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阿貴面色愁苦,“你是不知道,這段時日府里多鬧騰,大少爺一走,就像那定海神針給人移走,老祖宗成日不喜,小姐少爺們也心情不好,連帶著下頭的奴才行事也艱難許多。” 棗木心中本來就犯怵,聽到這一句更加慌神,“哎呦,那我可怎么辦?” 阿貴道,“你在府里倒還好的,只是你娘來府里尋過你兩次,后頭知道了你陪著大少爺一塊兒出去了,還去夫人老祖宗那兒賠了罪,原本老祖宗那兒是要罰的,只不過后頭給夫人攔住了,只說‘阿遲的脾氣上來了,同棗木有什么關(guān)系’諸如此類,最近實在不太平?!?/br> 棗木心頭惴惴,原本想回家的念頭一下給阿貴的話掐死在了搖籃里,府里尚且還有講道理的夫人老爺呢,回家?他娘不打斷他的腿才怪了! 他娘那邊還是要等后一趟將少爺接回來,請少爺幫忙求個情才是。要不然只要是沾了呂遲的事情,他娘哪里會輕巧放過? 不過是吃了兩口奶,棗木心中無不嫉妒的想,倒是少爺更像他娘的親兒子。怕人吃苦怕人受罪的,少爺就好比那天邊高潔的云朵,他就是那地上的黑泥來的。 可嫉妒歸嫉妒,棗木心中也對呂遲維護的很,因此自己想了沒一會兒的功夫,這股氣性也就消了個七七八八。一路眼見著到了宰相府門前。 阿貴在城門口迎他已經(jīng)讓棗木意外,卻不想宰相府門前的人更多,一見他的馬車來,立刻三五成群的圍了上來,讓他幾乎以為自己要被人抬走。 “快些快些,老祖宗那兒等了一天,飯都沒怎么吃好?!蓖鼞n站在臺階上,若非顧忌著男女大防,此時必然上手將棗木拉走。 可要見棗木的不止一個春熙苑,旁邊的說法也差不離,一時棗木為難的很。 鬧哄哄了一陣,到底還是春熙苑出來的芳錦說了一句,“還是先去見老祖宗吧,老祖宗這些日子犯愁,身子已不如從前,如今還著急,等一刻就心焦過一刻的,她年紀長,你們不憑敬愛也憑著憐惜吧?!?/br> 這話里頭的意思壓下來,在場哪個受得???頓時都往后退了一步,嘴上連連道“自然”。 棗木便跟著芳錦與忘憂一路先去了春熙苑。 到了春熙苑中,也不似從前那般行禮規(guī)矩。棗木本想站在臺階下等通報,芳錦卻扯過他的衣袖,“別停?!睂⑺宦穾нM了屋里。 “老祖宗,棗木來了?!?/br> 老祖宗本在榻上側(cè)躺著,聞言連忙讓丫頭扶她,后端坐起來,雙目緊緊的鎖著棗木,“你怎么一個人回來了?阿遲就那么扔在秦國?” 她聲聲嚴苛,差點兒將棗木的魂給嚇出來。他連忙從懷里掏出書信,遞給老祖宗,“這,這是少爺讓奴才帶回來的書信,少爺還讓奴才同老祖宗說,‘都是少爺?shù)闹饕?,他消了氣就回來了,只是回去時切莫再有什么丫鬟通房,讓他見了心煩的很’……” 棗木是如實稟告,老祖宗一口氣還沒撒完,這下差點兒又給氣了個仰倒。 “你好大的膽子!”老祖宗指尖發(fā)顫,哆哆嗦嗦的不知如何收拾棗木。 棗木一把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道,“奴才不敢亂說話,那些話的確是少爺讓奴才帶的?!?/br> 老祖宗閉上眼睛緩了緩,心里明白棗木的確沒有膽子胡亂傳話。一旁的芳錦接過呂遲信件,看了一眼,道,“老祖宗,的確是少爺?shù)墓P跡?!?/br> “讀?!?/br> 芳錦展開信紙,從頭到尾讀了一遍。好在呂遲雖然讓棗木帶的話氣人的很,可信里依舊是個乖娃,嘴巴甜絲絲的對家里人都好一番關(guān)懷,后還提到從秦國讓棗木捎了東西回來。 老祖宗聽完信早已經(jīng)忘了氣,一時之間喜笑顏開,追問棗木,“帶回來的東西呢,怎么沒人拿進來。” 她問了這一句,外頭便連忙又等候已久的小丫頭端著錦盒走進屋里。 那錦盒不大,卻勝在模樣精巧,盒子外頭有字條寫著“祖母”二字。老祖宗盯著看了一會兒,有些疑惑,“這兩個字怎么不像是阿遲寫的?” 忘憂道,“興許是少爺采買的時候讓店家代寫的。” “也是,”老祖宗點了點頭,又贊許道,“這店家的字寫的不錯。” 她說著話,忘憂和芳錦便一個托著一個開蓋,將里頭的物件展現(xiàn)在老祖宗的面前。 里頭放著的是一對玉如意,玉質(zhì)脆嫩雕刻精細,一看就不是俗物來的。老祖宗先是歡喜的看了一陣,后又想到其他,大驚失色,“光是我這一份禮就這么貴重,乖孫出門才帶了五百兩,如何夠花使?” 棗木原想說明這東西呂遲并未用錢買的,后又想到呂遲中間囑咐過自己,暫時別將秦王之類的與老祖宗或者呂朱氏提起,免得她們膽戰(zhàn)心驚的怕。 “旁的比不上老祖宗的禮細致……”棗木憋了半天憋出半句話,也不知道往下如何圓場。 老祖宗聞言心里自然如同淬了蜜糖,也沒跟著再細想?yún)芜t花了多少錢,只讓芳錦拿鑰匙去她庫房里取銀子。 “再拿五百兩去,可別委屈了我乖孫,他生下來就沒吃過苦的人,若是這回在秦國受了什么罪,我可要治你們這幾個奴才,”老祖宗道,“我聽說帶去的是明柳,她伺候的如何?” 棗木道,“明柳伺候的很細致,如今做飯洗衣都要她經(jīng)手,這也沒法子的事情,外頭的人不知府里的用度和習慣,少爺也就吃得慣她弄得東西,穿的慣她整理的衣服?!?/br> 老祖宗聽了連連垂首,“阿遲他不懂生活上的東西,你們都要細心照料才是,你快些去其他院子,送了東西便早些上路去,秦國如今似乎不太平,快些把阿遲接回來我才放心?!?/br> 棗木得了放行,心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連連行禮從屋里退了出去。 后頭一個院子接一個院子的送,人人都同老祖宗差不離。只一個呂芙,魔瘋似的跟著收拾細軟,非要等棗木離開時同他一塊兒去秦國接人。 好在后頭給呂朱氏攔了,止了呂芙的瘋病。 在樂安院里的書房中,棗木終于才吐露了些實情,“前頭兩天都住在秦王宮里,后頭搬出去尋了一處小院子,秦王殿下待人客氣,少爺同他關(guān)系似乎還過的去,帶回來的禮,都是秦王那邊準備的……” 呂益聽了這話心中不免也疑竇重重。他雖然預(yù)料到褚瑜不會用呂遲下手,卻也想不到褚瑜會如此客氣??蜌獾倪^分了,就難以讓人不往深處想。 棗木心中多半知道些的,可他哪里敢和呂益講?若是開口怎么說,哦,說他家少爺興許有龍陽之好,同秦王攪在了一處? 棗木暗自打一個哆嗦,他還想再多活幾年呢! “旁的不管,”呂益考慮片刻,“你這趟回去接阿遲時,恐怕不得不將人帶回來,若是阿遲不愿意,那也由不得他?!?/br> 棗木道,“少爺打算回來的,他讓我這趟回來報個平安,送些東西,好到時候他回來時能夠輕車從簡些。” 呂益點頭,沒再說話,后放行了棗木,讓他去了。 天色已深,棗木走在宰相府的游廊里,心中還想著:好在沒人細細算賬,若是算了,光是這些禮哪兒是一千兩停的住的?后頭細究起來,準沒好果子吃。 正想到這里,外頭忽然匆匆來了兩個侍衛(wèi)打扮的人,見了他二話不說,將人擄了去。 棗木前頭還不懂呂益說的不得不將呂遲帶回來的事情,片刻之后他給帶去見了人,便也就立刻懂了 第四十二章 宰相府旁的窄巷里停著一輛不甚起眼的馬車,棗木給人從府里一路半拉半拽的提溜到了馬車前。而后兩個侍衛(wèi)站定,同車里的人行禮道,“殿下,人帶來了?!?/br> “進馬車里面說話?!?/br> 棗木聽見車里人的聲音,渾身止不住猛一個激靈,原本才安定回位不久的心情,霎時給吊高墜不下來。 若是少爺在場還好,那二皇子必然不會有什么脾氣,然而少爺不在時,棗木垂頭想,他可是見過二皇子隨口命人砍頭連眼睛都不帶眨的。 可人現(xiàn)下二皇子要他上馬車,縱使棗木怕也無法退卻。一旁的宮人垂頭將車門拉開,無聲的對棗木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褚清端坐在馬車里,褪去了平日里淺色的衣袍,一身通黑讓他顯得肅殺不少。他的雙目垂看著自己手上的茶杯,緩緩轉(zhuǎn)了兩圈后,停了下來。 棗木不敢坐,僵硬著跪在了一邊。 “阿遲他在秦國可好?”褚清目不斜視,看不出面上的神情。 棗木不知這位爺想要的什么回答,又不敢照實說,思索片刻后,答道,“同京城里比不上,去的路上又遇見過幾次流民,好在有驚無險,后在秦國找了一處小院住下,少爺也有歸心,奴才這趟回去就要將他接回來……” “在路上沒有遇見些其他事情?”褚清慢慢轉(zhuǎn)過頭,視線凝在棗木的身上,如同一只鬼手,又冰又涼。 救了秦王的兒子,又見了秦王,跟著后頭在秦王宮住了幾天的事情,棗木自然一件也不好開口講。 他再開口差點兒咬了自己舌頭,“沒,沒了?!?/br> 褚清輕笑一聲,倒是并沒有為難棗木,只道,“往來秦國周折,后頭的事情更曲折難安,快些將人接回來為好?!?/br> 他的口氣一貫親和,可那和氣里又透著絲絲涼意,讓棗木心驚膽戰(zhàn)不說,更是如履薄冰,怕自己下一刻就送了命。只敢連連點頭將褚清的話應(yīng)下。 “下去吧,”褚清斂了臉上的笑意,話里意味不明,“給我同阿遲帶個話,‘天氣寒冷,莫要忘歸了’。” 棗木琢磨不清楚這話里頭的意思,又不敢不應(yīng),“奴才記住了。” 車里的說話聲一停,馬車門就從外頭給人打開。棗木看看褚清,見他沒有說話,是以支起膝蓋半站起來,忍著腿腳的麻木退了出去。 他原本還想先休息一晚上再走,此刻卻是一會兒也等不住了。棗木讓人幫忙收拾好東西,又帶上幾個老祖宗和呂朱氏硬塞給他的壯實家丁,趕著匆忙的夜色出了城里。 半夜里忽然下起雪來,雪子打在瓦楞上,帶出細細碎碎的聲響。呂遲卷著被子給吵醒,有些迷迷瞪瞪的坐了起來。 屋里漆黑一片,他在床上四下摸了摸,摸到一只小箱子,胡亂將手搭在上頭,想到昨天和褚瑜約好醒來就要見著他的事情,心里迷糊想著褚瑜說了大話,后忍不住困意又仰倒下去沉沉睡去。 臨著天亮開始下鵝毛大雪,不過半個早上的功夫已經(jīng)積下了半人高的雪。褚瑜與官員討論了一天的議事后,將李勛留了下來。 李勛從昨天起就知道有這么一遭,是以早早的做好了準備,少了昨天那般的慌亂。 “那箱子里的東西,說不上是什么要緊的,”李勛垂著頭,語帶猶豫,他抬起頭看看褚瑜,“ 呂公子說不讓告訴,殿下如若堅持想知道,臣也需知無不言?!?/br> 褚瑜想起呂遲,雖然這會兒就算李勛將他知道的東西告訴自己,呂遲也必然不會知道,但是褚瑜略一思索,還是起身道,“罷了,他現(xiàn)在不愿意告訴我,就等他愿意告訴我再說吧?!?/br> 李勛松了一口氣,心想自己還不知道怎么將那你被按在呂遲身下的春宮圖說出口呢,這下正好,連忙行禮應(yīng)了。 褚瑜大步走出殿外,瞧見滿院子的落雪,想起昨天下午臨走前呂遲坐在他身上耍脾氣的模樣。 “明天醒了就想看到你,你記住了嗎?” 呂遲鼓囊囊的雙腮,與那雙捧著自己面頰的手,此刻想起來都讓褚瑜回味無窮,他心下一動,估摸著時間呂遲該還沒醒,同李勛言明一句,便徑直出了大殿,往外頭去了。 李勛慢慢悠悠的獨自一人走在宮墻內(nèi),心中嘀咕,這倒是好了,十多年沒娶妻,如今竟同一個半大青年攪在一處。他想起早上褚瑜下的那幾個雷厲風行的決斷,心底又稍稍舒緩一下。好歹沒被人將魂勾走,什么要緊還是知道的。 又說那邊褚瑜一路快馬到了小院門口,他將馬停在門口,徑直推了門進去。院子里站著幾個掃雪的小丫頭,見了他俱是紅著臉低下頭去行禮。 褚瑜擺擺手,剛想直接去呂遲房里,卻給快步來的明柳半路攔下,“殿下,您一身寒氣,近了少爺?shù)纳?,該把他凍著了?!?/br> 明柳如今膽子大上不少,已經(jīng)敢直接同褚瑜商量。她指了指一旁偏房里的暖爐,“您進去暖一暖,左右少爺還睡得深沉。” 褚瑜沒推卻,跟著真在偏房里坐了一會兒。偏房的窗戶大開,透過窗能看見院子里的梅花樹,以及飄飄零零的雪花正慢飛下來。 家國大事來往謀略,他本該時時緊繃著的心在這處小院里卻格外舒緩。想起隔壁房里睡著的人,褚瑜低下頭自嘲般的輕笑一聲,好在阿遲并不是美人計,如若是的,恐怕他還真會在這里有一頓蹉跎。 約莫坐了一刻鐘的光景,明柳在房門口探出個腦袋來。她笑瞇瞇道,“殿下可以去了,一會兒少爺也該醒了。” 她說著走到呂遲的房門口,輕輕地將門給推開。褚瑜后腳跟著走進去,不等吩咐,明柳就將房門給帶了起來。 從前對處于的那些擔心憂慮,此刻也不知飛去了哪里。 這屋里的暖意比偏房更甚,說是初夏初秋也不是不能信。褚瑜腳步放輕,走到了床邊,床帳沒落,呂遲正睡的深沉。 褚瑜彎下腰去,伸出一根手指,屈起來在呂遲軟嫩的面頰上輕輕的刮了刮,入手如同凝脂嫩豆腐一般的細滑,讓人心頭酥麻亂竄。 他順勢在床邊坐下,目光低垂的看著呂遲的睡顏,正待移轉(zhuǎn)開視線,幫他將被子蓋好,卻見一旁的小木箱子翻開,里頭的玉勢滾在外頭,不偏不倚的正給呂遲握在靠床里的那側(cè)手心里。 呂遲的膚色偏白,同那翠綠的玉勢交握著,亮相映襯,一個更白,一個更翠綠。若是其他物件也就罷了,偏偏是一根玉勢。褚瑜心頭原本就泛上來的癢意,仿佛給一只小手又輕輕地勾了勾,一時之間漫天遍地的傾灑下來,將他弄得全身軟又有某處硬。 “阿遲,”他傾身下去,附在呂遲的耳邊低喃道。 呂遲迷迷糊糊半夢半醒,嗯的應(yīng)了一聲,他的眼睛睜開一條縫,落在褚瑜的臉上,見了熟悉的人也不認生,直接扔了那玉勢,胡亂抱住了褚瑜的脖頸。 “我昨天晚上還醒了一次,你這會兒來都不算數(shù)了……”呂遲將自己的腦袋在褚瑜的耳邊蹭了蹭,嘟囔道,“我還困得很,你陪我睡覺吧?!?/br> 這個提議太過誘人,褚瑜哪里能說得出一個不字。他就著呂遲抱住自己的動作,匆忙脫了鞋和外袍,才半躺好,呂遲便熟門熟路的滾到了他的懷里,身形恰恰好窩在里頭,仿佛天造地設(shè)一般。 外頭是寒風呼嘯,呂遲卻像一塊暖玉,嵌在褚瑜心口,弄的他渾身發(fā)燙。不過這些天來他宮內(nèi)宮外來回折返,加之外頭的事物堆疊,難免也有幾分疲憊,懷里抱著這么個小寶貝,不多一會兒也竟也真的跟著睡著了過去。 后還是呂遲先醒的。 他一睜眼對上褚瑜的臉,再先看見的就是褚瑜的嘴唇。他的唇形好看,顏色淺淡,呂遲盯了一會兒,心隨意動,湊過去啵啵的親了兩口,將那淺色的唇親出了點紅潤的血色。