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第24章 ·承你吉言 第24章 薛云圖絲毫沒有猶豫就將全部的疑慮都坦白在了傅硯之的面前:“韻拾,若父皇真有個萬一我該如何?” “臣有兩言贈與公主?!备党幹畱?yīng)了一聲,垂首躬身而立。 “你說?!毖υ茍D雖是見慣了傅硯之在她面前時時認(rèn)真地模樣,現(xiàn)下也是精神一緊。 傅硯之再次應(yīng)了一聲,鄭重道:“其一是盡快請貴太妃回宮主持大局,其二便是公主身嬌體弱,當(dāng)病則病?!?/br> 薛云圖眉梢微挑,看向傅硯之的眼神帶了些深思。 被這般看著的人卻恍若無覺一般定定立在那里,身姿挺拔、不卑不亢:“臣雖逾矩,卻是肺腑之言?!?/br> 其實傅硯之心底知道,當(dāng)聽到公主的問題之后他就已經(jīng)將自己推進(jìn)了一個萬劫不復(fù)的境地。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若非發(fā)自真心,以傅硯之如今的身份地位是斷不敢如此直接說出來的。他不是不會圓滑處世,只是那些圓滑卻不是對著公主的。 或者說,從一年前在這里與公主視線相接的那一瞬間起,他就已無法自拔了。 現(xiàn)在立在這里等待的不過是一場宣判,面臨的不過是終身□□與死刑兩種選擇——傾盡所有永遠(yuǎn)沉浸在對公主的欽慕之中,亦或是因公主的不信任而死無全尸。 公主確實從一開始就沒真正信任過自己。傅硯之的嘴角攀上一抹苦笑,隨即被自己收斂了起來。 “你且解來與我聽聽。”薛云圖的聲音伴著微風(fēng)卷來的花香飄進(jìn)了傅硯之的心里,“本宮身嬌體貴,你且莫胡說?!?/br> 傅硯之不用細(xì)想就能清晰的分辨出公主一貫驕矜的聲音中深藏的無措。 他聽在耳中只覺心中一緊,本已想好的對答被快速的重新整合,化成了更加柔和的詞句。 傅硯之退后一步,拱手行禮:“且待臣細(xì)思?!?/br> 說是細(xì)思,早有成算。完全抑制不住卻又不得不壓抑著喜意的傅硯之覺得,從今天起,他的人生才真正完滿起來。他微微抬起頭,不自覺勾起的唇角化去了五官中天生的冷漠。只這一笑便如春花曉月,比身旁和煦的春風(fēng)還要溫暖宜人。 為公主排憂解難,或許便是他生而為人唯一的意義。 他到底得到了公主真正的信任。 對對方心意毫不知情的薛云圖看著胸有成竹的傅硯之,只覺得惶惑不安的心都莫名平靜了下來。似乎身邊只要站著的是他,自己對茫然的前路就再無懼意。 傅硯之修長的手指穿過發(fā)絲,拂過鳳眸下多情的淚痣。在春日的微風(fēng)蒸騰之下,一身錦繡華服含笑站在那里的傅硯之恍若嫡仙,溫柔的一點都看不出眼中曾有過的狠厲、看不出他將會是日后那個滿手血腥的權(quán)臣傅相。只因他心中含著愛意,便是說出滿腹算計之時也帶著款款溫情。 將所有籌謀全都一股腦的倒了出來,話將盡時傅硯之才從就亢奮的情緒中冷靜下來,他終于發(fā)現(xiàn)自己方才所講的話大多都不合時宜,不應(yīng)在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面前講述。傅硯之一個激靈完全清醒過來,他漲紅著臉面不敢看向公主,更加放緩了口吻試圖用一些溫和的小故事進(jìn)行注解說明:“臣幼時居于村野,見過不少市野百姓的紛爭。世間只有堂兄弟爭祖業(yè),叔伯強(qiáng)插一腳就成了丟人事了。而家中的老夫人,自然就是這個主持公道的人?!?/br> 本來認(rèn)真聽著對方分析利弊的薛云圖被這突然改變的畫風(fēng)驚的一愣,然后就忍不住以袖掩唇笑出聲來:“傅硯之,你才多幾歲?就敢說這些幼時如何的話?”她眼波流轉(zhuǎn)笑顏如花,在這一瞬間從知道父親病重的陰霾中跳脫了出來,靈動頑皮的真似一個活潑的少女一般,“你何苦硬撐著那少年老成的殼子。傅硯之,你不累么?” 哪怕是直呼其名,也不帶絲毫輕呼的意味。這樣的親近,是今日之前的傅硯之從不敢想象的。 所以他本就漲紅的面皮更加紅潤了三分,少年特有的羞澀十分難得的出現(xiàn)在傅硯之身上。 可當(dāng)最后一個問句落地時,薛云圖短暫的喜樂也消失不見了。她斂了斂笑容,將話題重新繞回了正題上。 誰都沒有再提方才那個玩笑一般的問題。 但傅硯之卻在心中偷偷做了回答——他自然是累的,只是一切辛苦若能換的公主平安喜樂,那便甘之如飴。 不過短短數(shù)語,兩人間的距離就已拉進(jìn)了不少。薛云圖隨手摘了一朵芍藥簪在鬢邊,只襯的人比花嬌。她閑坐在石凳之上,眺望著遠(yuǎn)方的天極殿,話中含著猶豫:“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只是自父皇登基以來祖母就退居靖和宮不問庶務(wù)。此時……想來也不會多做牽扯?!?/br> 薛云圖等自幼稱貴太妃為祖母,只是這龍子鳳孫的“祖母”卻不是當(dāng)朝太后,想來若傳將出去定會惹得無數(shù)文人閑話。 薛云圖也因此一直摸不透貴太妃的想法。太過疏離,太過冷漠。 前世父皇龍馭上賓之時皇兄也曾在登基前命人請祖母回宮,卻被祖母婉拒了。從此之后貴太妃便長住寺中,直到壽盡都再未踏足皇宮一步。這也成了日后篡位的薛密污蔑皇兄不孝的依據(jù)——貴太妃到底在薨逝之后的幾年內(nèi)被她另一個孫兒薛密追封成了皇祖父的第三任皇后。 所以對于是否請貴太妃回宮這件事,薛云圖一時難以決斷。 她怕這個一生將自己擺在皇權(quán)之外的老太太并不是一個可以寄予希望的人。 “貴太妃身份尊貴,有她老人家在便是萬無一失?!备党幹黠@看穿了薛云圖的想法,他搖頭認(rèn)真道,“公主許是不知民間有句俗諺——家有一老,如有一寶。這話糙,理卻不糙?!?/br> 他的語氣太過意味深長,以至于薛云圖幾乎要以為他是真的知道些什么秘辛了。薛云圖看著他,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那個前世在佛堂日日相伴的背影。她閉了閉眼睛,將這些瑣事全都拋之腦后。 以老祖母的閱歷,若能將她迎回坐鎮(zhèn)后宮,說不得真能將這動蕩的人心壓上一壓。在傅硯之的注視下,薛云圖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待你們一走我便請旨父皇,親去迎回貴太妃?!?/br> 只要祖母的心不偏到遼東皇叔那里去,此舉就絕對是百利而無一弊的。 那么下一個問題,就是她要如何病才好。 傅硯之卻直接跳過了具體的細(xì)節(jié),只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您病的越聲勢浩大越好?!?/br> 如有個萬一,不論哪一方的注意力肯定都集中在皇上的身上,但素來刁蠻任性的公主哪怕再受寵愛,也不會讓那些“謀大事”的人放在心上。 他們可能會拼盡全力將皇上的消息隱瞞下來不讓遠(yuǎn)方的太子得知,但絕沒有多余的心力去隱瞞公主的消息。 不過小半個時辰的時間,游離在權(quán)力之外的公主與連個正式官職都沒有的太子伴讀便將日后的事全都推演了一遍,并將疏漏處全都做了妥當(dāng)?shù)牟渴稹V贿@一會兒,薛云圖便對少年的聰慧有了更深的了解。 他就是有這樣的能力理順一團(tuán)亂麻。 看著頂天立地站在那里的少年,薛云圖只慶幸自己當(dāng)年押對了寶,提前于所有伯樂將他救了下來。她含笑站起身,與階前的少年并肩而立:“韻拾,希望你此行能萬事順?biāo)欤緦m便把皇兄交托給你了。” “是。”傅硯之急急退了一步退至石階之下,他抱歉行了一禮,到底忍不住心中的沖動抬頭看向薛云圖。兩人四目相對許久,直到薛云圖露出疑惑的目光時傅硯之才啞聲道,“臣只愿公主身體康健,少生病痛?!?/br> 薛云圖撫了撫鬢邊芍藥,視線又飄向了遠(yuǎn)處的天極殿:“那就承你吉言了?!?/br> 第二日,衛(wèi)老太傅衛(wèi)令嫡次孫、太子伴讀衛(wèi)瑜蒙今上恩寵得尚公主的旨意就已傳至衛(wèi)府。當(dāng)天下午,因著衛(wèi)老太傅拒禮而有些冷清的衛(wèi)府外再次變得車水馬龍人聲鼎沸起來。 ☆、第25章 ·公主千歲 第25章 賜婚之后,衛(wèi)瑜按著大黎規(guī)矩是要去乘化宮面見公主謝恩的。便是在民間,因著民風(fēng)開放男女大妨不嚴(yán),也有這般訂婚頭一日小兒女交換信物的習(xí)俗。 只不過與民間不同的是,這未來駙馬能否見到未婚妻子便要看公主的心情了。 因著擔(dān)憂昨日失言惹惱了公主,候在乘化宮外的衛(wèi)瑜面上雖然不顯,但心中其實很是忐忑不安。 衛(wèi)瑜強(qiáng)壓著憂慮在宮外的小偏殿中來回踱步,腦中混沌一片只剩焦急。所幸才等了不久,方才前去通傳的大宮女就已回來了。 “盼兒姑娘?!毙l(wèi)瑜看著捧著錦盒出來的盼兒,自知公主不愿見他,心中說不失落是假的。他輕咳了聲收斂了低沉的情緒,臉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意。 心中明白公主意思的盼兒有些局促地捧著錦盒,她在五步之外站定,向著衛(wèi)瑜福身行禮輕聲道:“公主身子不適,特讓奴婢給衛(wèi)公子陪個罪。公主說此去江南辛苦,還望公子多多保重?!?/br> 這話是薛云圖原句不假,但配著她因著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倒是把話中本該帶著的關(guān)懷逼得一絲不剩。 反倒省了她裝模作樣,也是輕巧。 “衛(wèi)瑜不敢?!毙l(wèi)瑜向著乘化宮宮門的方向拱手行禮,急急問道,“公主是哪里不適?可有請御醫(yī)來看?” 這話雖問的逾矩,但因著賜婚旨意已下仗著未來駙馬的身份卻也不算什么。 盼兒的臉卻更紅了些。她吱唔了一聲不知要如何回答準(zhǔn)駙馬的問題,卻又不能不答,到底含混道:“公主不過腹痛,并無什么大礙,衛(wèi)公子不用掛心?!?/br> 看著宮女羞澀神情,家中jiejiemeimei眾多的衛(wèi)瑜一瞬間了悟了對方話中深意,連帶著想起自己如今身份,一張俊臉飛紅,吶吶不成語。 昨日賜婚旨意剛下,今日嘉和公主便來了初潮。這事自然是巧上加巧了。 衛(wèi)瑜輕咳一聲聲音中帶著些不自然的緊張局促:“衛(wèi)瑜明白了,還請公主好好珍重。待臣?xì)w京,再來拜見?!?/br> “奴婢遵命?!迸蝺焊I響?yīng)下,將手中錦盒高高捧起,“這是公主換與公子的信物,還請公子將自己的交與奴婢。” 這便是交換信物了。 衛(wèi)瑜雙手接過錦盒,又將自己袖中早就藏著裝著白玉腰墜的紅木雕花盒子鄭重交給了盼兒:“還請姑娘將此物交給公主,只說是衛(wèi)瑜落草之時祖父賜下之物,昨日之前從未離身半步?!?/br> 盼兒垂手接過,雙手恭敬捧著,又將衛(wèi)瑜送至宮門外才退回乘化宮中。 寢宮之中薛云圖正倚在貴妃榻上看書,她一身輕薄春衫,寬大的袖擺落在榻上,露在外面的半截白嫩藕臂上斜斜掛著一枚粉玉鐲子,十足地嬌俏可人。 只不過要忽略小腹上不合時節(jié)的湯婆子,還有失了血色蒼白非常的臉龐。 聽到動靜的薛云圖并沒有把視線從手上的話本中挪開,連一絲余光都懶得分給捧著信物的盼兒。 雖然看出了公主的心不在焉,但對這些民俗規(guī)矩十分看重的盼兒猶豫再三還是捧著盒子走到了公主的面前:“主子,您不看看么?” 若是在民間,這信物所代表的便是夫家對新婦的看重。 被貼身丫鬟焦急目光注視著的薛云圖終于無奈地抬起視線,她沖著盒子努了努嘴:“打開讓我看看吧。” 待那上等白玉溫潤的光澤展現(xiàn)在眼前時,薛云圖平靜無波的目光中涌現(xiàn)了一抹恨意。她垂下眼簾淡淡道:“好好收起來吧?!?/br> 這枚玉佩曾在她手中珍藏了近十年,在初時幾乎日日拿出來摩挲把玩,直到與駙馬和離的旨意下達(dá)之后被連著圣旨一道擲回了衛(wèi)瑜的懷中,碎裂于地。 就像他們曾經(jīng)兩小無猜的情義一般再也撿不起來。 看著盼兒消失的背影,薛云圖突然就想起了那個對自己言聽計從的傅硯之。若傅硯之前世與今生一般同是太子伴讀,與衛(wèi)瑜一樣跟自己有著青梅竹馬的情義,父皇是否會讓自己下降給明顯更加優(yōu)秀的傅硯之? 那前世的一切,會否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就算無法扭轉(zhuǎn)薛安篡位的禍?zhǔn)?,她好歹還能剩下一個沒有背叛自己的駙馬。 薛云圖突然就好奇起自己幼時與傅硯之的淵源。忍不住喃喃自語,失笑出聲:“若有機(jī)會,定要好好問問他?!?/br> 她重新?lián)炱鹆嗽挶?,將衛(wèi)瑜徹底拋之腦后。 而另一邊,回到東宮自己寢室的衛(wèi)瑜終于忍不住好奇打開了錦盒。 盒中放著一個松綠色祥云仙鶴花樣的扇套,針腳歪歪扭扭不成模樣,卻讓衛(wèi)瑜看著心中一喜。他記得每年太子千秋宴后都會狀似苦惱實則炫耀的提起公主每年的壽禮,那些用生疏的針法制成的各色小物是太子寢宮中收藏的最為妥帖的東西。 衛(wèi)瑜將扇套反了過來,正見其間用同色絲線繡成的“嘉和”二字。他只覺得自己從去年就莫名提起的心終于放下了些許。 待得中午東宮主從二人共進(jìn)午膳時,素來少年老成的衛(wèi)二公子終于耐不住興奮,將自己腰間的扇套取下?lián)Q上了公主所贈的這個。 他甚至故意摘掉了身上所有的裝飾,只留下了這個扇套。并一把素面描金繪著一枝折梅的扇子。 席間太子和傅硯之自然都注意到了衛(wèi)瑜這身“簡樸”的裝扮。 與傅硯之抿唇斂眉視而不見不同的是太子薛密興味盎然的打趣:“懷瑾今日這扇套可是別致的很,不知是哪里得來的寶貝?” 卻不想不待衛(wèi)瑜開口,傅硯之就搶過了話頭:“自然是公主千歲的臨別贈禮。殿下莫不是忘了昨日那道旨意么?” 薛密一愣,將視線移到傅硯之臉上,又游移向下停留在了傅硯之腰間自己贈予的那個荷包上。待他重新看向衛(wèi)瑜時調(diào)侃的目光中卻藏了一絲不忍,但語氣中仍是滿滿的興味:“原來如此啊~妹夫。” 整個皇宮中真正細(xì)觀過公主針線的不過三人,其中之二都坐在這偏殿之中。年年收到meimei親手所做壽禮的薛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衛(wèi)瑜扇套上雖然歪曲卻細(xì)密的針腳絕不是自家meimei的手筆。 太子心事重重地吃著飯,第一次正式起meimei與準(zhǔn)妹夫之間的情誼。 三日之后正陽門外,明德帝強(qiáng)撐著突然垮下的病體率著文武百官送別自一次出京辦差的太子薛密及二皇子薛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