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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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留宋熹一人,坐在空蕩蕩的大殿上。 從此,他將擁有整個南榮的江山,可到底也是孤家寡人。 苦笑一聲,他慢慢端起茶盞,注視著水面上倒映的面孔,慢悠悠一嘆,朝殿外喊,“李順,給本宮加衣……怎么今兒的風,突然涼了!” 坑深132米 風云變幻 一場春雨洗劑了臨安城,也帶去了一個時代。 春天的到來,復蘇的除去萬物,還有南榮王朝。至化帝的死亡,如同春風吹過,很快便淡出了人們的視野,改朝換代,新元的建立,新皇的登基,成了京城百姓最為關注的事情。 人總是關心與自己有關的。 新皇登基,均平賦稅,均減力役,那才是頭等大事。 再說,早春都忙耕種,哪個有閑心管那天家之事? 至于那個至化一朝最為尊貴的玉嘉公主,也慢慢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不知情的人只道這個姑娘命運不濟,眼看就要嫁給天下女子無不心系的蕭六郎為妻了,卻突遭橫禍,變成個癡傻之人。而知情的人目睹了宮殿前的鮮血,個個小心翼翼,生怕多透出一個字,引來殺身之禍,便是連家人都不敢說。 于是至化帝的駕崩與玉嘉公主的癡傻,這一出人倫悲劇,就這樣落幕了,除了與之有關的人,念念不忘,難以釋懷,京中慢慢地再無人提起。 反倒是蕭乾四柱純陽的“大克”之命,再一次引人關注。 以公主之尊都壓不住的男人,哪家姑娘不要命還敢嫁? 眼看與玉嘉公主的親事泡了湯,原想再為六郎選妻的蕭府上下,為此傷透了腦筋。四柱純陽“大克”之命,這件事知曉的人原本不多,可也不曉得是哪個有人心惡意傳播,把事情越描越黑,也把蕭六郎說得無異于一個猛虎野獸,普通女子便是挨著他的身,也能死于非命,莫說娶他為妻了。 老夫人托人尋了幾個媒婆,盡管蕭使君美名在外,英俊瀟灑,有才有德……可媒婆個個都嘆息搖頭。為此蕭運長頭發(fā)都快要愁白了。他想抱孫子不僅指望不上大郎,連大郎媳婦都不見了……好不容易有個六郎可盼,又攤上這么個事兒。 他cao碎了心,可蕭乾自個卻像無事人一般。 這些日子一直忙著正事,他并沒有放棄尋找墨九??蛇@個婦人說不見就不見了,消失得無影無蹤。憑著他對她的了解,還有那天在官道上看見的車輪印,他知曉她就在臨安城,不曾走遠??膳R安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他明察暗訪,甚至連旺財都出動了,仍舊沒有尋到她的半點影子。 如此大半個月下來,他都有些佩服這小婦人了。 這世上能算計他的人,不多。 能從他手底下走溜的人,更少。 ……偏生這墨九就是一個,還算計得他哭笑不得。 眼看一天一天過去,雖大概知曉她無恙,他也難免心焦氣煩,如今一來,他周圍的人每一個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便是連正常的事情稟報,也都得在腦子里過幾個來回,方敢與他對話。 “主上……”擊西巧手溫著酒,紅艷艷的嘴微癟著,“擊西有點想念九爺了,不曉得主上想是不想?” 不得不說,擊西是最不怕死的。 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他敢說這句話,闖北幾個人聽入耳,都覺得此子已不可再渡化,直接焚化算了。走南嘆口氣,默默去準備笞臀的條子,聲東拿著酒壺,先在溫酒的爐子上給他倒了一杯,想給他壓壓驚好送行。而闖北則是口念“阿彌陀佛”,希望他早死早超生。 然而,蕭乾抬一下眉梢,掃過擊西一臉的擔憂,反倒溫聲道:“擊西是個好奴才!” 得了夸獎,擊西張大嘴,瞪大眼,有點不敢置信。 “……主上?擊西不用挨打啦?” 蕭乾掃過他的頭頂,也不知是想到了墨九,還是想到了旁的雜事,眉頭淺皺著,把聲樂倒來為擊西壓驚的酒一飲而盡,慢吞吞道:“人之為人,必因有心。若是無心,與獸何異?” 擊西搖搖頭,“擊西不懂。” “你能念著她……本座很欣慰?!笔捛抗饴舆^另外三個家伙,靜靜盯著他們,好一會兒才問:“依舊沒有消息嗎?” 闖北三人一看形勢有變,立馬緊繃了神經。 “……暫無?!?/br> “……確無。” “……實無?!?/br> “飯桶!”蕭乾微微仰頭,輕斥一聲,把頭倚在花梨木的雕花椅脊上,一張清俊的面容上,并無怒意,“本座堂堂丈夫,竟拿一個小婦人無奈,也與你們一般無二?!?/br> 這意思是說他自己也是飯捅了? 三個侍衛(wèi)都悶著,不敢吭聲,更不敢笑。 只有擊西傻乎乎的笑了,“主上若是飯桶,也是一只好看的飯桶?!?/br> 闖北三個人趕緊閉眼,為他默哀,“……” 可神奇的是,擊西再一次逃脫了笞臀的懲罰。蕭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只淡然搖頭,并不多言。主子不吭聲,其他人也不好多說什么。 屋內再一次凝滯下來,薛昉想了片刻,覺得這樣的氣氛太駭人,不由接上話。 “屬下以為,墨姐兒肯定還在臨安城……” 廢話!四大侍衛(wèi)都瞪他。 蕭乾也默然無語,眼皮兒都沒有抬。 薛昉撓了撓頭,“屬下這想法是有依據的,” 一聽依據,大家就有了興趣,紛紛側目望他,希望能從他的嘴里找到點兒線索,把那個小祖宗給拎回來,解脫他們幾個“受苦受難”的日子,便是旺財也從桌子底下抬了頭,眼巴巴看著薛昉。 薛昉想了想道:“就是使君那個謠言,什么四柱純陽大克之命,被人傳得玄乎其玄,這件事屬下特地差人查過了,此風是從臨安府開始的……屬下以為,除了墨姐兒,旁人做不出這么荒唐的事來。” 這樣下著的招兒,確實可能是墨九干的。 可四大侍衛(wèi)相視片刻,突地憋不住笑了。 趙聲東問:“薛傳統(tǒng)說……此事荒唐?” 薛昉不知他什么意思,重重點頭,“這樣下著的招兒,除了墨姐兒,我實在想不出還有旁人……” “噗”一聲,擊西也笑了。 接著,闖北也“阿彌陀佛”了。 爾后是走南,他嘆口氣,重重拍了拍薛昉的肩膀,然后把笞臀的條子遞給他,“……這件事是主上的主意。謠言也是主上讓我等傳播的。當然,做這件事的人是擊西?!?/br> “啊”一聲,薛昉盯著蕭乾,不敢置信。 從古至今有哪個身居高位的人不愛惜名聲的?蕭使君這般自毀長城、自毀身份的做法,難道就為了不讓蕭府為他娶親?他不明白他對墨九到底什么樣的感情,也想不通他堂堂丈夫為什么要這樣,不過掃過擊西那一張得意的嘴臉時,卻突然明白了為什么擊西好幾天沒有挨揍了。 “使君……”薛昉哭喪著臉,“屬下不知情?!?/br> 蕭乾揉了揉脹痛的額頭,斜眼瞄他。 “此事你不必管了,仔細盯著朝中動向。” “是?!毖P長松一口氣,“……那墨姐兒還找不找了?” 蕭乾面色如常地點了點頭,似乎尋找墨九已成了樞密使府的家?,嵤?,并不需要太過在意。然而,他眸底不經意掠過的那一抹黯然,卻讓薛昉突地有些心疼他這個主子了。 “唉!屬下這便去辦?!?/br> 要在偌大的臨安城里找一個有心藏匿的人,哪怕蕭乾人多勢眾,一時半會也很難做到。 這樣尋與被尋的日子,一晃眼,又是半月過去。 三月,草長鶯飛,天氣漸暖。 孩童們的紙鳶高飛而起,為天空添了無數明亮的色彩。 彼此,墨九正懶洋洋地倚在湖面飄蕩的一艘畫舫上,望著天空發(fā)呆。 她的邊上,玫兒與藍姑姑正在為彭欣肚子里的小孩兒做小鞋、小衣裳,而彭欣卻坐著悠閑地搗鼓墨九看不懂的藥材。 這些天來,他們租了這艘畫舫為家,在湖上東游西蕩,原本以為能聽到一點兒皇城里的大動靜??蓻]有想到,她鬧出了那么一樁大案子,連泡兒都沒有冒一個,就煙消云散了。 皇帝死了,公主癡傻了,東寂要登基了…… 這些事好像與她沒有什么關系,甚至都沒有人來找她麻煩。 一記重拳打在棉花上,等待幾日下來,墨九就沒了興頭。 她關心著八卦墓與千字引,關心著墨家,也關心著蕭六郎。原本她與他玩這一出貓捉老鼠的游戲,是對他答應娶玉嘉公主一事的小懲大戒。私心底也希望他能像以前兩次一樣,冷不丁出現在她的面前,來一個漂亮的“三擒”,沒曾想,卻大失所望。 “難道他根本沒有找我?” 聽見她一個人喃喃自語,彭欣從藥材中抬頭。 “想他了?那今日你下船去采購,一會就見著了。” 這些日子為免被蕭乾找到,墨九連畫舫都沒有下去過,早就憋得心尖有些發(fā)癢了,原本還真想聽從她的建議??梢宦犈硇勒f“想他了”,又有點不服氣。 分明就是蕭六郎不尊重她,想娶別的女人了,她這才逃離他的視線……可為什么現在反倒像她理虧了似的,巴巴找回去? 重重一哼,她嗤道:“想他才有鬼了?!?/br> 彭欣不輕不重地道:“舉頭三尺有神靈,慎言!” “呵”一聲,墨九笑著,突地有了精神頭兒,側眼睨她道:“彭姑娘最近話多了啊?怎么句句都在找我的不自在?信不信……我揍你?” 彭欣懷著身子,心情似是好了許多,蒼白的臉孔也有了血色。她與墨九終日相處,兩個人一冷一熱的性子極是融洽,這一番下來,竟有了姐妹一樣的親近感,如此,不管墨九說什么難聽的話,她都能淡然聽之,不以為意。 “那也得你揍得過我?!?/br> 墨九無聊翻白眼,“懷孕了不起???” 彭欣輕聲:“有本事你也懷一個?” 墨九呵呵冷笑,“好像多大個事兒似的。惹急眼了,我大人小孩兒一起揍!” 彭欣挺了挺還不曾凸起的小腹,涼涼掃她,“你來試試?” 墨九癟癟嘴,看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又沒興趣了。 這日子太無聊,她回頭瞥一眼默不作聲的玫兒與藍姑姑,突地眨個眼睛,又肘向彭欣的胳膊,“噯我問你,你懷著人家的孩子,就不想那個人嗎?” 這是基于一種女人的同理心。 若她自己懷了某個男人的孩子,是難免不想他的。 可彭欣面色一變,卻垂下眸子,繼續(xù)搗鼓藥材,“不想。” 看她每次問及此事就閃爍其詞,墨九八卦之心頓起,繼續(xù)笑道:“那你和我說說唄,你以前那個海誓山盟的男人,到底與宋驁長得有多像???我告訴你,宋驁的幾個兄弟,我可都見過,要不然你與我詳細描述一下,指不定就是其中一個了?” 彭欣眉頭微皺著,一句話都不吭,聽她一直喋喋不休,突地沒了耐性,放下手上的藥材,入艙去喝墨九特地為她煲的“孕婦湯”了。 墨九回頭看她喝得津津有味,抬頭望天,伸長了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