,我北勐再無所懼,奪西越,取南榮,有世子這些年在南榮的建樹,有我北勐百萬鐵騎,何愁天下不歸?” 蕭乾面色不變,指頭輕觸上茶盞,“我當(dāng)盡力。” 納木罕觀察著他的臉色,又道:“大汗對世子很器重,世子當(dāng)好自為之啊?!闭f到這里,他眼睛里的光芒一閃,似被燈火刺的,又瞇了瞇,朝蕭乾的方面?zhèn)攘藗?cè),扶住椅子把手,感慨道:“依老臣觀之,大汗對世子的期許可不僅僅如此。如今幾位王子都不討大汗喜歡,世子您……” 蕭乾看他一眼,“我只盡力務(wù)實,旁事休提?!?/br> “呵呵。”納木罕干笑一聲,點頭稱是??伤睦镉衷鯐恢@位世子爺城府極深,怎會不曉得北勐局勢? 雖然他只是大汗老年找回來的外孫,可草原人對兒女并無中原人這般有嚴(yán)重的男女尊卑之見。他母親幼時流落在外,吃盡苦頭,后來尋回漠北,大汗又喜又愧,這位世子爺又聰慧能干,在幾個兒子都不成器的情況下,難保那位標(biāo)新立異的老可汗不會把汗位傳給外孫子……尤其目前的形勢,蕭乾不僅得到大汗的賞識,根本是把他當(dāng)接班人來培養(yǎng)的。 納木罕心里尋思著,不再繼續(xù)點破,換了個話題。 “墨家大會在即,臨安府這個地方,已成天下焦點。我們做起事來,也難免束手束腳?!?/br> 蕭乾輕“嗯”一聲,不置可否地瞄他一眼,“你等行事切記要穩(wěn),少豎強(qiáng)敵,與南榮同一個陣線便是?!鳖D一下,他又補充:“今日在臨安所做之事,不可再犯?!?/br> “是!”納木罕微微低著頭,目光有些閃爍,“世子教訓(xùn)得是。” 墨九不曉得蕭乾指的“今日之事”是什么,心里的震撼也沒有完全平息。 蕭乾居然是北勐的世子……他身為北勐世子,又怎會是南榮的樞密使?他如何做到的? 這么多秘密聽入耳朵,她的腦子很不平靜,以至于褲腿被旺財一拉,差點兒失聲叫出來。 “旺財!”墨九用口型喊它,示意它不要出聲。 這狗也是機(jī)靈,不曉得從哪個角落偷偷鉆進(jìn)來找到了她。 幸好它沒有去找蕭六郎,若不然就暴露了。 她贊許地蹲身摸了摸旺財?shù)念^,再一次慢慢抬頭,從捅開的窗戶紙往里望。 這時,她聽見那個納木罕又道:“依老臣看,珒?nèi)艘恢睕]有南下淮水,目光也放在武器圖譜上頭。這次入得南榮京師,老臣發(fā)現(xiàn)不少珒?nèi)说嫩欅E。如此一來,墨家大會更是舉足重輕了。這事不管如何結(jié)局,只要塵埃落定,必定天下大亂,各國混戰(zhàn)一團(tuán)?!?/br> 蕭乾頷首,并不插話。 大多數(shù)時候,他的話都不多。 納木罕與這個世子接觸不太多,卻了解他的個性。盯他一眼,又繼續(xù)道:“謝忱這個老狐貍也狡猾得很,我等來臨安與他接觸過,提議助他對付蕭家,讓他為我所用,這老狐貍把我等送的東西收了,卻客氣地回拒了。他對南榮倒底是忠心,還是已然與謝丙生一樣,成了珒?nèi)说淖吖?,如今卻是看不出來了。這次墨家大會,想來他也不會袖手旁觀,定會在中間撈點油水。” 蕭乾輕輕一笑,“無人愿意依附旁人而生,謝忱自然也在為自己打算?!?/br> “宋熹?!”納木罕問完,又冷笑一聲,“謝忱以為他能駕馭得了宋熹?挾天子以令諸侯?” “若謝丙生沒死,他或許會有想法。”蕭乾搖頭,“如今,他應(yīng)當(dāng)是一意輔佐宋熹了。當(dāng)然,他不輔佐,便連湯都喝不成了。宋熹此人,深不可測?!?/br> 納木罕點點頭,又低低嘆息,“若那宋驁能有宋熹的心思,世子也不必這么艱難……” 聽他言詞間損及宋驁,蕭乾目光垂了垂,卻是一笑,“你又怎知他是池中之物?” 納木罕一怔,老眸中熠熠生光,連忙點頭稱是。 幾個人聊了幾句天下態(tài)勢,溫靜姝便起身拿過木幾上的茶壺,安靜地為大家續(xù)水。 看著她款款而動的身姿和溫婉的笑容,那納爾罕目光一瞇,對蕭乾道:“這次過來,世子的師父也有一言交代?!?/br> “我?guī)煾杆碜涌蛇€好?”談及恩師,蕭乾身子正了正,問完看納木罕點頭,他松了一口氣,又淡淡問:“師父有何交代?” 納木罕笑道:“世子的師父說,靜姝雖然只是他的侍女,但他也曾把她當(dāng)?shù)茏影阆ば慕虒?dǎo)過。為醫(yī)之道,靜姝未有世子的天賦,身為女兒之身,也無甚建樹,又因當(dāng)年之誤,含恨嫁與蕭二郎,你師一直惦念著她,怕她在蕭家吃虧,受人欺負(fù),讓世子務(wù)必多多看顧好靜姝。” “老爺有心了?!边@時,一直靜默不語的溫靜姝放下茶壺,輕輕笑了一聲,小心翼翼瞄蕭乾,“六郎待我極好的,若非有六郎在,靜姝的日子也不知會過成什么樣子?!?/br> “那就好,那就好哇?!?/br> “靜姝做了幾雙鞋子,回頭給老爺捎過去……” 這溫靜姝瘦弱了一些,可面相柔和,是個我見猶憐的病弱美人,黛玉似的楚楚可憐,這種女人很容易激起大男人的保護(hù)欲……墨九看屋子里三個異族男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流連,不由默默看向了她的頭。 那一只木頭的蝶尾釵,已經(jīng)戴回了她的頭上了。 ……可它到底有什么淵源呢? 她是蕭六郎師父的侍女。那時候便認(rèn)識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