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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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她根本就沒有想到,戰(zhàn)爭一打就是三年。 而那天早上,她一句“去吧去吧”帶來的就是三年的別離。 這三年里,發(fā)生了很多的事情,她也總能接到蕭乾傳回來的信函。然而,他的人,她卻一眼都沒有看到。換了以前,墨九肯定會不管不顧地隨了他去陣前??伤@次選擇了隱忍。因為她不僅是一個女人,還是一個母親,是墨家鉅子。她不想錯過女兒初臨人世最為重要的幾年,不想讓女兒小小年紀就成一個可憐的“留守兒童”,也不能為了一己之私,把墨家事務全部丟下不管。 做不到陪他并肩戰(zhàn)斗,她可以在他背后默默支持。 打仗就是打錢,三年的戰(zhàn)爭下來,雖然蕭軍有當初謝丙生那一批價可敵國的物資支撐,也有汴京、金州等地百姓年年歲歲的納稅與捐資,但墨家這一個堅強的后援才是蕭軍可以一往無前的重要支柱。有了墨家這個王牌巨賈在,蕭軍沒有后顧之憂。 軍餉、糧草、衣物,沒有一樣墨九不為蕭乾辦好。 她想,所謂賢妻,她墨九敢稱第一,恐無人敢稱第二了。 可他倆雖然同心,卻不能同眠—— 不知何時,墨九眼圈有些紅了,為了不讓女兒瞧到,她笑著將女兒抱了起來,扛在肩膀上。 “走嘍!咱們出去看大紅燈籠嘍!” 墨九一身男式長袍,簡單的束發(fā),淺色的絲絳,姿態(tài)瀟灑,就連扛孩子的動作,也將父親的角色一個人扮演了。大步出了墨家九號時,她扛著小丫頭那一抹被陽光撫慰的影子,有一些朦朧而寂寥的美。 “唉!” 玫兒瞧著她的背影,扁了一下嘴巴,飛快跟了上去。 “姑娘,你慢些……” 三個人慢慢走向正在張燈結(jié)彩的墨家廣場,在弟子們熱情洋溢的招呼聲中,又從那一個城堡似的大門口走了出去。山門口,有一個寬敞的了望臺,是昨年才完工的,可用于軍事的防御,在簡易望遠鏡的配合下,可以盡攬興隆山風光。 平日里,只要天氣晴好,墨九常會帶著小丫頭到這里來溜達,小丫頭也最喜歡在這樣的時候玩著望遠鏡問東問西。而墨九總會不厭其煩地回答女兒的“十萬個為什么”。小孩子的求知欲結(jié)合蕭直的聰慧,時常讓墨九招架不住,可一顆心,也在這樣的親子關(guān)系中,倍覺柔軟。讓她覺得自從有了女兒,日子似乎一路繁花。只可惜,在這一片姹紫嫣紅的生活中,總歸缺失了一個男人,一個父親。 山風悠悠,吹動著墨九的衣袍。 她雙目微瞇著,視線在遠山近野間徘徊。 大紅燈籠影映的林間,一派喜氣洋洋。 久久的,墨九望向了那條路,那一條延伸往未知遠方的路,臉上沉沉郁郁。 “娘親!”肩膀上的小丫頭,抱緊她的頭,奶聲奶氣地問:“咱們?yōu)楹我獟爝@么多這么多的大燈燈呀?” “因為……” 墨九停頓一下,梗了一下喉嚨,含笑的唇角微微上揚。 “這樣你爹爹回來為你慶生,就不會看不見上山的路了!” 坑深337米 母女兩個站在風口半天,玫兒看不下去了。 “姑娘,回吧,小小姐體寒,受不得風——” 大概在娘肚子里受了那些非人的夾磨,小丫頭被蕭乾抱出來時,穿上小衣裳才四斤,身子原就有一些瘦弱,如今長到三歲了,五官精巧漂亮,就是那把身子骨瘦得讓人看著怪心疼的,怎樣食補也補不起來,體重比同齡孩子都輕巧好多。 為了這事,墨九也發(fā)愁。 可興隆山所有的大夫都瞧過了,該想的法子也都想了,甚至蕭六郎也根據(jù)她的描述數(shù)次托人傳回食補的方子,但或許是小丫頭天生如此,吃啥都不長rou。好在她沒病沒痛,能吃能睡,精神頭也好,除了瘦弱一些,也沒有別的問題。 “唉,回吧!” 嘆一口氣,她拉扯一下衣裳,怎么馱著女兒出來,又怎么把她馱回去,玫兒想為她換把手,她也不肯,絲毫不假于他人之手。 墨九對蕭直,比尋常的娘要來得縱寵。 她的理由很簡單,因為小丫頭沒有爹在身邊,所以她要付出兩倍的愛。 好在,這小丫頭也沒有被她給慣壞,一直乖巧懂事還聰慧,小小年紀,就懂得看人臉色。 這會兒聽到墨九的嘆息聲,她一個字都沒吭,乖乖趴在墨九的肩膀上,直到墨九覺著不對勁兒,仰下巴問她,“怎么,睡著了?” 小丫頭甕聲甕氣地回答,“才沒有。” 墨九笑問:“那怎么沒有聲音了?剛才不還是會問問題的小麻雀嗎?” “娘親不開心,直直不敢說話?!?/br> “……”墨九心里一驚,“這誰教你的?你是娘的女兒,在娘這里,任何時候你都可以說話?!?/br> “沒有人教直直。”蕭直的小下巴突然擱在墨九的腦袋上,磨蹭著她的頭發(fā),有些癢癢的,說話時的氣息也甜甜的,軟軟的,“娘親,直直不舍得你難過……” 難過?她有嗎? 墨九失笑,“瞎說!娘親哪有???” 小丫頭沉默了一瞬,突然道:“那直直給娘親唱首歌,娘親就笑一笑吧?” “好哇!這買賣劃算!” 墨九放緩腳步,面帶微笑地走入墨家廣場,望著陽光從墨子像的頭頂落下了,微微瞇了瞇眼,看弟子們忙忙碌碌,心弦慢慢地松緩。頭頂上,小丫頭小黃鸝似的聲音,也在這時脆生生的傳來。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隨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 …… 娘兒倆帶著玫兒回到墨家九號,還沒進院門就聽到里面的笑鬧聲。 小子、丫頭好幾個,帶著旺財和狼兒正在院子里追來追去地瘋跑。墨九一怔,笑著抬步入內(nèi),果然看到彭欣、宋妍、尚雅三個都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圍坐吃茶,剝瓜子。 “你們幾個今兒倒來得齊整?!” 說笑著,墨九把小丫頭從脖子上放下來,拍拍她的頭。 “去吧,玩去!” 一看到小伙伴,小丫頭就開心得咧了嘴。 “噢!我來了!” “快!直直來這里,做我的新娘……” “才不要!” “……” 這幾個小家伙常在一塊玩耍,幾乎形影不離。彭欣家的小蟲兒,尚雅和喬占平的大女兒喬婉青,小兒子喬云,宋妍的兒子宋離,還有坤門長老申時茂的大孫子申裴楓,另外還有一群山上弟子的野小子野丫頭,湊在一起簡直要反天。 墨九笑望著孩子,徐徐坐下,玫兒趕緊上了茶來。 “姑娘喝茶?!?/br> “嗯”一聲,墨九捧著茶盞,突然有些感慨。 “一轉(zhuǎn)眼,他們都這么大了呢?!?/br> “是??!我家小蟲兒,越來越野!都快要管不住了。” “哈,這小子像他爹!”墨九隨口應著,說完卻瞥到彭欣微怔的面色,趕緊放下茶盞,一臉驚喜地看著她,把話扯開,“噫,彭姑娘這次回來,好像變好看了???你們都沒有發(fā)現(xiàn)嗎?” 她意在轉(zhuǎn)移彭欣的注意力。顯然,這招是成功的。 宋妍和尚雅懂得她的意思,跟著就附合地一臉堆笑。 “是啊,我們剛才已經(jīng)說過好了,這身衣裳嫩色,喜氣!適合她這樣性子的人?!?/br> 那是一件偏粉的紅衣裳,對時下喜歡穿紅掛綠的婦人來說,算不上艷色,可對于常年穿青灰這樣單純暗系的彭欣來說,卻是罕見的。而且,這身衣服確實襯得她氣色好看了,那一張常年蒼白的臉,也添了一絲活氣。 “哪里有?你們說笑了!” “沒說笑,沒說笑。真的好看!” “是啊,怎么突然想到換這種顏色來穿了?” “這不為了我們小公主的生辰嗎?我做干娘的,不能整日哭喪著臉,讓孩子看了不舒坦是不?” 聽幾個婦人七舌八嘴的問,彭欣淡淡回應著,臉上不再有剛才那一瞬的傷感。 三年過去了。 她從一開始迫不及待想找到宋驁,每年兩趟雷打不動要“出去走走”兩三個月,到現(xiàn)在,雖然她還是每年會“出去走走”,但對于尋找宋驁的事兒,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急切了。 也許是聽天由命了。 也許是……她已將心事深深掩埋。 也有可能是宋徹幾年如一日的關(guān)心,終于感動了她。 這一次她從南邊回來之后,不僅人變得開朗了,就連對宋徹的態(tài)度,似乎也有了緩和。 實際上,對于宋驁這個人,好多人心里都已經(jīng)放棄了。 他在大家心里,已經(jīng)成了一個永遠失蹤的人。 哪怕他失蹤得不明不白,哪怕仍然存有他會突然出現(xiàn)在面前的希望,但人總是這樣,一旦對某件事情失望次數(shù)多了,慢慢就變得麻木,說服自己去相信那個不得不承受的結(jié)果。 墨九對彭欣的改變是欣慰的。 人總得往前看不是? 女人有多少青春年華?她能想通這件事,那當然更好。 一晃眼,小蟲兒已經(jīng)五歲了,不能永遠沒有名字吧? 想到這里,她瞥一下彭欣的側(cè)臉,笑了笑,試探著說:“你啊,別一天到晚就緊著你干閨女,倒是為你兒子想一想?。俊?/br> “想什么?”彭欣看著兒子,滿眼都是母性的柔光,“他那身子壯得跟一頭小牛犢子似的,尤其今年,跟著他大伯習武,你看他那個頭,嗖嗖地長,可不像直直那么讓人掛心。我這兒子,我放心著呢,懶怠管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