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攸涵剛放下的心又揪起來了，沉聲道：“你到底是聽誰胡說八道的？”

    王晴苦笑一聲，道：“難道不是嗎？你方才抱著長生的模樣……”

    趙攸涵的眉毛打成了死結(jié)。

    “長生是我外甥，無論他是男是女，我都會疼愛。我不一樣疼愛圓圓？！”他抬手揉了揉額際，“難不成我就不夠疼愛我們?nèi)齻€女兒了嗎？竟會叫你有這樣的錯覺？”

    王晴聽著他的反問，心知他現(xiàn)在很不開心自己對他的懷疑。

    她的心底涌上一股慌張，穩(wěn)了穩(wěn)心神道：“是我不對，我不該疑你。你……”她慌忙間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你別走……”

    趙攸涵看著她臉上極少出現(xiàn)的失措，頓時心疼了，坐下來環(huán)著她道：“我能去哪兒呢？你別著急。小五幾個都如此乖巧懂事，這都是你的功勞，我感激你都來不及。再說，我們又不是以后生不了了，只是如今兒子緣還沒來。即使最后真沒那個緣分，我如今都有三個侄子了，七弟妹眼下又懷了身子，到時候請五哥或者七弟過繼一個給我就是了。”

    王晴一震，不想他竟會如此說。她連忙阻止道：“不行。母子分離，是這世上最殘酷的事了，我們豈可為了私心叫五嫂或七弟妹來承受？那樣的話，即使再好的兄弟感情，只怕也會受到影響。”

    趙攸涵本就是為了安慰她才脫口而出的，倒并未經(jīng)過深思熟慮。雖自覺這個主意挺好，但聽她這樣說也想到這也許是他自己一廂情愿的想法，還不知自個兒的兄弟們是怎么想的，便暫且不再提及這個話題，只道：“等你養(yǎng)好了身子，我們再生一個便是了。我就不信咱們真會每次都生女兒？”

    王晴聽了，這才破涕為笑。

    *

    韶亓簫與趙攸瀚碰頭了好幾次，才擬定好了詳細(xì)的計劃。萬無一失不敢說，但至少不會叫四皇子韶亓芃在手中出現(xiàn)那些證據(jù)時懷疑到他們頭上。

    也幸虧他們兩人是舅兄與妹婿的關(guān)系，前兩年趙攸瀚還時不時找上韶亓簫切磋喝茶聊人生，否則這么頻繁的碰面，其他人不起疑才怪。

    到計劃實施時，趙攸瀚還借用了一番吳煜安手頭的力量，畢竟他的交際圈子主在武人中，而韶亓簫則常年在殿中省，兩人與韶亓芃的交集反倒不如吳煜安來得多。

    吳家能及時做好避禍的準(zhǔn)備，還要感激韶亓簫，吳煜安自然沒有不應(yīng)的。

    到趙敏禾過完這一年生日、妝奩中又多出一支韶亓簫親手鐫刻的蝴蝶簪子后，韶亓芃書房的桌案上，已擺上了幾人精心篩選過的消息。

    韶亓芃已連著三天沒有睡好。這幾日他閑下來便鉆進(jìn)書房里，看過一遍又一遍這些東西。

    王氏自然也察覺到了異樣，這一日便親自端了人參雞湯進(jìn)了書房。

    聽到外頭伺候的下人像妻子請安的聲音，韶亓芃伸手去整理桌上那些代表著朝中有人大膽資助北翟的證據(jù)，卻在剛觸及時停了下來。

    他喟嘆一聲，朝椅背上輕輕一靠，等著王氏進(jìn)來。

    王氏常來韶亓芃的書房，外頭的人從不會攔著她，只是會發(fā)出一些聲音好叫里頭的韶亓芃聽到。若他正在看一些機(jī)密的信件或折子，自然有時間在王氏進(jìn)來前收起來。

    王氏也默認(rèn)了這慣例，常常在外頭與下人說一兩句話，估摸著差不多了再抬腳進(jìn)書房，還會留下丫鬟們等在外頭。

    今日，她進(jìn)來時，卻發(fā)現(xiàn)丈夫難得很沒形象地攤在了椅子里，原先桌案上錯落有致的筆墨紙硯，也被一大堆凌亂的紙張完全覆蓋住了。

    她腳下一頓，卻很快就恢復(fù)自然。書桌上沒有了空余的位置，王氏便先將手中的雞湯在外間小廳的桌上放下，這才款步姍姍地撩開一道珠簾，緩步走到丈夫身邊，芊芊素手輕輕為他揉著太陽xue。

    “這些時日看你老待在書房里，可是累著了？事情再要緊也得顧好自己的身體?！?/br>
    王氏并沒將眼光轉(zhuǎn)向桌上的東西，甚至有些刻意回避。

    韶亓芃自然也發(fā)現(xiàn)了，仰頭抿著嘴與王氏笑笑，他輕輕握了她的手，道：“別忙活了，你來看看這些?！?/br>
    “殿下？”王氏眼帶疑惑。

    韶亓芃坐正了自己的身體，道：“我需要一個人幫我想想，但事關(guān)重大，其他人我不信任。”

    王氏一怔，韶亓芃已將她拉到自己身前，指著桌上的東西道：“看看吧?！?/br>
    王氏緩了緩心間的澎湃，輕輕“嗯”了一聲，才低頭去看他所指的東西。

    在看清這些是什么后，王氏猛地抬眼去看韶亓芃的神色。

    “殿下，這是……？”

    韶亓芃重重點頭，沉聲道：“是。有人借著賣國之事中飽私囊！”

    王氏忍住了向他追根究底的沖動，轉(zhuǎn)過頭，飛快將桌上所有的資料看了一遍。

    待全部看完，王氏抽出其中一張，靜靜估量著上頭的消息。

    “靲記……？”

    韶亓芃拍了拍她的背，道：“你也覺得這是關(guān)鍵？我已命人查過，明面上這本是一家連正經(jīng)的名字都沒有的雜貨鋪子，生意也很平常。但兩三年前，它開始販?zhǔn)郾边厑淼钠っ?，因為皮毛質(zhì)量頗好，價格也公道，很快就在京中漸漸有口碑。這兩年不但賺得頗多，還擴(kuò)大了鋪面，有了‘靲記’這么個正式的名號。”

    王氏頷首，道：“我也是看這靲記常有自己的商隊在北方和襄京城之間來往，且有與北翟通商的商隊管事曾進(jìn)過里頭，才有此一問?？伸€記只販賣皮毛而已，其間并無鹽鐵生意的往來，別說出項，連進(jìn)項都沒有，真會是它？”

    韶亓芃搖頭道：“那些自然不會放在明面上。大周立朝之初，太|祖皇帝就整治了鹽業(yè)鐵業(yè)，將之歸于朝中統(tǒng)一管理，但鹽鐵二者均是暴利，為了這暴利多少人前赴后繼，這些年私鹽私鐵販子可從沒有斷過。我猜他們應(yīng)是借用了這支商隊的掩護(hù)，為北翟和這些刀口添血的私鹽私鐵販子牽線搭橋。又或是，幕后那人已將這些私鹽私鐵販子收歸麾下。這些都不好說，但靲記必定不如它外表那么清白?！?/br>
    朝中的事王氏只略知一二，當(dāng)下不再多言，突然看到另一張紙，拾起它扭頭遞給韶亓芃道：“殿下，幕后的人可是出自興安坊？”

    韶亓芃接過，低頭看了一眼上面的內(nèi)容，嘆一口氣道：“我并不肯定。靲記確實在三年前有過一次轉(zhuǎn)手，但這也只是這前任鋪子掌柜的醉言，且事后他們一家老小就回祖居去了，要找到人證實此事不容易。”

    “會不會……他們并未回祖居，而是因這掌柜無意中透露了鋪子幕后的主人是韶姓皇親，所以被滅了口？”

    韶亓芃也想到了，這樣一來就更難辦。

    王氏卻想到了另一事，遂問道：“殿下可要將事情稟報父皇？”

    韶亓芃按了按太陽xue道：“這也正是我所猶豫的。若嫌疑之人換個姓氏，我哪兒會如此進(jìn)退維谷？依你之見，我們該怎么辦？”

    “其實若是普通宗室，那還好說。但若最后查出來是殿下幾個兄弟中的一人所為，那父皇只怕會疑心殿下排除異己?！蓖跏霞?xì)細(xì)分析道。

    韶亓芃補(bǔ)充道：“甚至，若無切實的證據(jù)，父皇也許還會疑心是我捏造了此事栽贓嫁禍自己的手足?！?/br>
    王氏又道：“可即使有了切實的證據(jù)，這也是一樁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